================= 书名:[梦100]麦色的三色堇 作者:R·arnoldii 文案: 梦100衍生 罪过之国相关,原作背景,私设女主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   ☆、1      大地在剧烈晃动,什么生物在低声咆哮着,伴随肉体和皮毛撕裂的动静。眼前一漆黑,只感觉身体在湿冷的雾中下坠,皮肤被摩擦得发疼。   到底发生什么了?这里是哪里?   维奥拉本能地用牙齿咬口中的软圌肉,逼圌迫自己醒来后,映入瞳中的景象却让她大吃一惊——   变异巨熊的残骸遍地散落,肉块和脂肪堆里还有人类头颅。骨头的表皮和血肉几乎被消化殆尽,只露出黑黢黢的眼眶。食腐的兀鹫和乌鸦围成一圈,眼睛里仿佛都蒙了层薄冰,在惨淡的月照下圌阴森森闪烁着。   心有余悸地站起,维奥拉不由得庆幸自己还活着。可一感觉到右肩连同整个右手还在发麻发胀,她不禁烦闷,走得又快又急,不一会儿索性大步疾跑。   “可恶,你又趁我睡着的时候…”   抱怨声很快被风吹散,消失在夜幕下的深山里。   在皮肤上蔓延的喧嚣让维奥拉无法冷静,她开始撕右臂的衣袖。“行了,还没杀够吗?”   伴着刺啦一声,整只袖子被粗暴扯去,露出了肤色苍白的胳膊——右臂连同部分颈部皮肤遍布蓝紫的不规则花纹,像是寄生植物的茎须,从右肩后方的肩胛蔓延出来。   视线扫过,维奥拉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迷茫:“你什么时候才肯离开我的身体?”   她颓然放慢脚步,眼前浮现出一年前的往事。那是个意外。   被食梦兽袭圌击,身体不慎遭到侵蚀,染上了绝症“梦蚀”。在身体急速恶化前,一名路过的苦行僧在她右肩皮肤下埋入有净化作用的圣石碎片。险险保住了性命,但还来不及庆幸,身体却又异变成这样:植入体内的圣石碎片会驱使她寻找污秽邪恶之物,比如方才那头食人巨熊,犯过重罪的恶徒也是碎片追逐的目标。她不止一次在陷入沉睡后,肉体被圌操纵,像鬣狗一般四处狩猎。   维奥拉试图取出该死的碎片,但它已经和身体融为一体,只在肩胛的皮肤上留下了淡粉的疤。就算用铁链拴住四肢,灌下大量的安眠药剂。右手也会以惊人的力量强拽断金属,操纵着昏睡中的身体离开密室。等人彻底醒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喘着气,维奥拉总算回到原本的过夜点:长在溪边的老榕树,根部有一处大空洞,便是天然的庇护所。她找了些干燥的木料复燃了快要熄灭的篝火。暖黄的炎光映照在她麦色的头发上,折射圌出不输太阳的光泽。   继承了父亲的剑术天分与蓝鸢尾般的眼瞳,维奥拉的生活曾经备受同辈人的欣羡。就连父亲的弟子、同时也是武器之国阿瓦隆的第二王子,也会因为嫉妒而屡次找她比试,却屡战屡败。   可现在的话…   维奥拉懊恼而怅然看向右手。皮肤上的花纹已经褪色,痛麻感和胸中膨圌胀的杀戮欲也消散了。眼睛不禁转向故乡的方向,正是武器之国阿瓦隆。本来马上就快满可以参军的年龄,那样就再不用偷偷混入军中参与怪物讨圌伐战。   “算了,就这样吧…”维奥拉摇摇头,追忆往事并不能改变残酷的现实。   经历过近一年的煎熬和挣扎,她实在没信心继续留在阿瓦隆。现在脚下走的是一条不归路,目的地是罪过之国波塔利亚。擅自杀人终究不对,无论对方多么穷凶极恶。再不把她关押起来,或者尽快行刑的话…   维奥拉朝草堆倒下,疲惫地合上眼帘。   木剑与木剑相互撞击,发出铿锵的脆响。一番交手后,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拉开了距离。   武器之国阿瓦隆长久持续着与怪兽的战斗。国民不分男女老少,可以熟练使用兵器的人很多。孩童间从小进行切磋已成习俗。   可这场比试比较特殊,明显落于下风的男孩是阿瓦隆的第二王子,卡里巴恩。而他的对手,是他的剑术老师——阿瓦隆骑士长的独圌生圌女维奥拉。她比他更迅速地平复气息,一招一式相对稳重老练,看不出大的破绽。   围观群众小声议论着,对这个结果并不太满意。   “可是要招招都让着他,就失去比试的意义了。”布利多恩看完整场切磋,笑着解围。虽仍是个少年,但身为第一王子的布利多恩却思虑得长远。他看向维奥拉的父亲,这名因紫中带红的发丝而被称作“紫罗之绯”的骑士长,说:“我希望在未来可以和她并肩战斗。虽然冒昧,我感觉她或许会超越现在的你,成为保护阿瓦隆的重要力量。”   维奥拉的父亲感到自豪,正准备点头回应,却被卡里巴恩的否定打断。   “不行,我不要。”   “卡里巴恩…”布利多恩皱起眉头,低低叫他的名字。   “我一定不会再输的!我才是哥哥的左膀右臂,紫罗之绯的第一弟子!”卡里巴恩不顾大人们的劝慰,摔剑跳下田坎。小小的身子钻进深金色的麦浪里,一下子不见踪影。   布利多恩没有立即去追他,而是替他向维奥拉道歉。   维奥拉捡起被卡里巴恩摔下的剑,耸耸肩,说:“本来我懒得管。不过他要是再想抢我爸爸,我照揍不误。”   布利多恩不免感到尴尬,噤声了。   “你行啦…”紫罗之绯耳尖微红,他揉了揉维奥拉的头。   一旁的农田里,深金的麦浪翻滚起层叠的浪花,仿佛是融化的太阳。   令人怀念的曾经。   维奥拉缓缓睁开眼睛,面前已没有了丰收的景色,父亲也不在。不远处,燃尽的篝火升起淡淡的烟气,尘埃在晨光中起舞。   完全清醒后,她立即确认自己的位置,发现没有移动后不禁松了口气。走到溪边掬水洗脸,一瞥见右手的倒影,稍微好转的心情就凝固了,昨夜的血腥画面又在眼前重复出现。她匆匆折回榕树树洞,把斗篷披上。然而罪魁祸首刚被遮个严实,埋入过圣石碎片的皮肤就传来阵阵胀痛。   “你有完没完?”维奥拉烦躁地跺脚,却又不得不顺从它的驱使。   深入密林,稀薄的晨曦还无法驱散飘荡的白雾,眼前朦胧一片。   不清晰的视野加重了维奥拉的紧张感。她按住剑柄,靠近气息愈发不详的源头。的确是活物,但绝非人类。   唰!一道黑影窜过身旁一丛灌木,速度极快。好在她常年练剑,目力敏锐,瞧清那该是种动物,体型肥硕。   凌厉的剑气笔直掠去,沾满血的枝叶即刻在半空飘飘洒洒。她走近一看,不禁拧眉。地上横卧着一只被食梦兽侵染、身体变得粗圌壮的山貂。   它口里还衔着什么…   维奥拉谨慎地用刀尖挑开山貂雪亮的尖牙,掏出一截人类的断指。创面处血的颜色还很鲜红。   这断指是谁的?他到底被什么生物袭圌击了?   思忖间,右肩的胀痛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难受。她索性顺着山貂留下的印记一路追去。跑出六七百米后,空气里的腥味愈发浓郁。维奥拉发现了一间修建在林中空地的木屋。要么是守林人的住所,要么是猎人的休憩地。   此刻,一群满嘴是血的灰狼在屋外徘徊,向维奥拉发出阵阵低嚎。   不为所惧。她用剑朝地面随意削划,却在地上刻出深深的凹痕。狼群识趣的四散跑开。   把视线转回木屋,只见房门大大敞开,里边传来阵阵骨骼碎裂和野兽的低吼声。内侧的窗户有还在流淌的血液。   “别吵了,现在就解决。”维奥拉眸光一暗,对右手低语。但刚迈步,她只听见一声巨响。木板和砖块被碾碎的声音刺圌激耳膜,锋利的瓦砾和玻璃朝四周爆圌射。   维奥拉后退,躲在粗圌壮的大树后。   大量建筑残渣从天而降,不停有家具碎片砸在树上,满地散落。血肉的腥味在空气里剧烈翻涌。维奥拉提起斗篷领部遮住口鼻,眯着眼从树后走出来。   一只异常肥硕的蛇形怪兽盘踞在木屋残骸上。三角形的巨头、复数的鲜红眼睛不停闪烁,浑身弥漫着亡灵般的黑气。渐渐的,它不断变小,身体直径从百年老树那样的雄壮,变成油桶粗细。   维奥拉见过不少长相和体型都很诡异的怪物,但拥有类似构造的倒是第一次目睹。有可能是普通蟒蛇受到食梦兽过度侵蚀导致的。正因为存在如此复杂可怖的变异可能性,阿瓦隆还有全大陆的人类,不得不与食梦兽及其副产物进行近乎永无止境的抗争。   暂时不知这蛇怪致命的核心在什么地方,微微弓下圌身体,她象征性问右手:“就这么上吗?”   蓝紫色的不规则花纹迅速蔓延在皮肤上,后背肩胛散发同色的光。   “我好歹也是你的寄主,悠着点。”维奥拉挑眉嘀咕,感受力量源源不断从右手溢出。正准备和蛇怪速战速决,它却忽的大幅度摆动身体,鞭子似的抽打地面,大地为之震颤。噶吼!!蛇怪嚎着,硕大的头颅横冲直撞。   维奥拉敏捷躲避,在它身体表面试探性的劈砍几刀。没有实体,仿佛在切割棉花。果断放弃攻击身体,她复而一剑朝对方眼睛刺去。   滋啦…刀尖像是被酸液腐蚀一般,开始融化。   是穿刺肉体的实感!维奥拉心里一喜,借助力量暴涨的右手,转瞬把余下的刀刃扎进蛇怪颅内,又在酸性体圌液飞溅到身体前跳离,闪避到十米开外。   蛇怪发出数声凄厉的嘶吼,粗圌长的尾部横扫乱舞。霎时狂风呼啸、树木被拦腰截断。同时,维奥拉惊讶地发现右手皮肤上的蓝紫色花纹开始淡去,右肩处的躁动也安静下来。这都意味着她击杀成功了!   如果换做以前的自己,不会有如此能力和自信单挑这种程度的怪物。频繁被卷入类似的战斗,察觉、狩猎最后击杀,已经成了跟吃饭喝水一样普通的事。   “这一点不好,因为你还会驱使我去杀人,即便对方不是什么好货色。”维奥拉盯着自己右手的掌心,否定道。   确定蛇怪死透后,她一把火把现场烧个精光。这样可以防止变异的尸体对周围的生态环境造成二次侵染。   隐隐的,她从灼焰里感觉到一股力量。偶尔在卡里巴恩和布利多恩身上也能感觉得到,那种王族特有的气息,矜贵而高华。   这怪物莫不是吃了哪里的王族?维奥拉心里咯噔一下,冒起冷汗。   她守在一旁等火势减小直到自然熄灭。在热气腾腾的废墟里用树枝探探挑挑。好一阵后,维奥拉果真翻出一枚明显不是俗物的戒指——做工精细的孔雀花样的纹路,镶嵌其中大颗的剔透蓝宝石——证明佩戴者身份非富即贵。按照指环大小可以推断这人是男性。   一时,各种猜想填满了维奥拉的大脑,但没有一个是让她信服的。   戒指的确漂亮,但无法帮自己解除右手带来的麻烦,总的说它还抵不过一把合手的武器。维奥拉收好戒指,打算去下一个落脚的城镇当了它。然而计划得周全,她也如愿买到了新的长剑,却是用的自己的钱。   这才是明智的,典当如此精美的戒指反而容易遭到歹人刁难。维奥拉倒不是怕真被抢劫,只怕自己到时候阻止不住右手。买够干粮她就匆匆上路。这种鱼龙混杂的陌生城镇,无法让人安心久留。   旅途的最后几天,仿佛是要应验“要成功必吃苦”的俗话,维奥拉不受控制地被卷入捉拿逃犯、放火烧山逼出怪兽等事件中。忍受着右手的痛麻,她努力掩饰右手上的花纹和肩部隐隐发光的皮肤,和地头蛇或守备军周旋着。   从没有如此的焦灼烦躁,维奥拉迫切地想立即坐牢、甚至立即去死。尽管这很不争气,到了死后的世界她多半会被父亲痛打,但是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从窘迫里解脱出来。   昨夜,她不小心睡得太熟让右手有机可乘。醒来后,维奥拉懊恼地发现自己为了逮住藏在银行金库里的食梦兽,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炸圌药把银行大门给炸了,然后就被收押起来接受严格的审问。   “再问一次,你是驱魔师?还是圣职者?”   审讯官形象区别于常人——头侧水牛角似的凸起,蝙蝠般的翅膀,下垂的细长尾巴——他是波塔利亚人。   维奥拉冷静回答他的问题,心里半是欢喜半是忧虑。   显然,自己已抵达波塔利亚的国境线,但还远不是最终目的地。驻扎在这里的士兵有能力压制她的很少。如果她无法控制右手,也难有谁可以阻止暴走的自己。想要顺利离开,向审讯官否认对金钱的贪婪还不行,必须给出相应的证明,表示自己有能感知食梦兽并独立击毙它的能力。   可她压根儿没有教会勋章和信物,更不可能把责任推卸给自己的右手。   这时,一个士兵进门向审讯官耳语一番,两个人便出去了。维奥拉得以放松片刻,郁闷地叹息:能不能换个人审问?   慢慢的,脚步声传入审讯室。维奥拉右肩皮肤忽的刺痛一下,又转瞬消失。她以为有邪物出现,眼睛猛地睁大。   推门而入的是个波塔利亚成年男性。他翅膀上深红色的翼膜像是被猫挠过的窗帘,下半部分看上去破破烂烂,格外醒目。   维奥拉眨眨眼,有些困惑。   男人瞧见这个独身抢劫银行的少女,脸上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拘谨。他微拧起英挺的长眉,又很快露出一贯自信的笑,把审讯室当做自己居所似的拉开椅子坐下。   他有着比那位审讯官更健硕高大的体格,眼前的视觉落差让维奥拉感到些不自在。   “噢,你还没说自己叫什么?”他翻看之前审讯官留下的记录,深绿色的凛然双眸时而看向少女。   男人无意识散发的压迫感渐渐溢满房间。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瞥让维奥拉不踏实,这人好像要看透自己似的。“…维奥拉。”她没用假名,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方。   男人满意点头,把记录册随意甩在桌上,说:“巴斯汀。波塔利亚贪婪一族的主人。”   七大罪的王族!维奥拉心中激动,没忍住一下站了起来。   “别乱动!”守在一旁的士兵出声呵斥,上前把维奥拉按倒。   “放手。”巴斯汀不悦地皱起眉,质问:“你在对我的女人做什么?”   虽被他陡然阴沉的气场吓到,但更叫人惊愕的是他的话。不仅是维奥拉,压制她的士兵也怔愣了。   “你没听见吗?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我的女人。”巴斯汀慢慢站起,深绿的眼里闪烁着一阵寒光。   士兵脸上露出苦恼又无奈的表情,松手解释:“巴斯汀殿下,她还很可疑,作为收藏品就太危险了。”   收藏品?维奥拉感觉十分古怪。   “怕什么,到手的东西就要珍惜,所有罪恶也由我来背负。我有自信可以照顾一切,区区世界都不在话下,更别说一个人了。”   士兵听了一副头疼的表情。和巴斯汀对视半晌后,他叹气道:“我知道了,还请您格外小心。”   “当然。既然是属于我的,小心对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士兵默默转过身,走出了审讯室。   虽然不太清楚具细,但还是可以理解士兵失落的心情。这个巴斯汀王子和他代表种族的属性一样,真是的非常贪婪,但还不算太讨厌。维奥拉安静地看他。   “继续,你的国籍?”巴斯汀发现少女的眼神少了几分戒备后,说话的音调也自然上扬。   “阿瓦隆。”维奥拉坦白道。   “武器之国?那你也该有一身武艺,了不起。”   巴斯汀的确有王族该有的气势,但侵略性不强,反而有几分平近易人。维奥拉不确定是不是他故意装出来的假象,露出为难的表情:“我虽然会点武术,但女性舞枪弄棒不太雅观…”   “可不论男女都要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巴斯汀不赞同地摇头,向维奥拉伸出手,说:“把手给我。”   维奥拉一时不懂巴斯汀到底要做什么。还是说,自己常年握剑磨出的茧被他发现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要再胡说掩饰,说不定真会被当做抢劫犯吧。虽然自己来波塔利亚就是想被收监,但可不想因为这种事就被定罪,只关押几个月就放她出去跟放虎归山没区别。   维奥拉略微纠结的目光让巴斯汀困惑,但他又很快恍然道:“是这样啊,你还不够信任我。”   这不是废话嘛,对你有什么信任的必要吗?维奥拉不懂他意欲何为。   巴斯汀拔高音调,语气轻快地说:“但我是相信你的,炸掉银行大门的目的也只是要击毙食梦兽吧。你不是贪图财物的小人。”   维奥拉睁大眼睛,怔然。   “我的监狱里收藏着许多犯下贪婪之罪的人,打在他们身上的标签是不适合你的。”   这种不严谨的解释…似乎符合巴斯汀的个性。不得不承认,贪婪一族王子相当有趣。维奥拉沉默片刻,开口:“巴斯汀殿下,我的确是为了击毙食梦兽才造成这起事故,也并非是贪图金钱。但我…”   “但什么?”巴斯汀耐性十足地看着她。   “在这之前,能告诉我这样的情况具体会被怎么定罪吗?”   “什么怎么给你定罪,我肯定无罪释放你啊。”   维奥拉皱起眉,假装咳嗽道:“咳…巴斯汀殿下。参考阿瓦隆的法律,我至少要被拘留15天,并罚款——”   “都说了是无罪释放。”巴斯汀直接打断。   维奥拉摇摇头,语气和表情都不轻松,问:“巴斯汀殿下,你说世界的罪恶你也会背负,但也不可能复活死者或者替重犯接受死刑吧?”   巴斯汀和维奥拉对视,说:“我是深爱着这个世界的主圌宰,但也是铁律的维护者。”   “如果是这样,就请务必裁决我,立即剥夺生命也无妨。”维奥拉深呼吸一口后,眼瞳深处静静摇曳着决绝的火光。“因为…我是一匹随时会失控的怪物。”   “噢,是你啊。可以帮我再提一桶水过来吗,水泥的粘黏度还不够。”   “辛苦了,圣职者大人。明明是帮我们除掉食梦兽的恩圌人,却还要你陪着做这些粗活。”   “请享用,这是刚烘焙好的蜂蜜面包,忙了一上午你一定很累吧。”   建筑工匠、银行职员还有小镇上的居民都在参与银行大门的重建。维奥拉因为某些理由也加入其中,并受到当地人的欢迎。一切都是那个巴斯汀王子搞的名堂。 。   “各位,辛苦了。”他带着一队士兵走来。   “巴斯汀殿下!”人们停下手头的工作,热情地打招呼。   维奥拉趁机在树荫下休息。她从民众口中得知这段国境线归属于傲慢一族管理,贪巴斯汀因为公务前来造访。显然,就算不在自己的领地,这家伙人气也意外的高。   巴斯汀发现躲到一旁的维奥拉,拨开人群走近她。“我看过了,你砌砖的动作很熟练,力气也很大。”   “…家里又没多的劳动力。”维奥拉看了看他,身子还是朝旁边挪去,腾出空位。   “你是独圌生圌女?”巴斯汀理所当然地坐下,毫不在意维奥拉有些僵硬的表情。   “是的。”   “你的父母呢?”   “妈妈还在,只是爸爸去世了,很早就…”   巴斯汀愣了。   维奥拉语声微微一顿,苦笑道:“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又不是你导致的。我爸爸是军人,光荣牺牲了。”   巴斯汀深绿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了不起。”   “但对于家庭而言,就显得有些残忍。”维奥拉耸耸肩。“可惜没有办法,人活着总是要战斗的,到处都是战场。而他选择了一个更合适燃烧自己的场合。”   “那你的选择呢?”   维奥拉看了他一眼,神色黯然。“在审讯室我就坦白了,放任我留在普通民众之间实在危险。虽然我暂时还没对无辜的人动过手,但是我没有杀人的权利,完全没有。”   巴斯汀保持沉默,仿佛在思忖什么。   维奥拉暗暗催促道:“动手吧。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吗?把我‘收藏’到你的监狱里,再也不要把我放出来。我是认真的。”   巴斯汀回味着维奥拉的请求,忽的低笑起来。   维奥拉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巴斯汀回道:“我拒绝,然后你却没有拒绝我的权利。”   看他眼中闪烁着的光彩,维奥拉暗生不安。   “跟我来。”拉起她的胳膊,巴斯汀直接朝守备军驻扎的方向走。维奥拉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脸上夹杂着不解和迷惑之色。   一名年长的哨兵见到他,礼貌敬礼,问:“巴斯汀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巴斯汀把手架在维奥拉的胳肢窝,炫耀似的把她提起来。“你觉得这家伙怎么样?”   “呃,是圣职者大人啊…你好。”哨兵久闻巴斯汀王子对世间万物都有一种难以言说却不难理解的占有欲,心想这孩子也是他一时兴起的青睐对象。   此刻维奥拉双脚悬空,表情僵硬的和哨兵面面相觑。“你、你好。”她结巴着,目光闪躲,心想这样的问候方式真是糟糕透了。   “哈哈,从现在开始这家伙就是我的近侍官了!”巴斯汀大声发表自己的决定。   维奥拉和哨兵愕然。   “既然也有人作为见证了,那事不宜迟,现在回我的城堡,给你正式任命。”巴斯汀欣然一笑,复而把维奥拉扛在了肩膀上。   哨兵和维奥拉瞪直了眼睛。   他在开玩笑吗?维奥拉仰起脖子用眼神询问哨兵。   哨兵摇摇头,表示无法作答。   这个笨蛋王子。维奥拉咬住嘴唇,郁闷得要死,但不知为何不能把这股不满发泄圌出来。倒并不是因为忌惮对方的身份还有摸不清底细的实力。而是,自己好像对他的安排心存期待。   怎么会这样?维奥拉捂住脸,任由巴斯汀扛起她兴冲冲地走近群众,无数惊奇的视线齐刷刷扫来。   ☆、2   罪过之国波塔利亚,常年天阴多雾,少有晴日。这里关押着全大陆十之有七的犯人,是个充满神秘和阴森气息的国家。全国领土分为七块,各个领土上的七所监狱分别由象征人类七大罪的王族看守。   在贪婪一族的城堡,上上下下的侍从都听说了:巴斯汀王子公务归来,带回一个年轻圣职者做自己的近侍官。   维奥拉待在书房,隔着门听着侍从们的八卦,分分钟想冲出去解释。巴斯汀开会前向她表示可以随意参观城堡。可现在看来,倒真不如把她早早一脚踹进大牢。   从下午到日薄西山,巴斯汀还没有回来。维奥拉已经看完整本厚厚的大陆史,精神有些困倦了。要是等到晚上还不见人,她就偷偷跑出去?维奥拉琢磨着,心事重重地看向窗外。   吱嘎。书房门打开了。   “啊,你回……”维奥拉抱怨着转过头,惊觉来者不是巴斯汀。   陌生的军人,看样子是巴斯汀的部下。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维奥拉,眼里流露出不屑。“你就是巴斯汀捡回来的近侍官?十分抱歉,可我认为你连基本的收藏价值都没有。”   维奥拉听着他带刺的嘲弄,不恼。巴斯汀的任命的确草率,在正统军人看来说服力不强。   “我无法认同你。”军人把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面色阴沉。   维奥拉感受到他没有掩饰的敌意,但也没有迎战的打算。她平静地说,“等巴斯汀殿下回来了再商议也不迟。”   军人心里一阵恼火。但一听到巴斯汀的名字,他不得不收敛。高大的身体顽石般堵在门口。   好一阵后,巴斯汀回来了。一看到门外有人,他竟神经大条地以为他是来一睹新人风采的。但走近后发现对方眼神里透出厌恶,巴斯汀沉沉不语地靠近。   “有什么要向我报告的吗?”巴斯汀拍他肩膀,问。   “巴斯汀殿下!”军人立即行礼,随后看向依旧淡然的维奥拉。“要这样纤弱的女子做近侍官?恕我直言这实在不妥。更重要的是她怎么看都不是我国国民,万一——”   “不存在万一。而且这家伙很强,你能独自狩猎食梦兽吗?”巴斯汀洒脱一笑,走近维奥拉操手而立。“只看外表是远远不够的,何况…这家伙其实是男子汉,是战士!”   维奥拉睁大眼睛。自己为了行动方便,虽然谈不上女扮男装但也没有刻意去强调性别,穿着十分随意,头发也简单绑在脑后……可说这样的她是战士,反而太可疑了。   军人面露困惑,说:“但…我得知的消息是,您带回来了一名外国的女性圣职者。”   这般平庸的打扮也称不上圣职者。   巴斯汀纠正道:“外表不等于一切,谁又能想到如此纤细的身体里蕴藏了多少力量。”   军人对维奥拉的猜疑,被巴斯汀话语里的褒奖和信任搅得凌圌乱。   “拉维。”巴斯汀看向维奥拉,嘴里说的明显是男性的名字。   又在擅自为她添加设定了。维奥拉嘴角一抽,平静地应和道:”是的,巴斯汀殿下。”   “能战斗吗?”   “请问…?”王子殿下你什么意思?   “向我的部下证明自己。”他抬手朝后一指。   维奥拉顺势看向门口的军人,他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巴斯汀是故意的,但应该不是出于恶劣的戏谑心。不过庆幸自己真的会武,不然一定会死得很惨。   在露天练习场,巴斯汀和好些士兵、甚至城堡的仆人都围着那名军人和维奥拉——不,现在是拉维。   “双方点到为止!”随着巴斯汀一声令下,军人率先提剑朝维奥拉猛冲过来。   似乎仍把维奥拉视作恃宠而骄的凡人,他的进攻不够认真投入。这在维奥拉眼里简直破绽百出。她不满意地拧眉,剑都不拔圌出鞘,转动脚跟,先用小幅度的动作躲开一记劈砍,随后右腿旋转,左腿接上。铁鞭般的连踢如影随形,劲风刮在人脸上生疼。   周围的人看得连声惊叹。年轻的近侍官并没有外表那样单纯。   靴底和刃面激烈摩擦而过。维奥拉双手撑地,腿部二次发力。马后踢般的强劲力道,竟让军人险些握不住剑柄,不得不狼狈后退拉开些距离。   “请你认真一点。”维奥拉直起身子。“只凭这种程度,我是不会拔剑的。”   军人面色难看,眼里凶光毕露,继而发起连串猛攻,杀招相连。然而比起卡里巴恩他还是差远了,一副急着送死的模样。过了十来招后,维奥拉略微失望地垂眼,找准时机用剑柄瞬击对方腹部。   哐当。伴随长剑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军人应声倒下。   练习场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又立即爆发欢呼。那倒地的军人不是新人,实战经验自然不少。可维奥拉的反击也异常出色,腿技相当精湛了。关键是,她始终没有拔剑出鞘。   “殿下…”年长的军官防备心重,小声示意。   “这家伙很不错吧。”巴斯汀对维奥拉大加赞许,仿佛取得胜利的人是他。   “您可是贪婪一族的领袖。”   “那就更需要能与我相配的部下。”   军官一阵头疼,但也拿他没办法。巴斯汀性子就是这样,一旦认定就不轻易转念。但愿这个叫拉维的年轻人不是间谍或刺客。在罪过之国最不缺花样百出的刑罚,能叫地狱的恶魔也哭嚎不止。   就这样,假扮女性圣职者的外籍男子拉维顺利成为巴斯汀的近侍官。可也只有巴斯汀和近侍官本人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维奥拉感觉自己就像硬被推上舞台的演员,导演是他。注视镜子中一身军服的自己,她叹着气。暂时走一步是一步吧。   “合身吗?”门外,巴斯汀的声音响起。   “十分合适,谢谢。”维奥拉拍拍脸,打起精神把门打开,看见巴斯汀手里把圌玩着一枚戒指。   维奥拉心里紧张起来。这戒指是她从灰烬中捡到、一直留着没敢典当的那枚。   “你怎么得到它的?”巴斯汀有些急切地问。   这么精美的戒指,他不想要占有就怪了。维奥拉耸肩。“旅途中捡到的,你喜欢就拿去吧。”   “啊,因为连你也是我的所有物。”   厚脸皮。维奥拉暂时不想看他。   “总之你立大功了,拉维。”巴斯汀收好戒指,收敛脸上的笑容。   维奥拉不由得挺直脊背,仔细听。   “这可不是简单的戒指,这也是我最珍爱的宝藏之一。”   不会是皇室的传承物吧。维奥拉猜想着。   “跟我来。”巴斯汀拉起维奥拉的手。   “请等等。”   “有什么疑问吗?”   “…我现在是你的近侍官吧。”维奥拉看向被拉着的手。   巴斯汀微微眯起深绿的眼睛,放开手,犹自迈步。   如果面前昂首向前的人是卡里巴恩或者布利多恩…眼前闪过这样的画面,她攥紧拳头,安静地跟上去。   自己在期待什么?利用巴斯汀来克服右手的控制,这样就可以毫无顾虑的回国?卑鄙的想法。维奥拉心中泛起愁苦,如负重铅。   “拉维。”巴斯汀扫过维奥拉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   “怎么…不,请问有何吩咐?”   “不用拘谨,现在你是我的近侍官,值得爱惜的部下。”   “我…诚惶诚恐。”   蹩脚生硬的说辞并不顺耳。巴斯汀停下,侧过身。   维奥拉跟着止步,和他始终保持一米远的距离,既可以立即应对突发事故,又不会让对方感到不自在。她是这么想的。   “不需要对我设防。”巴斯汀不高兴地命令。   设防…?   “我不允许我的部下对我吝啬信任。”   维奥拉确定走廊没有第三人后,不赞同道:“巴斯汀殿下,我这人固执死板。即便你是高贵的王族,我也不想轻易服从你的命令。何况我现在向你妥协,是由于我来波塔利亚的初衷是想找判官给我定罪,阻止我再做出杀人的恶行。所以在此之前,我不能对你全然言听计从。”   “嚯,你该庆幸自己找对人了。”   “请你不要如此自负。”   “你在抵触,也就是不信任我?”   “…正是。”   对峙间,走廊的空气渐渐凝滞,掺杂隐约的火气。   “我懂了。如果能让你点头,就可以为我所用,然后把你的性命也交由我来保管。”巴斯汀似乎想通了,率直有力地说:“我不讨厌倔强的人,尖锐的棱角也是值得收藏的部分。只是在它愿意变得柔软之前还不能随意触碰,称作是属于我的罢。”   这算是他的让步吗?维奥拉看巴斯汀的眼神矛盾起来。   “无论如何,我不会让自己的部下擅自送死的。”巴斯汀拍拍她的头。眼眸深沉如海,深绿的波澜里有几分温柔。   维奥拉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捡到的那枚戒指里竟封印着傲慢一族的年轻领袖,苏泊比亚。借由特洛伊美亚妖精石的力量解除封印,他总算以真实肉体现身——   身段颀长优雅,发黑如墨,黄绿和蔚蓝的异色瞳光彩夺目。苏泊比亚如美丽的磁石般吸引住维奥拉的目光。   他短暂打量自己,又立即露出恼怒的表情,瞪向准备拥抱过来的巴斯汀。“你想干什么?走开!”有着女性般秀丽的鹅蛋脸,但苏泊比亚醇厚的声音极富质感,意外的有男人味。   巴斯汀笑道:“好久不见了,傲慢一族的珍宝,我重要的…”   苏泊比亚不耐烦打断:“闭嘴!我才不是你的所有物。”   维奥拉尴尬地杵在一旁,默默听着。   待巴斯汀不再“出言不逊”,苏泊比亚仔细检查自己。瞥见服装上的污泥后,他不高兴地异色瞳,嘟囔:“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太糟糕了。”说着,把外套脱下,他嫌弃地丢在地上,露出了线条流畅结实的手臂。   “你又是谁?”苏泊比亚看向一旁站着的外国年轻人。   维奥拉迎上他猜疑的目光,恭敬道:“拉维,是巴斯汀殿下的近侍官…我的确不是本国人。”   “嚯,你还真是大胆呢。”苏泊比亚幽幽然看向巴斯汀。   巴斯汀回以自豪的笑容,下巴扬起。   “你哪里觉得我是在夸你了?”苏泊比亚看傻圌瓜似的摇头,视线转向维奥拉。“你应该知道了,我是苏泊比亚,傲慢之罪的官吏一族。”   “久仰,认识你不胜荣幸。”   苏泊比亚并不理会维奥拉的客套话,犀利的视线从上到下把她看了个遍。“巴斯汀,这家伙的衣服明显偏大,就没有再小一点的尺码?”   闻言,巴斯汀立即皱眉。他早就发现即便身高相近,男女之间的服装尺寸仍有差异。   维奥拉被俩人盯得心里发毛,本能地稳住表情。   “算了。虽然不怎么想接受你的欢迎,但看在你唤圌醒我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帮你的近侍官形象改造一下好了。”苏泊比亚走近维奥拉,牵起她麦色的马尾。“首先,干净清爽的短发。”   “不行!”巴斯汀斩钉截铁地拒绝。   “哼,多余的顾虑。我会把剪掉的部分一根不差给你收好的。”   “然而要变的只有衣服。”   “又来了,你那令人不悦的独占欲。”苏泊比亚悻悻松手,再度仔细审视维奥拉。   无法把这个人和成年男性联系起来,怎么看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而且太女性化了,或者他根本就是个女人?苏泊比亚慢慢抬起手,朝维奥拉的胸圌部探去,异色瞳紧紧盯着她。   巴斯汀正准备阻拦,却被她用手势制止。维奥拉用无奈的表情望向苏泊比亚,说:“别看我这样,我也是个各方面都健全的男性。”   苏泊比亚在即将摸圌到她衣料的刹那停下来,沉沉不语。维奥拉不假思索,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就朝身下移去。   苏泊比亚和巴斯汀愕然极了,露出有失王族仪态的惊慌表情。   “等、停下来!”苏泊比亚白圌皙的脸上瞬间浮起红晕,他用力抽回手。   “我真的是男的…”维奥拉有些委屈地小声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仅是个男人,而且还很无礼!”苏泊比亚失了方寸,鸡皮疙瘩直冒。顿时脑中再无军服款式的草稿,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巴斯汀,管教你圌的圌人。”他一双美圌目瞪向维奥拉。“拉维是吧,我记住你了。”说罢,苏泊比亚长圌腿一迈,姿态高傲地离开。   漂亮的人就算生起气来也很好看。维奥拉明知自己该收敛,但还是没把视线从苏泊比亚的背影上移开。   “抱歉。”巴斯汀忽的开口。   “呃,你道什么歉啊?”维奥拉回过神,困惑道。   “正如他所言,我竟然不能向你提供一套合身的军服。”   重点是这个吗?维奥拉愣了。   “事到如今也不能再叫他回来。但是你放心,这种小事情对我而言轻而易举。毕竟——”   “毕竟我是这个世界的主人。”维奥拉模仿巴斯汀的语调说道。   巴斯汀哑然失笑。但很快,他又严肃地说:“让男人随意触碰身为女性的要害,这样的错误我不允许你再犯。”   “刚才…对不起。”维奥拉一边点头,指尖拧住衣角。“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回到城堡后你管我叫拉维,并要我以男性身份示人呢?不仅仅是要避人耳目吧?”   巴斯汀理所当然地回答:“你的真实性别只要我一个人知道,不成熟的一面也只被我一人目睹就够了。”   维奥拉不受控制,心咚咚直跳。   “就像现在这样,对我露出幼稚的表情。”巴斯汀抚摸维奥拉的头。触感细腻的发丝让他有些愉悦,暗道阻止苏泊比亚剪发真是太明智了。   巴斯汀露出的表情,类似面对动物幼崽或者小花小草时自然萌生的怜惜,又有点像是长辈面对孩童时的宠溺。   比如…   爸爸?   这一瞬,他的脸和紫罗之绯的脸重合,维奥拉吓得立即终止胡思乱想。奇妙的悸动在胸腔里上蹿下跳,视觉上的虚实交错挥之不去。   在波塔利亚,近侍官通常作为王族的助理,有着相当严格的任职要求。只看维奥拉的外表,只会觉得巴斯汀多了个花瓶仆从。但练习场一事后,很多人对她的印象开始变化。   维奥拉本人倒不多在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或许留在巴斯汀身边,未来还有翻盘的可能性。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坐起来,用力捂住右肩。“走着瞧吧,这具身体是我的!”   可刚下定决心,疼痛便突如其来从肩头扩散。维奥拉又气又恼,又困惑不已。波塔利亚的确收押了众多罪犯,但王族的城堡里怎么会有邪物的气息?忍住身体不适,她换好衣服,取走挂在墙上的长剑。   这右手像是一面镜子,毫不修饰地映出任何危险的端倪。   午夜2点。维奥拉眼睛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为提防右手擅自操纵身体,她这一年来夜里基本都在浅眠,渐渐积累出了经验,感觉实际时间该比挂钟上显示的要晚半小时左右。细微的违和感让她忍不住多在房间驻足片刻。   指针果然没有走动,时刻有误。   不详的预感从脚心窜起,维奥拉下意识拉开窗户,翻窗离开。她的房间在二楼尽头,巴斯汀的在三楼正中央。外墙凸起的雕刻适合攀爬,维奥拉很快就来到他房外的露台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正门广场还有大片花园,视野极佳。   此时月色黯淡,整个城堡被死寂的薄雾笼罩。夜风灌入鼻腔,湿圌润而冰冷。   维奥拉没有闯入房间内,而是短暂驻足,确定里边没有异常后便离开。她迅速把城堡外围寻遍了,却一无所获。倒是右手瞧不起她似的,一阵阵的酸胀仿佛声声嘲笑。   “啧,真麻烦…”她躁动地咋舌,宝蓝的目中浮现两缕杀气。深呼吸着,她面色趋于平静,却更阴沉,像密云不雨的天气。走入城堡内部,她想看里边的人是否有所察觉。然而巡夜的侍从从身她边走过,无动于衷。   发现对方眼里没有焦距,维奥拉直接走近,手在他面前挥舞。侍从却像看不见似的继续朝前走,梦游一般。维奥拉暗道奇怪,从城堡大门走出去,发现站岗的士兵也是这样,眼神空洞地杵在原地,怎么喊也叫不醒。   留意着弥漫在城堡周围的雾气,她开始怀疑造成这异象的人就藏身其中。   巴斯汀真的没事吗?维奥拉摇摇头,飞快上楼直接推门而入。庆幸他睡得很熟,甚至美好得叫人不忍打扰。   但现在哪里是无忧酣睡的时候!   “你是城堡的主人,但现在有人却在你的地盘上撒野。”维奥拉用力摇晃巴斯汀,大声叫他的名字,甚至吼了一句“混账老爹!”   维奥拉不知如何解释这声呵斥,但就是想这么凶他。无奈巴斯汀依旧处于深睡眠的状态,仿佛再也不会醒来。   一想到偌大的城堡里只有自己还保持清醒,维奥拉本来焦急发热的脸,顿时没有一点血色。她坐在床沿深呼吸,极力让自己冷静。   如果笼罩城堡的雾气实在邪门的话…   维奥拉思忖片刻,立即离开巴斯汀的卧室跑到后厨,用推车装上煤炭和柴禾,运到城堡四周的空地,还有各个楼层宽敞的露台。最后,她在高阁房顶也架起了火盆。   很快,城堡披了件滚烫的外衣,浓烈不绝的热度飞快吞噬着雾气。   维奥拉惊奇地发现随着雾气的消散,右手的不适也在渐渐缓解。雾气也是邪物的一种?她诧异不已,也更加肯定这其中有诈。   一发现城堡内外的人开始恢复意识,维奥拉便急忙清理燃烧过的痕迹。等做好最后的扫尾工作溜回房间,她蹬掉靴子、脱掉外衣,松开衣领的纽扣,倒在床上就睡过去了,仰面趴着,像死了似的。   翌日,旭日初升。   虽然波塔利亚的清晨并不明朗,朝霞泛灰,大地还一片朦胧,但鸟声如洗,伴着树叶的清香,仍带来几分盎然的生机。   维奥拉感觉有光打在脸上,下意识捞起薄毯盖住头。   可有人很快拿走了它。   “什么啊…?”维奥拉砸吧砸吧嘴,睡眼惺忪地醒过来。   巴斯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暗自发笑。上午9点了居然她还赖在床上,不过也只有卸下防备才会睡得这么深沉。   依恋地沉浸在和父亲一起狩猎的旧梦中。维奥拉浑然把巴斯汀认成是紫罗之绯了。掩着嘴,她慢吞吞打哈欠:“你干嘛呢,爸爸?”   水汽氤氲的双眼像是蒙了薄纱的蓝宝石,温润中又透出一丝妩媚。她没睡醒的憨态看得巴斯汀有些征愣。   一边揉眼睛,维奥拉伸出手扯他的脸。“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脊骨条件反射般紧绷,巴斯汀不觉面上发热。   相互触碰的刹那,维奥拉却忽的一惊。没有特别的理由,父女间奇妙的羁绊让她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两眼登时发直,她逃也似的后退,又不小心从床上“咚”一声掉下去。   巴斯汀回过神来,走过去很轻松就把她抱到床上。垂下头,盯着维奥拉毛茸茸又乱糟糟的头发,巴斯汀不认为有什么不雅,反而觉得现在的她挺可爱。   完全清醒过来,维奥拉一脸狐疑,眼里有几分抱怨。“巴斯汀殿下,大清早的你有何吩咐?”   巴斯汀见她又竖起刺了,心里感到些遗憾。不过迟早有一天,这家伙会对自己放下戒备和猜忌吧,兴许还会将自己当做她的…   那个念头闪过的一瞬,巴斯汀自己也惊讶了,可在心里蠢动的兴奋感又如何解释?   “要是暂时没别的命令,我就自便了。”维奥拉见他不做声,俯下圌身子捡起昨晚丢在地上的外套,又朝墙壁上的时钟看了一眼。还是坏的,它停在午夜2点的时刻。   巴斯汀见状,不悦解释:“事实上,昨夜城堡里所有的钟表都故障了,包括我珍藏的部分。”   维奥拉端详他,有些想道出昨夜的异常,一时纠结起来。   “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巴斯汀会错意了,拍拍维奥拉的肩膀,粲然一笑。“换好衣服到大厅等着,我带你去街上走走。”   ☆、3      巨大的监狱依山而建,看上去巍峨高耸,轮廓阴森。可山脚下的居民区却一派热闹的景象,商铺和摊点蜂窝似的一个挨一个,绵延扩散。整个街市被飞扬的彩旗和花花绿绿的篷布点缀,斑斓多彩。   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热情吆喝,人气高涨的商贸区向维奥拉证明,波塔利亚其实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国度,至少在贪婪一族的领地上是如此。可能和领袖的性格做派有关系吧。见到当地民众对巴斯汀热情地招呼致意,维奥拉看他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敬畏。   这时,有小孩问他身旁的外国少年是谁。巴斯汀呵呵一笑,大声宣告:“这家伙是我的近侍官!”   人们投来羡慕的目光,也有不服气和怀疑的。但总体而言大部分人还是接受了。但你能不能别这么大声嚷嚷?维奥拉心里埋汰着,耳尖发红。   巴斯汀一边和人招手示意,问:“怎么样,我的街道?”   “很热闹,还有…你的子民都很喜欢你。”   “当然,我也很爱大家,你们都是我的所有物。”   维奥拉忍不住皱眉。“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的爱…”   “我的爱怎么了?”   “不,你这样很好。”维奥拉没有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但也顺势问了别的问题。“我以后就一直都是拉维了?”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谢谢你的一番好意。这份恩情我会以实际行动报答的。”   巴斯汀紧盯着维奥拉,沉声道:“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话?我不需要你的恭敬。”   “…难道我要以地痞流氓的方式回应你?”   “如果那才是真实的你,我倒是挺感兴趣。”   维奥拉挪开视线,捂住右肩,嘟囔:“如果只是普通的混混还好,但这家伙…”   “哼,我又不怕。”巴斯汀回以目空一切的自信笑容,闪烁着光彩的双眸像是盛满星辰。   自大王子。维奥拉不和他对视,但嘴角忍不住勾起来。再聊了一阵,目的地到了,是巴斯汀钟爱的一家服装店。   一进门,璀璨的珠宝首饰、精美的绸缎面料还有琳琅满目的衣裙,足以让女性为之疯狂。遗憾的是,这条街里更能让维奥拉激动的地方其实是武器铺。   “巴斯汀殿下,欢迎大驾光临。”店员笑脸盈盈地前来迎接,一眼就发现了明显是外国人的维奥拉,感到些奇怪。   “我需要定制一套军服。”巴斯汀拍拍维奥拉的肩膀。“但是穿的人是拉维,我的新近侍官。”   “这可真是…如此精巧的身体和美貌,作为随行的侍从真是让人心情愉悦,巴斯汀殿下的眼光一如既往的优秀。”   噗。你刚才还一副犹豫不决的表情。维奥拉听了笑而不语。   巴斯汀纠正道:“只说对了一半。拉维可不是拿来欣赏的,这家伙是战士,是我的部下。”   “哎呀,您瞧瞧我这眼神儿,失敬失敬…那拉维先生,这边请吧。”店员满脸赔笑,躬身作揖。   在VIP接待室,维奥拉顺从地按照裁缝的意思伸展双臂,方便测量胸围。   小裁缝看向软尺上的数值,不禁惊讶道:“先生您的身体可真小巧…啊,别误会,我没有恶意。”   维奥拉不动声色,安抚道:“没事,继续量吧。”她想起身体刚开始发育的时候,自己干过一件让母亲怄气好久的事儿——   那时候她实在憧憬父亲那样健壮的身板,而母亲又说她迟早会和自己一样拥有丰圌满的乳圌房和圆圌润的臀圌部。可军服下边包裹的怎么能是大坨大坨的脂肪呢?所以她偷偷束胸,强行压迫第圌二圌性圌征发育。   测量完毕。见小裁缝收起软尺,毫无察觉之意,维奥拉心里一阵快慰。走出接待室,她看见巴斯汀和他手里的华丽长裙后,嘴角抽了一下。“巴斯汀殿下,你手里的…”   “就是晚礼服啊。”   “我知道…冒昧的问,你是要让我穿吗?”   一旁的店员纷纷捂嘴偷笑起来。维奥拉感到更加窘迫。   巴斯汀不赞同地皱眉。“怎么会让你穿,我又不是那种爱捉弄人的坏心眼。”   维奥拉眯起眼,嘴角勾起尴尬的笑意。她已经在按剧本在扮演近侍官了,性别男。   巴斯汀叹了口气,略微苦恼地说:“其实是我一个嫁到国外的姑妈要回来探亲,她是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   维奥拉了然,问:“所以你在给她准备礼物?”   “是的。但真是惭愧了,我的收藏里既没有适合你的军服,也不确定是否有投她所好的宝物。”   “既然是礼物,重要的是送礼的人还有倾注其中的心意,而不是礼物本身的价值吧。打个比方,一个父亲过生日的时候收到女儿编的花环,开心程度不会比发现宝藏差吧?”   巴斯汀盯着手里的长裙,沉默眨眼。   维奥拉劝慰道:“你有这样真挚的想法,你的姑妈就足够高兴了。”   巴斯汀神色缓和了些,却忽的问:“你说我替她编个花环,怎么样?”   “别啊你。”维奥拉哭笑不得,巴斯汀也有如此天真的一面。定了定神,她认真分析:“她既然远嫁国外,就一定很想念这里的一切…你来做她的向导,路上她看上什么、喜欢什么,你直接买下就好,用不着在这里纠结她到底会喜欢什么了。”   维奥拉见巴斯汀还是呆呆的模样,立即补充道:“不,我毕竟是外国人,也是局外人,这个意见其实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是我多事…只是我想起了父母的事情。你也知道我爸爸是军人,经常都不在家。偶尔他会带着妈妈去他驻扎的部队,甚至是战斗过的地方。妈妈说露宿野外是一件艰苦的事,但只要有他在的话感觉就完全不一样。所以,关键是你本人对她而言,有多重要的意义吧。”   巴斯汀静默许久,慢慢把礼服挂回衣架上。   维奥拉心里有几分忐忑,担心自己言多必失。   “谢谢。我知道送她什么好了,不,不能称之为送,因为我完全没有要交出你的意思。”巴斯汀对维奥拉释怀一笑,说:“我想把你介绍出去,让她知道我现在有一个很不错的部下。”   “我?”维奥拉诧异地指自己,摇头道:“…太夸张了,受之有愧。”   “我有评定的资格,我说你是你就是。”   维奥拉一时语塞,似乎有石头紧压胸口,却又感到阵阵温热。   “眼睛瞪这么大,是有什么异圌议吗?”巴斯汀垮下脸问她。   “怎么会,你算是…全世界最好的上司了。”维奥拉不由得露出微笑。虽然是句调侃,但她的表情却意外认真。   巴斯汀忽觉面前的人变得鲜活灵动起来。麦色的头发、宝蓝的眼睛,偏白的皮肤和嫣红的嘴唇。一切色彩都变得闪亮夺目。   但这份惊艳就如昙花一现,维奥拉很快就收起笑意,用严肃的目光注视他,声音压低了。“但你要记住,我随时都会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控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明白的。”   “无论怎样,最终指挥权都在我手里。”哼笑着,巴斯汀深绿的眼眸飞出得意的神色。“别忘了我有多贪婪。”   “你开心就好啦。”维奥拉付之一笑。   在街上多逛了好一阵,俩人返回城堡后惊讶得知,之前气恼离开的苏泊比亚已久等多时。   “应该是有要事和我商量。”巴斯汀让维奥拉先去自己房间休息。   “你只说对了一半。”苏泊比亚的声音优雅又傲气。他从会客厅信步走出,一双异色瞳瞟向维奥拉,不满嘀咕:“你怎么还穿着这件俗气的衣服?”   巴斯汀得意扬眉,说:“不用担心,我已经让最好的裁缝为他订做制圌服了。”   “哼,能有我的手艺精湛?”苏泊比亚嘲弄地笑,让侍从拿来长方形的黑色绒面礼盒,交给拉维。   “苏泊比亚,你该不会…?”巴斯汀的眉毛立即拧起。   “没办法,你的审美一向诡异。上次把特洛伊美亚的公主当首饰收纳盒一样打扮,什么珠宝都往她身上戴…画面之糟糕,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因为我的藏品和她高度契合。”   “巴斯汀,你最好报名参加我组织的设计班。我是认真的,甚至可以不收取你任何费用。”苏泊比亚不想再和他纠结,走近维奥拉,拆掉盒子,里边是一件崭新的军服——只有黑白两色的设计,却因为特别的裁剪和金属饰品的精致搭配,显得这更像是流行时装。   巴斯汀立即悟出苏泊比亚挑衅的用意,但无法否认,换上这身军服的维奥拉形象气质蓦然升华,变得俊逸非凡。巴斯汀短暂失神后,连连惊叹:“苏泊比亚,你是个天才!”   “那是自然。”苏泊比亚妩媚一笑,自豪道:“且不论我出色的品味和裁剪,我的目测能力可要比寻常裁缝手里的软尺更精准。”说罢,他围绕维奥拉踱步品赏着,暗道这少年近侍官当真是纤细,乍一看倒挺可爱,可骨子里偏却又透出一股狠辣的、不似本人的力量。这种矛盾感若远若近地骚扰着苏泊比亚的心神。   面前的王族人沉沉不语,审视却又欣赏般的目光倾投在自己身上。维奥拉心里发毛,感到口舌干燥,仿佛皮肤结了层不透气的硬壳。   好在苏泊比亚总算是看够了,他把视线转向巴斯汀。“好吧,该和你谈谈正事了。”   巴斯汀也不多留恋,和苏泊比亚去书房私聊。   维奥拉虽然得到的是回房休息的指示,但还是选择在书房外守候。说不清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是入戏渐深。   路过的女仆远远望见,差点都没认出门外的少年是那位外国近侍官。虽然知道对方相貌的确清秀,但配上新的制圌服倒真是眼前一亮。   “拉维先生,你在站岗吗?”名叫伊都恩的年轻女仆带着一丝紧张走近,细长的尾巴轻轻摇动。   “是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维奥拉看向她手里的清洁用具,问。   “不、不用了,这种小事。”女仆摇摇头,拎着工具快步离开,脸红扑扑的。   并不知道对方真实想法的维奥拉继续静守在原地,但表情严肃了很多。她心想:若真要站岗,看门狗就要有看门狗的样子。   一个钟头后,苏泊比亚和巴斯汀走出书房,表情略显沉重。   不知他俩在烦恼着什么。维奥拉投去好奇的目光。   巴斯汀发现她后,惊讶挑眉。“你怎么在这儿?”   苏泊比亚心里好笑,不假思索地反问:“糊涂了吗,这是你自己任命的近侍官。”   视线在苏泊比亚和维奥拉之间短暂游移,巴斯汀弯起嘴角。“是啊,这家伙是我的部下了。”   苏泊比亚微微皱眉,盯着维奥拉若有所思。   可维奥拉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苏泊比亚身上,她只是好奇这两个人到底商议了什么?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但多半不会让外人插手的吧。维奥拉宝蓝色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巴斯汀捕捉到她的失落,又顾忌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苏泊比亚见状,颇具深意地眯起异色瞳,迈步离开,头也不回地提醒道:“尽快行动吧,巴斯汀。”   见他走远了,维奥拉指着自己的右手,对巴斯汀不太满意地抿嘴。“如果你的烦恼有关棘手的犯罪者或者怪物,就不要向我隐瞒了,终归是藏不住的。还是说你想要给自己多找点麻烦?”   “…败给你了。”巴斯汀苦笑摇头,把书房的门替她拉开。“进来吧,我慢慢告诉你。”   巴斯汀意外的坦率让维奥拉忽的踌躇起来,明明自己不止一次进他书房了。为什么要感到紧张,自己在期待什么?他到底又在琢磨些什么?这俩天积累的猜疑和压力开始爆发,纷乱的想法在心中乱碰,呼吸随之急促起来。   巴斯汀端详她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而走到维奥拉身前,面带诚恳地伸出手。   维奥拉睁大眼睛,困惑地看巴斯汀。   “现在你可以不用做我的近侍官了。你现在是维奥拉,而我需要借助你右手的力量。”   “等等,你说的是‘需要’而不是‘命令’…我可以理解为,我身为拉维的时候,就不能以你部下的身份暴露右手的力量吗?”   巴斯汀歪起头,问:“为什么你要这么想?”   “因为你说我现在恢复真实身份了。”   “哈?”巴斯汀失神一笑,转而把维奥拉轻轻推入书房。“那你是误会了。”   复杂的心情绞缢着维奥拉。见此刻是两人独处,她没有什么顾忌地开口:“巴斯汀殿…不,巴斯汀。我现在这么称呼你可以吗?我暂时不把你视作高人一等的王族,那样会使我出于礼节顾虑说不出心里话。”   巴斯汀神情自在地坐在沙发上。“讲讲,你什么时候又真害怕过我?”   维奥拉胸口一紧,情绪被搅得更乱了。“或许是这样没错,我的确也会碍于你的威严和权力努力扮演拉维。那为什么现在又说我是维奥拉了?”   “因为不珍惜生命的人不是拉维,是你,维奥拉。”   维奥拉被巴斯汀眼里责备的神色怔住,仿佛是被紧紧锁住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珍惜生命的本质是觉得自己毫无价值。既然这样,那我来赋予你活下去的意义。”巴斯汀把维奥拉每个细微的动作都看得真切,嘴角微微浮现得意的笑。   “…非要借助拉维这么个身份吗?”维奥拉喃喃地问,心底颤出悸动。   “这不好吗。你的成熟和稚圌嫩,表象和真实都归我一人所有。你既可以作为拉维去积极的过日子,又可以随时做回不成器的维奥拉,尽管向我发泄好了。当然,我肯定不会把如此绝赞的计划告诉第三个人。”   维奥拉眼神一亮,像有一种突破的憬悟,拧紧裤管的手不自觉慢慢松开。   巴斯汀惬意地眯起眼睛,又忽的惊醒道:“不对,这么一说我完全没有输给苏泊比亚。我给你准备的名为‘拉维’的衣服,可比世界上任何一件军装都要完美!我才是真正的天才!”   维奥拉平静地笑他。一种奇异的热度却源源不断涌圌出心里,蒙蒙春雨般又湿又热。“我知道了,知道了…现在我完全了解到你的一番苦心了,巴斯汀殿下。”维奥拉扭过头,要是让他发现自己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就丢脸了。   “有什么好躲藏的,大大方方的哭出来吧,我会安慰你的。”说罢,巴斯汀真的打开了双臂。   “你真是…不要总是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啊,我会想要揍你的。”维奥拉噗嗤一笑,眼泪又倒流回去了,问:“你还没正式回答我,为什么说我现在是维奥拉,还有为什么要借助我的力量?”   “因为我认为你的状态不佳。虽然身体素质到位了,但精神强度不足以胜任我想要安排下去的任务。”   “意思是,排除右手客观存在的力量。我精神好的时候就是拉维,精神不好的时候就是维奥拉?”   “…我发现这种解释也很有道理!”   维奥拉嘴角一抽,抬手揉了揉眉宇间皱起的并行线。“我说,你判断我状态依据的到底是什么?”   “我的直觉。”   “什么?”   “你状态一直都不好,只是偶尔会露出让人满意的表情…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全然信任我?”巴斯汀收敛笑容,发出郁闷的轻叹。   “…这很重要吗?”   “当然。你不会在波塔利亚乃至全世界中,找到第二个可以教你如何正确活下去的人。”   维奥拉忘记言语,巴斯汀的话就像从云层里突破而出的阳光,一下子就闯进心里,却也触动了记忆的创伤。眼前自动闪过紫罗之绯的身影,可他已是过去式,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是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   相信巴斯汀吧…越来越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响彻。维奥拉深深呼吸,用力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小心舒展花瓣的苞蕾,她缓缓朝巴斯汀伸出右手。   不等手完全抬高,巴斯汀就一把握住。“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他的笑容里有着不容抗拒的气势。   维奥拉点头默认。感受从手心传来的温度,只觉得置身在和煦的光照中。   信赖关系正式建立。巴斯汀心情大好,摆手示意维奥拉跟着坐下。可她却坐在离巴斯汀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像一只新生的幼鹿,诱人又怯生。   敞开心扉后却反而谨慎拘束,这才是真性情吗?巴斯汀哑然失笑,只觉得有神秘的东西在胸膛骚圌动,滋味妙不可言。“我知道你曾经想死,但我说过既然被我收入囊中,你的性命就不再属于你了。”   回味他的话,维奥拉垂首静默。再次抬头的时候,她眉眼舒展,粉色的嘴唇旋开落落大方的笑。“好,我听你安排。”   苏泊比亚和巴斯汀讨论的,是近期在两族领土上频繁发生的事故:有人在不制造伤亡并留下目击证据的情况下,半路劫走犯人。照在场士兵所言,明明有人守夜,罪犯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眨眼就不见。   明显不可能是被押送的罪犯所为,而是有人搞鬼。如果真存在如此高明的手段,一旦发生牵涉人数众多的劫狱,后果不堪设想。波塔利亚的七大监狱里,还关押着不少无法让大众知晓的骇人存在。   “按照你的描述,你的右手就像探知犯罪者还有邪物的检测仪。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对方绝对逃不出你的追查。”巴斯汀见维奥拉已经浏览过苏泊比亚的报告书,分析道。   维奥拉有些迟疑。“这样的人可以算是狩猎对象,但也有可能追踪失败。”   巴斯汀挑眉。“这话怎么说?”   “和它相处的这一年里,我把这家伙脾气也摸得差不多了,但也还不全面。目前能确定食梦兽、被食梦兽侵染后的生物、包括患上‘梦蚀’的人类、罪行性质极为恶劣的犯人,这几类存在都会激起它的强烈反应,我基本压制不住。”   “难道劫走犯人不算性质恶劣?”   “的确可恶,但他像小偷似的把犯人悄悄盗走,没有制造出流圌血伤亡事件。如果只是这样就能激怒右手,那我就要成全世界最危险的存在了。”   “能不能要求它为你战斗?”   “我还真没这么做过,基本都是我努力配合,好快点结束。”   “这不对,你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是,我也是这么认为。但它冲动起来我的确吃不消,就别提主动激起对方的斗志了。”   巴斯汀没目睹过维奥拉和她右手协同战斗的场面,只凭想象,拟定不出完美的作战计划。两个人静默着坐了一会儿后,他率先打破沉默。“这样,我带你去监狱外围走走。”   维奥拉条件反射地捂住右肩。“监狱?如果靠得太近,这家伙会不安分的。”   “但这里可是波塔利亚,排除监狱里的犯人,还会有人源源不断从外押送到国内,你不得不经常接触到他们。”   “意思是,我要尽快全面夺回身体控制权?”   “而且是越快越好。”   维奥拉浑身血液为之沸腾。明明呆在安全的书房里,但心情却比面临任何劲敌时都要紧张。   巴斯汀沉声问:“能做到吗?”   维奥拉肃然点头。“全力以赴。但如果发生意外…你就想尽一切办法穿刺我的右肩,或者直接杀了我。”   巴斯汀震惊失声,瞪大双眼。   维奥拉放缓语速,解释道:“这是我无意发现的。有一次,一个患梦蚀的流浪汉为了躲避军队的搜查躲到了麦田里。那时候我刚好在家,右手立即对他做出反应。可我不能冲出去,当着追兵的面暴露右手的秘密。实在没有办法,我脑子一热到厨房用菜刀朝肩膀砍了两下…”   巴斯汀立即用手按住维奥拉的右肩,捏了又捏。   “哈哈,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伤早好了。”维奥拉笑着安抚。   “后来呢?”巴斯汀急切地问。   “后来我只想让它停下,没心情管在意别的。结果失血过多,刚进地窖把门锁好我就昏过去了。”   巴斯汀一句话也说不出,长眉紧皱怎么都舒展不开。   维奥拉叹了口气,拍拍他紧绷的肩头。“原先就算我沉睡过去,右手也会操纵身体。但那次我醒来依旧躺在原地,等爬出地窖后已经是晚上了。我印象尤为深刻,心想这也算是一种强行阻止它的办法。”   “太乱来了。”巴斯汀眼神渐渐凝重,责备出声:“你家人…你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没有哦。右手恢复力强得惊人,醒来后伤口完全结痂了,不再渗血。至于厨房里那滩血渍,我谎称自己准备杀偷吃庄稼的野猪但给它跑了,这样把妈妈糊弄了过去。”   巴斯汀面露不屑。“哼,但你休想拿那样蹩脚的谎话搪塞我。”   “是是。”维奥拉乖巧点头。“总之,让这家伙遭受重创是可以阻止它的,虽然只是暂时。”   “就像逼工匠在艺术品上留下瑕疵…太残忍了。”   “得啦,你想眼睁睁看着我把监狱里的重刑犯都杀光不成?”   “不行,有些人…不,那只能说是生物而已。我不会给你接近他们的机会。”   维奥拉欣慰地眯起眼。“我知道了,所以我会竭尽全力不输给这只右手的。”   就这样在夜幕降临后,巴斯汀没有给亲信和典狱长提前通知,只身带着维奥拉去了贪婪之罪的大监狱。   监狱的轮廓在夜幕中显得更加黝圌黑庞大,只是远远看着就让人脊背发凉。监狱外有三堵高墙,一队又一队士兵穿梭巡逻,守备极其森严。   巴斯汀紧紧握住维奥拉的右手,以为就能在她失控前强行带她离开。但维奥拉总担心到时候巴斯汀反而硬生生被卷入麻烦中,何况他还是贪婪一族的王子。   两个人各怀心事,谨慎缓慢地靠近大监狱。   距离最外围高墙一公里的位置,或许是心理作用太强烈,萦绕心头的焦虑越来越重,维奥拉忍不住停下脚步。   “这就是你的极限?”巴斯汀怀疑地问。如果真是这样,那维奥拉还差得极远。   “不是的…你真的能做到毫无顾忌的朝我一刀子捅过来吗?”   巴斯汀沉默看她,唇线绷得笔直。   “拜托了。为了你的子民千万别手软。”维奥拉叹了口气,继续朝前走。   越是靠近,越是不能暴露行踪。巴斯汀不得不在自家领地和巡逻兵周旋。好在维奥拉反应也足够机敏,俩人屡次有惊无险地躲过搜查。他既自豪,又忍不住为这些军人感到气愤和失望。   “你不是很贪婪吗,完美和不完美只有全盘照收咯。”维奥拉掩嘴一笑,宝蓝的眼在夜中盈盈闪烁。   “也是…”巴斯汀恍然点头,继续和维奥拉研究她的忍耐极限。   没多久,森严到可以用变圌态形容的守备让两个人止步于第二高墙。巴斯汀不得不亮出真实身份,俩人得以通过。最终,在抵达距离大监狱主体建筑仅有半公里远的第一高墙时,维奥拉竟觉得右手的不适仍是可以忍受的。她和巴斯汀都大吃一惊。   简直就像是站在罪恶深渊的崖上,右肩竟没有为此逼圌迫她纵身一跃。   维奥拉说不明白原因,问巴斯汀到底要不要继续前进。她是愿意继续挑战的,想战胜右手的斗志越发强烈。但巴斯汀思忖后,出于对维奥拉还有整个监狱的安全考虑,决定就此打住,带她返回城堡。   路上,两个人顺便到夜市铺子吃了点宵夜,喝了些酒,权当是庆祝维奥拉取得历史性的突破。   “我猜,这可能跟波塔利亚本身有关系。身体本能的去适应一个氛围更为紧张的环境,所以右手能力发动的条件也跟着变苛刻。”店里的烧烤很好吃,维奥拉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一边分析。她喝下半杯冰镇的果酒,看向巴斯汀。“不过没想到你也会逛庶民的夜市,看样子经常来这家店。”   “王族也是人类,对美食自然有追求。我更不会错过任何一道佳肴。”或许是包厢的隔音效果良好,巴斯汀说话的腔调和他的吃相一样显得随意,甚至还会因为嘴里包着食物显得吐字模糊。   维奥拉觉得这样平近易人的巴斯汀很有趣,看着心里会感到踏实。   “已经吃饱了?”巴斯汀见维奥拉托着腮,不知在笑什么。   “不,还早呢。”维奥拉摇摇头,立即动手切了一块烟熏火腿。   “不够就再加菜,这家店的爆炒牛河也不错。”   “是吗,那就来一份吧…不,还是来两份,我怕不够吃…我是说我的话。”   “你被‘暴食’附体了么。”巴斯汀一边笑她,一边大方地摇起了点餐的铃铛。   翌日,巴斯汀忙碌起来,一连几天都没回城堡。   维奥拉知道他和苏泊比亚处理半路劫人的事情去了,但是还没让自己正式参与行动。她感到些焦躁和不甘。怀着发泄情绪的目的,维奥拉独自呆在练习场一隅,浑身散发勿近的气息。眼神比手中一闪而过的刀光还要冰冷。   没有人上前打扰,近侍官每一个动作都有种使人窒息的魔力。麦色的发丝就像流动在风中的琥珀,所有追逐的目光都沉睡其中。   苏泊比亚和巴斯汀也怔住了,原本他俩只是一时兴起来练习场走走散心。这是苏泊比亚第一次见到拉维持剑的模样,和对方透出些孤独的眼睛对上视线,他脑中蓦地浮现出“终于”二字。   终于…终于怎么了?   苏泊比亚答不上来,只觉得一股难以言状的震撼在心口颤动。   “一个人练习是得不到快速进步的。”巴斯汀嘴上这么说,但却带着骄傲的表情走近,眼底深处又闪过一丝顾虑。维奥拉还是未成形的王牌,他还不想让谁这么快知道她的力量。   “殿下说得是。不过我想再多锻炼一下左手。”维奥拉收起剑,面色恭敬。   “左手?”巴斯汀挑眉,但很快就明白她是想减少右手的使用频率,不禁赞许道:“单手剑改双手剑么,听上去不错。”   苏泊比亚闻言,建议巴斯汀:“让她参与押送工作实践一下,如何?”   巴斯汀和维奥拉对视着。沉默片刻,他摇头。“不,太危险了。”   苏泊比亚眯起秀美的异色瞳。“好苗子就别老养在温室里。野猪被圈养三代后也会沦为普通的家畜。”   巴斯汀拧皱长眉,明显不快。   维奥拉握紧刀鞘,垂首沉默小会儿后,她用坚定的视线望向巴斯汀。“可以让我去尝试一下吗?”   苏泊比亚顺势悠悠然道:“看吧,巴斯汀。刚才也好现在也好,这家伙露出的一直都不是食草动物的眼神。”   巴斯汀心里思绪如潮,翻腾起伏。可维奥拉的眼神实在明亮灼人,他最终做出让步。“…拉维,你先到书房等我。”   “了解。”   和苏泊比亚擦肩而过的一瞬,他对她轻轻眨眼。维奥拉并不知晓他的深意,单纯地点头回应。   巴斯汀交给了维奥拉一个任务:独自去贪婪一族和愤怒一族的领地交界处,押回一个越狱惯犯。   越来越投入于近侍官的角色,维奥拉不多过问,只是反复多次确认纸上的内容,随后看向巴斯汀,等待最后的指示。   书房里没有点蜡烛,也没有开灯。巴斯汀坐在办公椅上,深绿有神的双眸仿佛夜中的魔物,闪烁着令人屏息的光。他开口:“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困惑,但部下只需要服从照做。对吧?”   他的问题化作压在身上的重量。维奥拉点头承认,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让她独自远行完成这种随时会面临暴走危机的任务,巴斯汀定然有自己的思量,当然苏泊比亚也推波助澜了。维奥拉不禁觉得这人心思缜密,甚至有几分危险。   “我会让愤怒一族的伊拉来接应,你自己路上小心。”巴斯汀把椅子转到反方向,背对她,低沉嘱咐。   “定不辱命。”维奥拉对单兵作战并不陌生,悄声退出书房。没有太多要收拾的东西,她很快就准备好,直接朝城堡外走。   “拉维先生,这么晚了要去哪儿?”经常偷看维奥拉练剑的伊都恩走近,问道。   “嗯,接到任务了。”维奥拉认得这个姑娘,是这个城堡里为数不多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的人。“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伊都恩。”   “是、是!那个,拉维先生,祝你一路平安。还有…早点回来。”   “谢谢,我会的。”维奥拉感激地笑了笑,目光温和。   伊都恩依依不舍地目送,尾巴在身后不停晃动。   而巴斯汀还留在昏暗的书房里。心想维奥拉听话照做、走得干脆。他这个下命令的人不免感到些焦躁,心头萦绕一种不被需要、可有可无的危机感。但是要说对维奥拉一点期待都没有,那不可能。   他神色纠结,起身站在书房外的露台上。一眼望去,只见夜色苍茫,寒星冷月照亮远山暗绿的剪影。仿佛是步入深邃得化不开的梦境,天地间幽幽暗暗。   陷入担忧和些许悔意中,巴斯汀一宿无眠。   ☆、4   马儿拉着满车草料走在乡间小路,两边是青油油的庄稼地。人工凿出的小溪流在田里纵横,闪烁出碎银般的光芒。   维奥拉躺在松软的草堆上,头顶是略显暗沉的蓝天,在波塔利亚的天气里这已算是晴朗。她心里有很多感慨,有一种死后重生的恍惚。   “小兄弟,我家快到了,要不要吃个午饭再走?”赶马的农夫指着远处悠悠转动的红色风车,后背的翅膀热情扇动几下。   维奥拉蹭一下坐起来,眺望而去。家里农场的风车和它形似,但扇叶更大些。“不啦,我赶时间。这一路麻烦你了。”维奥拉拎起背包和长剑,轻巧跳下去,递给农夫一个小布袋,里边装着些钱。   “反正也是顺路载你一程。”敦厚的农夫不愿意接过,担忧看着年轻的探险家。“再朝前走就是迷路山脉,翻过主峰后离愤怒一族领地的边境线不远了。但雾少雨少的秋冬季节才适合抄这条近路。本地猎人也很少有夏天进山的。”   “未来的无常和无法预知就是最美妙的探险。”维奥拉悄悄把钱袋丢到马车里的草堆上,在岔路口和农夫挥手作别。等马车驶远后,她叹着气拍拍右肩,隐约有点肿痛。   不远处,迷路山脉从平原拔地而起。浓稠的雾气仿佛是天际的云层,倾泻而下,在高耸的峰峦间流淌,瀑布般朝山腰坠去。   美归美,但距离拉近后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攀登不到半个小时,右手的疼痛陡然加剧。维奥拉看了眼地图,才走到1/5不到的路程。在山腰分路的小道,她毅然按原计划前进,即便右手想去的是左侧。   “不要总想着倒贴,让对方死皮赖脸跟在你屁|股后边才是真本事!”忍无可忍,朝右手一顿呵斥,半晌她又恍然。“噢,忘了你这家伙没屁、嘶…!”   蚀骨的剧痛从右肩蔓延开来。   “迁怒于人也不算真本事,垃|圾…”维奥拉视野有一瞬发白,但她还是坚持站稳,放慢了步子朝前走。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明显感觉得到,换做从前自己早就被|逼投降,任由右手拉着自己胡|作|非|为了。   这里是罪过之国,说句不好听,随时都会有恶棍从天而降,她才不要像得了间歇性精神病一样动不动就发癫。维奥拉不停给自己打气,一步步朝前走。   就这样挪动出百米后,几乎浑身湿透,大颗大颗的冷汗朝地上砸去。她暗暗自嘲,或许自己会因为脱水休克死在深山里,那真是丢脸丢国外去了。维奥拉使劲摇头,捡了根树枝作为支撑,在湿|滑的山路上蹒跚而行。   一眨眼功夫,右手皮肤就出现了不规则的蓝紫花纹。维奥拉心里一沉:右手疼痛是因为它感知到了附近的邪物,而花纹出现则表示自己和对方的距离近到威胁生命的程度。   “真是,明明你没有屁|股的…”她嘟囔着,但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再刻意压抑的必要。维奥拉开始放松,庞大的气劲随着血液从右手蔓延到全身。借力朝反方向疾驰。即便脚下布满苔藓和碎石,身子却化作山风般贴地而飞,完全不似之前一步三喘息的迟钝。   虽不想承认,但和右手保持同调的状态只能用“绝顶”形容。她手脚并用迅速爬上高耸的红杉,在十多米高的树杈上短暂驻足。眼珠转动,枝叶间的空隙里发现目标——   一只被食梦兽侵染、身体发生异变的猫科动物。身体像吸饱了水的海绵,不算上分叉并骨骼化的三|条粗尾,躯干部分已经膨|胀到两米长。   端详它头上的兽角,还有黑黄的皮毛里蛛丝般的鲜红纹路。维奥拉无法从外表判断这家伙生前是猞猁还是云豹。但无论怎样,现在它只是凶暴丑陋的怪物。   太过笨重的身躯不允许怪猫顺利爬树。眼里掠过凶悍之色,它用那根粗|长兽角一下下深凿树干。树叶和树枝下雨似的坠地。   这样下去红杉被撞倒只是时间问题。维奥拉身体半蹲,握紧剑柄,心想这里山路崎岖又布满苔藓,地势对四肢力量更猛的怪猫有利,如果不能速战速决会很麻烦。   吼嗷嗷嗷!怪猫忽然停止撞击,朝一个方向大吼几声。   维奥拉立即把近处的几截树枝切掉,极目远眺。山雾中|出现飞奔而来的兽影共三个。粗略观测,体型要比树下这只小得多。   是幼崽,一对四是绝对的劣势。没有半分犹豫,维奥拉趁怪猫还在吼叫,脚底猛一蹬树朝下笔直坠去。   怪猫反应极快,原计划贯穿后颈的一剑被兽角挡住,转瞬擦出橙黄的火花。   维奥拉眯起眼,脸上似是掠过一抹嘲讽。面对怪猫即将暴起的攻势,她却用更加可怕的速度拔|出腿|间的短刀。寒芒一闪,刀身连同半个刀柄没入怪猫左眼。伴着“滋啦”一声,腥臭的血液喷了维奥拉一脸。还没结束,她一脚猛踹兽角,弹开短暂距离的刹那,又一柄匕|首刺入它的右眼。   嘎嗷——!怪猫体内仿佛爆炸似的,血口咆出撼动山林的怒吼。   维奥拉的落脚点不是地面,那一蹬让她弹跳到尚还矗立的红杉树干上。但这一瞬,也是这个巨人睥睨大地的最后一瞬。双眸聚焦在怪猫因为仰头嚎叫而暴露的喉咙,身体仿佛一只压缩到极限的弹簧迸射|出击。   哗…!不堪重负,红杉拦腰断裂。常年被树冠遮挡不见日光的空间,这一刻豁然开朗。   平稳落地,略过濒死的怪猫,扫向不断逼近的三个兽影,维奥拉抬起衣领把脸上的血渍擦拭,提剑迎击而上!   这场战斗没有悬念,她是赢家。   红杉倒下的位置形成了天然的空地,方便焚烧灭迹而不引起山火。   把一大三小四只怪猫拖到一起,燃起烈火后,维奥拉去最近的山涧洗净衣服,披着斗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静等烘干。   烟雾笔直升腾,热度驱散了从顶峰飘下的山雾,肉类焦糊的味道弥漫开来。   维奥拉盯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四只怪猫,心里有些感慨。这是她第一次遇见变异后仍残留亲情意识的动物,虽然这想法可能是自己一厢情愿。眯起眼,维奥拉不禁遥想父亲。多年过去,英雄悲壮的绝响渐渐安静,他泛着淡淡红光的紫罗兰色发丝还在阿瓦隆人的心中飘逸着。   可除此之外还给她留下了什么?   大概是无尽的遗憾和悔恨吧。维奥拉带着苦涩的笑容,假寐休息。   早前接到巴斯汀的传信,伊拉预测他的近侍官会在今明两天抵达边境线。最近在迷路山脉肆虐的魔物增多,甚至会下山袭|击路过的商旅。他前往边境线指挥战斗的时间也在拉长。   巡逻的士兵匆匆归来,向伊拉汇报山腰的异常。夏季湿|润多雨,山上又常年雾气缭绕,那白烟明显是人为纵火。出事的方向虽是贪婪一族的领地,但同为波塔利亚的王族,他义不容辞,亲自带队调查。   离纵火点越来越近,随行的士兵们蓦地感到一阵寒意,怯怯回望。只见愤怒一族王子的金眸冷光幽幽,深处似有黑泥翻涌,几乎要溢出来。   抵达后,伊拉仔细审视,却发现眼前的火更像是露营人燃起的篝火,而且烟雾已在消散,火势渐熄。他面色缓和些,松了口气。出于对生火者说教并警告的目的,伊拉没让士兵一窝蜂涌上前,只身靠近。   但他没想到生火的是个外国人,头无角、背无翼、股无尾。端详对方纤细的背影,半长的麦色头发,伊拉判断这人是女性,年纪也不大,不免心软下来。“小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从灌木中走出,提醒道。   维奥拉心里一惊,从思想世界中急急脱离。好在身后的人没有什么恶意,不然右手早发出警报了。她系好衬衣最后一颗纽扣,怔怔地侧过身。   年轻的外国少女眼睛睁得溜圆,虹膜的色彩是让波塔利亚人憧憬的晴空之蓝。她抿嘴强做镇定,表情似在微嗔。   伊拉不禁愣了一下,微微皱起清秀的眉毛。“你好,我是波塔利亚愤怒一族的官吏,伊拉。还麻烦你跟我下山走一趟。”他看了看被树枝遮盖的地方,浓郁的焦糊味道散发出来,他叹了口气。“同时,你最好向我说明这都是怎么回事。”   他就是伊拉王子!维奥拉心里一惊,忍不住仔细打量——   青年的皮肤如象牙般细腻洁白,头发是温润的水蓝色。眼角缀着一颗泪痣,衬得容貌更加俊秀。但和苏泊比亚那种冷艳的美丽不同,他的气质更加内敛斯文,更谈不上巴斯汀那种张扬的气场。   第一印象不差,也不觉得他的要求哪里过分。维奥拉灵动的蓝眸轻眨,点了点头。“伊拉殿下,在跟你下山之前允许我说两件事吧。”   “请讲。”伊拉应允道,眼里闪过困惑。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少女发出的声音有些低沉,甚至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特有的嘶哑。   身为拉维的时候,维奥拉自然会压低嗓音假扮少年。但伊拉暂时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她隐隐察觉眼前的王族不好敷衍,抬手把头发捆成一束后,再呈上巴斯汀的亲笔信。“我是贪婪一族巴斯汀王子的近侍官,拉维。另外我刚击毙并焚烧了被食梦兽侵染变异的野兽,但工具有限无法深埋,还麻烦伊拉殿下派些士兵来帮忙善后。”   维奥拉话中的信息量有些大。伊拉一边读信一边消化,不觉吃惊,原以为巴斯汀在信里写的是在夸张的玩笑话。人不可貌相啊…他暗自感叹。吩咐部下处理现场后,伊拉带维奥拉去了自己在边境线的办公地点。   需要她押送的犯人是个艾恩泽籍老油条。此人没有别的喜好,就喜欢开|锁,而天底下最牢固精密的锁基本都在监狱和古墓里。维奥拉浏览老油条的犯罪报告,上边密密麻麻的都是盗墓和越狱记录。她连连摇头。“他可算是学识渊博,但走偏了。”   “你说的对。”伊拉耸肩笑道。   渐渐熟悉后,维奥拉发现伊拉性格和外表所呈现的温润气质一样,既没有巴斯汀的自大,也没有苏泊比亚的骄气。而年轻近侍官随和的性格让伊拉宽心了不少,对自己先入为主、识错性别的事儿不再感到那么愧疚。   时间不长,但俩人相处得很愉快。   在临时监狱和犯人见面时,维奥拉从包里取出一瓶药水还有纱布。   “这是什么?”伊拉好奇地问。   “生长在武器国境内的一种夏菊,整株榨汁可以提炼出烈性麻药,就这么小半瓶能让凶暴的野牛睡三天三夜。”   “是这样啊。受教了。”   “你真谦虚。”维奥拉眨眨眼。“如果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会以为你是个教师,或者研究者。”   伊拉苦笑着眯起金色眼睛。“我要学习的还有很多…虽然,我的确有在给人授课。”   “真的吗?”   “其实在我族的领土上有一座特别的建筑,流放到此处的犯人会在那里学习、工作,接受再次融入正常社会的训练。作为他们重生的一个环节,我会在那里讲授一些课程。但就形式而言,更像是在和他们相互聊天。”   “这不是很棒吗。如果我是犯人,也不喜欢有人强行给我灌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道理。不打心里接受正经的观念,刑满释放后也还是从事些阳奉阴违的勾当。”   “是的,我也一直避免引起他们的抵触情绪。”   “我想那里的犯人…学生们会很喜欢你的。”   伊拉听了感到很温暖,但脑中闪过几个画面,不禁落寞的垂下睫毛。   “怎么了?”   “不,没什么。”伊拉迅速恢复笑容,掩饰住心里的苦闷。   在临时收押点,天之国的老油条一见押送自己的是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矮子。他刚想开口讥讽两句就被维奥拉麻晕了,还夸张地口吐白沫。   “是不是剂量大了点?”伊拉担忧地问。   维奥拉擦干净手,摇头。“我很熟练,不用担心。”   伊拉点点头,但目睹维奥拉把高出她大截的成年男性扛在肩上,信步离开,他再次惊悟:人不可貌相!   把开水都浇不醒的老油条甩到马车上,维奥拉告别了伊拉,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但行到半路,维奥拉不料会遭遇这么严重的大雾天气。而且竟有个兽族女人以为自己看不见她,跳到马车上准备扛走老油条。   不禁好笑的同时,她心中又警铃大作:此刻的雾,和之前笼罩巴斯汀城堡的简直如出一撤,右手为之胀痛。确定怀表也停止转动后,维奥拉心里越发肯定,立即勒紧缰绳,停下马车。   兽族女人耳朵一动,警觉回头。   “小姐,大半夜的偷|汉子偷我这儿来了?”维奥拉站起来,和对方对视。她已经不把右肩的疼痛当回事。经过与怪猫一战,自己的耐受性大大提高。此刻她脑中展开了一系列的推断:之前的案|件多半是这女人或者她的同伙释放出古怪的雾气,迷惑住押送士兵的心神,再大摇大摆带走犯人。   不过怎么这次刚好要劫走的是老油条?而之前出现在巴斯汀城堡的雾又如何解释?疑虑重重,维奥拉决定直接审问,抬脚利索地跨到她跟前。   兽族以健壮敏捷著称。那女人想立即抽|出匕|首,但维奥拉的肘击来得更为迅猛。   劲风擦脸而过,堪堪避开的兽族女人顿时紧张,杀气毕露。她尾巴急急一甩,稳住平衡后腰|腹发力,利爪朝维奥拉心窝掏去。   受空间限制,避无可避。维奥拉索性扼住她的腕骨,反手一转,逼|迫她扭转身体露出腹部要害。   兽族女人只觉得关节和软骨像被碾压似的剧痛,呲牙咧嘴,仰头发出一声惊呼。   下颚和脖颈的曲线在维奥拉眼皮底下暴露无遗,她左脚迅捷高抬,化作一道残影。兽族女人只觉下颚剧痛,眼前登时一黑。空气中依稀回响着“咔擦”一声闷响。   维奥拉惊讶失神,不料自己真一脚把她颚骨踹裂了。她于心不忍,迅速端详,还好只是脱臼。瞥见兽族女人眼瞳里窜过一丝怨毒之意,维奥拉立即又掐住她疼痛的部位,阴沉质问:“谁指使你劫人的?”   “…单、干。”下颚脱臼使得她吐字艰难。   果然不能顺利套出话。维奥拉故意露出厌烦的表情,把女人粗|鲁摔倒,欺身而上。   压在身上的少年人有着和外表不符的怪力和速度,不知心肠是不是也是极端的残酷。兽族女人不禁慌了。“你、你要、做什么?”   指甲顺着下巴滑到颤抖的咽喉,维奥拉的表情比斯诺菲利亚的霜雪更为冰冷。“你最好在我失去耐心前说出我要的答案。还是说,你觉得我独自带这头死猪上路,只是王族开给人看的小玩笑?”   兽族女人的五官因为恐惧而扭曲起来。忽的,她剧烈挣扎,口吐黑血。   维奥拉立即反应过来她嘴里藏有□□,果断把手探入她咽喉一阵翻|搅。一番折腾后,兽族女人又吐出几大口带血的酸水,翻着白眼奄奄一息地昏过去。   倏地,右手皮肤上浮现出蓝紫的花纹,意味着真的对手出现了。维奥拉眼神一冷,迅速给女人强灌下半壶水还有解蛇毒的药剂,此刻已顾不上研究药对不对症。匆匆处理好,她抽|出长剑站在马车上,留意着周围雾气中的丝毫动静。“记得捉活的…”维奥拉低声向右手嘱咐,用的命令口气。   唰…   轻踏草茎发出的声音被耳朵捕捉,她斜射去一柄匕|首。立即,刀尖插入地面的闷响传来。维奥拉心中冷笑,提剑而上。这人躲过了第一击,但却被雾气紊乱的流动暴露行踪。   锵!两把长剑猎猎碰撞,剑气摧飞了浓雾,俩人的身形暴露在黯淡的满月下。看清来者的一瞬,维奥拉愕然一惊,匆匆过了几招后立即拉开距离。   和她对峙的是个高挑的男人,一身漆黑的皮甲,过分苍白的脸被高高的衣领遮住下半,露出看不出情绪的蓝眼睛。他头发呈现泛着淡淡红光的紫罗兰色。   维奥拉全身微微颤抖,她不可能认错人。然而阿瓦隆的骑士长紫罗之绯,她的父亲五年前就死了,尸体在自己眼前被一把火烧成焦灰!   难道是谁复活了他?   不,这绝对不是真的父亲!   维奥拉脑中像是有噬骨的蚁群密密麻麻爬行着,神经被啃得七零八落。面色惨白如纸,她口中咆哮嘶吼:“拿走!全部拿走!给我杀了他——!”   随着最后一匹怪兽的倒地,讨|伐战以胜利告终。   维奥拉毫不留恋战场,打算尽快回家,不然让母亲知道自己又偷偷混入军中一定会生气。提起衣领遮住半张脸,她在角落张望了很久,也没有发现要找的人。   “卡里巴恩应该躲起来偷偷在哭吧。”布利多恩见状心里了然,在维奥拉耳边悄语。   维奥拉蹙眉。这次战斗赢得艰难,与卡里巴恩要好的两名军官受到重伤,当场死亡。她垂下眼帘,让布利多恩代为转达,自己立即就要赶回家中。   “我会告诉他的。”布利多恩用力拍她肩膀,示意她不用太难过。“和平和牺牲从来都密不可分,留下的人要带着他们的份更坚强的活下去。”   “抱歉,明明你也不好受还要来安慰我。”   “我是盾,但要保护的不仅仅是肉体。成为所有人心灵的支柱是我的目标,也是我的职责。”   维奥拉注视布利多恩,青年并不高大的身躯仿佛已经是一棵苍天大树。她说:“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我满18岁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参军,这样你们可以不用帮我掩饰身份。”   “虽然早就知道你的决定,但感觉还是有点对不起你。”   “你担心我实力不足,还是觉得我也会英年早逝?”   “不,你会超越紫罗之绯,超越你的父亲…而且我向他保证过,一定会保护好你。”   “是不是哪里搞反了?你是王,我是剑,哪有指挥官挡在兵器前边的?”   “王什么的…”布利多恩不好意思地笑,随后向维奥拉伸出手。“但无论怎样,期待我们一年后的正式合作。”   “嗯,等我。”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本来是约好了的,但有一天…   ——维奥拉,你的右手怎么了?   ——快给我闪开!   ——哥哥,危险!   正式合作的愿望,似乎无法实现了。   维奥拉从噩梦中转醒,忍着浑身疼痛从地上坐起,眼角残留着没被风干的泪渍。   红日在旷野的地平线上刚刚探头,晨曦在弥散的雾气和尘埃中凝成道道光柱。她偏头避开日照,杵着剑使劲站起来。地面遍布深浅不一的刀痕。自己的衣服上也血迹斑斑,皮肤残留的划伤已经结成褐色的痂。   马打了个响鼻,维奥拉听见了转过身。只见马车上的犯人和兽族女人依旧沉睡不醒。看来她最终击退了父亲的幻象,在右手的控制下。维奥拉露出一抹笑,夹杂无尽的怅然。披上斗篷遮掩战斗的痕迹,她目视前方,朝马屁|股上轻轻拍打一下。该回去了。   “下次再和他遇见,我要亲自动手。”维奥拉对右手低声说道。   犯人离奇被劫的事件取得突破性进展。巴斯汀和苏泊比亚已确定这是团伙作案,是一支由流浪法师和兽人为主要战斗力的地下佣兵组织。他们应该是在扩张势力,目标对准了被押送到波塔利亚境内、身怀绝技的罪犯。   雾魔法、记忆魔法及时间魔法共同组成超高级别的作案手段,精妙的复合雾阵让这帮佣兵几乎来无影去无踪。但苏泊比亚的计谋更胜一筹,加上巴斯汀全力配合,俩人成功活捉三名成员,案情取得了重大突破。   让巴斯汀更为高兴的,是他刚接到边境线哨兵的传信:自己的近侍官不仅押着人提前归来,还活捉一名与案情有重大关联的嫌犯。   “我不早说嘛,好东西别藏着掖着。”留在贪婪领地亲自审讯作案人员的苏泊比亚,露出运筹帷幄的表情。   “拉维是的我部下。”巴斯汀再次强调,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满意。让维奥拉单独行动,还有一层意思是他不想留她在身边,避免她被卷入自己和苏泊比亚的抓捕计划中。权衡一下,伊拉那边会更安全些,一个热衷开|锁的战五渣怎么会对维奥拉造成威胁?   所以…   等和维奥拉正式见面,巴斯汀得知那个热衷开|锁的战五渣差点害死她后,气得脸都绿了。如果不是维奥拉竭力阻止,难保他不会冲到监狱里把人活活打死。   “意思是组织成员里还有个人类剑客?”巴斯汀喝了一大杯凉水,压制住火气。维奥拉明显消瘦多了,凹下去的面颊让他觉得不爽。   她故意堵在书房门口,免得巴斯汀意气用事。“具体细节还是要等那女人醒过来才知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巴斯汀摆摆手。“在我面前不需要隐瞒。”   “好吧…”维奥拉叹了口气,把自己生火驱雾的旧事坦白。   巴斯汀太阳穴的青筋突突抽|搐。“你应该立即汇报的。”   “我很抱歉,不会再有下次了。”   巴斯汀深呼吸着,缓了一阵,说:“把来回路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告诉我,包括你吃了什么食物。”   至于这么详细吗?维奥拉面露不解。   “过来慢慢说。”巴斯汀凛然的绿眸里没什么温度,他拉了把椅子放自己旁边。   维奥拉暗暗叫苦,不得不坐到那把椅子上。   “不可能,那种程度的魔雾,生几堆火就驱散了?醒醒吧你。”苏泊比亚听了巴斯汀的复述,连连摇头。   巴斯汀不满咋舌。好不容易决定让苏泊比亚见识自己的近侍官有多深藏不露,结果他这么不给面子。   就知道会这样。站在一旁的维奥拉无所谓地耸肩。   巴斯汀对苏泊比亚再次强调:“别忘了这家伙和对方有正面交手,就在那种程度的魔雾中。”   “好吧,你个护短的家伙。可你就没想过笼罩城堡的雾气、我们调查到的雾气,还有拉维回来途中目睹的雾气,这三种雾气或许不是同一类型?”   巴斯汀愣住了。   维奥拉忍不住插嘴:“苏泊比亚殿下,容许我补充一句。二位调查到的雾气是如何的我并不清楚,但我肯定自己先后遭遇的两种雾气是一致的。”   苏泊比亚眯起异色瞳。“我需要更强有力的证明。”   巴斯汀按住维奥拉的右肩,示意她不要再多说。   那这样就无法证明了。维奥拉低下头。   叩叩。敲门声后,传信的士兵走进书房。“巴斯汀殿下,那个兽族女人醒了。”   室内的三个人短暂地相互对望,立即朝加护病房赶去。   兽族女人面对审讯官还有两位王族,一点反应都没有,问什么也缄默以对。但维奥拉走入房间的一瞬,她鼻翼轻微缩动,立即抬起头,眼神惊恐。   维奥拉知道兽族女人为什么怕自己。审讯官和两位王子相互交换了眼神,起身离开。房内很快只剩下维奥拉和兽族女人。   维奥拉静默片刻,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翘|起腿,手放在膝头,十指交叉的模样显得很随意。   兽族女人确定面前的少年是活生生的,意味着那位大人竟不是他的对手!一阵恶寒爬上脊柱,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别急着装死,我还什么都没问。”维奥拉声音平淡,却被封闭安静的病房无限放大。   兽族女人打了个哆嗦,狼一样的三角形灰耳朵拉耸下来。   年纪也不大,下颚脱臼伤未愈,身体脱水,咽喉又被□□胃酸腐蚀过,精神状态不佳。维奥拉端详一阵后,问:“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现在能说话吗?”   兽族女人竖立的瞳仁张大一瞬。她犹豫半晌,缓慢摇头。   “那你继续休息。”情理之中的结果。维奥拉站起来朝门外走。   兽族女人挺直脊背,不可思议地盯着维奥拉的背影。和耳朵颜色一样的灰眼睛里闪起光。   “三天后我再来,不要给我和今天一样的回答。”   闻言,她的肩膀立即拉耸下来,连同耳朵一起。   ☆、5   黑底白花的凤尾蝶翩翩飞过,像是女仆的裙角在风中荡出的波浪。两位王子在开满嫣红蔷薇的庭院里享用下午茶,维奥拉站在巴斯汀旁边。   苏泊比亚用小勺搅动剔透的茶水,斯文地尝了一口。“你确定她三天后会老实交代?”   维奥拉本来是有底气的,被他一睼,沉默了。   “无须怀疑我的部下。”巴斯汀从三层点心盘里挑了一块小松饼,递给维奥拉。   维奥拉没什么食欲,对巴斯汀摇头婉拒。   苏泊比亚见了,忽的心头不爽,忍不住再次从下到上仔细看盘子里的点心。咸的甜的都有,但他怎么都下不了口。   巴斯汀明白苏泊比亚的疑虑,但也觉得维奥拉没必要怕他。便拉住她的手,把人拽到座位上,松饼直接朝嘴里塞去。   “唔?”维奥拉猝不及防,含|着松饼瞪巴斯汀。   苏泊比亚好笑地眯起异色瞳,一旁侍候的女仆也捂住嘴,肩膀轻轻|颤动。伊都恩是其中一个。   “请不要捉弄我了。”维奥拉匆匆咽下点心,也顾不得品尝好吃与否。   “味道怎样?”巴斯汀当没听见,兴致勃勃地问。   维奥拉敷衍道:“很棒。”   “苏泊比亚,来,你也尝一块。”巴斯汀手朝盘子伸去。   “我有事先走了,你们自便。”苏泊比亚起身就走,飒爽的身姿多了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你往里边下毒了?”维奥拉见他走远,一边开着玩笑,仔细观察点心盘。   “我怎么舍得。”巴斯汀耸耸肩,给维奥拉倒了杯红茶。   说的也是。维奥拉不去纠结苏泊比亚为什么要中途离开,和巴斯汀久违地消磨午后时间。两个人把三层点心盘里的糕点全吃完,喝光了三大壶红茶。   “你看上去还想吃很多。”巴斯汀盯着意犹未尽的维奥拉。   “我至少还能吃一只烧鸡。”维奥拉诚实回答。虽然身材不壮,但这几日大量的体力消耗让她胃口|暴涨。   “辛苦了…”巴斯汀笑,这两天为了抓那帮流浪佣兵他也累坏了。   两个人默契地达成共识,完成今天剩下的工作后,晚上就直奔夜市的那家烧烤铺子。   酒过三巡,巴斯汀有些微醺了。他对维奥拉比出大拇指。“胃口和酒量都不错,和那几个典狱长有一批。”   维奥拉也有点晕乎乎的,一把拍掉巴斯汀的手。“得啦,大胖子和酒鬼守什么监狱呢?”   “抓得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我宁可这猫苗条又好看。”   “苗条又好看…?抓越狱犯相当于在走T台秀?哈哈哈。”   “要真这样,大设计师苏泊比亚还不得累死?”   两个人毫无形象,笑得不行。这些话从异国人维奥拉或王族人巴斯汀口中说出来都不妥当,但相互都没有顾忌。   “你是我收藏品里最奇怪的一个,维奥拉。”笑够了后,巴斯汀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   “行吧,我现在有些醉了状态不算好,你管我叫维奥拉也说得过去。”嘴里嚼着下酒的盐酥花生米,维奥拉半眯着眼看向头顶暖黄的灯光。“说说我奇怪在什么地方?”   巴斯汀伸了个懒腰。“和初见的时候几乎不是同一个人…我想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就因为我现在变成一个奇怪的收藏品了?”维奥拉调侃着,但巴斯汀眼中奇异的光彩让她心里有种紧张感。   巴斯汀从来都是有话直说,这次也一样。“最开始你一心寻死的时候,我就不想遂你的愿。现在你肯定不会再轻易干糊涂事情了,我本来该放心下来……不管怎样,在我看来你是拉维,也是维奥拉。”   维奥拉感到惊讶。“你想让我一直做你的部下?”   巴斯汀扬起下巴。“当然,我很中意你。”   脑中蓦地闪过卡里巴恩和布利多恩的脸,维奥拉胸口一紧,问:“我会一直留在波塔利亚?”   巴斯汀皱起眉,刚想要反问“不然你还有别的归属之地?”就立即反应过来,她还暗中惦记着阿瓦隆。心中莫名恼火,但他努力不表现在脸上。   而维奥拉以为巴斯汀会斩钉截铁地让自己留下,可结果却意外安静。心神不定,她转移话题。“那个,我有个想法。”   巴斯汀看她,等待下文。   “就算回阿瓦隆后,我大概也没法参军,毕竟身体情况特殊。”维奥拉坦白。不可否认,巴斯汀还有波塔利亚给她带来的影响超乎想象。   巴斯汀不解。“我记得你一直想接你父亲的班。”   维奥拉苦笑道:“不一定加入正式编制才算继承他的意志。等我克服右手带来的不便,或许做自|由佣兵会更适合。当然,你要是需要的话随时可以雇我,给你特惠。”   巴斯汀听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烦意乱。“那点钱我压根不在乎的。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一年365天,你至少要得有一半时间待在我这儿…不,还是3/4的时间…不行,全年最好!就这么决定了!”   维奥拉哑口无言,如木头般愣愣的。   巴斯汀仍是一副没得商量的强硬模样。   想了想,既不反对也没立即答应,维奥拉嘟囔:“…你真是小心眼。”   “我这是贪婪。”巴斯汀毫不避讳地坦言。   但不管怎样,两个人相互之间都很明白:要走的终究留不住。希望这天慢一点到来。   三天后,维奥拉如约去找兽族女人谈话。不知怎么的,这次她看维奥拉的眼神不那么害怕了,反而…   “请问我脸上沾上什么了吗?”维奥拉感觉她像在研究自己似的。   “诶?不是…”兽族女人回过神,立即垂头。   维奥拉坐到椅子上,摊开本子,提起笔。“怎么称呼?”   “是在说我吗?”兽族女人怀疑地指着自己。   “这房间里有第三人吗?”维奥拉见她担惊受怕的模样,有些后悔之前下手过重了。   兽族女人以为她不耐烦了,心想波塔利亚刑罚繁多,不如争取死得痛快。她深呼吸几下,坦白道:“我叫格蕾,原贝斯马鲁人…”   “打断一下,为什么是原贝斯马鲁人?”   “我幼年被拐卖到国外,在黑社会的毒|品加工厂做工过活。等到熬出头回国去查询个人档案时,办事处的职员告知我‘格蕾’已经去世。”   “失踪超过一定年限会被判定为死亡吗?”   “是的。”   “那你是否考虑驳回错误的判定?”   “没有意义,我的父母各自重建家庭。故国已经没有我的归处,何况我根本洗不干净。”   维奥拉一边记录,问:“你看上去没有毒|瘾,而且据我这边得到的情报。劫走犯人的佣兵团伙也不涉及毒|品买卖。”   “我只是负责鉴定毒|品的纯度等级,而且去做佣兵是我自愿的。我是兽人,嗅觉灵敏。但常年和有毒制品打交道,鼻子功能已经退化很多,意味着我对加工厂已经失去价值。”   “于是你将错就错?”   “是的,我走投无路了…所以,先生,可以在判我死刑后让我死得痛快些吗?”   维奥拉手抖一下,笔在纸上滑出一条杠。她很惊讶。“你不过会在监狱中花上几年时间,学习如何重新融入社会而已。”   “您不杀我吗?”   “杀…?就算你被判死刑,行刑官也不会是我。”   兽族女人格蕾面露怀疑。那夜的遭遇俨然成了她的心理阴影。   聊不下去了。维奥拉用手揉太阳穴。但格蕾显然又误会了,以为对方心情陡然变差,肩膀不由得紧紧缩起来。   维奥拉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意见,但我也是公事公办,麻烦你配合。我问几个问题就走,之后基本不会再见面,你可以放心。”   “…好。”   好就怪了。维奥拉不去戳穿她的心事,决定速战速决。“首先,你被毒晕后与我交手的剑客是什么人?”   “雾…”   “麻烦说详细点。”   “我也是第一次和这位大人一起行动。只知道他就叫雾,有发动完美雾阵的能力。”   “这种雾气能否利用普通火焰驱散?”   “怎么可能驱散得了?除非施术者主动撤除,或者用更厉害的魔法或特别药水破除。”   在纸上|书写的笔杆顿了一下,维奥拉继续冷静地问:“这人并不是组织的头目?”   “是的,不过我也没见过首领。”   “好,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的目标一直是有特殊才能的犯人,有没有谁接到过挟持或者威逼王族的任务?”   “我并不清楚…但这样做的实在风险太大。”   “既然已经开发出可以瞒天过海的魔法阵,悄悄带走一个王族不算难事。”   “话是这么讲。但除了首领和雾大人,另外的成员还不具备这个能力。”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   头目自然不会轻易露面,意思是那夜笼罩城堡的雾气是那个男人制造的?维奥拉眉头紧锁,离开了病房。把这个问题压在心里,她把记录内容整理抄送给巴斯汀。   相信过不了多久,七大罪的其他王族也会知晓这个组织。   波塔利亚的夜清冷幽暗,潮|湿的风中隐隐夹杂某种金属的腥味。   叩叩。   “进来。”   维奥拉进了书房,给还在批阅公文的巴斯汀端来咖啡和宵夜。   “真难得,这原本是伊都恩的工作。”巴斯汀放下笔,起身舒活僵硬的关节。   “我在走廊遇见她了,烧得不轻。”   “怎么回事?”   “她说昨天头发没干透就去睡觉。刚我摸了摸她额头,很烫。”   “真是胡闹…”   “无妨,我让她回房休息了。”   “她吃过药了?”   “嗯,我盯着她把药吃了才过来的。”   “那就好。”巴斯汀放下心,安静地喝咖啡、吃宵夜。   “…不够我再去厨房带些过来。”维奥拉朝窗外望去。外边狂风大作,不一会儿大颗大颗的雨水撞在玻璃窗上,透明的身体立即七零八碎。她收回视线,看向吃得津津有味的巴斯汀。“话说回来,我来波塔利亚也有半个多月了,还不认识除了贪婪、傲慢和愤怒之外的王族继承人。”   “你想见他们?”   “如果有这个机会…当然,一切听你安排。”   这话中听。巴斯汀眯起眼,伸出舌头舔|去粘在指尖的点心残渣。“过不了多久就要开例会,你会见着他们的。”   “例会?”   巴斯汀点点头,告诉她七大罪的王族代表定期要去公共治理区参加例会。随着下任继承人们相继掌握管理权,现在参加例会的代表们已是年轻一代。   维奥拉听得饶有兴致,眼里有期待的光。   “大家都是好孩子,要和睦共处啊。”巴斯汀背靠在椅子上,眯起眼睛像在打盹。   “都听你的。”维奥拉收起空掉的咖啡杯和点心盘,轻悄悄退出书房。   但平淡的日子只过了两天。   大早,巴斯汀匆匆去了练习场,找到正在和士兵们切磋的维奥拉。士兵们从来没觉得自家殿下有此刻这般帅气,仿佛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拉维,跟我来一趟。”巴斯汀直接吩咐。   维奥拉眨眨眼,虽然还没和面前的人分出胜负…不,自己终究会赢的。她不恋战,跟在巴斯汀身后。   练习场的士兵们目送着,不约而同发出得救似的叹息。   巴斯汀找维奥拉不为别的,就因为他那个要回国探亲的姑妈。   “需要我协助你做什么准备吗?”只见他手指不安分地不停敲打木质扶手,维奥拉等待巴斯汀下一步指示。   半晌,他开口:“你先去伊拉那边避避风头。”   维奥拉虚张开红|润的嘴。   “苏泊比亚又出国参加时装秀了,事到如今也只有拜托伊拉会更保险些。”   “…冒昧的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巴斯汀有些苦恼地咋舌道:“我原以为来找我的只有姑妈,结果那小鬼头也跟着过来了。”   “你指的是?”   “我侄女。”   维奥拉想了想,辈分的确是这样没错。看巴斯汀露出这么烦恼的表情,她感觉这女孩儿可能是个特别熊的孩子。   “总之绝对不能让她发现你。”巴斯汀呼吸稍微平顺了点,但眉宇间的褶皱不散。   维奥拉连连答应:“知道了知道了。那我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早上,你跟着商旅一块过去。到了那边记得给我捎信,省得我…算了,还是让伊拉代笔。我侄女太敏锐,简直是个恶魔。”   还有能把巴斯汀逼到到这种程度的小孩?维奥拉听得一愣一愣的,竟有点害怕和她本人遇上。   接到巴斯汀来信后,伊拉礼节周全又带着些私心,让仆人把城堡里采光最好的客房收拾得一尘不染。   虽是巴斯汀的近侍官,但拉维来自外国,不能怠慢远方的客人。伊拉反复解释,好安抚心里那点莫名的期待。   执事感觉自家王子这两天脸色不错。可能因为最近的天气是难得的晴天,太阳洒下更有活力的光芒,把伊拉的心也温暖了。   至于维奥拉,刨开那位混血小公主给巴斯汀和自己带来的那些烦恼,她倒觉得和当地人结伴而行的感觉不错。商旅的领队走南闯北多年,诙谐健谈,路上讲了不少逸闻趣事。直到抵达目的地,维奥拉还是觉得没听够。   “你看上去对他的描述很憧憬。呵,你的眼睛是这么说的。”伊拉和维奥拉汇合后,听完她的讲述不禁一笑。   “因为的确是很新奇啊。”   “但你知道一个商人浑身上下最厉害的,是哪个部位吗?”   维奥拉明白伊拉问题里的深意,耸耸肩。“知道啦,我也就听听而已。”   伊拉点点头。细长的尾巴悠闲晃动,暗示了心情的清逸与放松。继续聊了一会儿,当得知巴斯汀即将遭遇的棘手人物时,伊拉皱起眉。   “他的侄女真有这么难对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维奥拉有些不理解。   伊拉摇摇头,说:“正是因为还只是个12岁的孩童,才叫人感到不安…现在我觉得巴斯汀那点好强的收集癖算不了什么了。”   “他侄女的霸道程度比他的更甚?”   “唉…可以这么说。”   巴斯汀是在担心自己被他侄女抢走吗?维奥拉觉得好笑,也很温暖。   “拉维,巴斯汀的侄女不容易应付。”伊拉强调道,对捂嘴偷乐的维奥拉感到困惑。   “抱歉,我只是…顺便想到一些往事。”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哪国人。”   “我从阿瓦隆来。”   “武器之国啊,难怪你能只身对抗怪兽。”   “当地一直有习武的风俗,我也就随大流。迷路山脉的事情…那是凑巧而已。”   伊拉在心里否定,但不好当面挑明。他默默不语地观察维奥拉,想问对方为何背井离乡投奔巴斯汀,又不愿唐突开口。最后伊拉藏起好奇,带维奥拉去了她想去的、自己授课的地方。   宽敞的庭院里,正在烘干草药的犯人见伊拉来了很高兴,都和他开心打招呼。   伊拉礼貌回应,温柔的笑容让人着迷。维奥拉端详他,真想让巴斯汀也变得优雅一些。   叮铃铃…   上课铃响后,教室里的犯人们安静下来,看伊拉在黑板写下“朋友”二字。字迹端正,和他本人一样。   “今天我们来聊聊朋友,聊聊友情吧。”伊拉没有站在讲台上,而是拎着椅子坐在课桌过道里,和犯人们平视。   伊拉的声音如珠走玉盘,有一种外圆内方的气质。他先讲述了几个出名的典故,关于天涯知己与生死患难。   坐在教室最后边的维奥拉认真听,伊拉讲到关键处她回过神,想记下来。“不好意思,能借我纸和笔吗?”她小声向左边的人问道。   这人像患有严重厌食症,瘦得眼窝深深凹陷仿佛骷髅似的。他紧盯维奥拉,半晌,他在笔记本上写了一行字,连笔一起递去。   他写的是:你是伊拉王子的情人?   维奥拉嘴角一抽,伊拉刚说到哪儿也忘了。她不得不提笔澄清:不是,而且我是男的!   瘦子怀疑端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写下:没规定男人不能做男人的情人,好看就行了。   什么鬼逻辑?维奥拉哑然,表情尴尬起来。   瘦子咯咯直笑,癫痫发作般浑身打颤。   啪。一支粉笔丢中瘦子的课桌,折成两截滚到地上。   “请注意课堂纪律。”伊拉坐在椅子上维持投掷的手势,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拿来的粉笔。   维奥拉听着他陡然提高的音调,有些羞愧。想到自己被这瘦子轻易牵着鼻子走,她做出抱歉的手势。瘦子也收敛表情,但还是用下|流的眼神偷瞄。   伊拉把这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嚅动几下嘴唇,最终还是忍不住走过去。瘦子意识到事情开始朝恶劣的方向发展,沉默垂下头,瑟瑟发抖。维奥拉只觉得气氛蓦然变得危险古怪。如果此刻手中有剑,她一定立即握住剑柄。   伊拉盯着瘦子压在手肘下的笔记本,问:“上边写了什么让你分心的东西吗?”   “不,没有…”犯人死死抱紧笔记本。   “这样,我暂时没收,下课后会还给你的。”   维奥拉给瘦子使了个眼色。相信伊拉没打算看人隐私,只是拿走本子而已。可瘦子太过害怕,无动于衷。   伊拉脸上似笑非笑,慢慢攥起拳头,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教室里鸦雀无声,在教室后边的士兵们面颊开始渗出冷汗。   “伊拉殿下…”维奥拉感觉空气太过压抑,忍不住站起来轻轻唤他。   伊拉伸手把维奥拉按回椅子上。“没事的,你坐好。”他转过身看向瘦子,表情一下子阴森起来。   瘦子本就苍白的脸更是血色全无,活像皮包骨头的干尸。   “伊拉殿下,请您冷静。”一旁的执事暗叫不妙,上前制止。   “没听见吗,我要没收你的笔记本。”伊拉不理睬他,依旧盯着瘦子,脸上浮现骇人的冷笑。   不敢冒犯,他哆哆嗦嗦地递上本子,但却在伊拉拿走的前一瞬又收回去,身子蜷成一团。   “原来本子里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既然这样…士兵,把汽油和火把拿过来。”伊拉头一偏,笑着:“我来帮忙销毁吧,连同你一起。”   “殿下,用不着这么残忍吧?”一个犯人站出来,看上去和瘦子交情很好,敢在这种关头站出来维护他。   “很好。士兵,记得多带桶汽油。”伊拉无所谓地抱起手,话中的含义令人胆战心惊。他扫了眼浑身僵硬的士兵们,再次强调:“能请哪位士兵尽快落实吗?”   教室里仿佛有刺骨的寒风肆虐,明明正值盛夏。   “‘事不过三的伊拉殿下’爆发了…”执事无奈走近维奥拉,焦急低语:“等会不管发生什么,都请不要靠近他。”   事不过三是什么意思?维奥拉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伊拉眯起金瞳,视线掠过之处空气转瞬凝滞。“再磨蹭,把你们这群不听话的士兵也烧成灰烬好了。”   离门口最近的士兵立即做出反应,惊恐地夺门而跑。很快他就提了两大桶油回来,手里还有一盏煤油灯。   “很好,煤油灯的安全性更高些。”伊拉赞许点头。   哪里更安全了?维奥拉脸上表情一僵。虽不清楚伊拉的实力,但要她袖手旁观是绝对做不到的。仔细分析后,她大概明白事不过三该是指伊拉可以控制愤怒的次数,前两次可以自我调整,但第三次他就会暴走。   一边哼着曲子,伊拉拧开了油桶盖,提着煤油灯步步逼近缩在墙角的瘦子和他的朋友。在场的人,包括执事眼睁睁看着。   意思就是被愤怒支配的伊拉强到无人可拦的程度?但也不能因为上课开小差就要把对方活活烧死吧。维奥拉无法认同,即便没有足够把握也走上前,直接按住伊拉的肩膀。她问:“非这么做不可吗?”   伊拉转过头微微一笑,说:“不听话就要受惩罚,天经地义。”   “惩罚的轻重也要和对方过失的严重程度成正比。”   “拉维,你对流放入波塔利亚的犯人不够了解。也或许是你性格比较温和的缘故。”   “不,我可不温和…”面对伊拉偏执的晓之以理,维奥拉试着拿走他手里的油桶和火把。   令人惊讶,伊拉顺从地松开手,但他却说:“我知道了,不会当着你的面制作丑陋的焦尸。士兵,把这两个人押到刑场去。”   维奥拉呼吸一滞,眉头皱得更紧。   “怎么了,士兵?没听见、呃唔…!”就在伊拉催促士兵时,她毫无征兆的一掌斜劈而去。   眨眼间伊拉猝然倒地,众人见状大惊不解。执事虽有捕捉到她手的残影,可那实在太快了!   还好伊拉没有察觉。维奥拉把伊拉的胳膊架在肩膀上,提起他的身体,心里一阵庆幸,不由得长长舒气。她看向目瞪口呆的瘦子。“记得把笔记本烧了,再写一篇检|讨|书。我只能帮到这儿,祝你好运吧。”   ☆、6      那一手刀维奥拉用了七成力道,伊拉后颈的皮肤内部残留不少淤血,紫红的印记尤为刺目。医生检查完毕,颇有些后怕的感慨:如果受力再猛些,伊拉或许会因此伤到神经,高位截瘫。   维奥拉胸口一紧,心里无比愧疚。执事和愤怒一族的几个长老倒没多责备她,毕竟伊拉和不走运的犯人最终都没事。之前也有人试图打晕他,但残|暴状态下的伊拉,直觉灵敏得可怕。   这次要么是伊拉大意了,要么就是维奥拉太强。如果是后者,长老们不会放心让贪婪一族的近侍官留在昏迷不醒的伊拉身边,他们邀请维奥拉一起去街上逛逛。维奥拉不傻,和这几只老狐狸周旋一阵,独自离开了。   在伊拉没主动找自己前,不要靠近城堡比较好。维奥拉短暂注目高耸的建筑,随后头也不回的钻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后一连三天,她都在朝城堡的方向远望,寻找伊拉的身影,但始终没有发现那抹温润的水蓝色。   排除“事不过三”这个不稳定的爆发点,伊拉是个很有教养和责任心的王子,不可能放任外族近侍官在自己的领地上过着自生自灭般的日子。虽然这种生活对维奥拉而言倒是逍遥自在,但免不了要去担心伊拉的近况。   今天是和他失联的第四天。   “你说,我去还是不去?”躺在楼顶晒太阳的维奥拉问右手,但其实是无聊的自言自语。   巴斯汀那边也还没消息,他姑妈和侄女来了吗?走了吗?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好像在波塔利亚一下子没有了归属,这里成了十足陌生的异国。   维奥拉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想起自己还在阿瓦隆的时候,因为右手异变,自己只能孤孤单单的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剑盾兄弟出征又凯旋。她始终心|痒痒,又无法上前。   维奥拉烦躁地挠头,决定今天白天再没发现伊拉,晚上就偷偷看他去。   入夜,波塔利亚的星空有种别样的朦胧美,再璀璨的星辰也总像是蒙上了层细纱。   也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有什么重大活动,愤怒一族的人民这两天都处于一种喜悦又期待的忙碌中。广场喷泉池里的高耸雕塑已被装饰成一棵以假乱真的大树。翠竹摆在几辆马车上等待栽种,泥瓦匠们正在砌砖,看形状是新的大花坛。   维奥拉驻足看了看,就朝城堡悄悄跑去。   伊拉被自己的母亲盯得死紧。王妃知道自己的独子差点被打昏死过去时,心跳都要吓停了,差点带外交大臣直奔过去找巴斯汀理论。但大臣进言应该先找那位近侍官问话。王妃掂量掂量贪婪一族在整个波塔利亚的分量,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窗外,维奥拉死死扣住砖石的缝隙,在十米多高的半空悬吊了快半个钟头,体力和精神都在告急。可是那位王妃还没念叨够,从即将颁布的屯田制谈到苏泊比亚的时尚设计班,最后又嘱咐儿子该娶一位怎样优秀的公主。   她已经感觉不到身上长手是个什么滋味了,只感慨天下的妈都一个德行。等伊拉好不容易哄走王妃,维奥拉故意发出猫叫声,她已经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爬到窗台上。   吱嘎。窗门被推开。   维奥拉仰起头,对面露愕然的伊拉苦笑。“喵…救命…”   伊拉心头突然一跳,原地杵了一会儿后才伸手把维奥拉捞进房间。   “抱歉,让我歇一下…”   ”趴地上容易着凉的。”伊拉失笑道,蹲下去扶她起来。“你怎么这会儿来找我,也不担心失手摔下去?”   “得啦,我要从正门进来,先不说那些长老,王妃该把我骨头拆了给巴斯汀殿下寄回去的。”   伊拉听了莞尔一笑,后背又立即冒起冷汗。   维奥拉不清楚他为何变得情绪不安,便岔开话题。“前几天在教室里…很抱歉,但我想不到别的方法阻止你。”   伊拉叹息着:“不,你真是帮大忙了。不论族中长老和我母妃如何看你,我欠你一个人情。”   要是没有“愤怒”血统,伊拉倒真是个几乎完美的人。维奥拉感到些遗憾,安慰道:“这种小事情别管啦。再说,我可差点要了你的命。现在还在你面前活蹦乱跳,真得去寺庙烧高香了。”   伊拉眨眨眼,噗嗤失笑:“这里没有寺庙,教堂倒是有好几座。”   “那我就去找神父给我洒点圣水保我多活几年。”   “圣水也不是这么用的…你呀。”伊拉被维奥拉逗乐,心里的愧疚和苦闷渐渐纾解。他在桌上摆齐茶具,拧开茶罐,开始冲泡。   房里弥漫开温柔的花茶馨香,沁人心脾。   伊拉对维奥拉说:“这几天我不能离开城堡,就托亲信去找你,可你就像人间蒸发似的不见踪影。刚开始我很着急,但想想以你的能力,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是没有问题的,也不会擅自离开。”   “在没有得到巴斯汀殿下的指令前,我都会留在这里…但好像呆的时间久了反而会引起麻烦,就像这次?”   “哪有那么容易就被煽动起来,你多虑了。”估算愤怒和贪婪一族之间存在的实力差距,伊拉摇摇头。   “噢,那就好,我一直担心着呢。”维奥拉松了口气,把伊拉递来的茶一饮而尽。有些烫口,但回味馥郁甘甜。她砸吧砸吧嘴,放下杯子。“时候不早,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伊拉惊讶地见她朝窗户靠拢。“你又翻窗?”   “走正门会被刁难的。”   “谁敢动你?”难以名状的火气从心里升起,伊拉自己也愣住了。   维奥拉为难地看着伊拉,等他表情缓和些,解释:“你看,我这是不请自来,还翻窗而入,跟刺客贼人有什么区别?再说教室那件事儿风|波还没消停,我们的身份又比较特殊,就不要给有心人留下借题发挥的机会。见你身体痊愈我就放心了,本来也只是想来确认这件事的。”   “你还是…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伊拉担心地说。窗台离平地足足十米高。   可维奥拉不把这点高度放在眼里。“哪天你觉得时候合适了就邀请我走正门吧。”她笑着推开窗户,夜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   这一刻,伊拉似乎明白自己为何有意无意想偏袒拉维了。那双眼睛的颜色尤其出彩,是波塔利亚人都憧憬的晴空之蓝,没有一丝一毫阴霾,只透出融融的诗意和温暖。   “对了,伊拉殿下,最后向你打听个事儿。”维奥拉轻巧地半蹲在窗台。   “嗯,说吧。”伊拉不再多做挽留,随她去了。   “我来找你的路上看见中央广场被布置得很漂亮,是准备庆祝什么节日吗?”   伊拉点点头,从桌上拿来一份策划书。   “七夕…?”维奥拉对封面上的这个词感到新奇。   卡里巴恩去大陆东部国家外交访问归来,告诉过她这是那些国家的传统节日,鼓励年轻男女勇敢表白爱意。通俗的讲,也和“情人节”没区别了。阿瓦隆和波塔利亚是西部国家。而西部国家的“情人节”名叫“爱之日”,大都在初春时节举办。   “国外好的习俗活动可以拿来借鉴。希望愤怒一族的‘愤怒’二字终会成为一个象征性称谓。” 伊拉解释道。   维奥拉翘|起嘴角,把策划书还给伊拉。“你会成为一个好国王的。”   像是轻风携来嫩芽,在耳边飘过,心中却蔓延出一片悸动的青葱。伊拉不知道眼前的窗台何时空无一人,也忘了俯瞰而下确定对方是否平安落地。   今夜的再会似乎太仓促了。他叹着气,却又忍不住想笑。   晚安…   伊拉吹灭蜡烛,阖眼恬静入睡。   这是愤怒一族的人民初次举办外国的七夕节,大家尽可能还原含蓄的场景和氛围,衣着和说话都多加斟酌。但最后心想既然是节日,玩得开心就好,就不再多加讲究。这种转变反映到街道装扮上,便是一种浓烈的混搭风,甚至能看见写有“喜”的灯笼被玫瑰簇拥着挂上商铺招牌。   中央广场入夜变得更为热闹,不少外族人也赶来体验:把写了祝愿的红绸子绑上彩球,朝喷泉池中的高高树枝丢去。或者在长条诗笺上写下愿望,连同纸做的装饰品一起挂在刚种下的翠竹上。   伊拉乐于看见人们脸上的笑容,只是在街上走了一圈也没见到拉维。他肯定也在哪儿享受“七夕”吧。伊拉看向挽着自己和民众打招呼的母亲,不禁苦笑。   维奥拉自然不会错过愉快的节日。免费的巧克力吃到肚子撑,她正在街上散步消化。   如果巴斯汀知道她在这边玩得不亦乐乎,自己却因为侄女的事而烦恼着……   顿时,维奥拉觉得挺对不住他。刨开时不时耍霸道脾气,巴斯汀作为上司几乎挑不出毛病,平易近人又体恤慷慨。给他买些纪|念品吧,虽然他不一定看得上,可自己心意到位了。怀着这样的想法,维奥拉买了一盒巧克力,再去广场,打算给巴斯汀写点祝福话挂翠竹上。   愿巴斯汀早日…   维奥拉想象一下本人的反应,他多半会说“还需要许愿吗,我已经是这天下的主人!” 立即划掉重写。苦想半天,灵她机一动后写下:愿巴斯汀总能心想事成。   把诗笺挂在翠竹上,维奥拉欣赏似的驻足看了一阵才离开。这时,她瞥见一个捏着长诗笺的小姑娘——弯角、翅膀、尾巴——典型的波塔利亚人。可她相貌又比普通女|童的更为俏|丽,翡翠般的双眸波光闪烁,有几分灵动非凡的气质。   维奥拉见她身边没有随行的大人,不免担心:今夜广场上人来人往,难保没有歹人混入其间。这样漂亮的孩子容易成为人贩子的首要目标。   “请问…”维奥拉试着向她搭话。   “你不觉得很无聊吗?”小女孩脆嫩的声音里有几分晦涩的冷意。她仿佛知道维奥拉在向自己靠近,头也不转一下,翠绿的大眼望向在风中起舞的竹叶和诗笺。   维奥拉在她旁边站定,心头泛起怀疑。这女孩个子娇小,年纪也就十岁出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嘲讽表情,实在是浪费了粉雕玉琢的脸。   “只是许愿哪能实现理想,这些虫子兴奋个什么劲儿呢。”女孩儿看了看手里一片空白的诗笺,冷笑着,把它慢慢撕碎。   维奥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问:“你觉得吃饭有意思吗?”   女孩儿斜过眼,小|嘴一撇。“你打算说教我?”   “嘴长我身上,耳朵长你身上。我可以选择说,你也可以选择不听。”   “嚯~”她偏头眯眼,饶有兴致地抱手。   “不管你嘲不嘲笑,这些愿望里该实现的也会成真,妄想自然永远也是妄想。”   “有道理,然后呢?”   “没有然后,就觉得你无聊,我顺便有感而发。”维奥拉耸肩,迈腿就走。这么个早熟阴沉的儿童,贩子遇见了指不准会被反咬得满头是血。   “你站住。”女孩儿盯着外国少年纤瘦的背影,被激起的恼怒却转瞬变成兴趣。   很多时候,对一个人感到好奇就是输的开始。   这女孩儿衣着华丽,多半是哪里的有钱千金。自己还有不得不顾虑的身份立场,还是别和她扯上关系。想到这里,维奥拉步子迈得更大了。   女孩儿见对方渐行渐远,开始被人群淹没。转念一想,她倏地露出一抹不符年纪的冷笑,快步追上,一把握紧外国少年的手。   维奥拉一惊,低头看去。   察觉到对方的挣扎,女孩儿轻巧一笑,很是狡黠。“你要敢甩我,信不信我一哭闹,就会有十个以上不明真相却满腔正义的蠢男人过来揍你?”   维奥拉不得不认栽。   女孩儿得意哼声,开始观察少年的手。看上去身板挺瘦小,但掌心的厚茧可说不了谎,是个练家子。   维奥拉被摸得满心毛躁,脸色由红转黑。“这位小姐,你家长没有告诉过你,男人跟路边的野狗一样是不能乱碰的吗?”   “噢,男人?你下边的毛长齐了?”   “……”   “开玩笑的。我摸出来了,你是个男人。” 女孩儿松手,依旧紧紧跟随,步子迈得飞快。   维奥拉回味女孩儿恶意的言辞,不自在地甩手,试图摆脱刚才的触感。等心里好受些后,才耐着性子把步伐放慢些。   女孩儿立即留意到这个细节,嘴角高高翘|起,抑制不住的大笑,声声如铃。   维奥拉停下来,连瞅了她几眼,实在不理解这个古怪的大小姐。   女孩儿笑够了,拿出绢丝手帕抹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神情动作转瞬变得优雅淑女。   优雅淑女个屁。维奥拉可没忘记她说过的话。   “遗憾告诉你。”女孩儿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队巡逻兵。“你试图利用他们甩开我的意图,已被我识破了。”   维奥拉的表情有一丝崩坏抓狂的迹象。   女孩儿好像在人群里发现了什么,眼神忽的一变,立即躲到维奥拉身后,娇滴滴地开口:“就帮帮我这只可怜的金丝雀吧,好心的先生。”   其实维奥拉的体型起不到什么遮掩作用。但她竟有了安全感,心头窜过一丝悸动的电流。仔细一瞧,这少年完全不像围在自己身边的那帮护卫——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再隔着衬衣一摸,就发现他看似纤薄的腰板,手|感还挺结实。   “你就不能矜持点?”维奥拉感觉她的手像水蛇似的在腰间游动,连忙制止。   等讨厌的人从视野里消失,也摸爽了,女孩儿松了口气,笑靥如花地问:“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变脸比翻书还快。维奥拉暗暗咋舌,也佩服自己有和她耗的耐心。“告诉你可以,可我得先把你交给巡逻军。”   “诶…不要啦。”女孩儿摇晃维奥拉的手。柔弱的眼神,雏鸟般脆嫩的撒娇足以让任何男人心软。   维奥拉似是心动地眨眼,却一手捂住她的嘴,抱起人就朝巡逻兵走去。   身体骤然悬空,女孩儿不得不搂紧对方,鼻息里都是不属于自己的味道,隐隐带着巧克力的甜蜜。她双颊绯红,扭动挣扎。但力量上的悬殊让聪明的女孩儿立即投降,当然她不会善罢甘休就是。   维奥拉感觉掌心间有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滑过,表情为之一僵。   “嘻嘻。”总算能再度发声的女孩儿得意地笑起来。   维奥拉把被她舔过的手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这位小姐,你不晓得什么叫病从口入吗?”   “知道啊,然后呢?”   维奥拉真要被气吐血了,立即停下脚步,仰头深呼吸着。   已经12岁了,自己身体有几斤几两她很清楚,可这少年单手抱着自己走这么一大段路,动作稳当,不见疲惫。而且这么一张俊脸近在咫尺,不错不错。女孩儿忍不住伸手抚摸维奥拉白净的面颊。“小哥哥,我叫苏恩。”   维奥拉盯着她看了半晌,沉闷道:“…拉维。”   女孩儿回味一会儿,笑着说:“在古代波塔利亚语里,拉维是‘邂逅’的意思。”她细嫩的指尖点在维奥拉嘴唇上,星眸熠熠。“今夜这段邂逅真是美丽极了,你也这么觉得吧?”   明知道对方只是个小丫头,可维奥拉还是面色一红。   苏恩浑若无事地注视维奥拉,好像刚才的煽情话就跟聊今晚广场上有多热闹一样,只是自然感慨罢。   “你赶紧找你的监护人去吧。”维奥拉自知口头上不是她对手,继续迈步朝巡逻军走去。   “决定了,我要你。”苏恩也不再挣扎,弯起眉眼,流露出一种自信贪婪的神采。   维奥拉忍不住多看她几眼。苏恩这种势在必得的表情和巴斯汀的有几分神似。不会是私生子吧?维奥拉心里涌起一股震惊和尴尬。“行了,苏恩你别闹了。”别开脸,她无奈道。   “我认真的,我要你做我的骑士。”苏恩把她的脸掰正,面对自己。   “…骑士?”维奥拉没反应过来。   “是的。你跟我走,去我的国家。”   “国家?”   苏恩在维奥拉耳边低语,故意朝耳廓哈气:“我可是尊贵的公主殿下哟。”她用指尖隔着衬衣面料,在维奥拉锁骨下边的皮肤上写字,是一个大国的名字。   惹不起。维奥拉脸色难看起来。但她觉得奇怪,这个国家的人民不存在波塔利亚人的外貌特征,可苏恩怎么看都是波塔利亚的小孩。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全大陆的人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一直挺中意东洋人一句古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既然好不容易遇见了,我是不想放你走的~”   霸道不讲道理的人有巴斯汀一个就够了。维奥拉心一横,在苏恩骤然气恼的要挟里,直接把她朝巡逻兵怀里一丢。“这孩子和她父母走散了。”说罢,维奥拉逃似的钻进人流中。   苏恩干瞪眼,巴不得把那少年的腿打瘸,再把他栓起来…   噫,不妥不妥。   苏恩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偏激。假意咳嗽两声,她向巡逻军提裙行宫廷礼,脑子里开始构思“捕猎”计划。   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这里视野开阔,等会放烟花的时候会成为绝佳的观赏处。   维奥拉小跑到喷泉池边用冷水浇脸,反复几次后,心里的不安和躁动渐渐平息。其实苏恩知道自己真名叫维奥拉还好,结果说出口的是巴斯汀近侍官的名字。   可别让苏恩和巴斯汀碰见,不然就麻烦了。维奥拉担心着,也不想看烟花,兴致缺缺地走在回小旅馆的路上。或许是心情太过低落,她对周围动静没多留意。   “喂!快躲开!”   一颗篮球倏地砸来。她没留意,脚下一个趔趄,身体扑在地上。维奥拉立即捂住鼻子,闷|哼着。   “你还好吧?”绿发的波塔利亚少年翻越篮球场外的铁栏杆,飞快跑到她跟前。   维奥拉只觉得一阵有力的风吹过来,夹杂着汗水的热气。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帮她站起来。   手的主人就是那个绿发波塔利亚少年。明亮的赤瞳不安眨动,他仔细观察维奥拉的伤势,急得直冒汗。瞥见维奥拉捂住鼻子的手掌,指缝间沁出了红色液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他面色发白,手足无措地道歉。   “不,只是流点鼻血而已。”维奥拉确认鼻梁骨没事后,松了口气。她这才有余裕去打量面前的波塔利亚少年——   五官还没完全长开,依旧透着青春期特有的鲁莽和活力,但过几年会出落成英俊成熟的男人吧。不过他怎么少了一只角?   维奥拉虽然没对称强迫症,但总觉得少年左边脑袋上缺了点东西。   “你可是女生啊…”少年满心愧疚,问:“真的没关系?”   “呃,我是男的。”维奥拉否定得干脆。   少年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脸让父母给生成这样我也没法,不好意思啊。”   “……”   “再说就流点鼻血,小问题。本来也是我走路不留神,不怪你。”维奥拉随意地用衣袖擦起来。   早知道就该随身带手帕的。他一手挠头,暗暗懊悔着。   “行啦,你想早秃吗?”维奥拉被他的动作逗笑。   少年一联想到自己三十出头就开始大量脱发的伯父,不由得呆住。他把心思都写脸上了。维奥拉愉快地眯起眼睛,觉得少年挺可爱。   “嘿,维迪,这家伙没事儿吧?”篮球场里的年轻人隔着铁丝网问。   “还行,你们先玩。”他捡起地上的篮球,朝球场用力一抛。   维奥拉视线扫过维迪肌肉绷起的胳膊,认可似的轻轻挑眉。   “忘了说,我叫维迪…那啥,要是你回去觉得身体还是不舒服啊有后遗症啊,就……就来找我吧。”维迪像是故意回避什么似的,面露犹豫。   “来这里找你?”维奥拉问他。   “这个…”维迪抿嘴。   “开玩笑的,我一点儿事都没有。”维奥拉卷起袖子,把沾有血渍的部分藏起来。露出线条秀气的小手臂。   对方裸在外面的皮肤浴在灯光下,似乎特别显白,蓝紫色的血管像是一丝一缕的葡萄藤。维迪盯得发起呆来,感觉心里痒痒的。   啪!一朵烟花腾空而起。绽放的号角吹响后,像是百花齐放似的,深蓝色的天幕立即斑斓多彩起来。   维迪被从天而降的喧嚣惊讶住,缤纷的亮光让他立即回神,却发现维奥拉早已走出老远。正要追过去,他又被一起打球的年轻人叫住。   “维迪,不去广场看烟火吗?”   “我……”维迪犹豫地看他们,把头转回去。这下维奥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角。   “那个外国女人没事吧?”一个少年问维迪。   “其实他是男的。”维迪解释,心头却仍有种挥之不去的怀疑。   “不是吧?”   “居然是男的耶!”   一起打球的年轻人惊呼起来,叽叽喳喳地议论。维迪听得心烦意乱,一把夺过篮球。“走走走,看烟火去!”   广场里人山人海,他们挤不进去,只能在边缘驻足。维迪满脑子都是那个不打招呼就走的外国人,提不起看烟火的兴趣,甚至伊拉从身后靠近都毫无察觉。   “维迪?”伊拉试着叫醒正在发呆的人,无果,只好拍打他的肩膀。   睁大眼睛,维迪怔怔回头。“…伊拉,怎么是你?”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伊拉带维迪去了安静的咖啡馆。入座后,他问:“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来参加一个篮球赛,不过是爱好者自发举办的,不算什么。”   “当心玩物丧志啊。”   “我有好好学习处理公务的。”   “是是。”伊拉朝咖啡杯里加了两块放糖,优雅搅动。“怎么样,我策划的节日?”   “很热闹…但你也知道,我基本都泡球场的,没法说得很具体。”   伊拉付之一笑,这是十分诚实的维迪式回答。   “对了,伊拉。”维迪喝了口咖啡,觉得涩涩的就放下杯子。   “想问什么?”伊拉叫来服务员,给维迪换了杯冰镇果汁。   “就是…”维迪想了想,把困惑抛给他。“如果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还要女人做什么?”   伊拉不小心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还好他及时偏过头,液体都洒在过道地板上。   “我、我说着玩的。”维迪急忙拿来纸巾帮伊拉收拾。   伊拉拍拍胸脯缓过劲。“你受什么刺|激了?”他有点担心,维迪性格很是单纯,可偏偏又是嫉妒一族的继承人。   维迪悻悻看向窗外。“我…唉,打球的时候不小心砸到人了。”   “噢,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   伊拉抿起嘴,只笑维迪藏不住情绪和想法。   “我觉得那人是在骗我呢,就那小身板,脸也是手也是…怎么看都是女人嘛。”维迪不服气地嘟囔。   “这样吧…维迪,你觉得我算魁梧还是单薄?”   “你?你太瘦啦,我们七个里边你是最轻的。有好好吃饭吗?”   “我的三餐作息都很规律,不用担心。然后,你觉得如果我花点心思打扮一下…”伊拉微微歪起头,露出少见的妖|媚|笑容,泪痣仿佛有致命的魅力。   维迪看得有些呆愣。   “瞧,你也会觉得我的真实性别叫人困惑吧。”   “才、才没有,我知道你是男的,我们还一起洗过澡!”   “……维迪,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还有这里是公共场合,安静点。”   “啊,抱歉。”伊拉忽然严肃的神色让维迪胸口一紧,但仔细一想,伊拉说得有道理。外形气质都相当柔和的男性即便不刻意乔装,也会给人视觉上的混淆。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瞎激动什么呢。维迪自嘲地笑,把冰镇果汁一饮而尽。   伊拉见状欣慰地抿一口咖啡。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维迪的心情,类似的情况他也遇见过,不过犯这种低级错误也仅此一次了。   烟火绚烂漫天,愤怒一族的大地沉浸在七夕带来的热闹与甜蜜中。   维奥拉刚洗完澡,坐在房顶一边看烟花、一边啃苹果。她甚至不知道在街上刁难自己的漂亮女|童,就是巴斯汀的侄女。   噼啪!!连串白如雪花的烟火齐齐升空后,红艳硕大的花朵在中心绽放,作为表演的收尾。夜空慢慢静谧下来。   维奥拉回味着苹果的甘甜,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而贪婪一族领地中,年轻的领袖巴斯汀却满脸烦躁地坐在靠背椅上,手指急促敲打书桌。   叩叩。   “进来。”   见到来者后,巴斯汀摆正坐姿,神情微微缓和。   “我听说你打听到那孩子的下落了。”巴斯汀的姑妈端着咖啡走进来,绿如翡翠的双眸流露担忧。她是贪婪一族远嫁异国的公主,现在已经身为人母,贵为王|后。   “嗯,我已经派亲信去接她了,没有事的。”巴斯汀扶她坐到沙发上,安抚道。   “苏恩的确聪明过人,但也就是因为太聪明了,总是不叫我省心。你瞧,刚进入边境线就让她给偷偷溜了。”她揉|弄发疼的太阳穴,显得疲惫。“你也不要气得不吃饭呐巴斯汀,你还有公务要处理的。”   巴斯汀不在意地摇头。“我没事。”   “你这孩子…不担心苏恩见着你憔悴不堪的模样嘲笑你,然后趁你不备顺走你的收藏品?”   立即,巴斯汀精神为之一振。   姑妈莞尔,半哄半推的让巴斯汀去睡觉。   可睡得着才怪!巴斯汀一想到自己那个混世小魔头和维奥拉同处一地,要她俩见面了还得了。只要是他的东西这丫头都想抢,用各种乱七八糟、匪夷所思的手段和理由。   ☆、7      昨晚,小旅馆老板养的一匹母马难产了。因为家里经营农场,维奥拉对给牲畜接生倒有点经验,陪着兽医忙活到半夜,等清理干净马厩才休息。一觉|醒来室内早已经明晃晃一片,一看钟都8点半了。   腰酸背痛。维奥拉下床,步履飘忽地去刷牙洗脸,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唤。   呃,巴斯汀那家伙不会是把我忘了吧?维奥拉盯着日历,七夕节都过去五天了,贪婪一族那边一点儿音信都没传来。“那个大笨蛋…”维奥拉撇撇嘴,准备去买东西吃。   伊拉在旅馆一楼的餐厅正喝着加足奶油的咖啡。维奥拉保持下楼的姿势,一动不动和他对视半天,弄得他有些不自在。   “拉维,你怎么了?”   维奥拉确定不是自己饿出幻觉后,匆匆下楼。“早上好,伊拉殿下。是不是找我有事?”   伊拉放下杯子,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封信。“巴斯汀写给你的。”   前言收回,巴斯汀暂时不是大笨蛋。维奥拉接过,但没有立即打开来看。   “你不读一下吗?”伊拉问。   “等会再读吧,我大概知道他写的什么…你现在总算可以独自出城堡了?”   “啊,这个啊…”伊拉面露苦笑。“稍微费了些功夫,不然就不能来找你了。”   自己真是被愤怒一族的长老和伊拉的母妃讨厌透了。维奥拉略微尴尬地看向一旁。   伊拉心里也挺内疚,对方是客人,还阻止了自己的冲动行|事,结果自己却不得不接受族中长辈的要求,对维奥拉保持不管不问的态度。暗中寻找后,最后发现对方住在这么偏僻的小旅馆里。   “你昨晚上好像睡得不踏实。”伊拉端详对方的脸色,打算顺势把私藏的花茶送出去。   维奥拉下意识揉了揉眼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给店家的母马接生到半夜三|点。”   伊拉惊讶不已。   “真的哟。”旅店老板走过来给他续杯,眉飞色舞的比划。“真的是这样,伊拉殿下。这小子看上去瘦巴巴的,可手啊那么一按!那畜生就不蹬蹄子了。”   伊拉不禁一笑。“噗…拉维,你是个多面手。”   “才不是。”维奥拉不好意思地摇头。   笑过后,伊拉感觉轻松了很多。巴斯汀的近侍官果然很有趣。他好心催促:“读读信吧,万一有重要的事情呢?”   “说的也是。”维奥拉拆开信封,粗略阅览。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伊拉有几分好奇,问:“巴斯汀怎么说?”   “他让我尽快启程。”   伊拉瞳孔立即紧缩一瞬。“意思是,我们又要说再见了?”   “是这样没错。不过也是好事,不然你继续夹在中间会很为难的。这些日子真是麻烦你了,伊拉殿下。”   “没有的事…事实上,我并没有招待得周全。”伊拉低下头喝咖啡,试图掩饰动摇的内心。   而维奥拉托腮看向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伊拉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莫名有些羡慕巴斯汀。   可维奥拉并没有伊拉想象的那样忠心耿耿、归心似箭,她只是在憋笑。因为巴斯汀来信的主要内容就两个字:回来。太明白那个我行我素的王子在表达什么,她忍不住嘟囔:“大笨蛋…”   “嗯,你说了什么吗?”伊拉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听。   维奥拉急忙解释,表情略显尴尬。“没有。我是在想…临走前请你吃点什么。”   伊拉温柔地不去拆穿她,勾起薄唇。“应该由我来请客才对吧。”   巴斯汀一不喜欢有人随便碰他的所有物,二不喜欢事情不按他的计划发展。然而他亲爱的苏恩侄女同时把这两件事都干了。   是这样的——   今日天色算是明媚。在城堡门口,姑妈牵着苏恩的手踏上回国的马车。眼看他要和这个小魔头说拜拜,结果维奥拉回来了。她乖乖站着没出声,一双蓝眼睛盯着自己。巴斯汀无法理解,他明明在信里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回来不要回来,等通知等通知。   敏锐察觉到巴斯汀异状的苏恩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轻巧跳下马车,看清来者后眼神一亮。“呵,命中注定我们会在一起。”   维奥拉看着那双狡黠的翠绿眼睛,惊讶极了。   “苏恩,怎么啦?”巴斯汀的姑妈跟着下了马车。   “母后,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我的人身安全了。”无视维奥拉的抵触,苏恩霸道地握住她的手。“我总算邂逅了理想的骑士先生。”   理想的骑士先生?巴斯汀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大概就是被雷劈了的感觉。   “殿下你听我解释…”维奥拉只觉得巴斯汀快把自己给瞪穿了。   “还和他解释什么呢?跟我回国,再接受正式任职,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选择。”苏恩不把巴斯汀四溢的冷气放眼里,她眼里只有维奥拉。   巴斯汀的姑妈虽怀疑维奥拉的性别,但看巴斯汀和这位少年也认识,明白是自己女儿的老|毛病又犯了——想法设法的抢她叔叔的所有物。   “苏恩,放手。”巴斯汀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表情越来越阴沉。   苏恩无动于衷,心里反而越发兴奋。偷溜到愤怒一族的领地又被逮回城堡后,她无意听女仆们闲聊,巴斯汀的外国近侍官也叫拉维,不过暂时不在城堡,可哪知道他就是自己在七夕节里遇见的美少年呢。甚好甚好,反正她就喜欢抢傻叔叔的东西,而且越是他珍视的,夺过来才越有成就感。   所幸巴斯汀还有几分理性,目光稍微缓和地转向维奥拉。“我不是在信里对你说暂时不要回来吗?”   维奥拉被苏恩和巴斯汀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压得说不出话,只把那封信递给他。巴斯汀仔细一看,字迹是自己的没错,但内容完全不对。他立即低头,瞪向一脸得意的苏恩。   她嬉笑道:“啊,的确是我偷偷给改了~”   巴斯汀气得哑然。   “我不就好奇,叔叔的拉维和我的拉维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嘛。”   才不是你的!心里大声驳斥,巴斯汀把脸别到一旁,拒绝再和苏恩对上视线。   维奥拉恍然而懊悔:苏恩就是巴斯汀的侄女!本该千躲万避的巴斯汀的侄女!   “不好意思,我要拉维跟我回国做我的骑士。”   “开什么玩笑!拉维是我的近侍官,你休想带走。”   “跟着你这种老大叔就太委屈拉维的美貌了。”   “啧,我不允许我的部下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恃宠而骄的小鬼身上。”   “说我恃宠而骄之前怎么不管管你盛气凌人的态度?”   “凭我是你长辈我就有资格对你蛮不讲理。”   城堡里的仆人们围观一小会儿就散开了,对叔侄间的拌嘴见怪不怪。只要苏恩公主来到这里,免不了和巴斯汀打口水架。最后巴斯汀会看在苏恩的母后,也就是自己姑妈|的面子上忍痛割爱。   但这次巴斯汀说什么也不让步,态度异常坚决。而苏恩又是典型的弹簧性格,受阻越厉害,她就越是想要拉维。   “别自责,这打起仗来人民群众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你肠胃不舒服吗?”巴斯汀的姑妈见维奥拉低着头,手一直在腹部按来按去。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身体很健康。我只是在想……怎么把身体切成两截才算均匀。”   闻言,巴斯汀的姑妈背心一凉。   “要不还是竖着切吧。”维奥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喃喃自语。   姑妈感觉她散发的气息很渗人,不禁后退。 “巴斯汀,苏恩,别吵了…”   可一大一小还是争个没完。   “别吵了要出人命了!”   此刻的维奥拉很茫然,既不想和巴斯汀见面,更不想和苏恩见面。唯一能进她房间的是巴斯汀的姑妈。   善解人意的姑妈坐在维奥拉旁边,伸出手握住她的,安慰道:“可怜的孩子,别担心,我来替你做主。”   维奥拉愁眉苦脸地看向她。   姑妈心脏不受控制的猛跳一下,少年忧郁的目光让她略微失神。清清嗓子,她问:“首先,告诉我你怎么看待巴斯汀的吧。”   “…他很好。”   “那,我女儿苏恩呢?”   “…很可爱。”   “唉,总不能真把你切成两截,他俩一人一半吧?”   维奥拉沉默垂眉,许久后开口:“我是巴斯汀的近侍官。”   意思是自己女儿没戏了?巴斯汀的姑妈本该尊重维奥拉的意见,但出于身为母亲的私心再次确认一遍。   “抱歉,是巴斯汀先找到我的。”   私心变成了死心。巴斯汀的姑妈脸上的微笑有一丝尴尬,她下楼后找到隔空对瞪的两个人。顶着他俩灼热的视线,她缓缓开口:“苏恩…”   “噢耶!”苏恩欢呼起来:“我就知道拉维不会选叔叔这种大叔的!”   巴斯汀面色难看。虽然自己的确是做叔叔了,但论年龄和相貌怎么都算不上大叔吧。还是说维奥拉你其实就是喜欢比自己小的?   姑妈:“好了,给叔叔说再见吧。”   苏恩:“诶?”   姑妈:“别瞪,我们该回国了。”   巴斯汀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捂住嘴憋住要狂笑的冲动。好样的维奥拉!爸爸没白疼你!!   等等,爸爸?巴斯汀诧异一愣。   苏恩不服气地大叫:“这不科学,我要见拉维本人!”   姑妈摇头道:“苏恩,别胡闹了。”   苏恩不甘抿嘴:“可是…”   “我在这儿,苏恩公主。”维奥拉端着一壶热茶从别厅走出来。茶是伊拉送的花茶,香气能使人放松情绪。   “拉维,你认真的?”苏恩第一次在巴斯汀的城堡吃了败仗,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是的,我是你叔叔的部下。”维奥拉慢条斯理地朝水晶茶杯里斟茶。   苏恩漂亮的五官皱成一团。她走过去把滚烫的花茶一饮而尽,权当自我折磨式的发泄|了。她清清嗓子,严肃道:“我不会为了恐吓你而开这种玩笑。但待在波塔利亚七大罪的官吏身边,随时有丢命的风险。”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巴斯汀厉声提醒。   “安静!我在和拉维单聊。”苏恩不甘示弱地驳回。   维奥拉被苏恩的气势惊讶住。这孩子未来定然大有所为,可那是未来。她淡淡一笑,安抚道:“苏恩公主,谢谢你的忠告。我会小心的。”   苏恩不服气也不放心地皱眉。叹了口气,朝她勾勾手指。   是要和自己说悄悄话吗?维奥拉犹豫一下,慢慢蹲下|身体,把耳朵附过去。   “不是这里啦…”苏恩弯起眼睛,扳过维奥拉的脸直接吻过去!   维奥拉惊得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忘记了。   心情半是羞赧半是得意,苏恩感受了一会儿对方的僵硬,再用力朝唇|瓣咬了一口。维奥拉这才吃痛回神,不小心朝后倒去,坐到地上。   “总有一天我会来迎接你,再一次邂逅。”苏恩舔|着嘴唇,回味维奥拉血液的甘美。她瞥过面色铁青的巴斯汀,直接牵起母后的手,朝大门走去。“我的骑士就劳烦您老人家多照顾了,暂~时~的~”   留在偌大客厅的两个人沉默着目送。   维奥拉还没完全缓过来,低头慢慢擦去血渍。破皮的嘴唇不停在渗血。巴斯汀耳朵捕捉到马车行驶的声音,他长长松了口气,这才把注意力放在维奥拉身上,犹豫很久才决定不再纠结苏恩的问题,帮她处理伤口。   维奥拉感觉很久都没见过散发平易近人气息的巴斯汀了,真担心他会对一个12岁的小孩子大打出手,即便对方是他侄女。   “巴…”   “别说话,我在上药。”   好吧。维奥拉点点头。   “你知道你想说什么。”   诶?   “你真以为我会输给苏恩?”   维奥拉想了想,摇头。至少自己不想跟那孩子走,毕竟和右手的身体争夺战还没结束。不过也谢天谢地巴斯汀没选择妥协。   “好了,先别碰水,也不要吃东西,让药粉在创面多停留一阵。”   “谢谢。”   “都说了你暂时别讲话。”   维奥拉示意自己不会再开口。   巴斯汀收起药箱,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花茶。茶水已经不烫,他直接一饮而尽。维奥拉安静|坐在他身旁,注视他的侧脸,慢慢露出笑容。   “你在笑什么?”馨香在口腔弥漫,巴斯汀感到分外舒服。   “结果我还是留在这里了。”维奥拉说得小声,尽量不崩裂伤口。   巴斯汀怔了怔,盯着她的嘴唇又皱起眉,摊开自己的手掌。“想说什么就写在上边。”   维奥拉眨眨眼,刚才只是有感而发,没有什么还要说的了。可巴斯汀没有这么想,宽厚的大掌纹丝不动。   写点什么呢?维奥拉盯着他掌心的纹路,想了半天也只憋出“谢谢”两个字。   巴斯汀有些失望地抿嘴,收回手。   维奥拉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巴斯汀的心思挺好懂。她想了想,主动把他的手掌心摊开,写道:你还在生气?   巴斯汀看她一眼,耿直回答:“自己的东西被外人乱碰了我能高兴?”   维奥拉想笑又扯到伤口,勉强憋住了。她继续写:苏恩是你亲侄女。   “别说亲侄女,亲女儿也不行!”   你还没结婚呢。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维奥拉怎么都忍不住笑意,使劲掐自己的腿,又不停捶沙发。   “啧,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什么好笑的?”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维奥拉心里吐槽道,在他掌心写:我在伊拉那边看见了篮球场。你会玩吗?   “当然了,我是全能型选手。怎么,你想学?”   嗯,阿瓦隆没有正式引进这种运动,我也只是听过。   “哼,等你伤好再教你。”   我又没伤着手脚。   “想抗令?”   不敢。   “那就听话照做。”   维奥拉见巴斯汀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只好作罢,举手投降。能遇见这个人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她越来越留恋在波塔利亚的生活了。可是等自己完全恢复不再受右手影响,也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继续留在这儿。   维奥拉心里泛起苦闷,但没让巴斯汀察觉出来。   嘴唇只是被轻微咬伤了而已,体质本就出色的维奥拉很快就可以随意咀嚼。结束公务后,巴斯汀喜欢带她出去开开小灶、吃吃宵夜。周围没别人的时候能看到对方欢乐的吃相,尤其把骨头上的肉都剔干净的专注劲儿。   “你明天不教我打篮球,就要陪我练剑,不然我身体会变迟钝的。而且我好不容易摸|到二刀流的门道。”维奥拉摸|摸肚皮,八分饱了。   巴斯汀扫了眼被她啃得干净的鸡骨架,满意地笑。   “喂,你有听见我说话吗?”维奥拉鼓起腮帮子,就像仓鼠。   和巴斯汀相处久了,加上他本人又很大方纵容,维奥拉私底下越来越没上下级观念,常常会直呼其名。而巴斯汀不在意,就算工作中她直唤自己本名也没什么不妥的。反正对重视的所有物保持宽宏大量的态度总不会错。   他抿了口酒,点点头。“听见了。明天晨练的时候我来检查你的二刀流。”   “篮球呢?”   “如果工作结束得早就教你。”   “约好了。”维奥拉把手伸向汤勺,进行最后的扫尾工作。   巴斯汀伸出手,捏了捏维奥拉的胳膊。“多长些肉,这样就不会总被人误解成是女人了。”   “我这样挺好。关键是我长不高了,你总不能让我横着长吧?”   巴斯汀脑补维奥拉变成大胖子的模样,表情有些僵硬,但他又摇头。“横着长也没事。”   “得啦,让我保持清爽的形象不好吗?”   “这当然更好,不过你以后要是出了问题我也不会介意的。”   “打住打住,乌鸦嘴!”维奥拉又气又好笑,用汤勺的手柄敲巴斯汀的脑袋。要在以前她是不敢这么做的。   这种相处模式有些像她和剑盾兄弟的,虽然社会阶层有差距,但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交情不错。如果说哪里不一样,那就是巴斯汀时而显得比布利多恩还要成熟老练,可以更多的仰仗。可能是他年纪更大的缘故,当然这得刨开他霸道不讲理的一面单独讨论。   类似朋友和长辈的混合体吧,这就是维奥拉眼中的巴斯汀。   “我嘴没擦干净?”巴斯汀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困惑道。   “没,干净得很。”维奥拉耸耸肩,继续喝汤。“…不过我怕说出来你会生气。”   “说呗,你又不是苏恩。”   “你还惦记着她啊,真是…其实吧,我觉得你挺像我爸爸的。”   巴斯汀挑眉一愣,思绪飘到两个人刚认识不久的时候,维奥拉刚睡醒,迷迷糊糊叫了自己一声“爸爸”。   维奥拉怕他多虑,急忙解释道:“当然只是有些地方像而已,还有我爸爸都死老久了…噢,你别多心,我也没有咒你的意思,只是说说而已。”   巴斯汀倒不反感,这两个字又不是在街上乱逮个人就能说出口的。“你喜欢就叫吧。”他随和地笑,准备去柜台结账。   维奥拉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汤勺。   巴斯汀揉揉她的头,补充道:“反正我迟早也是会拥有女儿的,提前体验一下也不错。”   盯着巴斯汀的背影,维奥拉失神了好一阵。   第二天清晨,巴斯汀和维奥拉的晨练在练习场如约进行。   听闻他要和自己的近侍官一对一,大群士兵赶来,把场地周围挤得水泄不通。这次几乎所有人都赌拉维会输,他们期待巴斯汀可以帮忙出口气。但仍有几个押拉维胜出的顽固分子,因为他们被挫出了太大的阴影,至今还没走出去。   战况激烈精彩,招招见本事。唯一奇怪的是,拉维不肯正面看巴斯汀,总凭野兽般可怕的直觉迎击或者防御。   拉开小段距离,巴斯汀抬起肩膀蹭去鬓角的汗。认识快一个多月,却才第一次和维奥拉交手。   很强很美味。他肯定了她的实力。不过这丫头不愿意抬头是什么意思?她悟出的二刀流门道就是这个?巴斯汀想都不多想直接否定,他猜维奥拉在自己没察觉的时候有了什么小秘密。他不高兴,身周空气凝重几分,围观的士兵朝后退了几步。   “喂,抬头看我。”巴斯汀命令道。   维奥拉沉默拒绝。   “别让我说第三遍,看着我!”   维奥拉被他这句话扰得心乱,焦虑起来。   巴斯汀把剑收回鞘,快步走向维奥拉。见他手无寸铁,维奥拉也把剑回收,静候。   “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巴斯汀脑内充斥各种猜想,他甚至朝周围扫视一圈。   士兵们吓得不轻,心里直呼冤枉。好在维奥拉摇头说了声“不”。士兵们松了口气,也更加好奇。   “到底发生什么了?”巴斯汀盯着只及自己胸口的麦色脑袋,语气稍微软下来。   “…殿下,你昨天说了奇怪的话。”维奥拉小声嘀咕。   “奇怪的话?”巴斯汀听清了,有些困惑。“那话奇怪吗?”   “巴斯汀殿下,爸爸这种称呼…”维奥拉总算肯抬头和他说话。但被周围士兵盯着,她又哑然。   巴斯汀倒是顿悟了,笑道:“我完全不介意的,倒不如说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你是你,我爸爸是我爸爸,能一样?”   “哼,原来你在介意这个。不过总的来说,你已经十分相信我、依赖我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维奥拉胸口一紧,怔怔盯着巴斯汀。   她脸红的模样让巴斯汀心情大好。他把剑放回武器架后,潇洒离去。“呵,你就按照你的想法称呼我吧,我不介意以一个父亲的角度善待你。”   立即,士兵们不禁浮想联翩,小声议论起来。   维奥拉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什么表情从练习场回到房间的,感觉大脑一片混乱,甚至快把自己名字忘了。都是巴斯汀的错!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未出。   然而士兵们七嘴八舌地已经编出了故事:巴斯汀殿下和拉维父亲是好友,但拉维父亲英年早逝,就把儿子托付出去,后者义无反顾的答应了。这就是为什么拉维作为异国人可以直接成为王族近侍官。至于男扮女装、圣职者身份,都是在和巴斯汀殿下遇见前,小少年为谋生的无奈做法。   这件事在仆人们口中也很快传开,拉维的遭遇被描述得越来越惨。天生感性的年轻女孩儿们还为此难过一阵,伊都恩更是眼睛都哭肿了。   巴斯汀想着还要教维奥拉打篮球,他本想尽早结束下午的会议,不料几个顽固的议员非揪着一份意图不良的议案缠着自己。他烦躁得很,要不是顾念族里保守派长老的面子早翻脸了。   迟早要把议院从里到外打扫干净。巴斯汀暗下决定,走出大门看着漫天绛红的晚霞,他不多犹豫,直接去找维奥拉。   “你好,巴斯汀殿下。”在门外徘徊的伊都恩见到巴斯汀,立即行礼。   “你怎么了?”巴斯汀盯着她红红的眼圈。   “没…就是拉维先生把自己关了一天,我有些担心。”   巴斯汀本就不痛快的心情更糟了。伊都恩识相地退下。   发现门被反锁,巴斯汀提高了音量。“是我,开门。”   半天,维奥拉才把锁拧开,从小|缝窥看他。   “给我乖乖吃饭去。”巴斯汀立即大打开门,拉起维奥拉就朝餐厅走。   维奥拉没反应过来,但很快意识到巴斯汀情绪不佳,识趣地不抵抗。   城堡大厨烹饪的菜肴比夜市食铺里的要精致。但维奥拉和巴斯汀都吃得不太尽兴。   “你们退下吧。”巴斯汀让一旁守候的仆人离开餐厅。   仆人们照做,脑中还在重播着感人的故事。巴斯汀和维奥拉并不知道在他们眼中,俩人独处的画面甚至温馨得不像话。   巴斯汀抿了一口洋酒,看向心不在焉的维奥拉。“要出去吃吗?老地方。”   “不了,谢谢。”   “你在烦恼什么,我不能知道吗?”   “你……总之你是你,爸爸是爸爸。”   “然后呢?”   “你真是神经大条…如果我真用对待爸爸的眼光看你,你不就成我爸爸的替身了吗?”   巴斯汀愣了,他还真没想这么多。   “但被你这么一怂恿,我还真忍不住要这么做…都是你的错。”维奥拉放下刀叉,食欲寡然。   “呵…”巴斯汀发出一声轻笑。   “这不好笑。”维奥拉严肃提醒。   “不,值得开心。因为你有很认真的在为我考虑。”   维奥拉唇线紧绷,无言以对。   巴斯汀觉得下午的议员还有议案都不再是烦恼,有什么比被人关心着更为愉悦的呢?   维奥拉问:“就不怕我真把你当替身?”   “不,你不会。”   “又来了,这种无法无天的自信。”   “因为我对你有十足的把握。”   “什么?”   “总之我懂你,记住就好了。”   维奥拉有种被噎住的感觉,好像自己在口头交锋上就没赢过巴斯汀。这人怎么能这样?兴许是被巴斯汀郁闷到了,维奥拉也拿起刀叉,自暴自弃似的狼吞虎咽。   巴斯汀放慢了切牛排的速度,把自己的配菜盘悄悄朝她那边推去。   当着外人,维奥拉对他的态度恭敬有礼,但私底下还是会和他闹别扭。巴斯汀不怒反笑,俨然把维奥拉这种行为当作只针对自己的撒娇。于是,城堡的仆人和士兵们都明显感觉到自家殿下的表情越来越温和。   是爸爸的味道。   一大早,巴斯汀就把正在练习场挥剑的维奥拉拎出来,带到私人球场去了。他要她学一个上午,就具备和自己一对一的能力。而维奥拉看他熟练运球、扣篮,技巧花样百出,顿觉他太操之过急了。   巴斯汀不可置信,自己眼中的维奥拉是天才。而天才怎么可能一上午学不会这点东西?   维奥拉气得想揍人,什么时候自己成天才了?爱教就教、不教拉倒,反正可以自学。   巴斯汀仔细琢磨,觉得自己确实没必要和一个孩子过不去,便一点一点从头教起。他开始沉迷好爸爸的角色设定,越陷越进去。   “是手腕用力,不是手臂…喏,像这样,扭动你的手腕。”巴斯汀耐心纠正维奥拉的动作。   被他触碰,维奥拉总觉得怪怪,主要是这人笑得有点太腻了。   “对,就是这样。”巴斯汀见维奥拉用标准姿势投出漂亮的空心球,满意点头。   维奥拉去捡滚到铁丝网边的篮球,看见几个路过的巡逻兵正对她笑。没什么恶意,就是有点难以理解的情绪,像是同情和欣慰。   “拉维先生,我们以后再也不背地说你坏话了。”   “巴斯汀殿下是个好人,真的。就是偶尔太强硬。”   “相信他吧,没有什么是巴斯汀殿下做不到的。”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维奥拉听得一愣一愣的。扭头看巴斯汀,他正等自己把球带过去。   一群怪人。维奥拉心里嘟囔着。   “你右手怎么样了?”等球场周围没有人后,巴斯汀问维奥拉,篮球在他指尖旋转着。   维奥拉心里一沉。“好了很多,但还是不能完全控制。”   “暂时的而已。你身为我的…部下,也一定要胸怀征服世界的自信。区区右手,不足为惧。”巴斯汀手一顿,篮球差点掉下去。其实刚才他险些说成“我的女儿”。   又是征服世界。维奥拉瞥他一眼,敷衍道:“是是~不过我只要能把握住自己就好,还是你去征服世界吧,我后排撒花庆贺。”   巴斯汀趾高气昂地挑眉。“哼,我已经实现理想了。”   够了够了。维奥拉投降。“好好,真不愧是巴斯汀殿下,那还请巴斯汀殿下继续指导我怎么征服右手吧。”   “当然,不过你可得跟紧了。”巴斯汀放下篮球,眯起眼睛在思索什么。   结束上午的篮球教学,他立即让维奥拉跟自己去了书房。   “这是…?”维奥拉接过递来的通知书,问。   “你不是想见其他王族吗?”巴斯汀坐在靠背椅上,翘|起腿。   “是倒是想……你还真要带我去啊?”维奥拉晃晃手中的纸质文件,盯着巴斯汀。七大罪代表定期参加的例会,这么严肃的场合自己一个小小的外国近侍官跟着去干嘛?   巴斯汀反而不高兴起来。“怎么,你以为我连这种小愿望都实现不了?”   维奥拉被巴斯汀不按常理出牌的言辞弄得哑口无言,他真是说到做到的一根筋。   “好吧,我跟你去…”既期待又忐忑,维奥拉琢磨自己在会议期间该怎么表现才最低调,最好一点存在感都不要有。   ☆、8      巴斯汀带着维奥拉提前三天抵达了波塔利亚的公共治理区。   这里是七大罪王族成员进行例会和国策决议的场所,不属于任何一族独立统|治的中立地带。彼此的文化相互渗透并再发展,商贸经济也十分繁荣。   维奥拉在巴斯汀的带领下参观公共治理区,一路不停地品尝小吃。她舔|着蝙蝠样式的糖果,看向一旁的球场,里边有不少青少年在玩耍。   “这里也有篮球场呢。”   “当然,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两者都很重要。”   “我有点手痒了。”   巴斯汀看着维奥拉闪闪发亮的眼睛,无奈摇头。“我手头还有工作没处理完。”   维奥拉诧异道:“那你还带我出来逛?”   “你又不熟悉这里,迷路了怎么办?”   “拜托,我不是需要看护的幼儿。”   “我不管。”   “你这人…”维奥拉有些抓狂。   “知道去政|府大楼的路怎么走吗?还有住的楼层、房间?”   “唉,你带我走了三遍了。大门、北门和南门我都找得到。另外我们住三楼,房间离得不远的,主楼道左手边。”   巴斯汀点点头,嘱咐维奥拉不要玩得太晚就折回去了。维奥拉望着他的背影,一会儿后就兴致勃勃的直奔篮球场。   巴斯汀自称全能型选手不是自夸,他教得实在,加上维奥拉悟性不差,身体素质又好。很快,青少年们就发现不能对这个外国小子掉以轻心,好几个高挑男孩都被盖了帽。   玩累了,大家围着篮球架坐下休息。一个少年问道:“拉维,你是哪儿来的观光客啊这么厉害?”   定居公共治理区的外国人鲜少,基本都是来旅游的人。   “阿瓦隆。”维奥拉想了想,觉得没必要详细介绍。   “哇,那边是不是有很多怪兽?你有没有和它们战斗过?”一听是武器之国来的人,他们七嘴八舌地抛出问题,甚至好奇阿瓦隆的成年礼是不是要独立狩猎狮子。   维奥拉耐心解释,没把自己的战斗经历讲出去。反正在场的谁也不会信她可以和怪兽单打独斗。   “噢,已经被包场了啊。”绿发的波塔利亚少年抱着篮球走入场内,身边跟着个抱着一大袋面包埋头吃着的蓝发同龄人。他好像饿坏了似的狼吞虎咽。   “是维迪王子!”一个青少年认出绿发波塔利亚少年。   “古拉德王子也来了,还是老样子吃个不停。”   “没办法啊,他是暴食一族的。”   维奥拉听着他们叽叽喳喳议论着,感到惊讶。她认得绿发少年,一看见少了根角的脑袋她就知道对方是维迪。但他的身份是王子?“请问…”她拉拉旁边人的衣袖。   “哦,你是外国人,不知道很正常。维迪王子是嫉妒一族的继承人。他旁边的是古拉德王子,暴食一族的继承人。”   听了这番介绍,维奥拉哑然,突然很想躲起来。   “诶,是你啊。”维迪发现了形象明显不一样的维奥拉,激动招手。   “你好,维迪…王子。”维奥拉没法再把他当做普通的波塔利亚少年了。   “不要加王子了。还有你们也是,我不早说打球的时候别这么叫我了嘛。”维迪不乐意道。   少年们相视一笑,随后一拥而上和维迪勾肩搭背。显然在例会期间,维迪经常来这里找他们玩。   古拉德只是和维迪顺路走了一会儿。他预见他肯定要在这儿消磨大把时间,随口打声招呼就离开了,毕竟篮球不能拿来充饥。维奥拉不好继续留在这里,也准备悄悄离开。   “你又要走了?”维迪见了莫名有点着急,大声叫道。   青少年们回过头,一齐拉住维奥拉。“你玩得这么好,继续一起呀!”   “你也会打篮球?”维迪一听,又高兴起来。   “呃,略懂…”维奥拉有些尴尬地回答。   “维迪你别听这小子胡说,他一上来就把我盖了,脚底板像装了弹簧!”   “就是,明明是矮子!”   维迪的斗志被激起。他打量比自己柔弱许多的维奥拉,不禁攥紧拳头,想知道朋友们是不是在唬自己。维迪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不等维奥拉回答,有人就大声说:“他叫拉维,阿瓦隆来的观光客!”   观光客?那出现在伊拉那边也说得过去,毕竟刚好赶上七夕活动。维迪一边做热身运动一边想,完全没注意到维奥拉的表情越来越无奈。   她不想和维迪打球,准确的说,是和维迪王子。全力以赴吧,万一赢了就太不给王子面子了。放水输了吧,担心被责怪态度吊儿郎当。维奥拉被一群看戏的青少年围在球场中央,面前是随时会上篮得分的维迪,头疼。   而维迪把伊拉的话记在心里:只看表象是远远不够的。来决斗吧,拉维,如果你是个真正的男人!维迪脚下发力,开始侧面突破。   维奥拉本能地想偏移身体伸手拦截。不过为什么维迪不盯着自己而是看向篮筐?察觉到这一点,维奥拉如野兽般的直觉促使她跳跃。她也解释不清理由,但这种反应通常不会出错。   维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起跳不出半秒,就被维奥拉一掌把球拍掉。对方的起跳时间比自己早,意思是自己在做出假动作的一瞬就被看穿意图了?   砰…砰…   篮球在地上轻轻弹跳几下,滚到一旁。   围观的青少年和维迪一样惊愕。原本安安静静的维奥拉猛跳起来,快得像闪电。   维迪感觉胸膛不安起伏,似乎投在自己身上的阴影还没有散去。   “我是不是太用力了?”维奥拉紧张地问。   维迪甩甩头,故意大笑:“你果然有一手!但我是在故意试探你,才没有认真来起呢!”   维迪和巴斯汀都有个习惯,就是爱把心思写脸上。维奥拉也不拆穿,继续陪他一对一。她已经不那么紧张,晓得如何应对了。   从一对一到三对三,再到五对五。渐渐的,天际布满紫红的晚霞。   维奥拉一下午都泡在篮球场,汗湿的衣袖勾勒出胳膊的线条,她还是有些肌肉的。维迪看得有几分发热,拧开水龙头,朝脸和脖子冲凉水。“拉维,等会儿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烤鱼?”   团队竞技运动能让人际关系短时间内快速熟络。他挺羡慕比实际年龄显得更老成的拉维,这种沉着是自己性格里缺乏的。   维奥拉用毛巾把水渍擦干净,委婉道:“抱歉,维迪王子。我晚上还有别的安排。”   “都说了不要加王子,现在是私人时间。”   “好,下次我注意。”   “你总说下次,结果没有一次说对过。”   维奥拉拍拍维迪拉耸下来的肩膀。“我习惯了,你别介意。”   “我们还能再一起打球吗?”维迪有些期待地问。   维奥拉垂下眼睛,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维迪见对方沉默,以为不会再见面了,感觉抱在怀里的篮球沉甸甸的。“那个…他们还在等我,我…我就先走了。”他眼神躲闪着,迈开了腿。   “再见,维迪王子。”维奥拉目送他和青少年们朝街的另一边远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很是温暖。   唉…维奥拉叹着气。其实希望不要再见面的。   结束今日的公务,巴斯汀在自己的房间吃晚餐。随从告诉他近侍官回来了。看了眼落地钟,他吩咐随从多准备一份晚餐带到自己房间,再让拉维过来。   随从心里了然,立即落实。   就不能让她一个人静静?维奥拉听了传话,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巴斯汀的房间。   “喏,快吃吧,不够我让厨房再炒几个菜。”巴斯汀听到维奥拉肚子咕咕叫,不禁笑起来。   “得了,我又不是猪。”维奥拉虽然心情不算太好,但桌上的佳肴的确很有吸引力。   “下午玩得怎么样?”   “没一个能打的。”   “哈哈,干得漂亮!”巴斯汀不禁胃口跟着大开,决定晚上加餐。   “对了,给你说个事。”维奥拉想了想,还是告诉他自己下午和嫉妒一族的维迪打了球,顺带还见到了暴食一族的古拉德。   “噢,他俩啊…”巴斯汀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我们是最先到的。”   “其实我和维迪早在伊拉那边就见过面了,不过我一直没给他说我是你的近侍官。你说等正式见面了,他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不实在?”   “什么实在不实在的,你是什么人又不是他说了算。”   “打住。我和你商量正事儿呢?”   “我说你这丫头…才和他见两次面,这么在意他的看法干嘛?”   “好歹维迪也是七大罪代表之一,我又是你的部下。他怎么看我我倒无所谓,可要传出去‘巴斯汀王子的近侍官没礼貌’就不好了。”   巴斯汀觉得维奥拉说的有点道理,但很快就不当回事。什么时候轮得到维迪对自己还有自己的人指手画脚了?   见巴斯汀毫不在意地切牛排,维奥拉知道这人又犯病并且一去不返了。“反正我把事情给你讲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不管。”   “天塌下来我也有的是办法顶回去,怕什么。”   又来了又来了。维奥拉含|着一口松茸浓汤,盯着巴斯汀,咽也不是吐更不是。本以为这顿饭吃完了就该回房间,结果巴斯汀手一伸,拎起她就往门外走。   “干、干什么啊?”维奥拉急忙拍掉巴斯汀的手,自己又不是不会走路。   “带你找维迪。”   “啊?”   “把你介绍给他。”   “诶?”   “免得他小子到时候盯着你胡思乱想。”   维奥拉从来没见过哪个人会像巴斯汀这样,把蛮横强势演绎出令人怦然心动的魅力。这样下去问题就不只是怎么控制右手了。   维奥拉跟在巴斯汀身后,见到了维迪。他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刘海还在滴水。T恤领口被晕出深色水渍,透出隐隐肉色。   “巴斯汀,你怎么…?”维迪刚惊喜地笑出声,又发现一旁站着的拉维,表情一下子凝固。   “简单介绍,我的近侍官拉维。”巴斯汀按住维奥拉的肩膀,把她推到身前。   维奥拉只能努力冷静地点头,说:“你好,维迪王子。”   维迪无法理解。只是吃过一顿晚饭,和自己有说有笑的球友就成了巴斯汀的近侍官?   “事实上,我比你先认识这家伙。”巴斯汀得意扬眉。   维奥拉见维迪脸色变得难看,忍不住抬起手肘戳了一下巴斯汀。巴斯汀不高兴的想反驳几句,被维奥拉瞪了一眼,悻悻作罢。   “巴斯汀殿下,我能单独和维迪王子说几句话吗?”   不能!巴斯汀的眼神这么说。   你先回去。维奥拉的表情这么说。   维迪惊讶极了,那个巴斯汀居然会向自己的部下妥协!目送他消失在走廊拐角,少年半天说不出话。   “十分抱歉。之前种种原因我不能透露我的身份,请你不要介意,也不要误解这是巴斯汀殿下的指示。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维奥拉诚恳地道歉。   “哪有,怎么会!”维迪急忙摇头。   “你不生我的气吗?”   “我为什么非要生你的气啊,你想多了!真的!”维迪故意提高音量,一直盯着维奥拉的眼睛,试图表明自己的态度。   唉,都写脸上了。维奥拉知道维迪是在勉强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开口也不大清楚。   “你别苦恼了,虽然我是有些吃惊,但…但我们这不就又可以一起打球了嘛!”维迪忽的灵光一闪,顿时心情活泼起来。   “可以吗?”维奥拉眨眨眼。   “当然可以,我正愁找不到陪练呢。”维迪仿佛找到知己,一个劲儿陈述自己和篮球如何结缘并深深迷上。如果不是出生在王室,他绝对会一心专注的做职业选手。   就算是一根筋的巴斯汀也不至于像维迪这样单纯烂漫。维奥拉感觉他不像是会成长为冷酷官吏的人。   “呃,拉维你笑什么,我哪里说得很滑稽吗?”   “没,不是笑你。我是觉得自己太多虑了,还以为你会埋怨我故意隐瞒身份。”   “我只是有点吃惊,再说巴斯汀也很好说话,找他的部下打打球也没有什么,毕竟他自己就玩得不错。”   “的确…你可以让他做你的陪练啊,论技术他比我更合适。”   “算了,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他又不肯放水,我会累死的。”   见维迪有些委屈,维奥拉回想起巴斯汀耐心教自己的样子,觉得这人是真的偏心,也有点幼稚。但不管怎样,和维迪的关系没有想象中那样变得尴尬,这都是巴斯汀的功劳。迄今为止这个人帮了自己多少次了?   维奥拉告别维迪,走到巴斯汀房间外,驻足许久。   三日后,例会如约进行。   巴斯汀让维奥拉待在她自己的房间,透过窗户朝下看,就能望见政|府大楼的中央广场。除了提前抵达的巴斯汀、维迪和古拉德,另外四个人会经过广场再进入正式的会议厅。   “苏泊比亚和伊拉你早就认识,我就不说了。”   “还差色|欲和懒惰,拉斯和阿卡迪亚。他们都是怎样的人?”   “重要的伙伴,也是我的收藏品。”   “说正经的。”   “嗯…聪明,很可靠。”   问了当白问。维奥拉叹气,趴在窗台等着他们进场。   “我先去开会了,你待在这里。”巴斯汀摸了摸维奥拉的头,朝门外走。   “巴斯汀。”维奥拉头也不转,叫住他。   “嗯?”   “总之…谢谢你给我准备的房间。”   巴斯汀勾起嘴角,离开了。   阳光透过久久不散的轻薄雾气洒在广场上,雕塑和景观树的影子被慢慢拉长。余下的七大罪代表陆续来了——   苏泊比亚一点没变,举手投足依旧高贵气派。若不是穿着笔挺的军服,真不知道他是来开会还是参加宴会。   伊拉的嘴角和眼睛总是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可这样温柔的人连续被激怒三次就会变成一个凶残的暴君。   至于这个紫色头发的男人?维奥拉好奇又困惑地观察着,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身上的军装也像是故意不好好穿似的,衬衣领口的扣子没系,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配着那张慵懒的笑脸,相当不正经。似乎,说这人是色|欲一族的拉斯或者懒惰一族的阿卡迪亚都有理。   维奥拉继续观望。看见这个人走近伊拉,应该是在打招呼。可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什么,伊拉脸色骤然转黑,明显是在不满。   居然还有人会故意招惹伊拉,他不知道“事不过三”这回事吗?维奥拉很惊讶。   好在前两次愤怒伊拉可以自行控制。他狠狠瞪了紫发男人一眼,快步离开,留下后者耸肩一笑。   不要命的家伙。维奥拉嘀咕着。   不经意间,他和她的视线似乎对上了,男人随即放慢脚步。因为脸上一直挂着捉摸不透的浅笑,揣测不透他的心思。维奥拉冷静地一动不动。但随着男人慢慢眯起了眼睛,她不由得紧张:被发现了吗?   忽的,沉睡了很久的右肩肌肉痉|挛起来,但只有须臾一瞬。可能就只是单纯的抽筋吧。维奥拉琢磨不出什么,只好这么解释。隔着玻璃窗,她远远地和男人保持这种怪异的对视。   他继续朝前走,随着距离的拉近,维奥拉把对方的相貌看得更清楚了,是个俊秀的人。但总觉得他脸上的表情和内心并不一致,似乎是一种性|感的伪装。   带刺的野蔷薇,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维奥拉一直看着他走入大门,地上最后一点影子也消失不见。   维奥拉扳着手指一数,还差最后一个人。这时候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维奥拉把门打开后,惊讶地发现是维迪。   维迪抹去头上的热汗,庆幸道:“太好了,你还没出门!” 昨天聊天时候维奥拉告诉了他房间号,方便以后相约去打球。   维奥拉给他倒了杯水,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维迪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说:“帮我把古拉德拖出去开会吧,我快急死了。”   古拉德?维奥拉眼前浮现出不停吃面包的蓝发少年。“他为什么不去开会?”她问。   “他说自己还想吃昨天在街上买的那种面包,不然就没胃口,门都不愿意出。真是的,都这个点了我哪里有时间跑这么远给他买面包啊。”   维奥拉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但见维迪这么着急,决定帮忙。“烘焙的话我会一点,我试试吧。”   “就等你这句话了!”维迪拉起维奥拉在走廊跑起来,脚底像踩了风。   “餐厅的厨师不会烤面包吗?”   “他肯定会啊,但古拉德非说不是自己想要的味道。面包难道不都一个味道?”   “其实面包甜的咸的,酸的辣的都有。”维奥拉坏笑着。   “啊,辣的?”维迪大惊。   “你想试试?”   “算了算了!”   很快,维奥拉就在厨房和烘焙糕点的师傅见面了。他早上做的是原味戚风蛋糕和华夫饼。维奥拉尝了也没觉得哪里奇怪,明明很好吃。   “我不懂古拉德的舌头到底是什么做的。”维迪嚼着华夫饼,满腹疑问。   自己的水平不能和专业师傅的相提并论,得换个思路。维奥拉仔细观察厨房里现成的材料。   “维迪,古拉德喜欢吃饼干、曲奇之类的小点心吗?”她忽然有了点子。   “他平时就不怎么忌口的,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说自己没胃口。”   “…会不会,他其实只是不想开会而已?”   维迪眨眨眼,脑筋一转,恍然道:“好像是,昨天和他吃晚饭的时候他就抱怨,说这里麻烦那里麻烦,不如回暴食领地去参加美食节开幕。”   不折不扣的吃货。维奥拉大体上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即和烘焙师傅做了些奶香味异常浓郁的小饼干。   “感觉你挺全能的,巴斯汀对你要求有这么严吗?”维迪盯着高效运作的烤炉,好奇地问维奥拉。   “这倒不是。不过出门在外总要多准备几门手艺。”   “也是…”   烤箱完成工作后,维奥拉把热气腾腾的饼干包在备用的小纸袋子里。   “为什么要用小袋子一个一个装起来?”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看着气质忽然狡黠起来的维奥拉,维迪有些愣住了。   站在古拉德门外,维奥拉让他把装有点心的小纸袋沿着走廊一字摆开,一直延伸到会议室。维迪需要在那里等着古拉德上钩,抓他去开会。   真的行得通吗?维迪心情紧张地在会议室门口徘徊,遇见了苏泊比亚和伊拉。他们不早不晚,刚好提前10分钟到场。   伊拉盯着地上的小纸袋,嗅到甜美的奶香,提醒道:“维迪,你怎么把点心放在地上?这不卫生。”   “用纸袋包好了的,吃了没事。”眼睛一直盯着楼梯口,维迪像是在蹲犯人的警官。   苏泊比亚受不了满走廊的香气,快步走进会议室。   “…是因为古拉德?”伊拉沉思片刻,问维迪。   “当然。等会他只要在楼梯口一露面,你就帮我一块逮住他,不然他又缩回房里不肯来开会了。”   伊拉噗嗤一笑,问:“你怎么想出这么个主意的?”   “不是我想的,是拉维。”   诶?伊拉睁大眼睛。   “你知道吗,巴斯汀雇了个阿瓦隆籍的外国人给他做近侍官,他篮球打得可好了,还会做点心。这下古拉德一定、等等!古拉德!!”维迪风一般冲出去。   伊拉不禁掩嘴一笑。你果然很有意思,拉维。   就这样,古拉德被维迪强行抓去了会议室。见成员们陆续到达,坐在中央的巴斯汀视线一扫,还差阿卡迪亚和拉斯。   “对了,我来的路上遇见了阿卡迪亚的随从。按他的说法,今天的会议阿卡迪亚也照常缺席。”伊拉补充道。   苏泊比亚翘|起腿换了个坐姿。“真是。明明头脑倒也灵光,偏偏是这种性格。”   维迪耸肩说道:“没办法,他是‘懒惰’嘛。”   古拉德低头看着最后几个点心袋子,对他人的对话恍若未闻。他发现每个袋子里饼干的造型都不重样后,舍不得吃但又馋得心慌。   巴斯汀打开怀表看了一眼,问:“谁知道拉斯去哪儿?”   想起早上拉斯说的呛人话,伊拉立即拧眉。“肯定是在哪里和哪个女仆调情吧。”   一时间,会议室陷入安静,似乎其他人都默认了伊拉的说法。毕竟拉斯是色|欲一族的代表。   “既然还要等他,我再去厨房吃点,就剩这点饼干根本填不饱肚子。”古拉德站起来,视线还是黏着饼干纸袋不放。   “古拉德…”苏泊比亚本来就一直在忍,这下他有些冒火了。   维迪扯扯古拉德的衣袖,劝道:“这些饼干不是烘焙师傅一个人做的,别去添麻烦了。”   “说的也是,先把会开完再说吧,古拉德。”伊拉也劝他。   “你好像知道点什么。”巴斯汀看向伊拉,若有所思。   伊拉点头,说:“帮忙的人就是你的近侍官。”   维迪笑着附和:“对,就是拉维帮我出的主意!”   巴斯汀不由得惊喜,大笑着:“那是,这家伙是我众多收藏品中最引以为豪的!”   伊拉忍不住补充:“事实上,在去年的万圣节祭典你也对特洛伊美亚的公主说了同样的话。”   “她们都是我重要的收藏品啊。”   维迪不解地问:“这不是很矛盾吗?”   巴斯汀一本正经地解释:“不存在的。她是尊贵的公主,拉维是我信赖的部下。”   苏泊比亚抚着头,叹气:“行了,维迪,和不讲道理的人讲什么道理呢?不过…”他看向古拉德手里的点心袋子。“记得提醒拉维以后少放这么多黄油和糖,空气这么甜还让不让人专心开会了?”   巴斯汀突然垮下脸。“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这丫、这小子居然从来没有给我做过点心。”   伊拉提醒道:“没有谁规定近侍官要具备烘焙的才能。”   “那为什么古拉德就…啧,等会要好好和拉维谈谈。”巴斯汀仍咬死不放。   ☆、9      为确认作战是否成功特地过来的维奥拉,听到巴斯汀的话后心里一阵不满。可她只顾着盯着门暗自吐槽,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也难怪,他走路没怎么发出声响,轻巧得像只猫。   这人就是拉斯。他一眼就认出对方是自己在三楼窗口发现的陌生人。拉斯略微低下头,悄悄闻了闻,肯定了自己的最初猜测:这个人果然是女孩子。   这是色|欲血统赋予拉斯的特别能力,他可以识别出每个人的自体荷尔蒙,男女的明显不一样。   外籍、小个子、可怜的胸|部、女扮男装、军服上的贪婪族徽、疑似未成年。一连串标签打下来,拉斯好奇巴斯汀什么时候有了如此恶趣味的喜好。色泽鲜润的唇泛起笑意,他伸手准备拍她的肩膀,至少把道让出来吧。   “古拉德,都说了不要麻烦——”   会议室大门被打开,维迪一边紧拽古拉德的胳膊一边大叫。他们看见维奥拉和拉斯一前一后距离甚近地站着,愣住了。   “拉维,你怎么…?”维迪松开手站直。“还有拉斯你迟到了。”   拉斯?维奥拉立即回头,只看见对方因为衣领大敞而露出的紧实胸膛,一股甜美得不正常的香气飘来。她急忙后退,强迫自己快点冷静。“抱歉…但是你应该提醒我的。”   “可是你想事情想得可入迷了我的小姐,你完全忽略了我。”拉斯用一贯轻佻甜腻的语调说着。他的身体会散发魅惑异性的香气,这是色|欲王族天生的力量。   但维奥拉不为所动,那声“我的小姐”让她感到紧张。她装作客气的样子说:“十分抱歉,我刚才走神了。请问你就是色|欲一族的代表,拉斯殿下吗?”   “嗯,我是。”拉斯轻声回应着,用好奇又怀疑的视线打量她。不受色|欲之力影响的女性可不多见。   被他盯着,维奥拉努力不露出多余的破绽,只在心里思考他为何对自己用那种称呼,还有刚才的甜香又是什么。   维迪看维奥拉面色不太自然,急忙解释:“那个,拉斯…拉维是男的。”   浮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拉斯还没听过一个男人的自体荷尔蒙会和女性的相似,阉割过的男性也不会有。而且这小姑娘身上有股不怎么讨喜的气息,有点像阴谋的味道。   伊拉走出会议室,直接挡在拉维身前。“收敛你以貌取人的态度。拉维是男性,而且是巴斯汀的近侍官。”   拉斯见伊拉冷冰冰的模样,举双手投降,面露讪笑地说:“好好~我知道了。”   “你对我的近侍官有什么不满吗,拉斯?”巴斯汀也走出来,沉肃地盯着他。   大家这是怎么了?拉斯挑眉一愣,不禁朝被伊拉和巴斯汀挡在身后的拉维看去,说:“怎么会呢,你的近侍官很可爱嘛。” 也很可疑。拉斯在心里补充道。   “算你有眼光。”心情刚阴转为晴,巴斯汀就被款步跟来的苏泊比亚揪住耳朵,拨到一边去。   “你们几个,还要不要开会了?”苏泊比亚凛然的异色瞳把门口的人都扫视一遍,最后落在维奥拉身上,皱眉道:“另外你往饼干里放的黄油和糖实在是太多了。”   因为是给古拉德特配的比例。维奥拉无辜地眨眼睛。   伊拉低下头在维奥拉耳边轻语:“苏泊比亚有兼|职做模特,所以对饮食很挑剔。”   维奥拉恍然,立即向苏泊比亚保证下次不会这样了。   苏泊比亚满意点头,又不忘朝盯着维奥拉的古拉德瞥了一眼。他提醒道:“好了,时间已经耽搁不少。暂时不管嗜睡的阿卡迪亚,赶紧开始今天的会议吧。”   维迪跟在苏泊比亚身后,用力拽着古拉德回了会议室。   维奥拉知道拉斯还在隔着伊拉和巴斯汀窥视自己。他的视线就像一条有温度的蛇。她率先离开也不是,继续站着承受也不是。   伊拉怀疑拉斯对拉维不怀好意,对方不先进会议室,他肯定也不会。   气氛不太融洽,拉斯识趣地打破沉默,问跟前的伊拉:“你不打算让我吗?”   “还真理直气壮,不知道自己迟到多时了么?”刨开他对拉维的无礼,伊拉对拉斯没有时间观念的行为也大为不满,眼中隐隐浮现愠怒的血色。   “你的误解叫我伤心。我只是帮一位女士搬运重物到厨房,好大一袋面粉呢。说起来,能帮我看看衣服上的面粉拍干净了吗?”拉斯背对伊拉,他翅膀周围的衣料上果然有雪白的印记。   可伊拉不愿意伸出手,他打心里拒绝触碰拉斯。   巴斯汀懒得管这对老冤家之间的对峙,只想单独找维奥拉说几句话。可拉斯和伊拉都杵着不动,他感到有些烦躁。   虽然对拉斯第一印象不太好,但拍面粉只是举手之劳。维奥拉主动站出来,手朝拉斯后背伸去。   相互触碰到的一瞬,两个人同时发出急促的气音。像是触电一样,指尖连同整只右手都麻了。维奥拉弯下|身体,冷汗直冒。拉斯也好不到哪儿去,在疼痛的刺|激下他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色|欲香气猛烈喷发。   巴斯汀和伊拉立即感到口干舌燥,但没被轻易魅惑。两个人短暂交换一个眼神,马上把走廊的门窗关闭,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幸会议室大门隔离效果很好,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你怎么样了?”巴斯汀关上最后一扇窗,跑回来扶起维奥拉。   伊拉的视线在拉斯和维奥拉之间徘徊,最终还是拧紧眉,勉为其难把半跪在地上的拉斯拉起来。   维奥拉使劲摇头,用力按住躁动的右手——它突然间对拉斯充满恨意,它想要杀他!   拉斯脑中则在循环播放过去的画面。此时他完全不想回忆起自己的母亲,还有她拥有的过分强大的色|欲之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等身体不适渐渐缓解,维奥拉和拉斯相互对望,无声抛出同样的问题。   “我带你回房休息。”巴斯汀如果不是得顾忌她的身份,他早就抱起人走了。   “我没事,已经没事了…”维奥拉摇摇头,捂着右手独自朝楼梯走去。堂堂王族怎么可能是邪物?开什么玩笑!她满腹疑虑,却无法相信。   “你呢,还能开会吗?”伊拉看向拉斯,尽量保持心平气和。   “勉勉强强吧。”拉斯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像是喝醉似的。他看着拉维从自己面前走过,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冷淡的笑。拉斯说:“近侍官,你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这里可聚集了全波塔利亚最令人捉摸不透的危险男人们。”   “拉斯,你就是最危险的那个。”伊拉垮下脸,拔高了音量。   “你身上的香气确实不容小觑。”巴斯汀也不放心地补充道,毕竟维奥拉真正的性别正好就是容易被迷惑住的女性,所幸她抵抗力优秀。   维奥拉抿起嘴,目光|复杂地打量拉斯。色|欲一族的王子,外表和气质都十足的妖魅,但他完全没有散发出淫|邪的恶意。右手不自觉微微颤抖,想要抬起,显然对拉斯仍不死心。顿时,她觉得被蛊惑的不是自己,反而右手连杀意都被激出来了。   “呵…在这里随时都要保持警惕才行呢,误卷入风暴中心的小花。”拉斯脸上依旧挂着浅笑,他走入了会议室。   维奥拉紧紧|咬牙,一种被人看穿的压迫感压在心头。   会议除了解决部分遗留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挑选四个人作为波塔利亚的代表参加在天之国艾恩泽举行的“克莱瓦”。这是国际级别的重要赛事,不可怠慢。   最后商量出来的名单是:苏泊比亚、伊拉、古拉德和拉斯。有些出人意料。   苏泊比亚皱起眉,看向巴斯汀,调侃道:“真是难得,你居然不出场。”   “我还有没处理完的事情。”   苏泊比亚耸耸肩,知道巴斯汀指的是什么。这家伙自诩七个人里的大哥,总喜欢一个人逞强。   伊拉也对名单感到些诧异。苏泊比亚的实力毋庸置疑,古拉德在其中自己也可以理解,这孩子的确是该出去历练历练。但放拉斯出去不是丢波塔利亚的脸吗?   巴斯汀没给出详尽解释就宣布散会。人员陆续离开时,他叫住苏泊比亚。   苏泊比亚轻笑着:“就知道你肯定还有话要讲。说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拉维也跟你们一起去艾恩泽,以护卫的身份。”   “什么?巴斯汀,你最好把你心里打的小算盘都吐出来。”   “哼,我就想让那家伙也见识一下世面。”   苏泊比亚妖|娆的异色瞳眯起,闪烁出不满的黯光。   “好好干,队长。”巴斯汀拍拍苏泊比亚的肩膀,朝会议室外走去。   苏泊比亚回味这个并没有在会议上提及的称呼,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好吧,我会管住那几个问题儿童的。不过巴斯汀,在这期间你最好别在国内乱来。”   巴斯汀离开会议室,第一时间就是去维奥拉的房间。果不其然,她躺在床上休息。   面对他的疑问,维奥拉无法解释自己和拉斯之间为什么同时身体不适,更不敢提右手想要杀死他。巴斯汀也怀疑维奥拉的右手对拉斯起了不好的反应,但立即否定了。年轻的七大罪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他相信拉斯绝不是奸邪之辈。   疑虑的气氛弥漫在房内,两个人坐在一块沉默着。   渐渐的,维奥拉实在受不了,去泡了一壶花茶。闻过茶香后,彼此的表情才慢慢舒缓。巴斯汀开始给维奥拉讲“克莱瓦”的事情。   “我也要去?”维奥拉听后,指向自己。以护卫的身份随行倒是没问题,可是队伍里有拉斯。   这份名单不是巴斯汀一个人得出的结论,他还综合了多方意见,虽然麻烦但一碗水得端平。所幸维奥拉看上去并不受色|欲香气影响,安排她出国的确利于自己展开下一步行动。巴斯汀思忖良久,看向维奥拉,问:“你怕吗?”   维奥拉歪起头,笑起来:“怕什么?”   “和你存在奇怪反应的拉斯,还有右手的秘密。”如果她流露出一丝胆怯,自己立即留人。巴斯汀这么想。   维奥拉右手虚握两下,认真思考。不能说完全自信,但离拉斯这么近自己也控制住了,应该不会出大岔子的。而且她需要抓紧时间尽快独立,说不定拉斯碰巧就是一块垫脚石。   想好后,维奥拉向巴斯汀坚定道:“没问题,我已经比刚来波塔利亚的时候好很多了。”   巴斯汀盯着她,仿佛审视一般。许久,他慢慢点头,语重心长地说:“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维奥拉备受鼓舞,十分精神地回应:“嗯,那四个人的安保工作就放心交给我吧。”   之后,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把例会前发生的意外略去,跟往常一样愉快地谈天说地,再去餐厅吃午餐。巴斯汀一眼就发现了苏泊比亚的背影,招呼维奥拉坐到他那一桌。   “你就吃这么点?不行,身体会扛不住的。”巴斯汀盯着他面前的水果沙拉和小份土豆泥,不赞同道。   “足够了。”苏泊比亚觉得巴斯汀简直多管闲事。   很快,巴斯汀和维奥拉的点菜就被端了上来。巴斯汀不顾维奥拉的阻拦,直接夹起一块香煎鱼排放苏泊比亚的碗里。   苏泊比亚顿时脸都黑了。   维奥拉急忙把那块鱼排夹到自己餐盘,解释道:“他不是故意的,你知道他偶尔会太霸道。”   巴斯汀摇头。“我这是关心他,你看看他现在瘦成什么样了,一点没小时候可爱。”   苏泊比亚右眼皮直跳,拍桌而起。“闭嘴,巴斯汀。”   “多吃点,我请客。”   “你再糟蹋我的沙拉试试…”   维奥拉总觉得苏泊比亚随时会痛揍巴斯汀,到时候自己帮谁都不太好,就溜到餐厅角落去。伊拉一进餐厅就看见躲起来的拉维。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了眼神暴躁的苏泊比亚和一脸无谓的巴斯汀。   唉,一定是巴斯汀又往他的餐盘里放了不该放的菜。伊拉叹息。   “伊拉殿下,你说巴斯汀殿下会挨揍吗?”维奥拉问。   “那也是巴斯汀总不汲取教训,你也别去掺和。”伊拉招呼维奥拉坐到别处吃饭。   维奥觉得伊拉说得有理,点头答应了。   最终苏泊比亚还是忍住火气,悻悻离席。巴斯汀盯着被他剩下的大半碗土豆泥,眉头拧起。明明胖一点才可爱。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珍藏的照片——七个人的童年集体照。上边那个圆|滚滚的小家伙,就是现在修长苗条的苏泊比亚。   看够了后,巴斯汀眼睛转动,到处寻找维奥拉。   呵,她早吃完了午餐,现在正和伊拉在政|府大楼的后花园散步。   早上还是晴天,但午后灰色的云彩在空中聚集起来,空气有几分沉闷。伊拉担心会下起雨,就带维奥拉去后花园里的小型温室。这里培育了很多热带花卉,五彩缤纷,十分美丽。他仔细介绍花卉的种类,表示这些花虽然漂亮,但都有毒性,最好不要触摸。   维奥拉问:“既然有毒为什么还要栽培,温室又是修建在政|府大楼里?”   伊拉徐徐解释:“算是政治斗争的遗物吧,还保留着是为了提醒后来的七大罪代表要团结一致。不然波塔利亚就像政|府大楼一样,表面安静和平,谁知道里边又藏着栽满毒花的温室呢。温顺的皮囊下,跳动着一颗险恶的心。这样的人很可怕,对吧?”   维奥拉回味他话中的深意,沉默地点头赞同。再次看向面前娇艳绽放的花朵,她眼中多了几分抵触。   伊拉静静看着维奥拉的侧脸,一种淡淡的哀伤萦绕心头。   “苏泊比亚说你也要陪同参加‘克莱瓦’比赛。这事你知道了吗?”伊拉问。   维奥拉点头。“巴斯汀殿下已经告诉我了。不过,我没来得及询问注意事项还有比赛的细则,虽然我肯定不会上场。”   “不啊,到时候会有很多娱乐性质的自|由赛,你可以去尝试一下。以你的资质,我想会有很精彩的表现。”   维奥拉听到带有战斗之类的字眼,不免有几分兴奋。她垂眸沉思片刻,向伊拉提出请求,想要学习“克莱瓦”。   伊拉欣然答应,他抬头透过玻璃天窗,望了望越来越阴沉的天色后,带维奥拉去自己的房间。   “克莱瓦”是基于国际象棋的规则延伸出的体育赛事。伊拉在正式讲解“克莱瓦”前,先系统的教维奥拉如何下棋。   虽然她很快就掌握规则,但下棋说白了拼的是谋略。维奥拉心思相对伊拉要简单好猜,并不适合进行单纯的头脑战,真刀真枪上阵倒还能凭过人的直觉和爆发力取得优势。   两个人对弈半个下午,维奥拉全输。   “Checkmate~”伊拉再次微笑着宣告自己的胜利。   维奥拉无奈举双手投降。   伊拉有一种成就感和新鲜感,心想维奥拉也不是那样的十全十美。偶尔看到优秀的人受挫,倒是很有乐趣。   “现在可以教我怎么玩‘克莱瓦’了吧?”维奥拉并不悲观。“克莱瓦”包含即时战斗的元素,自己倒不会总是输。   伊拉点头,笑道:“好呀,听我讲规则吧。”   维奥拉立即端正地坐直,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伊拉越看维奥拉宝蓝色的双眸越觉得漂亮,挖出来收藏如何?心头一颤,他急忙站起来去倒茶掩饰这份冲动。   维奥拉看了看他的背影,没多在意,埋头继续研究规则。   通过魔法科学之国达旦的技术,创造出一个假想空间,“克莱瓦”的比赛就在其中进行。选手们以王、骑士、战车等身份进行战斗,每个人都化身为国际象棋中的一枚棋子,在格子间移动。双方选手进入同一格子就会发生战斗,将对方武器破坏就算胜利,击倒对方的王就算全队获胜。另外,选手各自拥有特殊能力,统称异能力。   总之,棋子战斗、破坏武器、异能力便是“克莱瓦”的三大核心要素。   “角色分配和异能力是固定的吗?”   “是随机的。所以对选手的综合素质要求比较高,尤其是应变力和协作力,既要会单兵作战,也要有团队观念。”   维奥拉听到这里有些不踏实,自从一年前右手异变后她就不愿意和人协同战斗,卡里巴恩和布利多恩也不行。现在的自己不容易融入一个战斗集体,身体和心都有抵触。   伊拉见维奥拉面露为难,不知道是自己没有讲明白还是什么。   维奥拉不安地问:“伊拉殿下,我到时候不用上场吧?”   伊拉想了想,和天之国进行友谊赛的人员已经交由苏泊比亚去甄选,便回答:“应该不会。再说巴斯汀是让你以随行护卫的身份跟随我们,要随便让你战斗他自然不会高兴。”   那就好。维奥拉放松地舒气。   伊拉安静观察她的表情,若有所思。   俩人把克莱瓦的流程详细走一遍后,已经到了傍晚。淅沥沥的雨早已把政|府大楼淋湿。玻璃窗上的雨滴不停蜿蜒而下,模糊了景色。   委婉推脱伊拉共进晚餐的邀请,维奥拉低头想事情,一个人回了房间。手刚搭上房门的把手,她又忽的睁大眼睛。   又来了,右手疼痛警报响彻全身!   警惕地眯眼,迅速审视四周,维奥拉只见窗外蓦地起雾了。她立即拉开窗,冰凉的雨水随风洒进来。维奥拉探出右手,和雾气接触。   不会错,就是之前遭遇的那种魔雾!   维奥拉陷入惶恐:这里可是政|府大楼,七大罪代表都聚齐了,谁出了任何闪失后果都不堪设想。   预感到即将发生的恶斗,内心翻|搅着。没多犹豫,维奥拉优先去检查巴斯汀的情况。一路上,走廊里的仆人们都对自己视而不见,显然已经中招。   “巴斯汀!”维奥拉拉开房门,只见他正在和苏泊比亚谈论事情,关于即将举办的“克莱瓦”。   这两个人完全无视自己。   维奥拉来回踱步片刻,决定去大楼外找线索,确认是那个名叫“雾”的男人搞的鬼,还是佣兵组织里别的的残党前来报复了。   她路过餐厅,维迪和古拉德看不到自己。伊拉站在他俩旁边,面露担忧地盯着暴食王子大口咀嚼,眼里也没有她。维奥拉抬头望墙上的时钟。6点13分23秒,指针停滞不动。   明明和大家同处一片空间,却又像是活在两个世界中。难以适应独自被隔离在外的清醒感,为什么只有她可以自|由行动?   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自己独一无二的地方……   眼睛倏地睁大,维奥拉把衬衣长袖捋起,露出右手手臂。这么看上去,它干净纤细,没有夸张隆|起的肌肉,毫无攻击性。   但这是假象。   慢慢闭上眼睛,维奥拉主动回应它的情绪。   像是水墨在绢布上晕开,蓝紫色的花纹慢慢蜿蜒在皮肤表面。看来是可以控制它的,没问题。维奥拉拉下袖子把手臂遮好,取下一把挂在墙上的长剑。她让右手去握剑,没有发生异常。   呼…   深呼吸后,她翻窗跳下,踩着灯柱落到地上,站稳。   一片浓郁的白雾中,除了雨声,天地之间的其他声音都收敛了,异常轻微。公共治理区仿佛是座死寂的废城。   举目四望,维奥拉并没有发现右手对哪个方位有更明显的反应。好像那个人和雾气融为一体,就在自己身边飘荡。   “拉维先生…?”一个人影在雾中隐约走来,听声音是个年轻女人。   维奥拉很惊疑,在这里怎么可能还有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可以保持清醒?   “啊,真的是你。”年轻女人现出真容,竟是兽族人格蕾。   “你不是…应该待在监狱里吗?”维奥拉想到格蕾是原佣兵组织的成员,对魔雾有抵抗力倒是不奇怪。   “巴斯汀殿下把我特别保释出来了,要我协助他抓捕佣兵组织的全部成员,尤其是雾大人和首领。”   “所以他把你带到这种地方来了?”维奥拉皱眉,巴斯汀对自己真是隐瞒了不少。   “是的。我不能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一直被监视着。不过我仍很感谢这位大人,我没想到我还是有存在价值的。”   维奥拉心里叹息着。这的确是巴斯汀做得出来的事,自己也因此得救。   “本来巴斯汀殿下严禁我和你有接触。但是现在的特殊情况,我想自己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你不害怕我了吗?”   格蕾摇摇头。“虽然还是有些畏惧。但我从巴斯汀殿下那里我知道了很多。感觉…你不是那样冷酷的人。”   维奥拉不觉勾起嘴角,表情变得柔软。“我不会把我们见过面的事情告诉他的。”   “十分感谢你,拉维先生。”维奥拉的笑容让格蕾放下心,蓬松的大尾巴轻轻摇摆。   “对了,你能保持清醒的原因是什么?”维奥拉问。   “在加入劫持行动前,首领让我们都喝了一种红色药水,感觉…是某种动物的鲜血。嗯,没有错的。我是兽族人,味觉判断很准确。”说罢,她仔细观察维奥拉,问:“拉维先生呢?我知道你深藏不露,但是…”   “谬赞。不过这是不能说的秘密。”维奥拉四下观望着。“方便向我透露巴斯汀殿下的调查进度吗?”   “嗯,如果只是告诉给你的话…波塔利亚境内的成员大多数已经被抓获。部分逃到国外的,只要一确定对方的背景信息,巴斯汀就会发出国际通缉令。”   真是雷厉风行。维奥拉感到略微遗憾,她倒是看多了他霸道不讲理的一面。   “拉维先生,其实还有…”格蕾灰色的狼耳微微下垂,表情犹豫不安。   “但说无妨。不过你也别勉强。”   格蕾听了心里一暖,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雾大人好像和你存在什么关联。巴斯汀殿下也一直在调查,但不允许我插手…所以,你……”   维奥拉握着长剑的手一会儿放松一会儿收紧,半天她才缓过神,诚恳道:“我替你保密,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的。”   格蕾拍拍胸脯,舒了口气。   让早已经化成灰的死者复活是绝对悖理的,而且那具身体散发的气息太过邪恶。维奥拉背对格蕾,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格蕾,你能察觉到施术者的行踪吗?”   “我的嗅觉受过损害,不过只要距离不太远,又是在下风处的话,我可以找到的。不过,这种级别的雾阵……拉维先生,那个时候其实你没有杀死雾先生,对吧?”   维奥拉心里忐忑,摇头。“我应该没有成功。你的意思是他是这次的施术者?”   “是的,这种雾阵只有他做得到。首领应该也有这个实力,但我没亲眼目睹不能肯定…要迎击吗?”   “当然。不过优先保证其他人、尤其是王族的安全。到时候你可以不用管我。”   “可是…好吧,我知道了。”   格蕾和维奥拉分头行动,约定15分钟后到大厅门口集合。维奥拉回到大楼,格蕾搜寻广场和后花园。   抵达四楼,维奥拉在走廊里发现了靠墙而坐的拉斯。他看上去很难受,微张的嘴唇发出压抑的喘息。低哑而发腻的声音就像在挠耳朵的猫爪,听得维奥拉心里毛毛的。   才没有被勾走心神,只是不知道怎么和这种人打交道罢。维奥拉这么想着,把剑交到左手手里,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现在除了格蕾,谁也看不到自己、听不到自己说话,所以问拉斯他是怎么了,对方也不会回答。   所以…其实并没有靠近的必要吧?维奥拉在他跟前踌躇不定,困惑着。   这时,拉斯却像是感觉到什么,慢慢把头抬起,半眯起淡紫的眼睛。维奥拉不禁后退一步。   眼睛闭上又睁开了,拉斯神情严肃,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维奥拉在他眼前挥挥手,但而他没有做出反应。原来看不到啊,她舒一口气,怪自己神经崩得太紧。她好奇地端详拉斯,伸出右手试着触碰他。现在趁对方没发现自己,倒是可以偷偷做实验。   随着右手的靠近,有一瞬,拉斯倏地皱起眉,手在空中划过茫然的轨迹。   虽看不见听不见,可是他身体似乎依稀有所察觉。维奥拉得出结论,在触摸|到对方紫色发丝的前一秒停下,准备收回手。   啪。拉斯这次却精准握住她的腕部,右手手腕。   维奥拉胸口骤然一紧,立即半跪在地,好像被握住的其实是心脏。拉斯也好不到哪儿去,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面颊流下,但他仍不松手。   因为强烈的疼痛,还有体内汹涌翻滚的杀意,维奥拉眼前闪过时黑时红的亮光,渐渐模糊了拉斯的面容。她开始出现幻觉,看到了很多淡粉色的花瓣迎面飘舞着,扑鼻而来的有馨香,还有风的湿气。   这是哪里?维奥拉放眼望去,只见一片无淡粉色花海在月光下温柔起伏。   拉斯呢?在及膝高的花丛里徘徊,回答她的只有默默盛开的花。   忽的,有声音从另一头响起。维奥拉跑过去,看见了一对波塔利亚男女。有着紫色长发的女性尤为貌美,能让这片绚烂的花海瞬间黯然失色。她抬起泛着水光的双眸,向男人连连摇头,似在哀求。   男人用力按住她的肩膀,表情痛苦不已,似乎不愿接受她的反应。   仔细端详后,维奥拉发现这个女人的容貌和拉斯的有几分神似。无比在意、无比好奇,她想要走近看真切些。可刚迈出步子,像是踩到一张薄纸,脚下的花田不堪重负,顷刻间裂成无数粉|白色的光点。   直直坠落,维奥拉惊恐地睁大眼。这一瞬,拉斯的脸替代了无尽的黑暗,蓦地出现。   “拉维先生!”   维奥拉耳膜一痛,怔怔转过头,看见了不停呼唤自己的格蕾。她叹口了气。“啊,是你…”   “拉维先生,发生什么事了?你…你怎么哭了?”   哭?维奥拉抬起左手摸脸,果然是一片湿热。她困惑地看向拉斯,他仍抓|住自己的右手,但不停游移的视线说明他并没有真的留意到自己。   “这个人对魔雾也有些抗性,但远远不如我们。”格蕾观察拉斯,随后用力掰开他的手指。   兽族人的力量很足,维奥拉解脱出来。   拉斯看向自己的手,虚握两下,不可思议地摇头。随后他又露出冷笑,嘲弄道:“你真是一点没变,只会偷偷摸|摸的搞这种小动作。”   他在说谁?维奥拉擦去莫名流出的眼泪,和格蕾面面相觑。后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拉斯带着一身漠然的寒意,晃悠悠地站起来。“这是色|欲一族的私人恩怨,少把外人卷进来。”   这个人甚至比三周目的伊拉还要可怕,和轻浮风流沾不上一点边。维奥拉注视他如无底深渊般的双眸,心里发凉。   “他看不见你,也听不到我们说话…但又微微感知得到你的存在,真是奇怪。”格蕾看看拉斯,又看看拉维,怀疑道:“但他说的这些,和雾阵不是一回事吧?”   越来越适应右手的躁动和它对拉斯的敌意,维奥拉心事重重地摇头。“我也不清楚…”不想继续耽搁时间,她带着格蕾离开了。直觉告诉她,拉斯和自己都被卷入了什么阴谋中。   “拉维先生,楼上还有什么吗?”格蕾识趣地不再过问拉斯的事情。   “我还没搜查完。你呢,怎么来找我了?”   “我在外边没嗅到可疑的味道,见你迟迟不来汇合,就…”   “抱歉,让你担心了。”   “不,我只是…请等一下。”格蕾忽的神色一变,机警地竖起耳朵。   “你听见什么了?”   “不是,是一种感觉…是雾先生,每次他出现在附近我都会感到恐惧,比起他我太弱了。”格蕾推开窗。雨水和雾气乘风而来灌入走廊,她深深嗅了一口,立即睁大眼睛。“是他!”   维奥拉急忙朝下望去,下边是后花园里的一处葡萄藤走廊,足以作为缓冲物。   “直接跳吗?”格蕾也留意到这点。   “害怕的话不用勉强自己。”说罢,维奥拉纵身一跃。   格蕾不打算退缩,也翻身跳下。从走廊立柱上落到地面后,她追逐风里的气息,带着维奥拉直奔温室。   想起培育在温室里的毒花,维奥拉不由得担心起来,但很快她就无法分神。十米开外影影绰绰出现的人影,想必就是雾了。   他站在温室外边,依旧穿着漆黑皮甲,只露出半张如死人般苍白的脸。泛着淡红光泽的紫色头发,空洞无神的蓝眼睛,这是他浑身上下唯二鲜艳的色彩。   不,不止…   维奥拉眯起眼,发现他手里拿着什么暗红色的物件,或许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她挡在身体有些僵硬的格蕾跟前,右手搭上剑柄,身体对他的厌恶反应依旧强烈。说到底,雾只是披着紫罗之绯皮囊的邪物而已,恶即斩。   但雾本人看上去没有战斗的打算,他朝维奥拉慢慢走近。   要玩突袭么?维奥拉盯住雾的一举一动。她散发出的阵阵压迫感,让身后的格蕾有些呼吸难受。   出乎意料,雾手里的不是匕|首,而是一朵暗红色的野花,七枚花瓣紧密围绕金色的花蕊。维奥拉看清后大惊失色,差点冲动的拔刀砍去。   紫罗之绯,父亲牺牲的地方,那片山林被大火烧毁又再次恢复生机后,野花的蓝色花瓣都变成了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液。   维奥拉诧异地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拔不出剑。格蕾感知到维奥拉的迟疑,见雾手执一枝花,意图不明地步步逼近。一种奇妙的勇气涌起,她张开双臂挡在维奥拉身前。“雾大人,请停下!”   雾不为所动,继续迈步。   维奥拉惊讶地望着她,明明怕得要死为什么非要逞强?   “雾大人,我已经脱离组织,现在我有立场对你——”格蕾只感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随即是铺天盖地的鲜红。她愕然垂首,看向插入腹部的长剑。   血腥的一幕让维奥拉短暂失神,随后是满腔愤怒。她终于拔剑而出,向雾出击。   雾步伐鬼魅地躲闪,也不迎击。他不知为何总是小心保护手中的野花,身体被划出道道伤口也不在意。而维奥拉发现雾竟然滴血不流,愕然心想他果真是邪物。长剑朝心脏精准刺去,穿胸而出。得手后,维奥拉顾忌对方身体太过诡异,立即朝后退。但雾的手忽然抬起,在她眼前划过一道残影后紧紧握住她的腕。   维奥拉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惊惶如骤雨般倾盆而下。   另一只苍白冰冷如死人的手不断靠近,却并没有拧断脖颈、碎骨掏心,而是将七枚花瓣的野花插入她耳畔的发间。这一刻,雾空洞无神的蓝色眼睛有了一丝变化。他似乎在笑。   维奥拉无法解读,仍处于无边际的怔然中。   雾慢慢朝后退,没入他胸膛的剑一点点脱离,滴血未流。脸上保持着那抹古怪的笑容,他隐没在了浓雾之中。   这到底算什么?维奥拉手里的剑无力垂下。她大口喘气,后背的冷汗打湿了衬衣。   “呃…拉维先生…”格蕾因为大量失血,越来越虚弱。   “格蕾!”维奥拉回过神,急忙查看她的伤势。   “你没事吗?”格蕾担心地问。   “我没事,你别说话了。”维奥拉不敢贸然拔剑怕造成二次伤害,小心抱起她朝医务处飞奔。   随着雾的离开,弥散在政|府大楼的魔雾开始消散,里边的人也渐渐清醒过来。   为了不让巴斯汀起疑,维奥拉把格蕾放在医务处门口,用力敲门。听见脚步声响起后她才离开,没有让谁发现自己。匆匆回到房间,把沾有血迹的衣服统统换掉,再跑去找巴斯汀。她心里有太多的问题,急得脑壳也涨大了一圈。   在走廊,维奥拉和同样行色匆匆的巴斯汀遇见了。他手里握着怀表,指针早已经失灵,时间停止在下午6点13分23秒。   “维奥拉!”巴斯汀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叫出她的真名,紧紧按住她的肩膀。“是不是又起雾了?你和对方正面遭遇了?情况怎样?”   “我……”维奥拉被巴斯汀的气势怔住。“我没事啊。”   巴斯汀上下打量半天,快皱到一起的眉宇才舒展开。   维奥拉见他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忍不住撒谎:“我正在到处找施术者,但没想到中途雾就散了。”   “你们…”伊拉有些吃力地背着拉斯走过来,唤道:“巴斯汀,拉维。正好,可以来帮我一下吗?”   巴斯汀上前帮伊拉背起拉斯,一起去了医务处。   维奥拉一路都很不安,没多久预感果然应验。值班护士一见到巴斯汀,立即上前耳语。把拉斯放平到床上后,巴斯汀就跟她离开了,还特地叮嘱维奥拉不要跟过来。   目送巴斯汀离开,直到他消失不见,维奥拉攥紧的拳头也没有松开。   伊拉留意到地上还有没被处理干净的新鲜血迹,皱起眉头。拉斯无故在走廊昏迷不醒,大楼里的钟表都停止在同一时刻,一系列的异状让他疑虑重重。   ☆、10      当晚,待拉斯苏醒身体也无碍后,巴斯汀召开了紧急会议,维奥拉也被安排参加。懒惰一族的阿卡迪亚因为沉睡不醒照例缺席。   会议室内气氛沉重。在场所有人都已知道地下佣兵组织还有魔雾的事情,但没想到自己相安无事地度过傍晚,实际上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苏泊比亚陈述完毕,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候着的维奥拉,直接介绍她是当前除组织成员外唯一可以不借助特殊道具,就能在魔雾中保持理清醒的人。   除了巴斯汀和维奥拉本人,其余人再次惊愕。拉斯失去了以往的慵懒,脸上和眼里罕见的没有笑容。他盯着维奥拉一言不发。   巴斯汀不做声色地扫过每一个人的面部表情,包括苏泊比亚的。这段对维奥拉的说明来得突兀,本来应该由身为直属领导的他来介绍。   心思缜密的伊拉同样在观察在座的人,但唯一让自己感到违和的是拉斯。那张终日吊儿郎当的脸蒙上一层薄冰,在他看来实在是陌生。可一想到拉斯和拉维不愉快的初见,伊拉似乎明白了。   “如果再有类似的突发事件,岂不是只有拉维你一个人可以自|由行动?”维迪担忧地望向维奥拉。   “唔,我还不想做个饿死鬼。”古拉德烦恼皱眉,难得有精神参与讨论。   苏泊比亚无视古拉德的跑题,眼睛放在表情淡然的维奥拉身上,随意问道:“是阿瓦隆人血统的特殊性么?”   顿时,各种各样的视线向她集中。   维奥拉不知道苏泊比亚为什么突然之间开始针对她,或许因为他一族领袖的身份。她沉下心,冷静解释:“阿瓦隆只是尚武的氛围很浓郁,但当地人并没有因此身怀异能。”说着,她眼角余光偷偷看向巴斯汀。他泰然自若地翘着腿。   维迪短暂看了眼维奥拉,松了口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啊,我没有要怀疑你的意思。可能你真的很特别吧,我一直这么觉得…”   “行了,你别想太多。”苏泊比亚提醒维迪,又瞥向巴斯汀。“我认为你最应该给出一个说法,作为拉维的顶头上司。”   目光又齐刷刷落在巴斯汀身上,后者反而露出笑容,不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他侧目盯着苏泊比亚。“所以你开始觉得、不,是一直都持保留态度吧,对我的近侍官。”   伊拉问道:“保留态度是指…?”   巴斯汀付之一笑:“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判断一个人是否是卧底。”   伊拉倒吸一口气,想要立即否定,即便他也没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维迪难以置信,摇头反驳:“不可能的!拉维他——”   苏泊比亚睼向维迪,神色威严地质问:“他会陪你打球、会帮你处理古拉德制造的麻烦,所以拉维是个好人?”   维迪自知争不过他,烦躁地悻悻坐下。   “事先说明我一点不想趟这摊浑水。但不管怎样,我得顾全大局。”苏泊比亚扬起下巴,彩绘的指甲在灯光照耀下反光。   维奥拉听在心里,努力不为所动。   巴斯汀高声笑道:“得了,苏泊比亚。我知道你其实在嫉妒我有这样优秀的部下。”   “给我收敛,巴斯汀。这里不是私下的闲聊时间。”   “哼。我重用拉维的确是因为这家伙独一无二,但可不仅仅是能与迷雾抗衡而已。”   维迪问:“独一无二…是说拉维的特别之处吗?到底是什么?”   “你也是我独一无二的所有物,维迪。”   “啊啊,不要岔开话题啊巴斯汀!”   “你应该知道凡事都有两面性。”   “为什么突然又开始讲道理了?”   “我有很多珍藏的首饰,但很少能找到与之登对的佩戴者。这是我不得不接受的遗憾,我需要为那些珠宝的孤独负责。”   “孤独?它们哪里有人的感情?”   “不,它们有,只是你听不见看不着罢了。对华丽的拥有者而言,只流于表面的褒美是一种烦恼。”   维迪眨眨晶亮的红色双眸,似懂非懂,不知道说什么。除了他和同样单纯的古拉德,其他人都明白了巴斯汀的意思。伊拉悬起的心慢慢放松下来。而拉斯的眼里也终于有了温度,但这是一种来自旁观者的淡淡调笑。   苏泊比亚瞥了维奥拉一眼。即便巴斯汀难得说了几句实在话,她连瞳孔都不舒张或紧缩,好像巴斯汀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丝毫没有必要为此动容。细长的睫羽略微垂下,苏泊比亚咋舌道:“你总是固执己见,巴斯汀。”   “彼此彼此。偶尔放下所谓尊严脸面其实更轻松,你也可以选择依赖我。”   苏泊比亚像是被触怒一般,手不重不响地拍桌子。   “当然我不会轻易动摇自己的原则,再好的耐心也总存在极限。”巴斯汀蓦地收起笑容,声音陡然低沉。   真有意思。拉斯暗自一笑,垂在脚边的长尾巴轻轻点地。   维奥拉不放心地看着苏泊比亚和巴斯汀,这两个人的视线交错出令人屏息的火花。维迪和伊拉也不希望看见他俩继续剑拔弩张地对峙,但又不好上前制止。   咕噜噜…古拉德的胃发出饥饿的信号。他苦恼地举手。“那个,会什么时候开完?”   伊拉顺势接话:“我暂时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们呢?”   维迪急忙附和:“我也是。我就陪古拉德一起去餐厅吧…话说,你明明都说自己是吃饱了才来的。”   古拉德软|绵绵地趴桌上,嘟囔:“面包里的空气还是太多了,不行…”   苏泊比亚没心情和巴斯汀对瞪了,嫌弃扭头。“真是无可救药。”   伊拉诚恳地说:“你就体谅一下古拉德的特殊体质吧。”   “当然,我哪有这么多时间精力可以挥霍给他的。”   渐渐的,会议室内紧张的气氛缓和许多,但忧虑依旧压在维奥拉的心头。除了巴斯汀,七大罪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要防备自己了吧。这样一来,右手的秘密更无法轻易透露。之后得避免卷入会抛头露面的战斗?还是说继续留在巴斯汀身边本身就不妥当?   从各种问题中回过神,维奥拉发现除了巴斯汀以外的人都离开会议室。他靠着椅背,不知是在安抚还是叹气地说:“别把那些话放心上,没必要。”   维奥拉坐下来,问巴斯汀:“是指苏泊比亚说的吗?”   “啊,虽然早就发现这小子不对劲。可这次我还是大意了,居然反被咬一口。”   “…这样好吗?”   “你指的什么?”   “我留下继续连累你。”   “连累?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维奥拉有些糊涂,眼前面色凝重甚至有点生气的巴斯汀好像不是老|毛病犯了。他像是在审问犯人般警告维奥拉:“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我盯着你的。”   维奥拉不禁失笑:“你别只是盯着我,我有手有脚有思想。还是告诉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吧?”   巴斯汀做出认真思考的表情,说:“你去睡觉。”   哈?维奥拉愣了。   巴斯汀脸上露出熟悉的融融暖意,他站起来用力胡乱拍维奥拉的头。“总之你表现得很好,给我长脸了。”   维奥拉被揉得东倒西歪,嘀咕着:“你刚才叫我的名字…意思是我工作状态并不好?我现在可不想听你的安慰。”   “不,是因为我改主意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不管怎样我就这么叫你了。当然你还是我的近侍官。”巴斯汀松开手,笑道。   维奥拉微微脸红,认真消化他的话。   军靴有节奏的踩着地板。巴斯汀心情不错,感慨道:“真好,这种只有我知晓你一切的充实感。同时你也可以为之自豪。”   维奥拉被他的自大逗乐,附和道:“是是~真是不胜荣幸。”   自从紧急会议结束,维奥拉就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监察自己,仔细一查后,发现是苏泊比亚和拉斯的手下。前者可以理解,但拉斯也掺和其中让维奥拉有些意外。她已经知道色|欲一族的王子是个散漫不羁的花|花|公|子,总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那他对身为拉维、身为男人的自己上心,意欲何为?   维奥拉一想起自己的右手和他存在相当不妙的感应,心头阵阵局促不安。她怀疑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平日它对怪兽和重罪犯有战斗欲就算了,难道真和常人一样还存在情|欲?维奥拉越琢磨越不舒服,甚至恶心。她决定远离拉斯,省得被右手连累做出什么破廉耻的丢脸事。   之后,只要有拉斯在的地方,维奥拉都有意识回避。时间久了,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所察觉,但联想到俩人不愉快的初见倒没觉得奇怪。   偶尔伊拉在餐厅遇见拉斯,忍不住挖苦他:“你令人反感的等级又提升不少,该收敛了。”   拉斯悠闲晃动着细长的尾巴,说:“同性怎么看我,我是无所谓的。”   “拉斯…”伊拉微微眯眼。   第一次。拉斯心里默算,勾起神秘的浅笑:“不要总认为浮在水面的落花很唯美,也许是食人鱼的诱饵。”   伊拉冷哼一声:“想要诋毁就拿出证据。”   “哎呀,你说说,我在诋毁谁呢?”拉斯见好就收,准备离场。   “站住。”伊拉不愿让他便宜走了。   刚进餐厅就看见这一幕,苏泊比亚端正的鹅蛋脸蒙上一层阴影,他质问:“老远就闻见火|药味了,你们是想在公共场合没形象地撕扯吗?”   “嗯哼哼~如果这里有可爱的女士,我自然会更绅士大度些。”   “拉斯!”   “冷静点,伊拉。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   伊拉一下子回过神。“…是,不该轻易被煽动情绪。”   苏泊比亚点点头,又瞪向拉斯,责备地问:“你也是,难道对三周目的伊拉心存什么执念吗?”   拉斯表情一僵,又立即摆手掩饰道:“饶了我吧,我对男人可从来都提不起兴趣。”他慵懒地抱起手走出了餐厅。   维奥拉站在餐厅的侧门外没进去,里边发生的对话都听见了。这下她对拉斯的印象又差了几分。心情被这么一扰,她午饭吃了几口就胃口全无,索性去了后厨房。   今天大早,她被维迪约出去打球。他说阿卡迪亚今早又没在晨会露面,他的随从表示阿卡迪亚这两天总说不适应食物口味,除了睡觉不愿意做任何事情,本来他的生活节奏就毫无规律可言。   维迪不免担心,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他请求维奥拉:你的手艺能让古拉德都听话起来,或许也能让阿卡迪亚打起精神。   维奥拉叹了口气。古拉德哪里是听自己话,他只是用胃在做决定。可即便这样,维奥拉还是做了好便当去找阿卡迪亚。   走近后,她看见一个随从正在大力敲门,嘴里大声叫着“阿卡迪亚殿下!”他发现了她,仔细回忆着,说:“我记得你是……噢,是巴斯汀王子的近侍官,拉维先生。”   “你好。”维奥拉双手递出便当盒。“维迪王子给我说了阿卡迪亚王子的情况,我受他委托,试着做了些开胃的菜。”   随从感激接过,又面露无奈地低头道:“唉,真是抱歉。他一睡着我就无能为力了。”   “你也是很辛苦啊。”   “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事实上,我和其他同事得帮殿下完成很多被落下的工作。”   维奥拉惊讶了。大概就是领导太怠惰,反而养出了一堆优秀的下属吧。带着对阿卡迪亚本人的各种猜想,她下楼回房,半路遇见了古拉德。   古拉德像是一路跑来,气喘吁吁的。他盯着维奥拉,有些哀怨地问:“你是不是做了好吃的给阿卡迪亚?”   维奥拉眨眨眼,点头回答:“是这样没错。”他怎么知道这件事?吃货的直觉?   古拉德很是沮丧地垂下肩,撒娇般努嘴:“那能不能给我再做一次饼干,造型不重样的那种?”   他还惦记着这事儿啊。维奥拉觉得一个王子放低姿态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请求,不答应就太冷血了。她点头,带古拉德一起去了厨房。   她把用料比例、制作流程及技巧都详细讲解一遍,就算自己不在,古拉德也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但他一副饿了十天半个月的模样,馋得差点把发酵中的面粉团偷偷吃掉。   算了算了,就当自己是劳碌命。维奥拉怕古拉德再破坏食材,直接把他推出了厨房。等第一批饼干出炉,她端着盘子拉开门。古拉德两眼发亮猛扑过来,吓得她以为自己会被一口吞掉。   咔擦咔擦…古拉德两手都捏有饼干,腮帮子也鼓鼓涨涨的,开心得仿佛浑身都在飘小花。   易于满足的暴食王子令人羡慕。好像除了吃,他再没有什么需要烦恼的。维奥拉坐在他旁边,盯着他和食量毫不符合的身材,很能理解苏泊比亚的心情了。   “古拉德,你果然在厨房!”满头是汗的维迪跑过来,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抱怨着:“快把我找死了,就知道你会来麻烦拉维。”   维奥拉起身给他榨了杯果汁解乏。   维迪眼神一亮,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想用手背直接抹干净嘴。维奥拉见状制止了,找来了湿纸巾。   维迪征愣地看着维奥拉,道谢的话都忘了说。   “拉维,我吃完了。还有吗?”古拉德问道。   “再等10分钟吧,还没烤好。”   “好,我等。”   维迪看着乖巧坐在椅子上的古拉德,对拉维萌生崇拜,他可没法把这个贪吃鬼治得服服帖帖的。但为什么年纪都差不多,对方就比自己成熟有才华得多呢?因为他是武器之国出生吗?还是因为怀有神秘特殊的力量?脑中满是乱七八糟的问题,维迪忽然有些不高兴了。   “对了,拉维。”努力等待的古拉德问维奥拉:“你每天都做好吃的给巴斯汀吗?”   维奥拉愣住了,不觉有几分愧疚。“不…这倒没有。”   “诶,明明你手艺很好的。”   “是吗,谢谢。我还在担心你不会喜欢。”   “很好吃,我好开心。”古拉德扬起天真的笑脸,脸上的小雀斑也变得可爱起来。“连巴斯汀都没有尝过的话,意思是我是第一个吧?”   维奥拉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神,说:“嗯,你的确是七大罪代表里边第一个尝到我手艺的人。”   古拉德笑得更开心了。   维迪感觉自己融入不了拉维和古拉德之间的融洽气氛中。他烦躁地挠头发,最后一言不发走开了。   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维迪突然之间是怎么了。   翌日清晨,维奥拉雷打不动地去后花园的僻静角落练剑。排除阴魂不散的拉斯和苏泊比亚的眼线,她觉得一切都好。   途中,她看见伊拉朝温室走去。原本还想和他聊更多关于“克莱瓦”的事情,但一想到那天的紧急会议,她觉得还是不要给伊拉添麻烦了。怀着这种心情,维奥拉本要回避和自己碰巧同路的伊拉,但被对方叫住了。   “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伊拉的态度依旧温和礼貌。   维奥拉努力挤出笑容。“没有,谢谢你的关心。”   “我发现你天天都会在这里练剑,很勤勉呢。”   “只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伊拉顿了顿,叹气。“开始是拉斯,接着是我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在躲我。”   维奥拉答不上话,杵着不动。   “不用勉强自己解释。”伊拉善解人意地安抚,金眸放着温润的光。“我明白你有不能言说的苦衷。虽然你偶尔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但你本质不坏。”   “伊拉殿下…”维奥拉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   “你的身份的确是有些特殊,现在整体局面对你不利。就像下棋,你要慎重走稳每一步。如果有需要,我会伸出援手的。”   维奥拉露出感激的笑。太好了,伊拉还是原来那个温柔的伊拉。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伊拉拍拍维奥拉的肩膀,就离开去处理公务了。   维奥拉深呼吸一口,目光坚定起来。没多久,似乎是要故意考验她的决心,她和苏泊比亚在楼道不期而遇。   表情微微一僵,维奥拉仍有些抵触和苏泊比亚见面,但程度相比面对拉斯时那种如临大敌的紧张要轻松很多。她放慢脚步,朝里侧走,把路让给苏泊比亚,即便楼道足够宽敞。   苏泊比亚的步伐依旧自信优雅。他扫了眼维奥拉。“在自卑吗?真是浪费了这张脸。”   或许是被刺|激到了,维奥拉立即站定,直视苏泊比亚。   苏泊比亚不禁停下来,饶有兴致地打量。“嚯,不错的眼神。但是我也很坚定,你明白吧?”   维奥拉把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声音沉稳。“我明白。你是王子,傲慢一族的领袖,波塔利亚七名守护者之一。”   苏泊比亚不言语,态度高傲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满意。   维奥拉向他点头。“不论怎样,谢谢你的忠告。”   苏泊比亚既不反驳也不接受。他忽的提起一件事:“巴斯汀说,最开始捡到我指环的人其实是你。”   维奥拉坦白:“是的,一个巧合。”   “不打算要我给你奖励些什么吗?”   “我并不需要什么奖励。现在能这样没有顾虑地和你交流就已经足够。”   苏泊比亚挑眉,有一丝不悦。“没有顾虑?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眼里了?”   维奥拉诚恳解释:“不敢,我只是照你的意思这么做的。因为在你面前我没必要感到自卑,就算比谁长得好看我也有不会输的自信。”   苏泊比亚惊讶了,随后略微恼怒地眯起异色瞳,扬长而去。维奥拉望着苏泊比亚高挑的背影,回味他刚才的表情,不觉心里一阵快慰。   和苏泊比亚之间的关系微妙变化的次日,照旧去后花园练剑的维奥拉遇见了阿卡迪亚的能干随从。他来转交阿卡迪亚的信件——   @好#,十…&谢……   纸上的笔迹歪歪斜斜的,勉强看得清几个关键词。   随从无奈解释:“阿卡迪亚殿下一边犯困一边写的,还请你别介意。还有你的手艺真的很不错。”   维奥拉欣然一笑:“怎么会介意呢,这是我的荣幸。”   一切都会顺利的。维奥拉这么肯定着,感觉浑身都充满干劲,以至于不久后在后花园遇见了拉斯也没再逃避。她向他打招呼,视线在他腰间的长剑上短暂停留。   维奥拉的主动让拉斯感到惊讶。“诶~我以为你又会躲开的。”   听着他嘲讽似的笑语,维奥拉微微皱眉,反问:“你又不吃人,我为什么要躲?”   拉斯的眉眼弯如新月,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吃你?”   维奥拉觉得拉斯真是和自己杠上了,暗自叹气,坦白道:“伊拉殿下给我说过,你虽为人风流,但不近男色。”   拉斯差点就笑出声戳穿维奥拉。他故作遗憾地耸肩,说:“不错不错,他说的很对。不过你的脸蛋倒是没得挑剔。”   维奥拉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语气里有一丝紧张。“拉斯殿下,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别是男性。刚才的发言可以算是人身攻击了。”   “哎呀呀,那要予以我反击吗?”   见他手慢慢搭在腰间的剑柄上,维奥拉心生不安,谨慎问道:“你是认真的吗,拉斯殿下?”   “嗯……”拉斯故意拖出长长的尾音,淡紫的眸里掩藏着狡黠。“姑且是为了回应那些,期待我在克莱瓦上有精彩表现的女孩子们,麻烦你做我的陪练吧。”   他到底想做什么?维奥拉满腹疑虑,但眼下后花园只有他们两人,真是避无可避。不愿再让拉斯单方面给自己施压,维奥拉决定应战,让他知道自己并非好捏的软柿子。   “那我就失礼了,请赐教。”   她话音刚落,拉斯微微一笑,一步踏出,紫色的残影留在原地。维奥拉心中哗然,没想到拉斯出击会如此干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她选择保守防御。但拉斯并没有丁点儿放水,渐渐逼得维奥拉不得不认真回击。   一不留神,身形不稳间,拉斯的剑风掠过头侧。些许发丝飞到风中,飘飘洒洒。维奥拉又被他惊了一下,真是错估了他的实力及出手的凌厉程度。分明脸上还是一副慵懒性|感的表情,动起手来简直判若两人。   铿!刀剑相碰的地方擦出激烈的火花,维奥拉顺势后跳,拉开距离。   拉斯没有乘胜追击。他盯着维奥拉,肯定地说:“你的右手有伤。”   维奥拉心里一沉,和拉斯一开始交手自己身体的确不对劲,右手不对劲——本来对拉斯应该充满敌意的右手此刻竟使不上力,似乎想阻止她做出一切可能会伤害到拉斯的动作。   “没有。”维奥拉直接否定,先糊弄过去再说。   仔细端详她,拉斯表情少见的沉肃冷峻。渐渐他好像失去了战斗的兴致,把剑收回鞘中。“嗯,你还不赖。”他抛下这么句话,转身离开了。   维奥拉望着他的背影,心乱如麻,最终还是平静下来。事到如今打退堂鼓是毫无意义的。   看似死而复生的父亲,右手的一系列反常,拉斯的针对和怀疑……一定要找到这些问题的真相!   ☆、11   漂浮云端的天堂,天之国艾恩泽,本届国际体育赛事“克莱瓦”主办方。   在飞船甲板闲聊时,伊拉给维奥拉讲述了天之国和地之国间发生过的漫长冷战。而今两国重新建交,波塔利亚作为地之国的附属国,也得以参加本次活动。但天地两国之间还存在没有完全消弭的隔阂,作为代表的一行人在比赛期间还是得多加注意。   “为难你了,拉维。你明明并不是波塔利亚人却不能充分享受这次活动。”伊拉歉意地看向维奥拉。   维奥拉微微弯起眼眸,诙谐道:“没关系啊。毕竟我是巴斯汀殿下的近侍官,得替那位贪婪的王子照看他的所有物。”   伊拉轻笑着注视维奥拉的侧脸,形状美好的唇|瓣噙着浅浅暖意。   苏泊比亚抱起手,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观察这两个人的背影,脑中是新的设计草图。忽的,空气中飘来一股甜腻的香气。他皱起眉,用脚趾头猜都能知道这是泡芙的味道。   “古拉德…你又在吃。”苏泊比亚侧目看去,果然发现满脸幸福的古拉德一步步走过来,怀里抱着半鼓的食品纸袋。   “拉维的新作,超棒。”古拉德难得地主动分享。   侧头盯着递过来的泡芙,金黄面皮中的奶油馅料里还有可爱的碎榛仁。苏泊比亚搭在胳膊上的手指收拢、抓紧衣料,拧开一朵纠结的花。他把胸中翻涌的烦恼化作一声不满的呼喊:“拉维。”   “怎么了,苏泊比亚殿…”维奥拉应声转身,立即僵在原地。古拉德!不是提醒你别让他看见点心吗!心里发憷,维奥拉不敢直视苏泊比亚阴沉的脸。   “诶,苏泊比亚,你不喜欢吗?”古拉德不解地看着手里的泡芙,有些失望。   “他怎么会不喜欢呢~”拉斯脚下仿佛踩着春风。他发出的轻笑也像浸过蜜糖,分外惑人。   伊拉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破坏,眼神鄙夷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一只从地上爬过的蟑螂。   拉斯浑若无事地拿起古拉德手里的泡芙,咬一小口。三角形的尾巴尖打着节拍般轻轻晃动,他朝维奥拉似是戏谑地望去,唇|瓣轻轻张启。   立即,伊拉不悦地插嘴:“很遗憾,拉斯。这里不会有人想听你虚情假意的发言。”   拉斯无辜耸肩。“哎,可这泡芙的滋味是真的不错。”说罢,他又慢慢咬了一小口,勾人的淡紫色眸子瞄准维奥拉不放。慢条斯理地咀嚼后,舌尖伸出来舔过嘴唇。阳光下他的唇|瓣泛起一层晶莹的水色。   维奥拉打了个哆嗦,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她极力否定蔓延在胸中的不适感是那种悸动,根本就是自己总是一味宽容忍让,结果拉斯的恶作剧变得越发嚣张把她给惹怒了。   没有脸红、没有羞赧,面部呈现出一种晦暗的色彩。不论是身为女性的本尊,还是男性的拉维,维奥拉都看不惯拉斯恶意的捉弄。   苏泊比亚第一次见维奥拉露出这种表情,有些怔然。不过想想也是,平日脾气越好的人发起火就越可怕。伊拉就是如此,温和自律的反面就是心狠手辣。   伊拉罕见地收起对拉斯的敌意,反而担心拉维会不会突然就冲过去。他见识过对方的速度,根本拦不住,拉斯怕是要遭殃。   古拉德抱紧手里的纸袋。出于护食本能,他尽可能朝角落退去。   “拉斯殿下。”维奥拉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她低声开口:“麻烦你再忍耐一个小时,等到了艾恩泽你想泡什么样的女人就去找什么样的女人吧。如果你现在的精力的确是太过旺|盛以至于慌不择食,我可以勉为其难陪你消磨消磨。现在我的右手已经完全恢复,要试试吗?”   拉斯脸上轻浮的笑意渐渐收敛。他用平静得捉摸不透真心的视线对上维奥拉的眼睛。“真是可怕呢,你…”他手里晃着剩下一半的泡芙朝飞船舱内走去。“不过味道不赖。”   魅惑的香气彻底消散后,伊拉松了口气。他看向维奥拉,问:“你刚才说右手已经恢复,是之前受了什么伤吗?还有,拉斯私底下是不是还对你做过什么?”   古拉德也从角落探出身子,一脸不放心地走过来。苏泊比亚见他接近,本想立即走开,但还是想听听维奥拉的回答。   维奥拉表情早已经恢复成平常模样。她只是想警告拉斯别再轻易招惹自己,没想到另外三个人会这么在意。这么看来拉斯的人缘真不怎样,怕也只有女人会围着他团团转。   不过为什么色|欲香气对她无效呢?另外,难道拉斯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性别,觉得不服气或者感到很有趣才故意整蛊自己?维奥拉的心不安咯噔一下。   等得不耐烦的苏泊比亚厉声道:“我讨厌好孩子和好人,你最好不要闷不做声。刚才怼拉斯的气势都去哪儿了?”   维奥拉立即回神,略微怯怯地点头道歉。   伊拉叹了口气。“苏泊比亚,你现在的表情很不优雅哦。”   “吃点好吃的心情就会变好。”古拉德递给维奥拉、苏泊比亚一人一个泡芙,露出期待的笑容。   苏泊比亚和维奥拉看看泡芙。又看看对方,愣了。   “虽然我一点不想到这么远的地方参加比赛,但只要吃到美味的东西,我就不会觉得不自在了。你们也试试这种方法吧,很灵的。”古拉德说。   “…单纯的家伙。”苏泊比亚拿起泡芙,嘟囔着走开了。   “啊咧,我又惹他不开心了吗?”   “不,古拉德。”伊拉露出欣慰的笑。“你说得没有错。”他看向维奥拉,问:“你还好吗?”   维奥拉摇摇头,歉意地说:“我没事…明明是护卫,却尽是给上|位者添麻烦,真不像话。”   伊拉心里不是滋味,不赞同地用力按住维奥拉的肩膀。“现在的你只是拉维吧,而且我不认为你有哪里没做对。”   古拉德附和道:“嗯,一直给我做点心、安慰我的拉维真是个好人。”   维奥拉看着他俩,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泡芙,你不吃吗?”古拉德指着她手里的点心。   “…我……这本来是做给你吃的,可以吗?”   “当然。”古拉德用亮晶晶的眼神催促。   被他和伊拉盯着,维奥拉有些犹豫地咬了一口,立即露出吃惊的表情。难以置信,自己也会调配出这样好吃的味道。古拉德会在出赛名单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父亲的要求。一路上他都处于焦虑不安的状态里,维奥拉只是尽全力想做出能让他打起精神的食物。   “你很用心的在烘焙呢。”伊拉找古拉德也要了一个泡芙,尝过后也感到不可思议的美味。   “如果我有认真去比赛,你会做出比这个更棒的点心奖励我吗?”古拉德满脸期待地凑近维奥拉,微微攥起的拳头显得他很急切地想得到回复,还必须得是肯定的。   维奥拉不忍让古拉德发亮的双眼失去光彩,她点点头。“只要古拉德殿下努力尝试和别人合作,我会尽全力满足你的。”   古拉德身后的尾巴欢欣地摇动。“伊拉,你能不能陪我…?”他有些激动,说话结巴起来。   “练习是吧,当然没问题。”伊拉偏头一笑,积极友好地回应古拉德。   他俩去了船舱内的模拟练习场,维奥拉一个人留在甲板上。她慢慢吃完剩下的泡芙,眺望越来越近的天之国。脑后的麦色马尾随轻风摇曳,在太阳下灿然生光。   拉斯并没有真的离开甲板,一直在僻静的角落远远观望。无论怎么看,他都不认为她该和波塔利亚存在什么关联,格格不入的外人。略微垂首,拉斯眼里是一反常态的怀疑,像是冷血动物。   他始终在窥看自己,维奥拉心里知道。对于这个人的存在,她从来不用特地去确认。即便闻不到拉斯的香气,可刺在身上的视线也好、空气温度的微妙变化也好,无一不在诉说他对自己的不善态度。右手也依旧对拉斯存在怪异的反应:时而暴躁的要撕烂他,时而又渴望温柔爱|抚他。   你到底算是什么?对它而言,对我而言。维奥拉沉默发问。心像是一块坠入江中的石子,慢慢冷却下去。   抵达天之国艾恩泽王都的港口后,一行人走下飞船,被前来迎接的人带去了专门的居住点。王族们入住的都是豪华招待所的套房,而护卫和参加比赛的士兵则入住普通双人标间。   维奥拉拿过房间钥匙后,一个士兵接过同样的钥匙,喜滋滋地来和她握手。近侍官性格温和稳重,纤细的个子也没有压迫感,加上厨艺不错,这士兵的心里有几分窃喜。   而古拉德发现普通双人间和套房一样都配有小厨房,他想要和维奥拉住一块,不然就不认真比赛了。   对此,拉斯摆出事不关己的看戏模样,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苏泊比亚不耐烦地瞪着古拉德。   伊拉甘愿做和事佬,他让出套房,方便维奥拉住进去照看古拉德,自己则去住双人间。他正愁因为自己的特殊体质,士兵们总对他心有畏惧、不能敞开心扉。这或许是个修复感情并为练习赛做准备的好机会。   伊拉的临时安排算是为维奥拉雪中送炭了,但其他士兵就另当别论吧。总之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想辜负伊拉一片善意,维奥拉为了让古拉德保持良好的状态以参加练习,比起护卫,她现在更像是个走火入魔的厨师。她所在的那间套房,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总是弥漫出各种各样香气:烘焙的、爆炒的、炖煮的、油炸的……偶尔也会有糟糕的味道。   短短两天,她从书店买回来的料理教程有四五本了。在令人望而生畏的专注力和学习力共同作用下,维奥拉修习到第四天的时候,隔壁一向能忍的苏泊比亚终于抓狂了。   啪!他把杂志摔到桌上,即便封面印有自己美丽的身姿。   苏泊比亚从来没有闻过如此浓郁诱人的糕点甜香,本来就被维奥拉摧残多日的自制力又有了崩溃的迹象,裂痕咔擦咔擦地不断扩大。他甚至出现幻觉:自己的心被电动搅拌器碎成稀泥,再被倒进模具里送入烤箱。嗡嗡嗡…烤箱的声音在脑子里叫唤,无数个拉维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   气急败坏,苏泊比亚冲出去敲对方房门。   维奥拉在做西瓜蛊,正把绿皮切成玫瑰花瓣的模样。被苏泊比亚突然一叫唤,她手一抖把手指给割了条小口子。敲门声一声比一声急促。维奥拉含|住流|血的指头,不安地把门拉开。   “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苏泊比亚长|腿一迈,直接跨入屋内,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他看了眼餐桌上半成型的西瓜雕塑,愣一下,又拧紧眉头进了厨房。   满料理台都是点心,五彩缤纷。天堂地狱!甜蜜的谋杀!   苏泊比亚捂住眼睛急忙又退出来。   维奥拉躲得老远,半蹲身体只从沙发靠背后边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苏泊比亚。“你要不要喝杯茶,消消气?”   鹅蛋脸上的五官仍有几分扭曲,他从齿缝里艰难挤出话语:“我要喝乌龙茶,浓的。”   “好,稍等。”   “还有…”   “什么?”   “先把你指头上的伤处理了。”   “…好的。”   被苏泊比亚盯着真是有如芒刺在背。她贴好创口贴后,动作僵硬地烧水。谢天谢地,之前担心古拉德吃太多会消化不良,她特地买了些乌龙茶给他做茶叶煮饭。   “现在才下午4点。空腹喝浓茶会不会不太健康?”维奥拉等水开了,一边倒茶叶一边问苏泊比亚。   满屋子的点心甜香还是让他感觉不是滋味儿。苏泊比亚看向一脸为难的维奥拉,面色微微缓和。“无妨,就这样端过来。”   维奥拉泡了一杯浓得发黑的乌龙茶给他。   苏泊比亚接过,吹了吹,抿了一口。仔细回味一番后,明显心情好转。他放下茶杯,复而翘|起腿,骨节分明的手指向旁边的单人沙发。“一旁站着不像话,坐过来。”   维奥拉杵着不动。   “听不懂吗,我叫你过来。”   维奥拉被迫投降,忐忑不安地坐下,背挺直、头又埋下去。   “告诉我,料理台上的那些点心还有烤箱里正在烘焙的都是什么?”   “料理台上的是一些手指饼干、姜饼屋的一部分、马卡龙,各种各样的…”   “等等,你做这么多干什么?”   “这些是失败品,只是练习。烤箱里的那个才是真的作品。”   “是什么?”   “黑森林。因为无意买到了一瓶品质很好的樱桃白兰地。”   “难怪有一股酒香。”苏泊比亚饶有兴致,心又痒痒了。   “还有10分钟就烤好,等着切片裱花。你觉得我最后是放草莓,还是樱桃?”   苏泊比亚纠结起来,不痛快地扭开脸。“别问我这种问题……但非要我来选,我会放樱桃。”   “好,我知道了。”维奥拉点点头,观察苏泊比亚的反应小心的道歉:“那个,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做这些点心来气你的。”   苏泊比亚摇摇头,说:“我知道,都怪古拉德。”   “不介意的话,你要不要帮我尝尝味道?就一小口,不会有事的。你看,不是还有乌龙茶可以帮助消食嘛。”   苏泊比亚倒吸一口气,抱起手瞪向维奥拉,质问:“你是恶魔吗?”   “怎么会?”维奥拉急忙改口,挺替苏泊比亚感到可惜的,为了保持身材他也太拼了。   然而最后苏泊比亚还是尝了一小块黑森林蛋糕,入口的刹那他脸上露出幸福而痛苦的神色。食材方面下足血本,樱桃、巧克力和白兰地演绎出了极致的层次感,加上手艺不错……他要抓狂了。   “这个算合格?”维奥拉满怀期待地盯着苏泊比亚。   他眯起情绪起伏不定的异色瞳,放下空掉的瓷盘气冲冲的朝门外走。“差评。”   诶诶?!维奥拉哑口无言。   苏泊比亚拉开门的一瞬,又黑着脸折回来把剩下的蛋糕连盘带走。“放弃吧,彻底的。再也别做黑森林了,你手艺经不起挑剔。”   啪!门被他粗|鲁关上。   维奥拉愣在原地,瞠目结舌。她还一口没尝啊,另外白兰地都没了!   日薄西山,傍晚时分。   古拉德并不知道饭后甜点其实是黑森林蛋糕,而不是现在口中咀嚼着的抹茶草饼。维奥拉在旁边看他一脸幸福的吃相,忍不住猜想下午苏泊比亚端着蛋糕去了哪里。他要坚决保持身材肯定不会独自吃掉,那到底是给谁分享了?还是悄悄扔了?   别扔,她会心疼死的。   古拉德发现维奥拉情绪明显低沉,给她递去一枚草饼。“你也吃吧,会变开心的。”   维奥拉真是羡慕古拉德单纯简单的性格,欣然接受。   “对了…友谊赛已经确定好分组名单了。”古拉德一边嚼一边模糊不清地说。   维奥拉用纸巾帮他把掉在前襟的白色椰蓉擦去,让他慢慢咽下去再详说。   古拉德眨眨眼,细嚼慢咽起来。   拉斯无意路过餐厅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抱手驻足,身后的尾巴轻微摇晃。   又来了。维奥拉不自在地抡了抡右边肩膀。她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鄙夷地睼过去。   拉斯和她对上视线后做出一个“佩服”的手势。   哼。维奥拉立即扭头不再理他。   拉斯丝毫不恼,神情优哉游哉地离开了。   “我吃完了。”古拉德扬起笑脸,有些自豪地说。   “吃饱了?”维奥拉问。   “嗯,晚上应该不会被饿醒。”   “这…”维奥拉看了看面前叠起高高一摞的盘子,顿时觉得巴斯汀给拨的大笔差旅费怕是要被古拉德吃干净。她问:“古拉德,你被分到白组还是黑组?”   “白组。”   “那请务必取得胜利,就当是为了安慰一下我。”   “安慰?…唔,虽然不太理解你的意思,但我还想吃更多你做的料理,所以我会努力的。”   “加油!要对得起你吃下去的食物!”维奥拉按住古拉德的肩膀,报以极大的期望。   “噢,白组里边有拉斯,还有审判之国的王子路西安。”   拉斯?维奥拉哑然。   “黑组的话有伊拉和苏泊比亚,他们都很厉害。另外还有路西安的同胞弟弟米迦勒。我虽然和路西安不太熟,但米迦勒说自己从小到大一直没有赢过他,这次他想取得突破。”   维奥拉面色凝重地摆正身体,手支着下巴细细思考起来。   “不要担心,说不定拉斯又会想到些什么出其不意的点子。”古拉德无所谓地偏头。   “又?”   “嗯,他也很强。我虽然不像他那么聪明,不过听他指挥就对了。”   新世代的七大罪代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古拉德这么说显然有相当的可信度。维奥拉本就捉摸不透拉斯的性情,现在对这个人的猜想就更纷乱了。   ☆、12   翌日,友谊赛如期举行,参赛人员是天地两国各自附属国的代表。选手们早被随机分成了黑白两组,队服也是对应的颜色。   蓝色调的竞技大厅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受邀请而来的各国王族也纷纷落座VIP观赛席,其中就有特洛伊美亚的公主。   “你第一次见到公主本人吧?很吃惊的样子。”穿着黑色战斗服的伊拉笑着问。   维奥拉看着正在向观众挥手示意的年轻女性,点头。“我还以为她会是…气质比较高傲的类型。”比如巴斯汀的侄女,混血公主苏恩。   “公主人很好,会给我做好吃的面包。”古拉德脸上有几分自豪。他也换好了白色战斗服,显得很精神。   而苏泊比亚穿着黑色调的常服走过来,造型精美的吊饰在胸前轻轻晃动。他抱起手,冷哼:“真是单纯的笨蛋。”   维奥拉看了看他,问:“你不换战斗服吗?”   “没关系,我就穿这身。”   “…这也行?”   “当然可以,你以为我是谁?”   维奥拉一时语塞,有种苏泊比亚被巴斯汀附体的错觉。但很快她就释怀了,毕竟对方是傲慢一族的王子,性子骄气也不奇怪。   “没关系,因为一眼看上去就是黑队的人,裁判组那边也同意了。”一个金发紫眼的英俊青年走近。他有一双洁白的羽翼,身上穿着黑色战斗服,显然就是审判之国的米迦勒王子了。   他身边还有一位和他容貌、体型相近,但有着黑色头发和黑色羽翼的青年。他身上穿着白色战斗服,简单握手介绍后就基本不参与对话,眉宇间的忧郁久久不散。   他应该是米迦勒的同胞哥哥路西安。维奥拉不动声色地端详,总觉得对方很不情愿来参加比赛,抵触程度都要赶上没被美食感化前的古拉德了。   “说起来,你们谁见过拉斯?”伊拉观察一圈清点人员后,表情沉肃起来。   苏泊比亚朝VIP贵宾席望去,忽的一笑:“那边也少了一人。”   众人齐齐顺着苏泊比亚的视线看去,消失的是特洛伊美亚公主。   “绝对是那个拉斯…”伊拉有些咬牙切齿。   “哎呀,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要是把她吓跑了怎么办?”拉斯特有的轻佻腔调传来,而特洛伊美亚公主就在他身后。   “拉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伊拉冷着脸走过去,见到公主温柔一笑后又忍不住收敛情绪。   “你的笑容是如此可爱,好想独占呢。”拉斯用热情的视线描绘她形状姣好的唇。“明明为我一人应援就好,还特地过来见别的男人,真是的。”   “拉斯…!”好不容易熄火的伊拉又有了爆发的征兆。   公主有些为难地看着他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维奥拉叹了口气,站在拉斯和伊拉中间,抬起手示意俩人拉开距离,显得从容冷静。   公主对眼前的军服少年毫无印象,她不记得审判之国或罪过之国的王族身边有类似的护卫,而且还不是本国人。“米迦勒先生,那个人是…?”公主走近他,问道。   “我也是第一次见。是你们国家的士兵吧?”他问古拉德。   古拉德解释道:“他是拉维,巴斯汀的近侍官。现在暂时是我们一行人的护卫。”   “你也知道巴斯汀那家伙的性格,所以也别问我为什么外国人能做波塔利亚的近侍官了。”苏泊比亚在公主继续追问前表明态度。   公主的确懂他和巴斯汀的脾气,点点头,也不多问。   在维奥拉的干涉下,伊拉和拉斯之间的气氛稍微缓和。黑白两队的成员在正式比赛前还算愉快的聊着。   除了一点:拉斯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公主。   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维奥拉虽然有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挪动身体替他挡住部分视线,以防伊拉这个不定时炸|弹又爆了。   拉斯看在眼里觉得挺有趣,嘴角翘|起又不知道在暗地琢磨什么。“话说你觉得我们白组的队服怎么样?”他这么问公主。   维奥拉竖起耳朵默默地听,时刻观察伊拉的反应。   “有好多小装饰,穿起来超级麻烦。”古拉德不知怎么听见拉斯的问题,忍不住嘟囔。   公主的性格和她的外表一样温婉,她安抚道:“可是很适合你们…啊,伊拉先生的也是。”她发现正在朝这边看的伊拉,也露出真诚的笑容。   伊拉一愣,气息柔软起来。“谢谢,虽然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一步步走近,故意瞟了拉斯一眼以示警告。   结果还是靠过来了。维奥拉头疼地看着他俩逐渐拉近的距离。   伊拉故意岔开话题:“话说回来,这里人真多啊。”   拉斯从容地把话接下去:“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公主也点点头,笑道:“因为大家都很期待这场比赛嘛。”   维奥拉走到边上冷静观望。她想好了,如果伊拉不幸暴走,她第一时间带走公主,就让拉斯自生自灭,反正这家伙活该。   拉斯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微微侧目就看见她正用狱|卒似的眼光审视自己。   和米迦勒聊着的苏泊比亚留意到这边的状况,看维奥拉把拉斯盯得死紧,心里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快慰。但不一会儿他的好心情就被破坏了——古拉德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类似能量棒的零食。油炸食品特有的清脆声响从他唇齿间发出,抓挠着苏泊比亚脆弱敏感的耳膜。   “古拉德,拿远点吃。”   “你好挑食啊,这个也不喜欢…明明是比赛期间特供的零食,可惜。”   苏泊比亚紧紧抿唇,斜眼偷瞄古拉德手里的零食。   维奥拉也很细心地嗅到这边飘来的不愉快空气,一时间无语。   拉斯偷偷看她的表情,喉咙间发出微不可察的笑声。   “嗯……今天我们双方都要加油!”米迦勒感觉气氛不太对劲,露出了明亮真诚的笑容。   伊拉是明理人,无视掉拉斯,立即附和:“是啊。虽说是练习赛,但也有很多人期待今天的比赛。”他走向路西安,眼里有坚定的战意。“路西安王子,今天我们要认真打一场。”   路西安有些犹豫的和伊拉握手。“…好的。”接下来他和黑组的其他人一一握手。   苏泊比亚伸出手的时候,路西安有些惊讶。“好漂亮的孔雀。”他指的是对方的指甲彩绘图案。   苏泊比亚神采飞扬地笑起来:“当然,我在设计服装和配饰,所以我的品位可是货真价实的。这是我自己精心手绘的…嗯,你的手也生得很漂亮嘛。”   “…没有的事。”和苏泊比亚匆匆握过手,路西安有一丝难为情地别过脸。   “不自信的家伙,但愿比赛的时候你会让我刮目相看。”   拉斯听了摇摇头。“你真是严厉呢,苏泊比亚。”   “说得我很想参加似的。说白了,我对这种比赛一点兴趣没有。相反的,我肯出场你们就该觉得庆幸了。”   对不起,他就是这样的人。在苏泊比亚看不到的地方,维奥拉向怔然的路西安做出这样的表情。   “是啊,原谅他吧。或许是因为隶属于傲慢一族吧,性格是糟糕了点儿。”拉斯一脸调笑地轻轻甩动尾巴。   “不过别看苏泊比亚这个样子,他其实很强。我倒也挺庆幸和他一组了。”伊拉帮忙缓和气氛。   静静聆听的公主适时出声:“大家都好厉害。本来我打算在来这里之前记住规则的,结果还是有好多不明白的地方…”   古拉德吃完了口袋里最后一根零食,也有闲心加入对话了。“关于规则我也有同感,不过给你讲讲还是没问题的。”   “你的请求从来都叫我无法拒绝呢~”   “拉斯…算了,看在她的面子上。”   “真是,怎么这么简单的规则都不懂?”   “别这么说嘛,没有人生来就会走路的。”   “唉,你直接问吧。”   维奥拉见气氛融洽起来,长长舒了口气,那位特洛伊美亚的公主真是帮大忙了。她靠在栏杆上,享受片刻的安宁时光。   几个人把规则讲解得差不多后,比赛的执行委员走了过来。   拉斯依恋的目光仿佛要把公主包裹起来。“这么快就要上场,真是舍不得你啊。”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脸。   公主困惑地眨了眨清澈的栗色双眸。   “你不给我一个送别的吻吗?没有你的吻…我好像提不起干劲啊。”拉斯用手捧起她的脸。   “…拉斯,别让公主殿下为难。”伊拉犀利的金瞳眯起来。   “唔,第一次了吧,重新计算的话。”古拉德露出不安的神色。   “第一次?”路西安不解地歪起头。   苏泊比亚咋舌道:“伊拉只要连续生气三次,就会愤怒暴走的,处理起来很麻烦……喂,拉斯,别再激怒他了。”   “好吧好吧。”拉斯放下捧住公主面颊的手,看向维奥拉。她时刻准备阻止伊拉暴走,不过眼下是没有这个机会的。他耸了耸肩,转身迈开步伐。“该上场了,我们走。”   黑白双方选手一走入虚拟战场,观众就爆发出热情高涨的呐喊。   “那么,首先请白队的王子殿下发表感言。”主持人把话筒递给最近的路西安。   “不…我就不用了。古拉德王子,拜托了。”他把话筒转交到古拉德手上。   “我也没什么想说的。话说,肚子好……”古拉德立即感觉到一股炽|热的视线伴着杀气朝自己射来,来自站台上的维奥拉。他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今天为了比赛我吃得很饱!一定会赢下比赛然后吃遍全世界!”   虽然让人意外,但古拉德的诚实与率真赢得了观众的热烈回应。   拉斯从容地接过古拉德硬塞过来的话筒,唇角扬起魅人的笑意。“就算为了支持着我的女孩子们,我也会加油的。所以,要是获胜了…你们会给我奖励吧?”   “现在是在执行公务,请避免不恰当的发言。”伊拉的警告被在场女性的激动尖叫完全淹没了。   这阵欢呼震得人耳膜发|痒。维奥拉盯着场内笑得妖|娆的拉斯,对他的人气嗤之以鼻。她不受色|欲香气的魅惑,以一个清醒者的角度观看他和女性观众间的互动,只感到可笑,然后不免觉得拉斯有几分可悲。   视线转向对面VIP席上的特洛伊美亚公主。似乎是因为血统特殊,她对色|欲香气也有抵抗力。她对正朝自己抛媚眼的拉斯面露苦笑,清澈的眼里毫无痴迷之意。   顿时,拉斯在维奥拉看来就更可怜了。不过毕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的,就算想去帮他一把也只是想想而已了。   随着选手们致辞完毕,本场练习赛终于开始。   维奥拉仔细观看后,猜想苏泊比亚是黑组的司令塔。像荒野狼群般交替前锋位置以紧逼对方的战略,很有他的风格。   很快,苏泊比亚冲到最前方和古拉德站在同一棋格中。维奥拉不禁担心。因为古拉德在看见苏泊比亚的一瞬,表情明显慌起来。暴露本心是战场上的大忌。   果不其然,古拉德很快被压制了。计谋上他的确不如苏泊比亚,但就算败北也不该输了气势。维奥拉看不下去,站到台上朝古拉德大声“应援”——   “你要再打得这么畏畏缩缩的!我就再不给你做饭了!!”   苏泊比亚听了脚下一虚,差点被古拉德一枪击中。等他再次聚焦视线看向对方,那已经不是前一秒的古拉德了,现在的他目光灼灼,像一匹饥饿的野兽。   突然扭转的战况让观众惊喜不已。   死定了…维奥拉没有漏过苏泊比亚投来的一瞬凶光,冷汗直冒。她赶在安保人员过来问话前,从最近的安全通道飞快逃出了竞技场。   因为要经常给胃里藏着“黑洞”的古拉德投食,维奥拉有他房间的钥匙。   从竞技场回到招待所,她在厨房用最快速度做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营养餐放他桌上。在盛有低卡低脂料理的便当盒外,她附上一张写字的便利贴——请务必、一定、求你转交给苏泊比亚。   估摸着比赛该结束,古拉德该回来大扫荡了。维奥拉临走前又附了一张|贴纸,写着“事情办妥后有烧烤吃”。   敢这么写是因为她的确没做过这样的料理。   刚关上门,维奥拉就听见了有人上楼的声音。来不及开门躲回去,她就不幸被刚走出拐角的拉斯发现了。   “你真尽职啊,又在给古拉德做饭了。”嗅到一丝菜肴的味道,拉斯调侃着朝他的房间靠近。那张终日嬉笑的脸上有一丝掩饰不了的疲惫,但也看不出他所在的白组是赢还是输。   维奥拉皱眉,看拉斯慢条斯理地拿出钥匙开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对自己应该做什么也感到些茫然。   “你这么盯着我,会叫我困扰的哦。”拉斯轻轻推开门,转头看向维奥拉。   她揣测不出他眼中的真实情绪。明明淡紫色的虹膜只是浅浅盖住晶状体,却又像把拉斯的内心和外界彻底隔绝。耳边依稀还响起竞技场内女性的痴迷欢呼,又想起公主嘴边的一抹苦笑。维奥拉忽的叹了口气。   “你看上去…有话想对我说?”拉斯转过身半倚门框,用陈述语气问道。   维奥拉把身子微微摆正,隔着过道间无形的空气,注视拉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反正你也不会认真听吧。”   “如果你是想安慰我,那的确没什么意思。”   “安慰?意思是白组输了?”   “嗯哼,米迦勒总算赢了他哥哥一次。”   维奥拉抿着嘴,有些担忧地偏移视线。   “所以我的建议是,你最好把之前的黑森林蛋糕再做一次,或许能让古拉德打起精神。”   “诶,为什么你知道我在想他的事情?还有黑森林…”   “你还会因为别的理由来他房间吗?再说…”拉斯脸上浮现出一丝赞许的情愫。“你手艺的确不错,那个苏泊比亚被你气得方寸大乱倒也情有可原。”   “…他前几天不会端着一盘被切掉小块的黑森林来找过你吧?然后…你都吃掉了?”   “诶~多谢款待。”   维奥拉怔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对了,难得那位公主也来了。你就帮我再做多一人份吧,我就当沾你的光借花献佛了。”   维奥拉的脑子有些混乱,她用力拍打自己的面颊。   “看着就很痛啊…”拉斯看向她发红的皮肤,摇摇头。   “你突然之间是怎么回事?”维奥拉质疑着拉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拉斯挑眉一愣。悠闲晃动的尾巴也停下来,在半空保持很久的S型。   维奥拉表情有些不自在。“你总对我开恶趣味的玩笑,满嘴都是戏弄我的话,做的也都是针对我的事情,之前还派人监视过我…你现在给我提了建议后又夸我手艺不错,还拜托我帮你做蛋糕。”她后背紧靠房门,仿佛面前站着吃人的魔鬼。   就像那天被黑森林惹得形象全无的苏泊比亚一样,拉斯被维奥拉弄懵了。   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维奥拉浑身难受。她中邪似的嘴里不停嘀咕着回了房间。   啪。房门被关上了。   拉斯被这一声响动惊醒,总算回过神。良久注视那扇紧闭的门,他陷入沉思。   夜幕降临,竞技场朝星空射|出梦幻的蓝色霓虹光,里边传来阵阵激动的欢呼声。   维奥拉抱着一大纸袋食材走出超级市场,朝竞技场回望了一眼。按照大赛流程,今晚开始进行第一轮初赛,明天决出本届8强队伍。   有点手痒…维奥拉朝接待所的公寓走去,努力无视心里的期待。踏入大门口的一刹,她愣了一秒又迅速闪到最近的景观树后。   “没想到出门散步也能见到你。”拉斯牵起特洛伊美亚公主的一缕发丝,绕指缠|绵。“你不觉得,这就是命运吗”   “拉斯先生…”公主俨然对拉斯暧昧的亲昵习以为常了,无奈但也不制止。   拉斯露出妖|艳的笑容,空气变得香甜醉人。公主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她很快露出为难的表情。   “不要这么无情地拒绝我啊。就这样和我离开这里吧,就我们两个,开心的…”拉斯的胳膊轻轻搂住公主的肩膀。   维奥拉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明知道拉斯和公主在一起,前者不做出点性骚扰的言行就怪了。所以她为什么要给拉斯面子,默默躲到一旁看着他搞事啊?   但在维奥拉露面制止前,一个有着雪白翅膀的男性快步从公寓里走出,显然是天之国人。他衣着光鲜亮丽,浑身散发着不同寻常的高贵气质。   “喂,你正在对特洛伊美亚公主做什么呢?”这名男性走近,对着拉斯一声呵斥,眼睛死死盯着他搂住公主的胳膊。“请你放手。你以为你的名声很好吗,拉斯王子?”貌似是天之国贵|族的男性用充满蔑视和警告的目光瞪他。   公主好像要袒护拉斯似的,微微挡在他前面,她问拉斯:“是你认识的人吗?”   拉斯看了看男人,接着又眨眨眼睛,困惑地歪起头。“对不起。你是谁?我不擅长记人脸。”   “什么!你…”   “请住手,公主殿下还在这里。”维奥拉在男人准备揍过去的前一秒厉声提醒,她从容不迫地走过来。   “拉维先生!”公主见来者是他,不自觉松了口气。虽然瘦小,但总觉得这个少年有种能让人安心的气场。   维奥拉向公主点头致意,把她带到旁边,静静观望。   拉斯看在眼里,不觉一笑。   “这位少年说的对,在女性面前动粗可是有失风度的。”另一名天之国的年轻男性靠过来,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他把还在恼火的男人拉到一旁,作为替代站在拉斯跟前。“允许我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罗。我的朋友并非有意冒犯,请见谅。但是…”他的眼神忽然凌厉,问:“你还记得那场比赛吗?”   “嗯?”拉斯盯着他的脸陷入回忆,片刻后又耸耸肩,摇头。“抱歉,我不想和你对战。你看上去很强的样子。”   罗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双肩微微颤抖。   看来他曾是拉斯的手下败将。维奥拉了然,继续观望。   “会场里有很多厉害的人物。比起和我对战,和他们比试肯定更有意思。”拉斯说完,转身走向公主,看样子是要带人离开。   维奥拉瞥见罗的瞳中有暴躁的火光,对拉斯立即使了个眼色。   “要是对克莱瓦不感兴趣,就快点离开这个竞技场。连出身都很莫名其妙的杂|种,根本就没资格参加克莱瓦。”罗大声嘲讽。   拉斯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他没有转过身,垂眼看向地板,背对着罗承受对方冰冷的目光。   维奥拉表情有一瞬不满,但很快藏入心里。她想发火,然而以波塔利亚护卫的立场帮拉斯打抱不平,或许会让罗认为自己的维护其实是欲盖弥彰的掩饰,对拉斯是不利的。   “请收回你刚刚说的话。”公主挡在拉斯身前。   心头涌起难以释怀的不甘,维奥拉对面前发生的一切保持沉默。   拉斯并未留意到维奥拉细微的表情变化。目光被公主吸引,他惊讶地微张嘴唇。   “公主…?”罗也愣住了。   “拉斯的态度或许与这个场合有不相符的地方,但就算是这样,你也没有理由来侮辱他。”公主压抑着怒气,努力让自己平静陈述。   “…你说的是,这里是神圣的地方。对于刚刚侮辱了这个男人的事情,我在此道歉。”罗深呼吸着,又看向拉斯。“但是他并非有与你这样尊贵的公主站在一起的资格,请来我这边。”他走上前,直接拉住公主的手带离了拉斯身边,作势离开。   拉斯面色凛然,眼神异常冷漠的拦住罗的去路。“等等。”   “走开,这样对公主很失礼。”   公主立即制止道:“不是的。”说罢她挣脱罗的手,走回拉斯身边。“抱歉,我还想再和他多待一会儿。”   罗的表情顿时扭曲起来。   活该。维奥拉喉咙里溢出轻微的冷哼声,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她打算多观察一下:如果罗接下来不会再刁难,自己就悄声离开,不然难保他不会吃苦头。   “走吧。”拉斯护着公主似的揽住她,悠悠然看向罗。“我不介意你怎么说我,但是……如果你对这孩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绝不原谅你,记好了。”转过身,他和公主肩并肩朝公寓外走去。   擦肩而过,拉斯和维奥拉对上视线,她正用眼神提醒他当心点。这一瞬,拉斯瞳孔轻轻放大。他知道对方是个不折不扣的滥好人,但没想到真会一直观望守候。渐渐的,拉斯忍不住自作多情又满腹疑虑,心思慢慢不在公主身上了。   “怎么了?”公主察觉到拉斯的心不在焉,走出大厅后站定问他。   “嗯,有吗?”拉斯迅速用笑容掩饰,尾巴自然地晃动起来。“说起来刚吓我一跳呢,你也会露出这么生气的表情。”   “那是因为罗的确说得太过火了。”公主叹了口气,忽的想起什么,说:“那时候拉维的眼神挺吓人的,不知道你注意到没?”   “我还真没看见。”拉斯惊讶挑眉。   “但只有一瞬,他很快就恢复正常样子了…处变不惊,这也是一种才能吧。”公主赞许地说,复而有些担心。“说起来,你当时为什么不反驳呢?”   “这个嘛…标志性的雪白翅膀,还有披风上的徽章。对方可是天之国的贵|族噢,但比起这个国家,波塔利亚只是地之国的附属国。我怎么也得小心才行。”   公主眨眨眼,欣然一笑:“虽然你平时表现得有些轻浮,但总是能看懂气氛及时作出正确判断。”   “你心动了?”拉斯低下头朝公主的面庞靠去,薄唇在路灯照耀下泛起煽情的柔光。   她虽然对色|欲香气有抵抗力,但被这么凝视着,身体情不自禁怔住,做不出反应。   “开玩笑的~”拉斯冷不丁抬起手,白|皙的指尖抵在公主唇|瓣上。“不会真做出让你困扰的事情。这次你护着我,我很开心。但你也要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别再为我做有可能招来危险的行为了。”   公主低了低头,一抹红晕飞上面颊。   ☆、13      在大厅的门口,维奥拉没让罗和他的朋友追出去找拉斯麻烦。双方一直僵持着。   “这位少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那个拉斯,但你最好适可而止。”罗上下打量着。虽然对方衣着简单,可气质并不输给上流社会的人。是哪个国家的受邀王族吗?他心里怀疑地猜想。   “别跟他废话了。”罗的同伴走上前想要强硬推开维奥拉。“识相的就别挡道。”   维奥拉面不改色,抬手稳稳握住他的手腕,捏住一处关节轻轻翻转。男人半跪下去,疼得直叫唤。   “你…!?”罗大吃一惊。   “我在此为拉斯殿下对公主的言行道歉,但这不意味着你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诋毁他,在没有真正了解对方之前。”维奥拉见半跪在地上的男人冷汗直冒,慢慢把手松开。   罗心有不服,但一对上少年凌厉冰冷的目光,不得不做出让步。上前扶起同伴,他盯着少年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替他道歉?”   维奥拉心一沉,把脊背挺得更直,目光坚毅。“我的名字叫拉维,波塔利亚代表团的随行护卫。”   罗微微怔愣,随后面露嘲讽,笑道:“什么啊,只是个小兵而已。”   “你说的不错。但正是因为我是兵卒,才更有要维护王族的义务。所以请你不要再说出类似的话,如果你是一个识大体的人,而且作为本次大赛的东道主之一。”   罗忿然瞪视维奥拉,却无法反驳。   “哼,罪过之国窝囊得连外国人都要收入军队编制里了吗?”才被维奥拉教训过的男人故意讥诮。   “并非窝囊。只是波塔利亚的一位王族有恩于我,而我很识大体地知恩图报罢了。”维奥拉故意把“识大体”三个字重重强调。   “…给我等着。”两个天之国男人面色难看,撂下狠话后悻悻上楼,没有朝街道的方向走。   维奥拉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开始是轻松得意的,但渐渐焦虑起来。她不停反省,认为自己为逞一时之快触怒了对方。眼睛望向远处的街道,一想到招待所除了大门外还有两个进出口,她感到阵阵不安。   过了许久,久得连天上的星星仿佛都不再闪烁生辉,拉斯总算带着公主回来了。   远远就能看见维奥拉的身影。她始终保持笔直的站姿,面朝街道的方向伫立着,仿佛在行虔诚的注目礼。   拉斯情不自禁放慢脚步,在十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她把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恶意,像是一张收不拢的网、一把带钥匙的锁。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困住了,心头在古怪颤抖着。拉斯强迫自己迅速恢复常态,轻快走近维奥拉。“你脸色不太好呢,在嫉妒我和公主单独约会?”   维奥拉没有做出反感的回应,这很少见。她短暂打量拉斯,复而看向公主。“请问,你们回来的路上有没有遇见罗和他的朋友?”   公主和拉斯相视一看,困惑摇头。“不,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维奥拉欣慰地松了口气,眉宇又浮现出淡淡的担忧和愧疚。“怪我考虑得不周全。在你们离开没有多久后我同那两人发生争执,最后不欢而散。我想……依他们的性格,怕是要来找你麻烦。”她看向拉斯。   拉斯微微一愣,饶有兴致地笑:“就算你不多管闲事,该来的还是会来。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把人给气走的。”   “拉斯先生。”公主故意板起脸。   拉斯耸耸肩,温柔低牵起公主的手。“好吧好吧,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这么快。”唇|瓣朝她的手背慢慢靠近,他柔声说:“那就晚安了,我的公主。”   就在吻手礼即将完成的一瞬——   “拉斯!” 伊拉的呵斥从楼梯方向传来。   维奥拉顺眼望去,只见他浑身冷意,快步下楼。她瞄了面露可惜的拉斯一眼,然后朝愣住的公主伸出手。“让我送你回房吧,我想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不适合让你看见。”   “…那就麻烦你了。”公主见苏泊比亚和古拉德一前一后也下了楼,点点头。   拉斯面朝伊拉举双手投降,一双毫无悔改之意的眸子看向维奥拉。“你就这么走啦?”   “现在我没有理由帮你了。”维奥拉头也不回地解释。   公主不禁掩嘴偷笑,看向身边表情冷漠的少年,觉得他和拉斯的关系其实并没有这么差。   好在伊拉没有全面爆发,最后被古拉德拖出去买宵夜了。   “居然在这种地方行吻手礼、道晚安,你也是够有情调。”苏泊比亚挖苦拉斯。   “偶尔也要给生活添加点别出心裁的乐子。”   “什么别出心裁,你纯粹就是没事找事。不知道伊拉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公寓大门口吗?”   拉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保持一贯的暧昧态度。   “算了,我还得回去敷面膜,别再给我惹事情。”苏泊比亚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不耐烦地朝回走。忽的他停下来。“对了,碰到拉维帮我带个口信。”   “说什么?”   “……便当难吃死了。”苏泊比亚一脸别扭地快步走开。   拉斯想了一阵后,不禁露出好笑的表情。   翌日,维奥拉照例早起给古拉德做早餐。她捧着食盒打开门去找他,遇见了刚晨跑归来的苏泊比亚。视线不自觉被他线条优美的手臂吸引。   苏泊比亚满意她欣赏的目光,但忽然不悦起来。“别把我和古拉德那种只会啊呜啊呜吃东西的家伙相提并论,我很勤勉的。”   “不,我一直不认为你们是一类人。”维奥拉诚恳摆手。   苏泊比亚看向她手中的食盒,樱花色的薄唇依旧绷紧。   “这个是古拉德的早餐…呃,你知道的,他的口味……”维奥拉解释道。见苏泊比亚脸色越来越黑,她急忙改口:“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给你也做一份,我会重新调整荤素比例和烹饪方式。”   苏泊比亚回忆起什么似的,犹豫片刻后竟点头说好。只是他的态度十分高傲,仿佛在命令维奥拉必须这么做。   维奥拉已经习惯苏泊比亚的性格,心里觉得挺高兴。“我知道了。对了,昨天我做的…”她话没说完,古拉德就开门而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食盒。“啊,早餐。”   “古拉德,你怎么知道我…?”   “因为你每天都是这个点来。”古拉德拿过食盒,迫不及待地揭开盖子,又看了神色复杂的苏泊比亚一眼。“你也要吃吗?”   苏泊比亚盯着黄灿灿的炸鸡块,有些咬牙切齿地拒绝:“拿远点。”   “诶……明明昨天你也吃得很开心。”   “我和你的便当不是同一份!”   “也是噢。”古拉德喜滋滋地端着食盒回房间,临走前朝维奥拉嘴里塞了一颗草莓大福。   过道就只剩下两个人。维奥拉含|着甜点,有些尴尬地看向苏泊比亚。   他对腮帮子鼓囊囊的维奥拉提不起什么好感,但也不是太讨厌,便略微生硬地挪开视线。“愣着干什么,做饭去。”   “唔嗯?”   “咽下去好好说话。”   “呃…要我做饭吗?哦哦,我知道了,这就去。”   “等等。”   “嗯?”   “我想吃沙拉。”   “好…是水果沙拉还是蔬菜沙拉?冰箱里还有些三文鱼,昨晚上才买的。”   “那就要三文鱼沙拉。”   苏泊比亚的早餐,维奥拉花足精力去准备。上一次这么费尽心思,是烘焙那块黑森林蛋糕的事儿了。结果竟然便宜了拉斯,唉。维奥拉收拾完厨房,坐到苏泊比亚面前,一动不动盯着他。   他斯文地咀嚼蘸过新鲜沙拉酱的三文鱼,细细品味。   维奥拉问:“合你口味吗?”   “将就过得去。”   那就是很好的意思。维奥拉自动翻译一遍,放心了。   “等会儿有时间吗?”苏泊比亚眼睛没离开过面前的餐盘,问道。   “你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苏泊比亚忍不住抬头,皱眉。“你以为我有求于你?开什么玩笑。”   “呃…悉听尊便。”   “就是稍稍给你点回礼,你就满怀感激,乖乖跟我走吧。”   “回礼?”   “好了,不要犹豫了。”   享用完早餐,苏泊比亚带维奥拉去了繁华的商业街,径直朝一家高档商场走去。里边男女服饰、珠宝、名表等应有尽有,价格高得令人咋舌。   他在一家私人定制的服装店里和一名男性谈话,对方似乎是这家店的主人。维奥拉坐在真皮沙发上等待。对她来说这里没什么好逛的,商品标签上边都是一串0,看着就头疼。   “你过来。”苏泊比亚唤道。   维奥拉听话地走过去。苏泊比亚按住她的肩膀朝前一推。“这人就是拉维。你仔细瞧吧,看上去清瘦阴柔,但其实就像一块浸泡在滚水里的钢板。隐隐约约露出强硬的线条,要想把手探进去确认…那就很危险了。”   他是这么看她的?维奥拉不可置信,但努力没让认真端详自己的男性看出来。能在这种奢侈场所经营生意的,眼力定然不一般,何况又和苏泊比亚认识,他多半是时尚圈内的大咖。   “拉维…嗯……”男性店员抬起头,惊讶、怀疑,甚至有些狂热地说:“你的五官和气质,整个身体…令人着迷,我想解剖你!”   维奥拉胸口一紧,但没退缩,看着他独自亢奋起来。   “别管他,老|毛病犯了。”苏泊比亚拍拍维奥拉略微僵硬的肩膀。“不过他在设计上的才华我是认可的,和他合作得挺愉快。”   “苏泊比亚先生,方便借人吗?我保证不会少这孩子一根手指头!”   “少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行。”   “行,我保证!”   “那也不能给你。”苏泊比亚慢慢倾下|身体,伸出一只胳膊圈住维奥拉,神态挑衅又骄气。   他今天的衣服是暖色系的,打底的衬衣纽扣处有百花刺绣。似乎是为了更好的凸显主题,身上喷的也是花香调的香水。被他轻轻拢在怀里,维奥拉感觉心被各种各样的花染上了斑斓的颜色,甘美的暖意弥散开来。一时间,她沉浸在了春的幻境中。   男设计师很是委屈,目光没有离开过维奥拉。“唉…你可真不够意思。”   苏泊比亚得意地付之一笑。而维奥拉暂时没听到男设计师的抱怨。   “算了,反正你总爱捉弄我。”男设计师很快振作起来。“让这孩子先试试吗?”   “可以,我先去别的地方看看。”苏泊比亚直起身体,把维奥拉留了下来。走出店外,回忆对方身体轮廓的近距离触感,他皱起眉,忍不住数次回望,若有所思。   随着苏泊比亚的离开,男设计师好像一下子没了顾忌,用窥视猎物的眼神盯着维奥拉。   不会真想把她给开膛破肚吧?维奥拉无奈眨眼,暗地里已做好自卫的准备。   “请你一定要试穿这件衣服!”男设计师突然双手合十地请求道,气场一下子弱下来。   “衣服?”维奥拉愣神。   “是的是的!我的新作!”男设计师急匆匆地在门口挂上“贵宾接待中”的牌子,拉着维奥拉去了店内的独立办公室。   铁艺模特架上套着一件甜美风的小洋装,如果只看上半部分是这样——衣服并非传统的蓬蓬裙子设计,下|半|身是带着刀具绑腿的短裤配厚底长靴。像是两种风格拼凑出来的一套服饰,却又意外和谐。   维奥拉说不清楚此刻的观感,困惑地看向男设计师。   他翘|起兰花指,神采飞扬地解释起来,连声音都变尖细了。“你知道恐怖片导演威尔吗?噢,他委托我,说要给新片里的小反派设计几套衣服。”   “小反派?”   “对,有着天使面孔的小恶魔。当然不会真的闹鬼,只是个极天才但很厌世的人类男孩,他把教堂变成了地狱。令我毛|骨|悚|然又欲罢不能的剧情。”   “所以…你依照他的人设做出了这样的衣服?”   “是的是的。美丽的小魔头有个孪生姐姐,但被有恋|童癖的传教士……嗯,反正最后那个俗物死得很惨就是。小魔头把她姐姐的每一件衣服拦腰裁成两半,自己上半身穿着姐姐的,下|半|身穿自己的。而我,则是要努力把小姐姐的纯真同小恶魔的早熟乖僻糅合到一起。”男设计师越讲越兴奋,他激动地按住维奥拉的肩膀。“知道吗,我陷入了可怕的瓶颈。艺术家都会有犯难的时候,甚至一蹶不振。直到苏泊比亚先生把你介绍给我,噢,我甚至愿意陪他吃一个月的素食沙拉!”   “那你就吃吧,我会认真监督的。”苏泊比亚含笑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正半倚着门。   男设计师沉默了,垂下肩膀悻悻地坐到角落的椅子上,散发出“我想静静”的沮丧气息。   “我穿不出他要的那种感觉。”维奥拉摇摇头,对苏泊比亚说。   “不,你本来就给人这种复杂的美|感。”苏泊比亚绕着维奥拉慢慢走一圈。“简单举个例子,手里有剑的你和现在的你,气场相差得可不是一点两点。”   维奥拉微微惊讶,忍不住朝那件风格特殊的服装看了好一会儿。   “去试试吧。”苏泊比亚轻轻推她的后背。“相信我的判断。”   维奥拉带着忐忑的心情进了试衣间,忽略了苏泊比亚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常年被薄雾包裹的波塔利亚,和太阳之间存在难以逾越的距离。人的视线和星体的光芒遥相辉映,织出了各种各样的情愫。渐渐地,大陆流传着一个浪漫的说法:波塔利亚的太阳其实住在波塔利亚人的心中。   拉斯漫步在街上,感受着来自云端的清风和暖意,这份舒适在故土难有机会体验。一个投来炽|热视线的天之国女性走上前与他闲聊,谈及那个说法。   拉斯脸上挂着浅柔的笑,眸光就像泛起涟漪的粼粼湖面。女人看得有些痴了。   “我心里可没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一直是像你这样美丽可爱的女性温暖了我的全部。”拉斯早已习惯来自异性的憧憬和迷醉,照例说她们爱听的煽情话。   蝶不为一花翩然而至,花不为一蝶含苞绽放,都只是顺势而为的各取所需。   拉斯盯着对方脖颈皮肤上没被遮瑕掉的两道颈纹,又看向那张涂了西柚色唇彩的双|唇。他忽的觉得无聊起来,嘴角依旧弯起,眼睛却挪开视线。   女性有些不解地看他。“拉斯先生?”   “抱歉,我该走了。”拉斯在她手背落下温柔又毫无留恋的吻,轻快离开。他眼里出现了一个清丽的身影,是特洛伊美亚的公主。   “你怎么也在这儿?”公主惊讶地笑。   “当然是命运的指引。仔细看,今天的你特别可爱呢~”拉斯围着公主慢慢踱步。   她穿着一条领口有天鹅刺绣的雪纺裙。比起成熟严肃的正装,还是简单的打扮更衬得出她的秀美。拉斯忍不住想起女扮男装的拉维,和眼前的公主对比一番后,他不赞许似的摇头,微微叹气。   “拉斯先生?”   “…没什么。话说你有什么想逛的地方吗?今天我都是属于你的哟。”拉斯回过神,亲昵地用手搂住她。   “唉,你又来了。”公主耸耸肩,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会来这条街的?”   “那还用说,你我之间的默契…”   “好啦,不和你说笑,我认真问你。”公主罕见地把话打断。   拉斯敛了敛神,不由得凝视她。   “你也很在意昨天天之国的那两个男人吧?”   “我…”拉斯不想让气氛持续沉重,但这时又不能说俏皮话逗她。公主浑身都散发“你认真听着”的强势气场。说到底,平日表现得再温婉,她骨子里仍是个倔强的人。   “抱歉,看来我的身份把你连累了。”公主有些沮丧地皱眉。“我总觉得那两个人不会善罢甘休,对你说三道四就罢了,万一…”   “嘘…”拉斯抬起食指抵在她的唇|瓣上,他偏头看向一方,轻语:“躲不过的终究要面对。”   公主望去,远远发现罗在人流里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   拉斯有几分得意地扬起下巴。“还好,是我先找到了你。”   立即,她惊讶望着拉斯的侧脸,随后被他带去了旁边一家高档商场。   “冒昧唐突。”一个不起眼的男人突然从一旁跑出来,气喘吁吁。“两位,其实我是这个竞技场的执行委员。”   公主不安地看了拉斯一眼。他耸耸肩,示意没事,让男人接着说。   执行委员感激地行了一礼后,继续道:“其实,对于公主殿下我们有个不情之请。某支队伍中的队员提出了想和您一起比赛的请求。”   拉斯怀疑地问:“意思是,他想和这孩子打一场?”   “这倒不是。”执行委员摇摇头。“是想公主殿下作为王与他们一队参加比赛。对主办方来讲,我们也希望让大会更热闹,所以……”   “我明白了,只是…”公主再次看向拉斯。   拉斯明白她的忧虑,问道:“方便告诉我那个队伍,具体是哪一个吗?”   “是…天之国罗大人带领的队伍。”   公主倒吸一口凉气,好半天说不出话。   执行委员补充道:“另外,他还希望能和拉斯大人的队伍比一场。”   “这样一来…不就是我和罗他们一起,和拉斯战斗了吗?抱歉,虽然很难得,但这件事我还是……”   拉斯拍拍公主的肩膀打断她的话,有些同情地打量面前的执行委员。“其实是天之国和地之国大人物们的命令吧,为难了你。”   执行委员微微一愣,四下打量周围后,露出略为尴尬的苦笑。随后他用请求的目光望向公主,紧张地攥起拳头。   公主深呼吸后,小小地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拉斯皱起眉。“可以行使特洛伊美亚王族的权力,你不必勉强自己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不能坐视不理。”公主坚定地说,看向执行委员。“麻烦你先去安排比赛吧。”   “十分感谢!”男人行了个礼,欣喜地跑远了。   拉斯用手指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真是恶趣味啊,居然要我俩敌对比赛。”   “对不起,结果我真把你卷进来了。”   “不,说到底是我把你卷进来了…”拉斯露出笑容,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忽的,他想起一件事。“昨晚我们离开招待所后,拉维、罗,还有他的同伴留了下来…”   “你怀疑拉维先生做了什么事情让他们恼羞成怒,所以才要想要报复你?”公主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立即否定:“拉斯先生,我相信拉维先生。在我们和罗对峙的时候他就守在一旁,他的表情是认真的。”   拉斯看着她沉默不语。   “如果当时罗或他的同伴对你动手,拉维先生会立即回击。而我们离开招待所后,罗也没有追过来继续侮辱你,我想是因为被拉维先生拦了下来。我们回去的时候他在门口还没走。你记得他当时问我们的问题吗?”   拉斯眨眨眼,似是叹息:“啊,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记起来了…那家伙问我们,回来的路上有没有遇见罗和他的朋友。”   “其实罗早就想要我们敌对战斗,这和拉维先生并没有什么关系,你可别迁怒。拉维先生真的是个温柔的人。”   “我没那么小气,但你老夸别的男人我会吃醋的。”拉斯强压下心头的颤动,举起双手嬉笑着:“再说,打败罗的自信我还是有的。你只要乖乖等着被我夺走就行了。”   公主莞尔一笑,加上又见识过拉斯的实力,她感觉心情不再那么沉重。两个人把情绪放松下来后,有说有笑地继续逛商场,完全没留意一直躲在雕花立柱后的两人——苏泊比亚和维奥拉。   等拉斯和公主走远后,苏泊比亚抱起手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说不清是责备还是冷漠,但明显相当不愉快。   维奥拉觉得空气有点冷。她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露在外的胳膊。“这样好吗,让拉斯去迎战天之国的人。”   “不然呢,你想替代他上场?”   “不,何况我一次实战经验都没有。”   “你确定?”   “……我指的是参加‘克莱瓦’。”   “是吗,我倒觉得你现在这身挺适合上场。”苏泊比亚侧目打量维奥拉,露出了带有欣赏性质的笑容。   “好啦,别看我了。”维奥拉忍不住缩紧肩膀,移开目光。“为什么我非得穿着这样到处乱走…?”   “我需要鲜活的灵感,再说你与我想象中的角色存在不错的契合度。随着真相的渐渐揭开,他心中的温度也在消失。这种转变体现服装上,就是属于胞姐甜美单纯的部分也变得漆黑冷酷。”   “我既不甜美单纯也不漆黑冷酷啊。”维奥拉不自在地观察身上的奇怪裙装。   “真是外行,我要的是渐变过程中的矛盾感。”   “…意思是,我很矛盾吗?”   “而且是一种耐人寻味的矛盾,我挺中意的。”   维奥拉语塞,心脏像是被苏泊比亚的目光揪着在卷麻花似的,血管和神经乱糟糟地挤作一团。他到底是怎么看自己的?   “诶,苏泊比亚先生?”公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背部的衣料和下摆仿佛被野兽撕扯过,零零散散的纱和蕾丝参差不齐地垂落。白|皙的皮肤和骨骼轮廓若隐若现。皮质枪套绑在大|腿上,里边插有纹上倒十字架图案的左轮。气息阴暗的着装,异于凡俗的冷艳。   总算认出面前的人是拉维后,公主捂住嘴,睁大了眼睛。“天呐…”   “不是,这是误会!”维奥拉急忙摆手,拘谨地解释。   “人靠衣装。”拉斯兴致盎然地摇动尾巴。   维奥拉不想这时候听到拉斯的调笑,她转身就离开。   “等一下,拉维先生!”公主急忙追过去。   苏泊比亚长手一捞就把维奥拉拽回,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站好。“好了,大方点,挺胸抬头。”   “头发也盘起来了,我差点没认出来…太厉害了,是你帮拉维做的造型吗?”公主细细打量后,惊喜地问苏泊比亚。   “啊,我在友人的基础上做了很大的调整。”   “虽然我早就知道拉维先生的气质和形象都不输女性……说实在的,我有些嫉妒了。”   “没必要嫉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性。我得破例表扬你眼光变好了些。当然,我指的你身上这条裙子。”   “真难得可以得到你的肯定。”   苏泊比亚和公主愉快谈笑。维奥拉如释重负急忙躲到一旁,拍拍胸脯舒了口气。   “头型不错,但裙子不适合你,腿上绑着的枪也不搭。”拉斯用不咸不淡、不慌不忙的语气点评。   他的话听着不怎么舒服。维奥拉心一横,伸手在脑后费力的倒腾几下,把固定发髻的弹簧夹给硬扯出来。   拉斯愣神,看着夹子上一根又一根被扯断的头发,摇摇头。“你可真不淑女。”   “不好意思,我本来就不是女的。”维奥拉不服气地顶嘴。   拉斯不说话,偏过头偷笑起来。   维奥拉盯着他轻轻|颤动的肩膀,暂时抛开心里的不快,低声问:“你是打算和罗动真格,还是暗地放水?”   拉斯立即收起笑容,瞄着她沉沉不语。   “你沉默了…我可以理解为,你还在犹豫采取什么对策?或者已经做出决定但不能告诉我……我想你所做的决定,不是公主会认同的那种。”   拉斯不得不摆正姿势端详维奥拉。“…刚才有一瞬,我竟觉得自己的确是低估你了。”   “恕我直言,事实上你一直是这样。”   “伶牙俐齿…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你在偷听?”   “无意冒犯,但我和苏泊比亚殿下当时没出面打搅你们倒真是做对了。”   “噢,他居然也知道了。”   “但以苏泊比亚殿下的性格,他会选择一旁观望的。”   “也对,不管输赢我都免不了事后被他说教一番…你呢,穿着破破烂烂的洋装给我当啦啦队?真是抱歉,要让男人给我加油,我会直接投降。”   “那句破破烂烂的评价最好别让苏泊比亚殿下听见。”维奥拉瞪了拉斯一眼,又无可奈何地摇头。“罗是天之国的代表,公主又在他的队伍里。这场比赛你赢也不好,输了也不好…‘克莱瓦’就没有平局吗?”   “如果动动脑子就可以制造这样的结果,我倒是乐意而为。”拉斯故作苦恼,又隐隐期待地问维奥拉:“真是意外,你居然会对这种事情上心…难道是想得到公主的青睐?”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维奥拉不假思索地反驳。顿了顿,她叹气道:“算了,当我没说。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在讨好公主…我指的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讨好。总之,你对她……意外的还挺单纯。”   拉斯睁大眼睛。半晌,他喃喃自语似的嘟囔:“你真是个怪人。”   “不是我怪,是我看得比一般人清楚。”维奥拉撇撇嘴,忍不住话多起来。“你就是觉得有个不受色|欲之力影响、和自己聊得来的异性很难得吧。不过你大部分言行会给人造成误解,这点是你做得不对,怨不得体质特殊。”   维奥拉早已经习惯被拉斯各种戏弄,而现在他竟被自己说得无力反驳,安静垂首的模样让她心里有一种奇妙的自豪感,又萌生出难言的低落。盯着他,维奥拉久久不语。   “结束了?”拉斯忽的问道。   “…什么结束了?”   “你就只对我说这些?”拉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心中的悸动骗不了人。   “我…你……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   “倒不是。不过我似乎还没听够。”   维奥拉被拉斯诚实得出奇的回答弄得紧张起来,怀疑地端详他。   “别误会,这次我可没心情再捉弄你了。”拉斯见状,无奈叹气。   “好吧。”维奥拉勉强接受他的说辞。   “另外…我不想让男人来担心我,所以你不要再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维奥拉拧眉,哼声道:“我露出什么表情了?谁又想担心你了?自作多情。”   “那就别管我和罗的事情,穿着奇怪裙子做你的小模特去。”拉斯勉强一笑,扳过她的身体,把她朝苏泊比亚的方向轻轻推了一把。   被拒绝了。   被迫朝前迈出一步,维奥拉脑中闪过这样的字眼,心里莫名难受起来。她立即站定,用一种恼怒夹杂着受伤的神色回望拉斯。“不能直接对他出手的话,你就借刀杀人啊。”在对上浅紫色眼眸的一瞬,话语脱口而出。   一时间,拉斯只觉得心里的鼓动更嘈杂了,整个人仿佛要被吞没似的。   对于这个男人,维奥拉还有很多的不解甚至厌恶。但就事论事,罗的挑衅她没法坐视不管,何况拉斯已经有要故意输给对方的打算。姑且是履行护卫的职责,波塔利亚王族和国家的尊严都竭力去维护吧。   她沉下心神,望向拉斯,给出建议:“我以非波塔利亚相关人员的身份加入你的战队,最好是特洛伊美亚的人,好专门去对付罗。当然,你怎么方便就怎么安排吧,我会努力配合的。另外别让我放水,当心我和你反着干。”   拉斯愕然了,沉默许久后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在命令我?”   维奥拉缓缓道:“要不你去对付罗,我去夺走你的公主。”   “好的好的,我采纳你的意见。”拉斯妥协似的耸耸肩,眼里却闪烁着熠熠光彩。“虽然我不把那男人放在眼里,但他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你行吗?”   “没试过虚拟战斗,但真刀真剑的试炼我经历过不少,有不会轻易输掉的自信。”   “口气不小。别忘了还有异能力这种不确定因素。”   维奥拉觉得继续和拉斯口头争辩没有意义,见不远处苏泊比亚和公主还在交谈,她低声示意拉斯:不如两个人趁现在离开,去练习场一对一切磋一次。   拉斯应允了。   维奥拉回想起昨晚罗的种种恶劣言行,忍不住对他这么说:“我决定了,不管你下什么命令我都只会做一件事。”   转眼一瞧,拉斯端详她的臭脸,不觉好笑:“凑巧,我也只想让你做一件事情。”   “…但愿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们还能有点基本的默契。”   “如果我们都对那个男人抱有同样的感情,你这担心就多余了。”   “你讨厌他?”   “所以我想命令你去打败他。”   维奥拉咦了一声,很快就恢复淡定。“知道了。连车带马,我统统都会掀干净的…噢,公主殿下不算。”   “是的,记得夺回我们的公主。”   “我们的…?”维奥拉无语地盯着一脸轻笑的拉斯,但似乎是因为俩人暂时结为同盟,他显得没有原来那样惹人厌了。“再提醒一遍,你别放水。”她忍不住啰嗦起来。   “你怎么揪住这点不放?”   “因为…我感觉你是个不坚定的人。”维奥拉快步走到前边,拉开距离。   拉斯盯着随对方的步伐上下摇摆的洋装裙摆,筷子似的两条小|腿让他忍俊不禁。任由自己被越甩越远,拉斯露出深意的表情。   ☆、14   “维奥拉,你为什么放水?”   面对卡里巴恩的质问,维奥拉放下了手中的剑,战意如同头顶上被秋风拂动的红叶,枯萎发皱,慢慢掉落。“你不也…没有全力以赴吗?”她望向卡里巴恩琥珀色的眼,深深拧眉。   少年静默许久,最终手中的剑也同样垂在身侧。   一直靠在树干上观战的布利多恩拍拍手。“好啦,既然无心恋战那就不要再比试了。”   维奥拉和卡里巴恩相互对望着,彼此的眼里都含有复杂的情愫。   “我想我再无法和你认真对练了。”他慎重而悲伤地对维奥拉说,变声期中的嗓音低沉喑哑。   她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回以深沉的缄默。同样的,维奥拉也做不到和卡里巴恩刀剑相向,哪怕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切磋。   已经不会有还能再失去的东西了。   很久没梦到关于阿瓦隆的往事。维奥拉醒来后,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窗边。望向云端的皎月,心里慢慢豁然,却也空荡荡的。看了眼台历,明天晚上就要和罗交手。收起对过去的怀念和愧疚,维奥拉打开台灯,再次翻阅历届“克莱瓦”比赛的记录和报道。   时间流逝,夜幕卷起,星星寥落。   6点半。维奥拉看一眼挂钟,起身去洗了把冷水脸,觉得精神些后便打开冰箱挑选食材。   叩叩。礼貌的敲门声响起,但这个点未免也太早了些。维奥拉摘下围裙去开门,惊讶地发现找她的人是公主。   “原来你已经醒了啊,太好了。”公主拍拍胸口,欣慰地笑。   “要进来坐坐吗?”维奥拉侧过身让出通道。   “其实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明天晚上的比赛,你真的要参加?”   维奥拉微微一愣,心想肯定是拉斯说漏嘴了,多半是故意的。   “抱歉,结果还把你给卷进来了。罗肯定也给你施压了,对吧?”公主愧疚地垂下眼。   维奥拉轻轻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进屋,安抚道:“他没有单独来找我。当然也和拉斯殿下没有关系。我只是站在随行护卫的立场上想要这么做而已。说到底,是我太任性了。”   公主坐在沙发上接过刚泡的淡茶,忍不住笑:“你们关系其实挺好。”   “我们?…你说我和拉斯殿下?”维奥拉切梨子的手一抖,垂下的细长果皮从中断掉。   “啊,我也觉得波塔利亚其他王子和你相处得也很愉快,不过…气氛因人而异。大概是他们各自的性格很特别吧。”   维奥拉僵住,盯着公主。   公主莞尔一笑,从维奥拉的手里拿走了小刀和露出半边果肉的梨,细细削起来。“不过如果我是他们的话,也会想和拉维先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感觉有你在的话,就觉得心里踏实…哈哈,我是这么认为的。”   维奥拉把视线偏离说话的她,小声否定:“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第一印象可是很难被改变的。再说,拉维先生也不会立即做出不好的事情吓唬我吧。”公主付之一笑,把雪白的梨均匀切成花瓣状,递了一瓣给维奥拉。   维奥拉想想众王子对公主的呵护喜爱,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才不会作死。小口咀嚼梨肉,她问:“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确定我参赛的事情吧?”   “这个…”公主表情有些无奈。“其实是拉斯先生让我来劝你退出明天晚上的比赛。”   “什么?”   “照他所说,意思就是想凭自己的力量夺回我。”   维奥拉一听头有点大,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拉斯还提出这种要求,他绝对不是要单枪匹马去英雄救美。   公主眨眨眼,问:“拉维先生,你怎么了?”   “大概是饿了。”维奥拉摆摆手,摸|摸肚皮敷衍过去。   “抱歉,我这么早来打扰你。”   “没关系的。对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要不要顺便在我这里…”   咕噜噜。   维奥拉看向声源——公主的肚子,不禁一笑,问她:“你想吃拉面吗?我之前正在准备配菜。”   公主半是羞赧半是开心的双手合十。“那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维奥拉把围裙再次套好,折身去厨房。忽的,她停下来看向公主。“麻烦告诉拉斯殿下,除非他亲口命令我不能上场,不然我不会答应的。”   愣了愣,公主欣然点头。“这样啊…好,我会转达的。”   事实证明,特洛伊美亚未来的女王是个遵守诺言的人。维奥拉下午在超级市场采购食材的时候遇见了拉斯。准确的说,拉斯专门在这里等她。   “太尽职了。要让巴斯汀知道你在天之国,除了睡觉就是在伺候古拉德,他的表情一定很好看。”修长的身子半倚着货架,拉斯上扬的语调里说不出是调侃还是恶趣味的期待。   维奥拉把沉甸甸的提货篮放到地上,直接问:“为什么突然要我退出?”   “拯救公主的骑士只需要一人。”   “骑士?呵,没想到我在你眼里还意外的有形象。但请别用如此蹩脚的说辞敷衍我,你在琢磨什么我大体是知道的。”   拉斯面部肌肉微微绷紧,表情呈现出略带暗沉的色彩。   维奥拉心平气和地劝慰:“我明白你的顾虑,你是王族,有不得不担负的责任。但她不会想看到你故意输给罗的。”   “所以你是要我…在自身立场和她之间做出抉择吗?”   “摆在你面前的的确是一道选择题,但在我看来选项没你想象得那么悲观。如果罗有意借助天之国的势力施压于你,你这几天还能有机会和公主见面?”   “你知道我和她见过面?…噢,忘了,让你退赛的事情我只告诉过她。”   “而且是你特意叫她转达给我的。恕我直言,这是多此一举。”   “能告诉我你们见面的时候,她的反应如何么?”   “很平静,甚至一点都不觉太奇怪……这让我觉得挺蹊跷。”   拉斯听了若有所思。渐渐的,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维奥拉端详一阵后,分析道:“我和公主才刚认识,并不太了解她的想法。不过看上去,你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七七八八吧。”伴着拉斯轻快的应和,他的尾巴微微甩动起来,心形吊饰划过一道亮光。   维奥拉不理解拉斯暧昧的回答,提起购物篮。“算了。最终决定权还在你手上,我也不会真去忤逆你的。但希望你不要做让自己懊悔的事情,尤其是看到她失望伤心的表情后。”   看拉斯陷入思忖,维奥拉轻悄悄的离开了。仔细一想,公主也并不单纯,但不至于是苏泊比亚那样的狡猾狐狸。如果罗有点脑子,不会真借用一场表演赛狠狠践踏拉斯,惹恼特洛伊美亚王族的后果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他是单纯想嘲讽和炫耀…?   结完账,维奥拉走出超级市场,心里笑话着罗,同时觉得如果拉斯要刻意放水遂了罗的愿,那他可比罗还滑稽百倍不止。但到时候也不可能真的去笑话拉斯,毕竟如果这人不是为了顾全波塔利亚的形象……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心间油然生出一种“拿他没办法”的挫败感。保持着这样不畅快的状态,维奥拉一直等待拉斯的明确答复——可以参加,还是不被允许。   可直到比赛当晚,观众席上陆续坐满了人,别说拉斯,她连他丁点儿鬼影都找不见。要不是右手隐隐酸胀起来,维奥拉都快以为这家伙人间蒸发了。她赶在比赛开始前找到了拉斯。   他刚换好作战服走出选手休息室,正在整理头侧闪闪发亮的角饰。波塔利亚人象征性的角、尾巴还有翅膀,也是日常需要装饰的一部分。   “为什么要露出这么幽怨的表情呢?就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拉斯打心里觉得好笑,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摸维奥拉的头。凉凉的、软软的,指尖传来这样的触感。   意外没有排斥拉斯的触碰,她略微急躁地问:“请问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这个嘛…”拉斯故弄玄虚地抱起手。   “麻烦你认真一点,我很着急。”维奥拉忍不住加快语速。“我刚才已经去罗那边看了一圈,一切准备就绪了,包括公主。”   “我的小公主她今天打扮得漂亮吗?”   “拉斯!”维奥拉宝蓝的眼睛像是沸腾的海浪。这次她连敬称都忘了加上,不过本来也不怎么敬重他。   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拉斯肩膀抖个不停,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如果我准许你和我同行,你真的会对我言听计从?”   “…虽然对你还是心有抵触,但我不是一个不会看场合的人。”   “真可靠呢。”拉斯再次摸|摸她的头,朝前方的出口走去。“那就按原计划行动吧。”   原计划?维奥拉不可思议地盯着拉斯的背影。   “当然,我的睡美人还是得我亲自吻醒~”逆光中,拉斯微微侧身看向维奥拉,淡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灿烂的神采。   “那盘踞城堡的恶龙就是我的猎物了。”维奥拉笑着拉开休息室的门,迅速换好衣服。   一语成谶,比赛充满了戏剧性——   维奥拉的武器是左轮,她的异能力是一种自杀式技能:子弹标记敌方一人后,自己所受的伤害会影射|到对方身上,包括武器。   她和罗之间没有发生打得天昏地暗的搏斗,甚至都不曾正面过招。而拉斯瞄准时机,悄然示意正在和对方一人对峙的维奥拉。她巧妙地故意让对方攻击左轮的脆弱点,武器一下子被破坏。   早被暗地标记的罗自然同时中招。他就像断线的风筝般茫然失措,惊愕地看着手里的武器化作碎片。随后广播响起他失去战斗资格的退场宣告。   比赛结束,拉斯以胜利者的姿态牵起公主的手向观众微笑示意,此时罗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失格了。至于拉斯差点在众目睽睽下亲吻公主而被伊拉狠狠呵斥,则是后话。   看着在休息室里闹做一团的伙伴,维奥拉在门口站了一阵后离开。   总体而论,罪过之国的大家待她都不差。但越是这样,她就越纠结。离家出走的影响和不安定的右手,一切都让她无法安心。而且,那个叫雾的男人和紫罗之绯到底存在什么关系?   步履变得和心情一样沉重,维奥拉徘徊在夜幕下的街道。   从一群生有羽翼的天之国人中发现维奥拉的身影很容易。   正在排队买限定甜品的古拉德远远就看见了她,唤了几声,但对方没有回应。犹豫半天,他还是朝维奥拉靠去,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拉维!”   “诶,古拉德殿下…?”维奥拉恍然回神。   古拉德从她脸上读出了忧愁。他并不擅长处理这类感情,烦恼地挠头。   “古拉德殿下,怎么了?”维奥拉不想把负面情绪传染给他,立即微笑。   古拉德摇摇头。“我没事的…那个,你不想笑的话就别笑。”   维奥拉惊讶一瞬,又沉默了。   古拉德低下头看向自己的鞋尖,冥思苦想一阵后,伸出手握住维奥拉的。“你陪我参加双人拍档东洋料理大胃口比赛吧。”   “双人…什么?”维奥拉没听懂那一长串名称。   “双人拍档、东洋料理、大胃口比赛!”   “比谁吃得多吗?”维奥拉急忙摇头。“我不行,会拖你后腿的。”   “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古拉德不由分说地拉起维奥拉朝一家大商场跑去。   商场负一楼是当地首屈一指的美食街。一家刚开张的东洋料理店正在举办古拉德所说的比赛。的确如他所说,维奥拉并不需要担心自己的食量会成为累赘,因为比赛的规则是参赛者不停朝拍档的嘴里塞食物。   维奥拉开始担心这家才开张的店,可能活动结束后就会宣布关门大吉。   “别愣着,继续,再沾点酱油。”古拉德兴奋地催促。   算了,那不是她该担心的问题。维奥拉摇摇头,再次专注地向他投食。期间,古拉德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一边向维奥拉介绍东洋料理。她有种正在参加美食片录制的错觉。   “真的有这么好吃吗?”被古拉德对食物毫不吝啬的褒美打动,她忍不住好奇。   古拉德欣然点头,从维奥拉手里拿走筷子,给她挑了一只热腾腾的蟹黄虾饺。“张嘴,啊…”   维奥拉眨眨眼,心虚地提醒:“这双筷子、唔嗯!?”   热腾腾的点心被塞入嘴里,汁水四溢。好烫!维奥拉肩膀一紧,连脚都抬离了地面。整个人就像面皮里的虾仁似的蜷缩起来。   “怎么样,味道很棒吧?”古拉德得意地问。   等口腔适应了热度,维奥拉试着咀嚼,立即睁大了眼睛。“感觉蟹黄和虾仁在嘴里跳华尔兹,好吃!”   “华尔兹…?你的评语好奇怪,不过你觉得味道好就行了。”古拉德脸上浮起开心的笑,他指向刚端上桌的凤梨酥。“继续喂我吧。”   继续喂的话…维奥拉看向他递给自己的筷子。但一心只有吃吃吃的古拉德太单纯了,大概都不会明白什么是间接接吻。这么想着,维奥拉心里感觉好受许多。或许以后不高兴的时候,多找古拉德出来聚聚是个不错的选择。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突然想到让我做你的搭档呢?”维奥拉一边帮古拉德拭去衣领的碎屑,一边问。   “不是突然的想法,前天宣传单发出来的时候我就在关注了。”古拉德大口咽下食物,努力让自己说话清楚些。“但是拉斯说他不想喂男人吃饭,苏泊比亚…不知道,他都不听我讲完。而伊拉又劝我应该多注意肠胃健康,也没答应。最后我是想找你的,但你很忙的样子,不好来打扰你……没想到你会和拉斯一起参加‘克莱瓦’,感觉你们的关系突然变好了,是我太迟钝了吗?”   维奥拉拿筷子的手顿一下,被夹住的鱼子酱寿司掉在盘子上。她有些心乱地解释:“我和他一直就处不好关系,你是知道的。这次要不是因为特洛伊美亚的公主…”   古拉德不知何时就没注意维奥拉在说什么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刚端上来的炸天妇罗。他有些痴迷地感叹:“这个看上去也很好吃。”   “是啊是啊…”维奥拉叹息,觉得沉浸在美食世界中的古拉德真让人羡慕。   “呐,拉维。”古拉德突然收回视线,盯着她。   “…怎么了?”   “可以笑着喂我吗?”   “诶?”   “我不懂你和拉斯之间的关系,但是食物是无辜的。你要是继续这么愁眉苦脸,再好吃的东西我都会觉得不够美味。还是说…在你看来有比填饱肚子更为重要的事情吗?如果是这样,你就活得太累了,我无法理解。”   维奥拉怔然,总觉得面前的人是古拉德,又好像不是。   “啊,说了奇怪的话,抱歉。”古拉德把头转向一旁,努力化解开始凝滞的气氛。“当我什么都没说吧。可能你就是这么一个爱操心的人,所以经常看你都是一副在想事情的模样……或许是你的天性。”   维奥拉哑然苦笑:“原来在你看来,我是个劳碌命啊。”   “嗯,就是这样。”   古拉德毫不犹豫的肯定让维奥拉再次噎住,说什么也不是。   “但我不喜欢劳碌命的人。啊,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他们…你很容易错过好东西,如果我刚才不叫住你,你都不会知道这里有一家这么棒的店,对吧?”   “这倒是,我应该感谢你。”   “而且…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   “我的心情?”   “就是……大概,发现最喜欢的面包被老鼠偷偷啃掉后,我会和你有同样的心情。”古拉德一字一句地慢慢说,努力表达着:“你重要的东西不见了吗?”   “我重要的东西?”维奥拉好不容易理解了古拉德的心意,这下又被搞晕了。   古拉德拧紧眉毛,沉默半天,最后放弃似的摇头。“唉,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我会陪你一起找就是。”   “古拉德殿下,突然之间你是怎么了?”维奥拉夹起天妇罗喂给他,一脸困惑。   古拉德大口吞咽后,回答:“还不是因为拉斯。”   “他?他说了些什么啊?”   “拉斯说你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可是我又不聪明,猜不透他到底指的是什么。”   维奥拉脑子有些混乱,甚至发热,像是被谁灌了一肚子酒似的晕乎起来。   之后,俩人毫无悬念拿下第一,店主满脸纠结地送上了一年份的打折券。回招待所的路上,古拉德拉着维奥拉在附近的小吃街逗留了好一阵,不停往她嘴里塞零食和甜品,以表大胃口比赛夺魁的兴奋和感谢。   面对古拉德用牙签叉来的烤土豆,维奥拉扑通直跳的心脏发出了求救声。   “你们在干什么?”不悦的低沉男声突然响起,仿佛云破日出的一缕光。   维奥拉欣喜若狂地转头看去,发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苏泊比亚。他应该是在高档商场血拼了一番。   “苏泊比亚,要尝尝这个吗?”古拉德献宝似的笑着问。   “离我远点…”低低的警告从苏他嘴里吐出。   “古拉德殿下,我还有事情要和苏泊比亚殿下商量,你先回去休息。明天老时间,我给你做早饭。”维奥拉急忙推搡古拉德。   单纯的暴食王子点点头,端着自己的烤土豆离开了。   见他走远,维奥拉舒了口气,看向苏泊比亚。“刚才抱歉了。”   “真是,你又没做错什么……不过我好心提醒,你和古拉德体质不一样,别学他大吃特吃。”   “嗯,我会记住的。”   苏泊比亚微微扬起头,耳饰的流苏发出细微的轻响。他端详维奥拉,轻笑:“越看你越觉得不可思议。”   “诶?”   “虽然知道拉斯和天之国的贵|族之间结下了梁子,但没想到你会不计前嫌去帮他。”   “我才不是帮拉斯殿下,我只是觉得这次胜负关乎波塔利亚的颜面,不能太小心眼了。”   “你就是单纯好懂,说到底还是白纸一张。”   维奥拉诧异地和苏泊比亚对视。   “浑身都是破绽呢,聪明有余但防备不足的小家伙。你以为我是哪里的王族呢?”苏泊比亚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仿佛眼前的维奥拉只是众多新衣中的一件,随挑款师如何评判挑刺。   维奥拉虽摸不清苏泊比亚的心思,但仍露出顺从的神情,回道:“虽然说是掌管‘傲慢’的强者,但我并不讨厌你的‘傲慢’。”   “所以我才说你单纯。”苏泊比亚耸耸肩。异色瞳间流转的波光分外艳|丽。看来他接受了维奥拉含蓄的赞美。   而维奥拉的心情则没这么轻松。她感觉眼前的苏泊比亚仿佛漂亮的动物渐渐露出了爪牙,锋利的尖端在柔软的皮毛下静静闪光。   自己在和一头聪明美丽的野兽周旋?不,或许是被对方玩弄着。不知为什么,维奥拉没有对此感到胆怯,反而有种想要伺机反击扳回一局的念想。   苏泊比亚观察维奥拉眼里忽明忽灭的色彩,忍不住甩一下尾巴。精致的铂金环饰相互碰撞发出了脆响,仿佛山涧叮咚的泉鸣。   ☆、15   “克莱瓦”赛事顺利落下帷幕,隆重的闭幕式结束后,波塔利亚代表团准备回国了。   维奥拉并没有太多要收拾的行李,早早就在接待所的大厅里等候。她拿出纸笔正在算账,关于古拉德日常饮食开支的那部分。   没多久,拉斯闲庭信步似的下楼走近她,影子投在了写满数字的纸上。维奥拉顿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和他打招呼。   浅紫的眼珠微微转动,没有发现第三人在场后,拉斯问:“你打算跟着回波塔利亚?”   维奥拉放下笔,皱起眉,抬头看他。“我不回波塔利亚,回哪儿?”   “相信我,你应该回你的阿瓦隆去。”拉斯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慢慢翘|起腿,一副要展开说教的架势。   “我回不去的,暂时是这样。”   “暂时是指的多久?波塔利亚可这不是你这种人可以长久逗留的地方。”   我这种人?维奥拉欲言又止,有几分心凉,随后懊恼自己如苏泊比亚所言太天真单纯。原以为经过和罗的对战,同拉斯的关系应该缓和不少。她压抑着烦恼,移开视线。“就目前而言,这个国家更适合我。流放罪人……又能给予罪人救赎。”   “罪人?”拉斯挑眉,樱色的唇|瓣旋开一抹笑。“你只是个受害者,该回家里好好疗养身心。”   他果然知道什么。维奥拉后背立即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不过手脚也好、脑袋瓜也好都是长你身上的,我又能拿你怎样呢?”拉斯故作惆怅地摇摇头,伸着懒腰站起来,敷衍抚了一下维奥拉的头顶。“好自为之吧,真被弄脏就再洗不干净了。”   维奥拉小心翼翼地呼吸,避免让拉斯察觉自己内心波动的情绪。可看他转身离开,手又不受控制地伸出。   嘶…!   一时大意用了右手。触碰到的同时,俩人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维奥拉犹豫片刻后,选择放手。拉斯眼中闪过难以捕捉的暗光,忽的发力,紧紧抓回维奥拉的右手,在掌心攥紧。他问:“能解释一下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感应吗?只要稍微靠近,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面对拉斯的陈述,维奥拉心里一沉。“不知道…但我有同感。”   “这可不是什么稀奇的好事儿。”拉斯摇头,严肃道:“这完全就是一个警告,你应该明白的。所以我才劝你不要再回波塔利亚。”   忍着和拉斯一致的、令人不适的疼痛,维奥拉问他:“能告诉我你知道的情报吗?我需要足够有力的证据说服自己离开。”   拉斯屏息似的沉肃不语。回忆起不好的画面,他用比平时阴沉许多的声音缓缓道:“你身上有那个男人的气息,我曾以为你被他派来进行些不可告人的任务。但现在看来,你只是个被他利用但却浑然不知的笨蛋。”   维奥拉无比惊惑地看着拉斯。   “别这样看我,我不会再透露更多。这只是族内的遗留问题,身为外人的你就不要再干涉了。”   “可我已经被卷进来了,不是吗?”   “你想太多,还是回你的祖国去吧。相信我,不会有任何麻烦找上你,因为你并不属于那个人计划的一部分,你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意外。”说罢,拉斯缓缓松开手。   两个人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都缓和了些。   维奥拉虚握着隐隐发麻的右手,倔强道:“我的去留,不该由你来决定。”   “呵呵,你或许想说你还得服从巴斯汀的命令,对吧?真是忠心耿耿…那我问你,如果他要你永远都留在波塔利亚不得靠近阿瓦隆半步,你又真的愿意服从?”   面对严苛的质问,维奥拉无法直接给出回答,攥紧了右手拳头。   拉斯浑身散发出不可逼视的迫力,他凌厉的目光落在维奥拉身上。“如果你想要寻找救赎,那就真是来错地方了。”   眼前闪过巴斯汀还有很多人的身影,她忽的有了底气和自信。“不是的,我已经得救了。至少现在的我不会再想要一心寻死,我…我不是一无是处。”情不自禁的,她抬起右手,看向刚被指甲掐出|血痕的掌心。   拉斯怔愣,随后盯着她沉沉不语。   维奥拉坚定地说:“谢谢你的忠告。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后悔,即便碰壁了也绝不会埋怨任何人。所以,我想要继续留在波塔利亚,继续救赎自己。”   心里滋生出一种莫名的倦意。拉斯此刻既不想再给维奥拉施压,也不会认可这份决意。他微垂着长长的睫毛,沉默地折身离去。   伊拉站在二楼的室内露台上,好几次都要立即跳下去呵斥拉斯,但勉强忍住了。   拉斯走上台阶见到他,心里微微一惊,脸上却条件反射似的露出稀疏平常的笑容。“怎么,舍不得离开艾恩泽吗?表情可真吓人呢。”   伊拉努力无视拉斯话中的戏谑,阴沉着脸朝楼下走去。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这人想做什么,拉斯毫不好奇,直接回房。   在回国的飞船上出现了似曾相识的场景——有拉斯的地方没维奥拉,有维奥拉的地方肯定没拉斯。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了在公共治理区驻留的日子。但有些特别的是,这次主动回避对方的不再是维奥拉,而是拉斯。   大概是拉斯学乖了不再去招惹对方,本来也没有要闹僵的必要。伊拉这么猜想,心里感到欣慰,愤怒发作的频率降低了。   维奥拉也有了更多精力去协调古拉德和苏泊比亚之间的饮食冲突。她仿佛精神分裂似的在厨房折腾用料、烹调、摆盘等都截然不同的料理。   “你们说,为什么例会不能一周开两三次?”餐桌上,古拉德忽的问。   “你以为开会是在做深度清洁吗,太频繁了不妥当。”苏泊比亚第一个不赞同。   “的确,过于频繁的会议并不能更有效展开管理工作,我们需要更多时间用于实战。”伊拉附议道。   拉斯盯着古拉德面前空空的餐盘,笑而不语。   古拉德颇为沮丧。好在维奥拉端着热汤从厨房走出来,他才打起精神,不再花心思琢磨怎么解释。   维奥拉打量古拉德津津有味的吃相,叹息道:“你就不怕烫吗?而且厨房里还有,我炖了一大锅。”   “一点不烫啊,好吃就行。”   拿古拉德没办法,维奥拉也就耸耸肩折回厨房继续忙活。   伊拉看了看,感慨:“真担心古拉德回领地后还能不能专心处理公务。”   苏泊比亚不屑一顾地问:“只要有吃的,对他来说不都一样吗?”   伊拉陷入思索,说:“可你不觉得拉维太过尽职了吗?我怀疑当初分配房间的时候,我不该插手。”   苏泊比亚眼睛瞥向厨房,脸上似笑非笑。   拉斯摆摆手,打趣道:“算了吧,你要不让出房间,我们哪儿有这种口福?可惜一回国就便宜巴斯汀了。”   伊拉难得没去反驳拉斯的观点,他似乎能理解为什么古拉德会生出那样的疑问了。   苏泊比亚盯着盘子里的三文鱼沙拉,心里挣扎几番后,提醒:“以巴斯汀那家伙的性格,就不要指望他肯让拉维再招待外人了。”   拉斯哈哈一笑:“我们算是外人,不都是他的所有物吗?”   苏泊比瞅着他。“明知故问。他对拉维和对我们的态度明显是不一样的。”   拉斯微微抿唇,算是默认。   古拉德喝完一大碗热汤,困惑地歪头。“…还有这种事啊?”   苏泊比亚盯着他嘴角的油渍,嫌弃撇嘴。“你能不能不要一心只想着吃?”   伊拉安静思忖,形状优美的金瞳时而朝厨房望去。   飞船顺利抵达地之国的港口。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天更加湛蓝明丽。头顶上有许多雪白的鸥鹭振翅高飞,盘旋徘徊着。   维奥拉仰望看去,觉得自己好似一只无法收拢翅膀的飞鸟,如果失去信心和勇气,只能坠落摔死在地上。   “真遗憾,波塔利亚人的翅膀和天之国人的并不相同。”拉斯难得主动接近维奥拉,陈述道。   维奥拉不解地看他,很久没和他说话过了,有点生疏。   拉斯不紧不慢地解释:“你看上去很憧憬天空,但这里暂时没人能实现你的期待。”   “…你多虑了。”   拉斯不在意,直接换话题,问:“真的不打算回阿瓦隆?”   维奥拉叹气,小声抱怨:“拉斯殿下,我发现你意外的啰嗦。”   “因为你意外的固执。”   “…我就当你是在表扬我有恒心好了。”   拉斯慢慢把视线转到天上,金色的阳光和浅紫的虹膜交织成绮丽的色彩,生出几分令人神往的炫目。   “表情呆呆的,我的侧脸有这么好看吗?”拉斯头也不转,直接笑问。   维奥拉匆忙偏头,懊悔自己竟然看入迷了。   拉斯喉咙间溢出一声清浅的气音。像是湖面泛起了柔和的涟漪,他在笑。   维奥拉听了心里不痛快,忍不住加快脚步想拉开距离。   “别乱走,当心迷路。”拉斯不咸不淡地提醒。   “拉斯殿下,可以别诅咒我吗?”维奥拉忍着不爽又把步子慢下来。“再说要真迷路了,也会有人帮我纠正的。”   “把我排除在外吧,我还没有指导小孩子的余裕。”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呵。既然漫长的人生里总会发生点意外的邂逅,我当然是更想捡个更懂事的女孩子回家。”   “为什么你老爱把话题朝不健康的方向牵引?”   拉斯轻佻一笑,无所谓地耸肩。   维奥拉不解地注视他,问:“明明你并不是真的热衷情|色,就不能表现得更稳重端庄些?”   “你居然希望我——‘色|欲’监狱的长官表现得稳重端庄?”拉斯哑然失笑,心底又涌起一丝苦涩。“想多啦,就这样顺其自然吧。”说罢,他微微加快步伐,凭借身高优势反而把领先的维奥拉甩在身后。   见拉斯独自走远后,在队伍末尾观望的伊拉松了口气。他悄然走近,看向维奥拉,问:“他没对你说不该说的吧?”   维奥拉望了拉斯的背影一眼,摇头道:“我基本没和他搭话,他自讨没趣就走了。”   “那就好。”伊拉点点头。“如果那家伙真要乱来,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告诉我。”   维奥拉感激地看着伊拉,但心里又不免纠结起来。伊拉真是个正直温和的人,始终都友好相待着自己,因为她是巴斯汀的近侍官拉维。   所以,如果有一天当伊拉知道自己的秘密…   维奥拉并没有太多的时间释怀苦闷。在离地之国港口不远的外交大厅,一行人办理入境手续的时候,凑巧得知古拉德的父亲昨日抵达地之国王都,为了参加一项会议。和捎信的使臣交谈后,古拉德遵照其父的指示,前去和他会面。   送走古拉德后,维奥拉看向余下的三个王子。   “呵呵,这对老冤家就交给你了。”苏泊比亚笑得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他同情似的拍拍维奥拉的肩膀,朝另一方走去。   “你有别的安排吗,这么突然?”伊拉问。   “去参加一场Pаrty,我可不能错过新赛季的预热会。”苏泊比亚头也不回地摇摇手,指甲上的水钻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维奥拉遥望在人群中显得高挑瞩目的苏泊比亚,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拉斯晃着尾巴从咨询处走过来,笑容显得调皮。他问:“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伊拉扫他一眼,不悦道:“在我看来,有你在的场合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还是就事论事吧,伊拉。”拉斯无辜地耸耸肩。“地之国和波塔利亚的国道,因为连日多雨导致其中一段路…嗯,你知道了,老地方老|毛病。”   伊拉面露凝重。“如果是这样的话…安全起见,我们得绕道。”   “而且还是个大弯子。”拉斯摊手耸肩。   维奥拉听得有些迷糊,用眼神询问伊拉。   伊拉解释道:“没事,就是改道从邻边的沙漠国度拉比亚返回波塔利亚,行程比原计划要耽搁三天的样子。”   “无妨,就当公费旅游。”   “拉斯。”   “哎呀,这就生气了…?好吧好吧,刚才算我的口误。”   虚惊一场。维奥拉捏了把汗,不由得瞪了拉斯一眼。   伊拉也不再理会拉斯,和部下着手进行新的路线规划。想帮忙但被婉拒的维奥拉有些失落,她折回来问拉斯:“你刚才说消息是一个好、一个坏。得绕道肯定不是好事儿,那真正的好消息又是什么?”   拉斯坐在椅子上,正气定神闲地翻阅今天的报纸。他短暂看了维奥拉一眼,暧昧地笑:“凡事都有两面性,绕道而行对你未必不是件好事儿。但你要是心有芥蒂,那的确就糟糕了。”   “我…我脑子笨,麻烦你说清楚些。”维奥拉耐着性子坐下,有些郁闷地盯着拉斯。   拉斯合起报纸,好笑地打量她,问:“和我坐得这么近,不怕手痛?”   “你现在很不舒服吗?”维奥拉忍不住朝一旁挪动。   “除了被小公主拒绝,再不会有更叫我难受的事儿了。”   “……”   “好啦,别用看变|态的神色瞅我。说实话,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你还可以靠得近些。”   “算了,就这样吧。”维奥拉拘谨地维持原姿势,继续问:“刚才的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亲爱的阿瓦隆兄弟,正在那个沙漠国度参加仲夏夜庆典。”   维奥拉听得心里别扭。但她顾不了这些,急切追问:“你的意思是,卡里巴恩和布利多恩他俩…?”   “你都不用敬称,看来你们的关系是真的不错。”拉斯略微诧异地看她。   维奥拉感觉有石头堵在气管里,反复张开嘴又发不出声音。   拉斯从容解释:“好吧好吧。是这样的,我有仔细调查过你的身世来历,可惜并不完全,不然我不会对此感到些吃惊。”   “……我在你面前好像是个透明人。”维奥拉半是紧张半是挫败地盯着的脚尖。   “饶了我吧,我一点不想看男人的裸|体。”   维奥拉瞪大眼睛,面色微红。但她很快又因为拉斯对自己真实性别的错误认知而陷入困惑,既然连她和剑盾兄弟的关系都调查到了,怎么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难道他故意的?   维奥拉内心忐忑而惶恐,又不得不努力维持波澜不起的表象。   拉斯不动声色的观察她轻轻绞在一起的手指,一种奇妙的快慰和悸动在血管里乱窜。这些情愫似乎带着点灼人的温度,某部分神经该是被烫伤了。   身子僵硬得一动不动,蓝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她像是小心躲避猎食者的动物幼崽。拉斯出于一种爱护弱小的本能,抬手轻拍维奥拉的头,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竟有几分爱怜。   虽然这种暧昧的情愫浅浅淡淡,维奥拉却感到一种夺人心魄的紧张,更加不理解拉斯这个人了。   ☆、16   骆驼脖颈上的铃铛随着前进的脚步,不停发出清脆的声音。远远的,千米开外的金色沙海上耸起了巍峨起伏的城郭,碧色的棕榈树叶在夕阳下风情万种地招摇。   伊拉不知道是否该感到欣慰,或是需要对拉斯进一步提高警惕。前往拉比亚的途中,维奥拉不愿和拉斯走得太近,雏鸟似的跟在自己左右。   昨晚,伊拉不想维奥拉通宵守夜,那样太辛苦。   维奥拉却用诚挚的眼神请求伊拉。反复强调她是护卫,护卫。   琉璃般清澈的宝蓝色眼睛,仿佛浸在暖流中的晴空。伊拉直接应允了,语调里是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动摇。   拉斯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笑声,背对俩人在一旁默默拨|弄篝火,肩膀上下不停起伏着。   维奥拉看在眼里,对拉斯的怀疑只增不减。   因为有波塔利亚王族在场,一行人顺利通过关卡检查。这段日子有其他外国贵宾受邀前来参加庆典,王都守备比以往要森严。   “照这样看来,你们不会有直接接触的机会。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拉斯靠过去,用只有他和维奥拉听得见的声音说着,眼里是明显可见的笑意。   有什么好神气的?维奥拉已经懒得和拉斯拌嘴,觉得他偶尔挺幼稚。   “拉斯,离拉维远点。”伊拉皱着眉,伸手把维奥拉朝自己这边拉。   拉斯盯着一副护崽架势的伊拉,悻悻耸肩。旁边的士兵们都偷笑起来。   维奥拉意识到这样不太好,她有些难为情地扯扯伊拉的衣袖,对他摇摇头。   伊拉看看她,又看看拉斯,轻叹了口气:“总之,你小心些。”   维奥拉听话地点头。   视线在维奥拉的身上多做停留,伊拉忍住没去摸对方在太阳下闪着漂亮光晕的、毛茸茸的脑袋。   拉维是男人拉维是男人拉维是男人……伊拉着魔似的在心里一直强调。   在拉比亚使臣的带领下,一行人前往一家酒店入住休息。维奥拉走入富丽堂皇的大厅后,脚步忽的顿了一下——右手突然疼痛起来,但不严重。   这酒店有问题。她在心里如此断定。   “拉维,怎么了?”对维奥拉始终挂心着的伊拉第一个发现异常。   维奥拉犹豫一下,回答:“没事…可能太久没合眼了,有些不舒服。”   “抱歉,我不该让你通宵守夜的。”   在伊拉的干涉下,维奥拉被要求去房间休息。为了防止她四处乱走,门口还有士兵守着。   这份心意她可承受不起,此刻的维奥拉迫切需要自|由行动的机会。趴在门上仔细聆听走廊的动静,守门的两个士兵正在讨论回国后去哪里喝酒。还是别正面突破了。琢磨一阵,她悻悻退到窗台。   这个房间在三楼,并且酒店外墙有可以攀爬的装饰物和露台,但天黑前不适合采取这样的行动。   维奥拉坐下来,喝了杯水。来波塔利亚后,自己对疼痛的耐受度和对右手的控制度都有了大幅提高。把此刻的不适感代入从前,粗略推断一番,可以推测出引起这次骚|动的对象不算棘手,可能是个命案逃犯或者小型食梦兽。   又或者……这类存在正在诞生,比如一个新的杀人犯。   维奥拉倒吸一口气。她不是没碰见过类似情况,但也不想经历同样的懊恼。仔细在房间里观察一圈后,她把目光瞄准浴|室顶部的室内通风口。   找到螺丝起子旋开固定用的金属窗,维奥拉比划几下后,发现自己可以钻进去,即便有些勉强。充足锻炼过的手臂和腹部,让她成功把身体探入方形通道,在里边缓慢爬行。   虽然在一楼大厅看过整个酒店的结构图,也记下来了,但这些排风管道走势如何还需要实践琢磨。   哈啊~属于女性的尖叫从不远处的小窗里传来。她娇嗔喘息着,像一匹发|情的母狼。随后,一个男人的低吼响起,伴着下|流的话。   维奥拉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朝后退。右手|感应到的方位在前上方的位置,至少得经过那道小窗户。   要命。   维奥拉浑身不舒服,后悔钻进这不知道出口在哪儿的排风道。正对排风扇的地上放着椅子,可她没踩稳,一下子就摔在地上。头直接撞到淋浴的花洒上,两眼直冒金星。   在浴|室门口犹豫徘徊的伊拉本不好意思敲门打搅,但听到异常的动静,他一下推门而入。面对头破血流的维奥拉,他惊呆了。   “拉维你…你在干什么?”伊拉急忙上前扶人,又看向被掀掉隔离窗的排风口,他眼里写满不解和担忧。“你从这里摔下来的?严重吗?”   “就是蹭破皮了,没事儿。”维奥拉晕乎乎的,脚底发软。   伊拉强硬架起她的胳膊扶她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匆匆找来医药箱。   “你究竟是为什么想要钻那么小的管道?”伊拉一边责备着,仔细帮维奥拉消毒。还好额头上的伤口不深,不需要缝针。   “我…我在抓老鼠。”伤口仿佛泡在酒精里。维奥拉呲起牙,表情有些僵硬。   “你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伊拉听了哭笑不得。   “男人到死都是少年。”维奥拉照搬杂志上的台词。   “好了,别贫嘴。”伊拉一圈一圈缠好绷带后,带她到一楼餐厅吃晚餐。   远远的,可以发现拉斯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两个甚是美貌的侍女正站在他身侧。谈笑间,姑娘们红|润的面颊仿佛娇艳的夹竹桃。   伊拉和维奥拉无言对视,对这样的场景也见怪不怪。掌管色|欲之力的拉斯天生就对异性有种非比寻常的诱|惑,就像成熟的果实会顺着引力朝地面坠落一样。   “嘿,不一起共进晚餐吗?”拉斯朝俩人招招手,眼里有一丝求救的味道。   两个侍女恋恋不舍,用葱白的手指有意抚摸拉斯的发丝。   “我点好了你俩爱吃的菜,很快就端上来了。”拉斯不动声色地挪动身体躲避侍女们的讨好。   维奥拉用手肘轻轻触碰伊拉,无奈耸肩。   伊拉念在和拉斯同为波塔利亚王族的份上,此时又身在异国,暗自叹着气朝餐桌走了过去。维奥拉跟在他身后,向两位侍女点头,报以歉意的笑。   两个姑娘打量面前清秀斯文的少年,抛了个火|辣的媚眼后,扭着水蛇似的纤腰走远。   维奥拉打了个哆嗦,嘴唇紧紧抿着。   “拉比亚也是出了名的艳遇之国,本地姑娘风情万种又大胆直接。”拉斯摇晃手里的高脚红酒杯,随后抿了一小口,问维奥拉:“你的头是怎么了?”   伊拉眼里像是浮起一层薄冰,眉头皱起。“不关你的事,我已经替拉维处理好了。”顿了一下,他又强调道:“这里不是波塔利亚,你最好收敛。还有,刚才是谁死皮赖脸非要我们坐过来的?”   “好好好,是我理亏。”   伊拉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哼声。他用湿巾擦拭双手,又看向维奥拉,表情缓和许多。“你也坐下来吧。”   “不,我还是和那帮兄弟们一起吃比较好。”维奥拉摆摆手,嘱咐拉斯:“虽然我不该说以下犯上的话,但还是希望拉斯殿下多多注意形象。”点头致意后,她朝餐厅外离开了。   伊拉望着她的背影,偶尔又瞥向拉斯,沉沉不语。拉斯则继续品着红酒,嘴角微微勾起,不知道他在愉悦些什么。   沙漠异域的貌美侍从们像溪流里漂浮的花瓣,在餐厅里留下灵活轻快的身影。   盐焗安克拉深海黄鱼、斯诺菲利亚的风干驯鹿肉、缇夏红茶为主料的什锦茶饺、空运自巧克露蒂的九层水果塔……   看向桌上精致的菜肴,伊拉看向拉斯,不悦道:“你好像很熟练。”   “熟练么?”拉斯抬头看他,又不紧不慢地用刀叉继续将盘子里的鱼刺和肉分离,动作的确利索。   “别误会,我可没表扬你的技巧…你什么时候迷上吃鱼的?”伊拉话语刚落,侍者又端来一道菜,是克雷亚布鲁的名菜——蜜蒸熊掌。   “拉斯,你这是在公然腐|败铺张。”伊拉手按在桌子上,慢慢站起来。森森的阴影笼罩了拉斯。   拉斯拨开最后一根鱼刺,无辜地摇头。“冷静点,这可都是国王的一番美意。”   “什么?”   “现在正值拉比亚仲夏夜节日,即便婉拒了参加庆典,我们还是会享受到超一流的招待。”   伊拉一边思考一边坐下来,冷峻的神色缓和些。   “还有,我可真没迷上吃鱼。”   “那你还…?”   “仔细想想,我们之中谁是属猫的?”   “是拉维吗?…噢,就是他没错了。”   “没错,从那家伙嘴里吐出来的鱼刺,干净得能让最饥饿的流浪狗失声痛哭。”   “你这是什么糟糕的比拟。”伊拉嫌弃地皱眉,复而叹息:“我该留他下来的。”   “该走的总是留不住,别郁闷了。”拉斯打了个响指,叫住路过的侍从,让他捎一个大号的便利食盒过来。   “你这又是干嘛?”伊拉有些惊讶。   “你现在可以去部下们坐的那一桌瞧瞧,看看人都到齐没。”   伊拉很快就领会,不可置信地看着拉斯,问:“拉维不吃饭,他上哪儿去了?”   “我还想问你呢。”拉斯用手指点点自己的额头。“那家伙到底怎么受的伤?”   “我去找拉维的时候,他刚从浴|室的排风管道里摔下来,说是抓老鼠去了。”   “老鼠?”拉斯呵呵直笑:“哈,那拉维现在肯定还在抓那只没逮到的老鼠。”   伊拉坐立难安,站起来作势朝外走。拉斯悠悠然叫住他:“你知道上哪儿找人吗?”   “不知道,但也不能让拉维一个人瞎折腾。”   “你太操心了。”拉斯拉住伊拉,把他拽回座位上。“要不先听听我这边的情报,再做打算?”   “长话短说。”伊拉手支着额头,眼神薄凉。   “好吧,那我什么铺垫和推理都不做了。”拉斯把头微微靠近伊拉,小声道:“三个盗墓贼昨日炸了王都郊外的一处古墓,盗走了镇墓之宝。”   伊拉怔然。   “…好吧,看来还是得再提供点必要信息。你也别问我从哪儿打听到的,只要相信我的情报正确就行了。总之就是,恰逢昨日的仲夏夜烟火大会,没人会注意爆炸声到底是从天上还是郊外传来的,等察觉到盗墓的痕迹已为时已晚。可真是配合默契、手法老练的三人帮。唯一庆幸的是他们还没出城,而且也不敢离开。现在关卡盘查森严得要命,说是只进不出也不为过。”   “这里的民众不知情,对吧?”   “传开了还得了。另外外宾还没走,让他们知道了这不是丢脸丢大了吗?”   “但你却知道了这一切。”伊拉神色复杂地盯着拉斯。但很快,他又不安起来。“现在局势如此严峻,拉维他……”   “别担心,还是说你不认可对方的能力?”   “我知道拉维很强,但是…他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可不好说。”   “你什么意思?”   面对伊拉的质问,拉斯笑而不语,犹自切了一片风干的驯鹿肉慢慢咀嚼。   “我不该再和你浪费时间的。”伊拉不想再和拉斯呼吸相同的空气,急匆匆离开。   拉斯不挽留,视若无睹。   侍者按照拉斯的吩咐带来了大号的食盒。随后,他轻轻晃着细长的尾巴,仿佛在精心装点食盒一般,慢慢朝里边填充各种各样的料理,一层又一层。雪白无刺的鱼肉铺在顶上,并均匀浇上两茶匙海鲜酱油。   拉斯饶有兴致地左右端详,最后从水果盘里拿出一枚酒红色的大樱桃放在中央。   维奥拉把酒店一层一层排查下来,只有VIP专用的六楼没去了,她并没有资格进入。从各地赶来参加仲夏夜庆典的贵宾,有一部分入住的就是这家酒店的VIP客房。如果那家伙真藏匿在这层楼,情况就十分危险了。   “拉维!”伊拉一路打听,总算是追上来。   维奥拉很是诧异,又感到心虚。   “你到底在找什么?”伊拉拉过维奥拉走到一旁。“我可不会信你是来抓老鼠的。”   维奥拉犹豫不决地咬嘴唇,最后决定借助伊拉的王族身份。她凑近他的耳畔,温热的吐息倾洒而出。伊拉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表情有几分局促。   “我怀疑、不,我肯定六楼有不详的异物。”维奥拉努力说得委婉但明白。她见伊拉一动不动,以为是他太震惊了,忍不住伸手拉扯对方的衣袖。   伊拉立即回过神,他记不大清拉维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六楼有什么东西。他不好意思让对方复述,顺势问道:“你非去不可吗?”   “我…”维奥拉顿了一下。“谨慎起见,让我去吧。以我的经验,那种东西一般人应付不来的。”   这下伊拉明白了。他神情倏然凝重,忍不住按住维奥拉的肩膀。对方纤细的骨骼让他感到些难以言说的悸动,但这种感情很快就被懊悔替代。伊拉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警告自己拉维是个男人了。   “拜托你了,伊拉殿下。可以向安保人员说明一下吗,以波塔利亚王族的身份。”   “……你都这么开口了,我帮你。”   伊拉出面后,出于安全考虑,几名守卫跟在了维奥拉身后,并尽量不惊动还呆在客房内的重要客人。   维奥拉一直用右手和墙壁、门扉保持接触,谨慎前进。忽的,她在一扇门前站定,向伊拉使了个眼色。   “麻烦调查入住者的信息。”伊拉向酒店侍者嘱咐道。   “不用调查了。”拉斯从队伍末端走出来,一脸淡然地看向维奥拉,把她朝自己身后轻轻拽去。“你站远些。里边的三个人都有国际A|级魔导师认证,一般人应付不来的。”   “三个人?”伊拉飞快思考,不觉愕然。“难道…?”   “很不幸,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拉斯递给伊拉一页纸,上边是酒店最新的入住信息表。“刚查了一下,三个人盗用的都是国家议员的身份,假装成参加庆典的嘉宾。”   “那真正的议员…?”维奥拉不安地看向拉斯。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拉斯反问。   “死人的嘴是最严实的。”维奥拉心情沉重地回答。   “所以别靠得太近,当心点儿。”拉斯耸耸肩,把维奥拉完全挡在身后。   “尊重一下我的职业。”维奥拉皱眉,上前一步抬起右手紧贴房门。她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呼:“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伊拉问。   “里边活物的反应,似乎就在刚才消失了,恐怕…”   拉斯面色一沉,问酒店的侍从:“钥匙还没拿过来吗?”   侍从摇头,从酒店总管手中拿走VIP客房的备用钥匙需要走严格的流程。   “怕是没时间再等他了。”拉斯让维奥拉站远点,自己用力朝门撞去。   咚!咚!!   剧烈的声响惊动了隔壁的客人出门观望。维奥拉忐忑不安地垂下头,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放。   “呵,那两兄弟不住这里的。”用力撞击的同时,拉斯悄声一笑。   维奥拉一惊,诧异地看向他。   “拉斯,还没好吗?”伊拉努力安抚被惊动的客人,投来焦急的目光。   “快了。”拉斯稍微站远,随后微微转动身体,抬脚猛踹已经松动的门锁。   哐!   残影裹挟着凛冽的风声。维奥拉不由惊叹拉斯漂亮的出击。这时,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里边仿佛是生鲜屠宰场。   拉斯率先冲入房内,随后是手按住剑柄的维奥拉。波塔利亚人天生就有更为优越的夜视能力,拉斯迅速发现最近的一具尸体后,拽住了准备朝那方走去的维奥拉。略微粗|鲁地用手捂住她的眼睛,把她带到走廊,直接推入伊拉怀里。   “你们别进来了。”拉斯抬手制止想要驳斥的伊拉,自己折回屋内。   维奥拉还被伊拉半搂住身体。两个人脑子都有些发懵,总觉得刚才的拉斯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长期与犯罪相关的事务打交道,伊拉没多久回过神来,问:“拉维,你在里边有看到什么吗?”   “这个…抱歉,太黑了看不清,但腥气很重,似乎已经是凶案现场了。”维奥拉的大脑恢复正常运转。她微微脸红着,从伊拉的怀里退出来。   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一下。伊拉咳嗽俩声,强迫自己恢复冷静:“咳…!意思是没有幸存者?”   “没有,我感觉不到活物的气息…但是,犯人没有逃太远,除非他长了翅膀。”   拉斯从房内走出来,一脸严肃。“卧房的栏杆上系着一根用毛巾做的绳索,从上边的血迹判断,大概5分钟前这家伙逃离现场了。”   伊拉问:“他们起内讧了?”   “看样子是,死的那两个在断气前遭到过残忍的虐|待…”拉斯摇摇头,忍不住感慨:“毕竟亲兄弟都要明算账的,油水利益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现场留下什么重要线索没有?”伊拉没工夫听他调侃。   “没时间查个真切。”拉斯摊开手。“再说,我还不知道他们从墓里都盗了些什么。”   维奥拉忍不住插嘴:“请问,你们到底在谈论些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我想我应该有知情权。”   “等会儿再说吧。”拉斯见更多的士兵和守卫前来封|锁现场,朝楼梯口退去。伊拉和维奥拉见状也跟上去。   “有把握追查到犯人吗?”迅速下楼,拉斯这么问维奥拉。   伊拉忍不住问:“我也好奇,你是怎么感觉到这些异常的?”   维奥拉想了想,意味含糊地说:“…没两把刷子怎么敢闯荡社会。”   伊拉知道她故意隐瞒,但也善意地不再多问。   维奥拉看向拉斯,眼里的苦闷迅速被认真代替。“我能感觉到他的大概方位,但怕是追不上。”   “他也逃不掉。不一会儿全城都会被封|锁。”拉斯思忖道:“而且本来关卡的守备就足够森严,除非他真的长了一对翅膀。”   “不可饶恕,竟然在庆典期间做出如此残忍的恶行。”伊拉愤愤不平,浑身散发冷意。   拉斯和维奥拉不放心地对视一眼,他有意放缓语气,说:“刚才是我冲动了,不该直接撞破房门引起骚|动的。”   “不,你做得对。等会儿我一定要亲自审讯这个可恶的凶手。”   拉斯向维奥拉无奈地耸耸肩,表示自己尽力了。   “伊拉殿下。保险起见,还是我和拉斯殿下去追捕吧。”维奥拉这么建议。   “保险起见?”伊拉困惑一阵后,恍然道:“也是,我定然会和对方发生激烈争执,但是我…”   拉斯说:“你有心了。不过我实在不希望三对一忽然变成二对二。”   伊拉落寞又不甘地垂下眼眸。   “你执意要去也可以,但务必不要离我太远。”维奥拉心软了,提高音量说:“我曾经阻止过你的暴走,相信那不是偶然。”   拉斯颇为不解地睁大眼睛,犹豫一瞬,走在最前方也不多说什么。   “我知道了,到时候你无须顾忌,尽管拦住我。”伊拉的心情渐渐转晴。   达成共识后,一出酒店伊拉就把关于古墓被盗的事情告诉给了维奥拉。如今其中两人被杀,唯一的犯人逃之夭夭,情况紧急。   “哎呀,拉斯殿下~”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瞥见匆匆奔跑的拉斯,袅袅的乳白烟气从红唇中流泻而出。她灵活地转动手中的烟杆,杆身雕刻着一头银色的双头大蟒。   “现在可不是调情的时候。”伊拉看向拉斯,负面情绪在眼里如乌云般聚集。   “是是,我知道,不过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等我一分钟就好。”拉斯摆摆手,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朝她走去。   “要等吗?”维奥拉问伊拉。   女人几乎要把整个身子都挂在拉斯身上,艳态妖|娆。伊拉看了看,厌恶地别过头,大口深呼吸着:“半分钟,现在开始倒计时。”   维奥拉点点头,在心里默数起来。偶尔朝那边望去,男女身体暧昧地纠缠在一起,她看得不太清楚。“他们在接吻吗?”   “没有,是那个女人在咬拉斯的脖子。太低俗,你别看了。”伊拉扳过维奥拉的头,自己又站在她身后,生怕她好奇转回去发现不健康的一幕。   有了肢体接触、距离拉近,伊拉惊异地发现自己不再那么愤怒。而维奥拉毫不知情地用力憋笑,肩膀抖个不停。   “不准笑,也不准偷看。”伊拉心跳加快,不自觉抬起手固定她的头,心头却萦绕着不知名的得意。   拉斯刚好在31秒的时候赶回来,一脸无奈地用纸巾擦拭锁骨皮肤上的口红印。   伊拉反感地盯着他,始终捂住维奥拉的眼睛,催促:“赶紧擦,利索点。”   拉斯忍俊不禁,干脆拉高衣领,把最上边的扣子系好。   “你早该这么做的。”伊拉这才放心下来,松开手。   维奥拉总觉得伊拉有些太过操心,她又不是未成年的小孩。   “骑马去追吧,不然来不及。”拉斯指向不远处一家旅店的马厩。   “是该抓紧时间了。”维奥拉抬起右手,感受到渐渐缓和的疼痛,皱起眉。   一上马,她就跑在最前边带路,直奔都城西区。那边是最繁华的商贸区,眼下正值仲夏夜庆典高峰,人流量极大,十分易于藏匿,甚至可以利用地下水利工程逃离出城。   “顺带,我这边得到了新情报。”拉斯说。   “长话短说。”伊拉瞪他一眼,催促道。   “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弄到手的?”   “我没兴趣!”   拉斯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我猜刚才那个女人是巫师,或者是占卜家吧。”维奥拉目视前方,眼角微微上|翘,流露出些许自信。   拉斯惊讶挑眉,问:“你怎么猜到的?”   “随便乱猜呗。”维奥拉故意逗他,难得有一次自己口头占了上风。   但其实是她留意到了女人手中烟杆的花纹。她在巴斯汀的书房无意看过一本关于宗教的大书,里边记载:银色双头蟒是一支隐居在森林之国的部落的象征。这个部落是母系氏族,女性基本都会巫蛊和占卜之术。   “你总是出人意料。”伊拉赞许地笑,随后严肃望向前方。“再追下去就是商业街,无法再骑马。”   “等等!”维奥拉急急勒住缰绳,马前蹄高扬起。重心恢复平稳后,她把眼睛转向一旁的深巷。“他改道了!”   “那我们也改。”拉斯从容地说,但语气并不轻松。“事实上,遭盗窃的镇墓之宝是数百年前,特洛伊美亚古王朝赠予这个国家的外交礼物,一面用妖精石原矿打造的魔镜。犯人正带着镜子四处逃窜。”   “妖精石?!”伊拉握住缰绳的手,指节隐隐发白。   拉斯看向面露不解的维奥拉,解释道:“妖精石是能启动月之路的道具之一。当年特洛伊美亚古王朝赠送此物的本意是祝福这个国家的未来像可以无尽延伸的月之路那样,充满可能性。”   维奥拉立即明白为什么犯人要盗走这面镜子,思忖着。“如果那面镜子中的妖精石还有效力,犯人不应该早就使用了吗?”   拉斯点点头。“的确。如果我是他,就定然不会选择顶风作案,满大街乱跑自曝行踪。”   伊拉陷入沉思。“问题就在于,他现在采取的是下下策的行动……他冒着巨大风险杀死了自己的同伴,是不是现在魔镜的力量只能打开允许一人通过的月之路?”   维奥拉分析道:“也可能他还在尝试证实这个猜想,不然也不会一直逃跑。”   “怎样都好,抓到了就——”拉斯话音未落,百米外的一座九层古塔顶端爆发出耀眼的蓝紫光辉。仿佛是骤然升腾的野火,繁星刹那间黯然失色起来。   伊拉眉头紧锁。“不好,是月之路开启的前兆。”   “等上空出现次元裂缝,光迅速连成通道…我们就白忙一场。”拉斯肃然低语。   “而且那两个人也白死了。”维奥拉翻身下马,朝最近的一家打铁铺跑去,在铁匠的愕然注视中取走挂在墙上的弓箭。   “你要射击他?!”伊拉不可置信地摇头。塔上一片光辉,不可见物。   “你们先去古塔那边。我能击中他的,相信我。”维奥拉敏捷地爬到打铁铺的楼顶。   拉斯笑了笑,没多犹豫,策马朝前直奔。伊拉看看他,又望望开始拉弓的维奥拉,最后也赶紧朝前追赶。   拉斯知道右手的秘密,极有可能比自己更了解。维奥拉压抑心头的不服,把弓拉满,瞄准塔尖膨|胀的光团。   “出来。”   她一声低呼,右手皮肤顷刻间蔓延出蓝紫色的花纹,右肩连同手臂的衣料被骤然暴涨的力量撕裂。   伊拉不经意回头一瞥,大吃一惊:“拉斯,你看!”   拉维右边肩胛处伸展出一只半透明的蓝灰翅膀。如深海中的莲花,又仿佛被封在冰雪里的火苗,与月色辉映出神秘而妖冶的生命力。   拉斯见状也怔住了,但很快提醒伊拉:“拉维能射中犯人的,我们赶紧前进。”   “我感觉你和拉维之间有秘密。”伊拉困惑不已   “彼此彼此。谁心里没点不可告人的事情呢。”拉斯就是这样,即便脚下是万丈深渊,依旧能面不改色地谈笑。   伊拉知他不会实话实说,朝马屁|股扬起一鞭,加速把拉斯甩在身后。   塔尖上空的次元裂缝从一条粗|黑的线,飞速拓宽,快要呈现出满月似的形状。   紧绷的弓弦发出颤巍巍的呻|吟。维奥拉并未发觉花纹蔓延到了脸上,只觉得右眼的视野豁然开朗。半蹲在塔顶的犯人——嘴角上|翘的弧度、眼睛眨动的频率、手上的动作——她全部看得一清二楚!   一发现拉斯和伊拉出现在塔下,维奥拉立即松手。被蓝紫流光包裹的箭矢宛如撕裂大气的流星,呼啸而去。   咔啦!   拉斯和伊拉只听到一声的脆响,晶莹剔透的玻璃随后从天而降。这是古墓魔镜的碎片。   漆黑的次元裂缝刹那间扭曲,如同荒野巫婆的铜锅内正在沸腾的□□。随着魔镜的碎裂,即将成型的月之路也渐渐崩灭。   有惊无险,抓捕战圆满告捷。   维奥拉刚松了口气,又不安蹙眉。当时伊拉和拉斯回望了一瞬,一定看见了自己的异状。   因为犯人未死,右手的不适依旧存在。但在维奥拉强制性命令下,花纹渐渐褪去,右肩胛引出的光晕也消散。她心事重重地跳下房顶,把弓箭还给全程看呆的打铁匠,随后翻身上马准备去找拉斯和伊拉。   “你想去哪里?”   清冷的男声从身后响起,熟悉得让维奥拉心尖猛地一颤。她像是误闯入了野兽巢穴,一动不动地僵坐在马背上。   脚步声渐渐逼近,来者身上的金属饰品也在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死神镰刀上挂着的、关押生魂的小笼子在狰狞谑笑。   维奥拉深知避无可避,她强迫自己转头看过去——   卡里巴恩和布利多恩。   端详盛装打扮的兄弟二人,轮廓面容明明还是记忆中的熟悉模样,看在眼里,却只想说恍然如梦。两月不见,她感到胸口一阵疼痛的苦涩。   “维奥拉,你下来。”卡里巴恩走近,淡淡命令。他眯得细长的眼瞳深处有火苗窜动。   布利多恩站得稍远,神色比他弟弟的稍温和些。   维奥拉慢吞吞站回地上。她不敢抬头直视卡里巴恩,怕自己会被过分冰冷的视线冻结。   卡里巴恩看向她额头的白色绷带,能嗅到药味中的淡淡腥气,明显是新伤。他忍不住用异常严峻的口气质问:“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寄生在你右手的力量什么时候变成刚才那个样子了?还有刚才那两个男人……怎么看都是波塔利亚的人。你去了罪过之国?维奥拉,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一连串问题像是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低了维奥拉的头颅,甚至脊背也佝偻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呼吸,只是站在他面前就有一种随时要缺氧倒下的恐惧。头越埋越低,某一瞬头顶的发稍和卡里巴恩的胸膛触碰到了。她为之一怔,匆忙挺直腰背,却依旧不敢看他的眼睛。   卡里巴恩从未见过维奥拉如此狼狈的一面,他一点不想拥有这样的体验。只有不懂事的童年时代里他才会做类似的白日梦。拳头反复攥紧又放松,卡里巴恩扬头望向极远的星河,深深叹息:“走,跟我回去。”   维奥拉只觉得“回去”二字就像刮骨的钢刀,割得她疼痛发颤。“不行,卡里巴恩,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不能回去。”   “是不能还是不想?维奥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情前都不考虑他人的感受吗?”卡里巴恩心头恼火。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绪再次沸腾,就像回天国最滚烫的温泉水,热度反复烫伤他脆弱不堪的理智。   一直观望的布利多恩摇摇头,走过来伸手隔开兄弟和维奥拉。“冷静点,卡里巴恩。你忘了吗,维奥拉也一直很痛苦,不辞而别绝非她的本意。”   “我知道…”卡里巴恩把眼睛转向一旁。   维奥拉总算肯抬起头,有几分感激地看向布利多恩。   “我不会勉强你的。”布利多恩温柔地抚摸维奥拉的头,捋顺她的发丝。他转头看向偷瞄这边的卡里巴恩。“你也别再凶她了,不然你又要后悔的。”   卡里巴恩撇嘴,端正的脸上浮起几分不服。“我现在很冷静。”   布利多恩不去拆穿,附和道。“是,希望你能一直保持。”   “但我仍然无法理解。”卡里巴恩仿佛没有听到似的话锋一转。他再次看向维奥拉,语气里透出埋怨。“我真的是……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   布利多恩无语抿嘴。   维奥拉摇头道:“我是真的没法跟你回阿瓦隆,至少今天不行。但你相信我,等我处理完一切就立即回去。”   卡里巴恩倔脾气上来了,他不满意地追问:“你非得一个人?我帮不上忙吗?如果是担心右手会暴走,那是多余的,我从来就不畏惧,我压根就没怕过你!”   维奥拉很想笑,又面露苦恼,一副纠结的表情。   “你必须清楚,说服不了我你今天别想走。”卡里巴恩说到做到,他立即握住维奥拉手腕,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够啦,卡里巴恩。”布利多恩忍不住推搡他一把。“相信维奥拉吧。你的确是从来都没怕过她,但你也没赢过她啊。”   卡里巴恩哀怨地瞥了兄长一眼,最终悻悻松手。   布利多恩满意地点头,认真凝视维奥拉。“在这之前,维奥拉,你要向我保证会平安归来。”   仿佛被无形的双手在背后推了一把,维奥拉心底涌|出一股决意。   “维奥拉?”卡里巴恩怀疑而不安地唤她。   嘴上扬起淡淡的笑,维奥拉忽的做出令剑盾兄弟都想不到的动作——抽|出绑在腿上的短刀,雪白的冷光在马尾根处一闪而过,大把发丝如同被齐刷刷刈过的麦穗。   失去需要束缚的分量,皮筋自然脱落,轻轻掉在地上。   “收下这个,卡里巴恩。”维奥拉把头发递给他。   卡里巴恩愣了。维奥拉参差不齐的短发垂在耳畔,并不美观。可在星河的光耀下,她的面庞又仿佛蒙上银纱,显得神圣。   “你…真的会回来吗?”怀着无比珍视的心情,他捧过那束灿比黄金的麦色头发,指尖仿佛被麻痹了。   “我身上没有什么贵重的信物,暂时就用这个吧。我保证,一定会回阿瓦隆找你还回来的。”维奥拉露出兄弟二人再熟悉不过的、温和而狡黠的表情。她翻身上马,轻扬的马蹄声消散在了微凉的夜风中。   对波塔利亚的不舍和对阿瓦隆的思念,两者毫不矛盾,并没有人剥夺她任何自|由,是自己太钻牛角尖了。思绪仿佛是乘风飞舞的细沙,盘旋而上,在云端与漫天白花似的星子嬉戏。   “拉维你终于…”伊拉捕捉到马蹄声,惊喜地转过头,刹那愕然并愠怒起来。“谁动了你的头发?”   “别气,只是出了点小状况而已。”维奥拉一脸轻松地站回地面。但胸膛不停起伏,她像是疲惫了。   拉斯和押走犯人的守备军交接完毕后走过来,愣住了。“…说实话,你这新造型真不怎么样。”   “都说了出了点意外…”维奥拉看看他,又看看伊拉,心里的恍惚和悸动越发强烈。如果布利多恩不出手解围,以卡里巴恩的性格十有八|九会强硬地带自己回去,而她本人处于理亏的劣势,并没有太足够的理由说服他,甚至安慰自己的余裕都没有。   佣兵组织的目的、雾的来历、右手异变的真相,这一系列的问题需要留在波塔利亚才能解决。维奥拉对此毫不怀疑,也庆幸自己可以再次和俩人会合。她露出劫后余生般欣喜的表情,加快了脚步——   伊拉陷入征愣,惊讶得一动不动。面对突如其来的拥抱,拉斯同样怔然。   维奥拉的身体轻轻打颤,仿佛不借助他们的力量,就要倒在地上。   “我…我还活着,对吧?”鼻息间萦绕安心的气息,她情不自禁说起糊涂话。   拉斯和伊拉困惑地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面露微笑。   “不然的话,那就告诉我吧,现在抱着我的究竟是谁?”拉斯微微弯下脊背,让嘴唇靠近维奥拉的耳畔,故意呵了一口暧昧的热气。   维奥拉恍然回神,抬起头露出了依稀残留着水光的眼眸。   仿佛是雨后天穹呈现出的色彩,澄澈而纯粹。那只抓扯后背衣料的手,指尖把心骚|动了。伊拉顿觉拉斯异常多余,复杂的情愫在瞳孔深处窜动。他久久沉默,犹豫不决。   拉斯适时地主动脱离怀抱,调侃道:“如果你想利用形象加分,不如剪个板寸吧。”   “拉斯。”伊拉朝他投去明显责备的一瞥。   维奥拉意识到该松手了。她没什么留恋地放开伊拉,陷入思忖中。   伊拉无法将眼睛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在短发遮不住的纤细后颈逡巡着。   拉斯沉默端详面前的两个人,插在裤兜里的手,微微蜷缩起来。   水面的涟漪渐次平息,那颗石子朝更幽深处沉落去。   ☆、17   “呐,爸爸,为什么成熟的麦穗不会有别的颜色?”   “你觉得这种颜色好看吗?”   “唔…也算不上难看。但一到秋天麦田都变成了这种色调,有些无聊。”   “可是爸爸我很喜欢这种颜色噢。”   “诶?”   “因为啊…”男人高高举起年幼的女儿,她细软的长长头发随风起舞,和近处泛起波浪的同色麦田融为一体。脸上露出着迷似的笑容,他说:“这是十分美丽的、丰收的颜色,也是胜利的色彩,孕育着未来的色彩。”   澄澈纯粹的宝蓝色里,倒映着质感更为厚重的青苍。愣神地望着父亲,并不太理解他眼中的憧憬,她伸出手,轻轻揪住几缕紫中带着红的艳丽发丝。   爸爸?   维奥拉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手掌心空荡荡的,汗水微微闪亮。   转眼看去,纱帘被晨曦染上一层浅灰。把这层轻薄的遮掩拉开,只见远处的山峦上悬着一轮淡黄的月,如雪花般缀着黑夜的星子已经隐没,天幕渐蓝渐明。   喳喳。一只椋鸟抖着黑褐色的身体,自挂着露水的蔷薇花丛里钻出。它从老园丁的头顶低飞而过,嘴里衔着一根|毛虫。   这里是巴斯汀的城堡,不是家里的麦田。维奥拉挠挠头,用力呼吸一口露气浓重的空气,感受到秋的凉爽。   这是返回贪婪一族领地的第二天,但维奥拉依旧没有什么实感。“克莱瓦”比赛、拉斯藏起的情报、与剑盾兄弟的再遇……她有种脚踩着厚雪,深一脚浅一脚蹒跚前进的紧张。   去练习场晨练的路上,她在庭院发现了正在远眺的巴斯汀。   “早上好,我的维奥拉。”他精神抖擞地笑。   维奥拉听了,愣神地杵在原地。   “我今天的确换了件新衣服,但没必要看得这么入神吧。”巴斯汀好笑地走近,伸手弹她的额头。瞥见她的短发后又立即移开视线,心头萦绕着不悦。   维奥拉捂着发红的额头后退一步。“我没看你看得入神,我只是在想你今天起得好早。而且…别叫真名,万一被听见就糟了。”   巴斯汀无所谓地置之一笑,甚至用手掐她的脸。   “好了,我得练剑去。”有些日子不见,维奥拉对巴斯汀的亲昵感到些生疏,赌气似的迈开腿。   “再等等。”巴斯汀握住她的手腕,轻轻禁锢。   “还有什么吩咐吗?”维奥拉站定,无奈地问。   “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哈?”   “太久都没见着你了。”巴斯汀绕到维奥拉面前,弯下腰和她平视。“哪儿都没变,就是头发…”他停顿一下,说:“别有下次了。再有类似的想法先得经过我的同意,让专业的发型师来设计。”   “知、知道了,这次是意外…”维奥拉觉得巴斯汀喷在脸上的气息太暧昧了,舌头不禁打起结。还好没把真相说出去。   巴斯汀似乎是看够了,直起身体发出爽朗的笑声。洋溢着温暖的脸,让维奥拉心里的生疏感淡去。她觉得浑身仿佛沐浴在阳光中,可朝|阳还没从山峦间探出头。   现在也没到可以彻底放松的时候…   巴斯汀见维奥拉垂下头,郁郁寡欢的样子,不悦挑眉。“你又有什么瞒着我吗?”   “我哪敢。”维奥拉看着他,摆摆手。“只是…老待在你身边的话,其实会被你养废吧。再锋利的刀都会钝的。”   巴斯汀一本正经地解释:“每个人都有擅长的领域、应尽的义务。可你的归宿不在战场上。”   维奥拉抿嘴忍笑。她可是阿瓦隆骑士长紫罗之绯的独女,有实力把卡里巴恩打趴啊。但眼下还是顺承巴斯汀的好。耸耸肩,她说:“好的,全听你的安排。”   巴斯汀眼中浮现满意的神采,瞳孔深处却又闪过忧虑。正和路过士兵们打招呼的维奥拉没有注意到。   在露天练习场,俩人久违地展开对练,打得酣畅淋漓、十分痛快。周围很快就站满观众,都是些叫好的士兵和不停捧脸尖叫的女仆。   “正规对练的话,观看的人不能大声喧哗的。”维奥拉多次听到“拉维先生我爱你”的大胆应援,满脸复杂。   “这是对选手的认可,你就大方接受吧。”巴斯汀豁达一笑,飞扬的神采和闪亮的汗水让场外的女性怦然心动。   “我又不是拉斯,来者不拒什么的…”维奥拉嘴上无奈嘀咕,眼睛却认真捕捉巴斯汀的每一个动作。   听者有心。巴斯汀微微皱起眉毛,好奇地问:“你会区别对待周围的人吗?差异会大到何种程度?”   “一桌满汉全席,把鱼吃光,不动丁点儿芹菜,大概是这样。”   “那我是鱼还是芹菜?”   “…巴斯汀殿下就是巴斯汀殿下啊。”   “巴斯汀殿下我又不能吃。快说,我是鱼还是芹菜?”   维奥拉哭笑不得,手上松劲差点让巴斯汀一击把剑打飞。敏捷地拉开距离,她直接抓起衣服下摆擦去脸上的汗渍。   露出的那一小片腹部皮肤看得巴斯汀有点火大,他立即警惕地扫视周围。   维奥拉看在眼里,觉得巴斯汀真是太霸道了,调侃道:“唉,你是发自真心要搜刮占有世界的宝物吗?”   巴斯汀条件反射似的高谈阔论:“用不着采取如此粗暴的手段,反正整个世界,森罗万象都是我的珍宝。我会好好爱惜的。”   见巴斯汀眉飞色舞的模样,完全忘了刚才那点不愉快的小事。维奥拉暗自发笑,只觉得这招真是屡试不爽。不出意外,两个人最后还是打成平手,在观众们的喝彩中离开练习场,去了环境安静宜人的花园里休息。   一坐下,巴斯汀直接把桌上的茶杯茶壶朝维奥拉的方向推。维奥拉以为他在暗示自己斟茶,便倒了一杯递去。   “不用管我,你自己喝。”巴斯汀摇摇手,招呼侍从再端些点心过来。   维奥拉有些无措地端着茶杯望向巴斯汀。   “难道你不喜欢这种茶?那我让人重新泡一壶。”   “不不不。”维奥拉急忙摇头,一饮而尽。入口顺滑,回味甘甜。巴斯汀向来舍得,这次备的也是好茶。   “是苏泊比亚带来的,是一种特别的高山花茶。”巴斯汀笑着解释道。   “他回国了?”维奥拉问道。在地之国港口,苏泊比亚独自离开去参加什么预热Pаrty。   “早回来了,正在筹备时装设计比赛。这是全国性的活动,到时候我也会带你观看的。”巴斯汀见三层点心盘端上来了,把维奥拉爱吃的几样单独挑出来,放在白底描花的瓷盘里推过去。“之前我也说了,整个世界都是我的所有物。你的烦恼也是属于我的,现在向我呈上来吧。”   维奥拉观察巴斯汀游刃有余又隐隐严肃的表情,叹息这次糊弄不过去了。她手放在膝头,沉思着,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脸。“拉斯…?”她困惑地轻轻出声。怎么是他?   巴斯汀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连连甩头。   没错,就是这家伙。维奥拉像是瞄准目标的枪|手,她看向巴斯汀。“拉斯似乎也知道我右手的秘密。他告诉我,我现在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某个男人……你也知道,我是从右肩被埋入所谓圣石碎片后,身体才发生变化的。当年救我的苦行僧,和拉斯口中的男人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巴斯汀不说一个字,侧目盯着手边的点心盘陷入沉默。镀上晨曦的忧郁侧脸仿佛一副油画像。   安静的时间长久持续,维奥拉感到不安。她蓦地有一丝恐惧,担心自己那番话会害拉斯吃什么苦头。   忽的,巴斯汀抬起手朝维奥拉勾勾食指,视线却没有移动。   是要悄悄说什么吗?维奥拉探起身子小心凑近,发现他把手指倏地弯起已太迟了。   “哎哟!”花园里响起一声惊呼。   就从此刻开始计时吧。等3秒后,钟表上的时针正对6的位置,意味着俩人没有交流超过10个小时了。   为此,巴斯汀很郁闷。   “殿下,恕我直言。即便你偏爱拉维先生,但像逗小姑娘似的弹男人的额头真是不妥。”在书房,拉维粉丝团头号成员——女仆伊都恩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并不在意话语透出以下犯上的不敬,巴斯汀听后反而加重了心中的愧疚感,他越来越认为就是这么回事。自己怎么忘了这种常识?   “伊都恩,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她消气。马上就是苏泊比亚组织的大赛了,我还得带她一起去。”   “难道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好办法吗?”   “意思是…我帮她报名参加选拔?让我想想…嗯,没问题,以我的人脉帮她夺得第一就可——”   “巴斯汀殿下,请你千万别这么做。”伊都恩忍不住插嘴,脸上写满挫败。   “不这么做,那怎么办?”   “好好邀请拉维先生一起观看比赛就好了,毕竟他又不是真的在生你的气。再说,以苏泊比亚殿下的个性,他会允许你扰乱评判的公正性?”   “…说的也是。那好,我这就去找她!”   伊都恩看他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出,不可理解地摇头。或许是拉维先生太过能干了,巴斯汀殿下才会渐渐变笨的。她反复琢磨,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巴斯汀找到维奥拉,她刚洗过头发,正站在一处走廊的窗台吹风。橘色的灯光洒在身上,显得她很恬静。   “在看什么呢?”轻轻的,巴斯汀靠近她。   “我在观察今晚的雾气。”维奥拉目不斜视,依旧望向窗外。   巴斯汀皱眉,视线扫向城堡外弥散的淡淡水雾,并没有觉得这般稀疏平常的景致有何疑点。应该是佣兵组织的事情给她带来太多压力了。巴斯汀拍拍她的肩。“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快处理好这件事了。”   维奥拉投去短暂一瞥,问:“包括拉斯和我之间,奇怪的身体感应吗?”   “怎么了,突然对他这么在意?”巴斯汀调侃着,隐约有一丝急躁。“你可是我的近侍官。”   “我知道,所以我回来了…”维奥拉没有太在意他的情绪,再次看向窗外。“关于他我也就是好奇而已。”   端详她的侧脸,巴斯汀解读不出对方眼中的淡然是真的无所谓,还是一种假象。许久,他用说书般的平静口吻娓娓道:“听我讲吧,那是一段不愉快的往事…”   维奥拉仔细聆听着,指尖微微朝掌心收拢。   掌管色|欲之力的王族中,偶尔会出现强大得无法驾驭的□□之力。拉斯和他的母亲都是这种力量的持有者,被他们所散发出的魅力迷惑心神的异性络绎不绝。国民曾沉醉在王妃的力量中,渴求着她的身体,几乎没有谁想过要付出真心。国王因此和一名臣子大动干戈,王妃无奈离开波塔利亚,再没回国。   仿佛穿针引线般,零散的线索一下子被串联起来。维奥拉总算触及到了拉斯的过去,却又感觉和他的距离反而更加遥远。她微微阖上眼帘,说:“…某种意义上讲,我和拉斯有一点相似。”   “因为不完整的家庭吗?”巴斯汀抬手抚摸维奥拉依旧湿|润的头发,拿走搭在她肩头的毛巾,细心擦拭起来。   “可能是吧,我也说不大清楚。”维奥拉落寞地回应。   “哼,没必要露出这种表情。”站在她身后的巴斯汀收拢双臂,像是要把她圈入怀中似的。“不管怎么你们都是——”   “好好,我知道了。不用再声明你的独占宣言了,巴斯汀。”   欣然一笑,巴斯汀静默一会儿后松开手,嘱咐维奥拉赶紧把头发吹干就去休息。   苏泊比亚以新锐设计师的身份,联合国内多家时尚杂志举办的服装设计大赛快进入尾声。决赛庆典将在三天后,傲慢一族的皇家剧院内进行。新人设计师们要以“光与影”为主题理念,参与冠军角逐。   不知是为了宣传造势,还是单纯的灵感突发,苏泊比亚想要维奥拉和自己合作完成一套宣传封面摄制。   “为什么非得带走我的人?”巴斯汀对此表示出明显的抵触。   苏泊比亚面不改色,端详被巴斯汀护在身后的维奥拉,扬声道:“光与影本就是一组充满矛盾美的主题,你家拉维…嗯,我一直怀有高度的认可。”   “那是当然,这家伙可是我自豪的所有物。”   “那你更应该向所有人炫耀一下,拉维身上特有的、耐人寻味的矛盾之美。相信我,决赛的设计理念简直是为拉维量身定做的,到时候你就大声宣告:‘看呐,封面上那个闪闪发亮的模特是我的近侍官!’”   巴斯汀心动了,又本能地多疑,陷入沉默。   维奥拉看了看明显动摇的巴斯汀,叹气。她向苏泊比亚耸耸肩:你厉害。   苏泊比亚昂起头,露出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   最终悬念不大,维奥拉被苏泊比亚带走了。   摄影公司的办公楼里,工作室和影棚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苏泊比亚带了一名外国少年进了私人化妆间,除了几个在走廊聊天的女模特。她们向维奥拉投来好奇又艳羡的目光,因为苏泊比亚把手十分自然地搭对方的肩膀上。   “我会被暗中挤兑的,你没发现她们看我的眼神里带刺吗?”维奥拉坐在梳妆台前闭着眼睛,无奈嘟囔。   苏泊比亚不在意地哼笑,替她轻刷带有银粉颗粒的眼影。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悠远的木质香调,让人幻见雨幕下莽莽的森林。   “话说我已经不记得她们的脸了,等会儿指给我看。”他仔细端详一阵,开始耐心地晕染眼尾。   维奥拉不安地问:“…你要对她们做些什么?”   “我的团队里不需要不懂自制的负能量散播者。”苏泊比亚凑近些,又在琢磨该在眉尾处描画怎样的图案。   “真严格。”维奥拉低头喃喃,又被苏泊比亚提醒不准乱动。   精心点缀后,苏泊比亚的鬓角沁出了薄薄的汗。他站直身体,垂眼注视已经化好妆的维奥拉,忽的一笑:“等我再把你的头型打理好,给你换上新衣,巴斯汀也认不出你了。就这样华丽地回归故里也不错。”   “我还不能回去。而且他…他又不在这里。”维奥拉怀疑地说,没敢睁眼朝镜子望去。   完成编发后,苏泊比亚从梳妆匣里挑出一条半透的、缀有碎钻的蓝灰色纱带。他把维奥拉眼睛轻轻蒙起来,在耳畔系了一个绽放的花结。   “这样我不方便换衣服的。”维奥拉试着睁眼,只觉得前方雾蒙蒙的。苏泊比亚的高挑身影仿佛是一棵隐隐绰绰的松,挡在自己跟前。   “噢,我可以帮你呀。”   “…还是我自己来吧。”维奥拉摇摇头,又强调似的补充道:“我不想再被那些女模特冷眼相待了。”   “都说了到时候记得把人给我指出来。”苏泊比亚脸上挂着略带戏谑的浅笑,看维奥拉小心翼翼地朝更衣间走去,没有要去帮忙的意思。   把门锁好后,维奥拉本想解开蒙在眼前的纱带,但又没自信可以还原苏泊比亚系出的花结。   仔细摸索着换上了新衣,锁骨、后背立即传来凉飕飕的感觉,她心里阵阵不安。虽然相对扁平的上身曲线不易被人识破性别,但苏泊比亚这套服装的款式,却是露出度相当高的不规则蓬松裙装。上身几乎只有胸腹部分被遮挡,后背的系带开衩延伸到了尾椎……   维奥拉惴惴怀疑着。本来苏泊比亚第一次送她私定军服时,她就忍不住猜测他察觉到了隐情。此刻身上明显女性向的衣裙,无比贴身的尺寸设计。看来这人多半是知道自己真实性别的。或许苏泊比亚和拉斯一样,都对她的身世调查过。   怀着忐忑的心情,维奥拉缓慢拉开了更衣间的门。一直等候在外的苏泊比亚是第一个看到她的人,立即,他眼里漾出显而易见的满意。   蓝灰和浅白的薄纱用金银色的细线缝合,层层拼接,繁复细致。仿佛晨曦、暮霭、月光的垂爱,这些来自云端的庇佑笼罩着维奥拉。她像是在人间迷路的天堂牧女,本该在夜幕的草原里和繁星相伴。   “把头抬起,肩膀打开。”苏泊比亚轻笑着提醒。   维奥拉微微咬住下唇。“那个…先把后边的系带……”她慢慢转过身去,不想让苏泊比亚瞧见自己发烫发红的面颊。   雪白的后背骨肉分明,韵致秀气。苏泊比亚端详着,视线细细勾勒几道淡粉的疤,看上去像绘在皮肤上的花瓣。   “这是刀伤吧。”苏泊比亚平静地问,着手仔细编织长长的系带。   指尖时而碰到皮肤,每一次相互触及都像是被火星燎过。肩膀不禁抬高、紧缩,细微的电流在神经之间噼啪着窜动。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苏泊比亚见她不语,不禁勾起嘴角。他手指上下翻飞如蛱蝶穿花,动作熟稔灵巧。   “…苏泊比亚殿下。”维奥拉捕捉到他喉咙间逸出的轻笑,维系着眼底的冷静。“你是故意的吧?”   “嗯?”苏泊比亚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知道一些我没公开的事情…”   “呵,当有第二个乃至更多知情人,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维奥拉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表态,心里反而感到些许轻松,感叹果然如此。   “噢,肩膀也不紧绷了。是不是刚才的一瞬,你对我放下了戒心?”苏泊比亚在系带打结前,慢慢俯下|身子在她耳边问着。醇厚低沉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维奥拉转动宝蓝的瞳仁,隔着纱带望向身旁模糊的身影。“…那你会把我的那点防备放在眼里吗?”   “我不讨厌聪明的小兽。”苏泊比亚暧昧地轻哼一声,故意加大些力道拴紧了她后背的系带,又拢了拢耳畔的纱质花结。   意思是,即便知道自己有意隐瞒也不会多加为难吧。维奥拉稍微放心些,等待苏泊比亚的下一步动作。   叩叩。耳边响起两声极富节奏感的敲门声。   “…进来。”迟疑一阵,苏泊比亚应许道。   摄影师的助理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见到在苏泊比亚后松了口气,上前在他耳畔说着什么。慢慢的,他的视线胶着着维奥拉。她后背交叉系带和雪白皮肤底下,藏着一对双翼舒展的骨蝴蝶。   “看够了?”苏泊比亚略微歪头,冷冷问道。   “我…十分抱歉!”他急忙缩回门外。   维奥拉微微掀起纱带,投去好奇的一瞥。那助理和她对上视线的一瞬,不小心自己把自己绊住,头撞在门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我很快就去摄影棚,你现在可以消失了。”苏泊比亚相当不满地催促。   男人唯唯诺诺的,用最快速度离开。   维奥拉看了苏泊比亚一眼。“他好歹也是你的同事。”   “我也不需要不会看气氛的搭档。”苏泊比亚锐利的视线射向禁闭的门扉。   “我都没什么异|议,你也没必要一直纠结吧。”维奥拉适应了纱带制造的朦胧感,站起来走了几步。   “不对,要用你的胯部带动双|腿迈出步子,上身不动,肩膀自然下垂。”苏泊比亚立即纠正,双手分别搭在维奥拉的腹部和肩膀,一压一掰。“挺胸收腹,努力把内脏都藏进肋骨里。”   岂止是收入肋骨里,维奥拉有种胃快要从喉咙里吐出来的恶心感。她努力保持顺畅的呼吸,问:“模特都是这样走路的吗?”   “那是当然,漂亮的仪态是展示自己气质与修养的重要形式…下巴再朝里收一点,目光坚定些。”苏泊比亚仔细指导,连呼吸节奏、步伐频率都有严格的要求。   维奥拉忍不住多看了苏泊比亚几眼。“我记得我只需要陪你拍点照片,不需要走秀。”   “啊,也是。”苏泊比亚坏心眼笑:“不过我的确是想让你在台上待一会儿。”   “诶?”   “安心好了,你只需要像人偶一样坐着不动,作为背景的一部分。”   “人偶?你事先没有……我想我的长官不会答应的。”   “那个炫耀狂会答应的。”   维奥拉顿时哑然,心里沮丧而气恼。   “先到镜头前找找感觉吧,万一你喜欢上了呢。”苏泊比亚轻轻拉住她的手腕,绅士地在前领路。   维奥拉心头的乌云越聚越厚。她不安地揣测苏泊比亚的真实用意,摸不透他还想从自己身上探究出什么。   离摄影棚越来越近,人的交谈和快门的咔嚓声此起彼伏,还有高跟鞋踏在地上的铿锵声响。   最后,维奥拉在苏泊比亚不解地注视下,挣脱了他的手。“十分抱歉,我实在不能适应你的节奏。”她吐出一口沉闷的浊气,胸脯上下起伏如急促的鼓点。   苏泊比亚并未露出被违抗而不悦的表情。他好似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一脸耐心地看着维奥拉。   “请直接告诉我吧,你还想知道什么?”维奥拉拉下纱带,苏泊比亚的身影清晰映入眼中。   “意思是,你打算在这里对我坦白吗?”苏泊比亚用修长的手指缠绕耳饰的金色流苏,笑着:“这样意义不大,我也没有勉强你的意思。”   “恕我直言,你已经在十分巧妙地强迫我了。”手微微拽紧蓬松的裙装下摆,维奥拉垂下头,鼻息喷在大片裸|露的前胸皮肤上。   苏泊比亚迈开腿,慢慢把她逼入墙角,再慢条斯理地用双臂封|锁退路。“事实上,是你引诱我这么做的。”深沉如潭水的目光细致游过五官和脖颈,再慢慢朝下。他嘴角勾起恶作剧得逞似的弧度。“意识到无法改变环境的时候,就会勤恳迅速地改造自己。你的适应力值得肯定,我不会吝啬褒美。但你是不是也太迟钝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维奥拉别开脸,左手搭在右手胳膊上,紧紧按住。   “不夹杂私心,不对谁讨好谄媚,大大方方坦诚自己美好的一面。却也会因为不够成熟世故,而暴露本不想被人发现的心事。你说,你这样的行为不该称作一种天然的引诱吗?”   “…我绝对没想过要吸引哪个人,你想多了。”   “是,我知道你本意单纯,但这种看似平常的暧昧才会惹出事端。”苏泊比亚脸上扬起一抹成熟而饱含告诫的神采。“不是谁都会像我这样,会好心提醒你的。”   维奥拉打量横在自己身侧的双臂,被精心描绘过的眉微微皱起。“这就是你的‘好心提醒’吗,苏泊比亚殿下?”   “如果你理解得还不够深刻,我可以继续做下去。”他垂下头,缓慢靠近。   “不用了,谢谢。”维奥拉立即制止,极力后退试图和墙壁融为一体。   苏泊比亚点到为止,在彼此嘴唇将要触碰的前一刻停下。   努力适应和他过于亲密的距离,维奥拉迟疑地问:“照你的意思,我应该表现得更自私冷漠?”   “越低调越好,不要给太多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好的坏的都不行。”   维奥拉眼里闪过复杂的神情。“能告诉我,你对我的了解究竟到了怎样的深度吗?”   苏泊比亚细长美丽的异色瞳弯起。“我没兴趣窥视他人的隐私,也不想给自己制造困扰和麻烦。”   “…你就算知晓了一切,也只会在一旁保持观望态度吧。那现在我应该感谢你愿意给我忠告。”   慢慢直起身体,苏泊比亚把自|由还给维奥拉,又忽的岔开话题。“巴斯汀也来了摄影棚,要去见他吗?”   维奥拉嘴巴诧异地微微张开。   “你以为我是真的想让你参与宣传封面的摄制?”   维奥拉埋怨而不解地看他,摇头。   “我当然不会真那么做,会惹麻烦的。再说我没闲心去满足那么多围观人员的好奇心,难道要我直接坦白你的真实身份?”苏泊比亚唇边漾起一抹愉悦的笑,他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出一个名字。   维奥拉身体一颤,缄默了。   苏泊比亚没有再捉弄维奥拉的意思,他心满意足地走向门边。“我只帮你到这里,之后的事情你自己好好斟酌吧。”   维奥拉见他把门拉开,像是邀请自己似的伸出手,犹豫片刻还是把手搭在他的掌心。“如果…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   苏泊比亚话音未落,巴斯汀和一个人的声音从走廊外传来,似在争执。   “这个声音…有点像刚才进门找你的男人。”维奥拉惊讶地看向苏泊比亚。“他带巴斯汀来找我了?不行,我现在的打扮…要他见到的话……”   “我也不大喜欢别人擅自插手我的事。”苏泊比亚精致的脸上浮现明显的不满。他立即拉起维奥拉,快步离开化妆间朝走廊的另一边走去,中途拐了几个弯,直到楼梯口。   分开前,苏泊比亚递给维奥拉一把钥匙,嘱咐她去三楼找门上有孔雀浮雕的房间。   “我去那里等你?”维奥拉问。   “不用了,那间是我的私人休息室,有足够的衣服够你换装,梳妆台上也有整套卸妆保养品。收拾好后再去一楼大厅。”   维奥拉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舍不得现在的打扮?行了别因小失大,你现在是拉维。”   警铃大作。维奥拉回过神,扶稳楼梯把手保持平衡,提起裙子蹬着高跟鞋朝楼上快速小跑。   巴斯汀见私人化妆间内空无一人,耳边又蓦地响起高跟鞋的声音。急匆匆靠拢声源,他发现了靠着墙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苏泊比亚。   “你给拉维穿了一件露出度大得可怕的裙子,背几乎是裸的?啧,真见鬼。”巴斯汀左顾右盼,一脸不耐烦。“我的近侍官呢?”   苏泊比亚淡淡地睼他一眼。“先告诉我谁给你这么说的?”   巴斯汀立即朝身后看去,那名摄影师助理急忙解释:“不是的,我并不知道刚才那位女士、不对,那位先生是巴斯汀的近侍官。”   “怎么都好。苏泊比亚,现在把人还给我。”巴斯汀情绪有些烦躁。   “我也想,但你的近侍官似乎是迷路了,我还在找人呢。我明明把洗手间的位置说得很明确了。”苏泊比亚无奈地摊开手。“另外拉维的镜头感让我不敢恭维,上镜效果不如现实中美好。”   “怎么可能不如现实,怎么都应该是一致甚至更漂亮。”巴斯汀直接挑错重点,不服气地一再强调。他顿了一下,又懊恼起来。“等等,意思是我连看都没看过,你就把人直接给我刷下来了?”   苏泊比亚好笑地看他。“你的确是决赛的特别评审之一,但这跟我挑人摄制宣传照没关系吧。”   巴斯汀恼得咬牙切齿。“你下次休想再从我这里要人。”说罢,他想了想就下楼跑去了。   苏泊比亚鼻子里哼出嘲笑的气音。随后,他幽幽然瞥向摄影师助理,沉声问:“现在在你看来,我是个会强迫男性穿女装的恶趣味设计师,对吧?”   “没、没有的事!那位先生很适合…不是,我、我想说的是殿下的眼光——”   “够了。”苏泊比亚不耐烦底打断他的话:“回你的岗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好的!”摄影师助理吓得面色惨白,落荒而逃。   ☆、18      维奥拉用最快速度躲进苏泊比亚的私人休息室后,迎面就是两排镶入式衣橱和一堵等人高的鞋柜墙。宽敞明净的落地镜制造出双倍空间的错觉,那些样式繁复的饰品也闪烁出更为浓重的光彩。   她手足无措地愣了半天,不得不先去卸妆。   苏泊比亚的梳妆台和他本人一样漂亮讲究,可惜维奥拉实在没心情欣赏上边精致的漆花和木雕。面对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她再次失神。   看不懂这些瓶子上的字是哪国语言,不知到底是护肤水还是卸妆水、是按摩膏还是面霜,甚至有的连标识都没有。粗略看一圈,苏泊比亚在使用不下十五个品牌的保养品,这些还只是膏霜水乳。抽屉和横架上还有各种各样的面膜、精油、香水香薰、指甲油、奇形怪状的美妆工具……   维奥拉在梳妆台前来回踱步,无从下手。实在没办法,她去衣橱找了条相对朴素的披肩盖在头顶,也把半|裸的前胸后背都挡住。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她想要寻找一个路过的人。   依稀,尽头的房间响起钢琴的乐音。   好奇走近。维奥拉并不懂得如何评判奏者的技艺,但她觉得这个人|弹得很好听,有一种悠然慵懒的味道。像是贴合着山峦缓缓流动的云雾,又仿佛在屋顶晒太阳的野猫。   欣赏着,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离开房间的本意,直到走廊另一端响起巴斯汀的声音,他大叫着自己象征“邂逅”假名。像是头顶被浇了一盆冰水,维奥拉猛地清醒,不留神手按在了门把上。门没被反锁,她顺着惯性摔进室内。   咚!   伴随身体正面着地的闷响,琴声也戛然而止。熟悉的不适感从右手蔓延出来。维奥拉诧异地撑起身体,视线朝一方笔直望去——   拉斯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坐在真皮琴凳上,手还搭着黑白键。他也用诧异的目光看向维奥拉。   “拉维,是你吗?”巴斯汀的声音渐渐逼近。   维奥拉顾不得别的,她赶紧站起来敷衍地拍裙摆。“能让我躲躲吗?”   “…你是拉维?”拉斯不可思议地站起来,尾尖桃粉色的心形饰品闪过一道光。   维奥拉眨眨眼,张开涂过裸色唇彩的嘴唇。“别、别看了。这都是苏泊比亚殿下,全都是他弄的,不关我的事。”   “噢,那他的设计里应该没有这条多余的披肩。”拉斯调侃着走近维奥拉,在她惊讶地注视下搂住她的腰。   丝丝缕缕的甜香萦绕鼻间。维奥拉紧张地把手缩起,挡住拉斯的胸膛。“你、你要干嘛?”   “嘘…这里可没多余的房间和家具把你藏起来。”吐息浅浅喷下,他抱起维奥拉转了小半个圈,侧身背对着门。“待会儿别出声,安静地听就行了。”   腰被结实的臂膀环住,维奥拉不得不依偎在拉斯胸前,他略显轻快的心跳清晰地传入耳畔。如果换做从前,她准会一把推开他,指着对方鼻子咒骂一声“臭流氓”。   这是情势所迫,情势所迫…维奥拉反复在心里强调,好让自己能尽快平静下来。   巴斯汀见这间房没关门,立即进来,却看见了拉斯的背影,他怀里抱着什么人。皱起眉打量那截蓬松的裙摆,巴斯汀心想又是个被拉斯蛊惑的女性。   “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你应该把门关好。”   “那等会儿麻烦你帮我一下吧。”拉斯偏过头,嘴角勾起妩媚的笑。   “调情归调情,你的曲子准备得怎样了?”   “不用特地准备,你知道我向来都是即兴发挥。希望看台上坐着我灵感的女神。”   “…但愿到时候苏泊比亚会买你的账。”巴斯汀叹着气,转身离开,   咔哒。门锁轻轻交|合。   维奥拉说不清该感到庆幸还是失落,各种各样的心情在胸口绞做一团。   拉斯维持了这样的姿势有一会儿后,慢慢松开手。“这下,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我知道…谢谢。”维奥拉眼睛斜看向地板,细小发亮的尘埃在空中飘舞着。“原来你还会弹钢琴。”   “小时候母亲教的,我也就学了点皮毛。”拉斯后退坐到琴凳上,端详她。“可以让我看看这裙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维奥拉下意识把披肩拧紧,对着拉斯急忙摇头。   叮…   拉斯手肘撑在琴键上,钢琴发出短促的声响。他支着脑袋,面露可惜地说:“唉,那我只能凭想象把画面补全了…镂空?宫廷式?一字肩?还是……深V?”   鸡皮疙瘩起来了。维奥拉撇撇嘴。“应该都不是…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准确形容苏泊比亚殿下的设计。”   “他呀…”拉斯翘|起腿,玩味的神色显得他兴致浓郁。“你还是别和这人走得太近了,当心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维奥拉睁大眼睛,琢磨半晌,问:“…我的确感觉苏泊比亚殿下的心思不好揣摩,但他不至于真的要害我吧?”   “坏人把坏字儿写脸上了?…哈,开个玩笑,我没诋毁他的意思,但你确实玩不过这人。”拉斯顿了一下,继续说:“其实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谁都不如你自己来得可靠,包括你亲爱的巴斯汀殿下。”   维奥拉瞳孔紧缩一下。   “巴斯汀的确是我们之中对你的事情最挂心的一个,但这不全是好事儿。你觉得当他了解到你身上更深层的隐情时,以这家伙的个性,他脑子里都会想些什么呢?”   面对拉斯的提问,维奥拉时而看看地板,时而怀疑不安地盯着他。   “如果我是他,我会想要把你关起来,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找得到你。”拉斯的嗓音低沉下来。“而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和他撇清关系,想方设法离开。”   “…所以你还是觉得我应该离开,对吧?”维奥拉心里立即弥散出酸涩的情绪。   拉斯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因为,拉维本身就是一种不合情合理的存在。”   感觉有一层雾气迅速笼罩眼睛,维奥拉抿唇不语。   拉斯见状,脸上划过复杂之色。“…我都在说些什么啊,一点都不像我…”嘴里嘀咕着,他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快步朝门外走。   “请等一下。”维奥拉急忙叫住他。   拉斯心情莫名的急躁不安,他语气飞快地强调:“这位小姐,我已经帮你支走巴斯汀了。”   脱口而出的特定称呼让维奥拉心里一沉,她低下头请求:“最后耽搁你一点时间,可以吗?”   “这是卸妆油。这种是卸妆膏,对皮肤更温和些,但得多按摩一阵。看你自己偏向哪种。”拉斯眼睛转动,视线在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间游移,很快就挑出适合维奥拉使用的卸妆用品。   “这到底是哪国的文字啊?”维奥拉苦恼地抿嘴。   “我能看懂就行了。”拉斯回以捉弄的笑。   “坏心眼…”维奥拉瞥他一眼,随手带上一瓶卸妆油进了盥洗室。   拉斯没闲着,在她卸妆的期间把水乳挑出来单独摆在一旁。   这人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态度?越来越觉得疑惑,维奥拉挤出些乳液胡乱在脸上揉匀,出去找他。   拉斯正微微皱眉,踱步在衣柜前,看上去是在认真挑选。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他神情专注的模样,维奥拉的思绪更加混乱。   “我眼睛快看花了,就这样吧。”拉斯见她脸蛋恢复往日的干净清爽,便递去一套便装:永远不会出错的白底印花T恤和黑色牛仔裤。   “…谢了。”维奥拉不得不承认,自己挺中意拉斯的选款。可她无法把这种喜好随便写在脸上,甚至都不敢多和他对视一眼。   俩人之间流淌着近乎是粘|稠胶状的空气,沉闷的氛围有些尴尬。   “鞋柜上有不少单鞋,你等会儿记得把高跟鞋给换掉。”拉斯不适应这种气氛,走向一旁的小冰箱,随手拿了瓶苏打水一口闷。   一进换衣间,维奥拉几乎是用扯的方式把后背的系带拽开,用力把裙子朝下拉。她端详向镜子里的酮|体——整体而言骨架纤薄了些,腰|腹和臂膀呈现出锻炼过的线条,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和成年男性的轮廓相提并论。   “本身就是一种不合情合理的存在…吗……”用手按住脸,维奥拉神色有几分痛苦。透过指缝,余光扫向脚边的裙装,她不甘心地咬牙却又不得不认清现实:自己是女人,是维奥拉。   这一瞬,大彻大悟般的豁然和空虚贯穿全身。她双手撑在盥洗台的大理石台面,茫然的垂眉阖眼,一动不动。   已经翻阅了三本杂志也没见人出来。拉斯怀疑地走近盥洗间,敲门问她:“你还好吗?”   维奥拉看过去,冰花玻璃上映有模糊的身影。   “抱歉…”她叹了口气,好似迄今为止积累的压力骤然消失,神经自然放松下来却又惯性地维持紧绷,不知如何是好。   拉斯仔细辨别她话中的情绪,背靠在门上。“看来是我说了多余的话。”   “没有,是我自己…”维奥拉转过身坐在盥洗台上,显得疲惫无力。“突然,我不知道怎么表现才是‘拉维’了。”   拉斯愕了一瞬,随即淡淡地笑:“因为你本来就不是啊。”   “可我还得维持这个假象,不得不…”   “你想坚持到直到什么时候呢?又能坚持下去吗?”   “…不知道,但我会尽力的。”   心头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了一下。拉斯试探地开口:“我想我可以帮你。”   维奥拉怔愣片刻,换好衣服,拉住把手。“那个…我要开门了。”   拉斯收回重心,侧过身。   走出来,维奥拉眼角微微发红。她弯下|身子一边脱下高跟鞋,徐徐说着:“最开始,我想被关押在波塔利亚的监狱或者死在这里。但是巴斯汀让我作为拉维,慢慢帮我找回活下去的勇气。可我知道自己不能永远都是拉维,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顺利做回…维奥拉。”念出自己名字的刹那,她露出十分苦楚的神情。   拉斯有些动容。“你总算肯告诉我你的真名了。”   维奥拉自嘲地看他。“你不早调查到了么。”   拉斯脸上没有往日轻浮的笑意,他意外诚恳地摇头。“意义是不一样的。”   维奥拉盯着他深思片刻,抬手触摸自己的喉咙。她尝试使劲咳嗽两声,像是在打开声带,渐渐的,音调变得比之前的尖细,比拉维的声音要柔和得多。   “别咳了,说句话让我听听。”拉斯忍不住期待。   维奥拉迟疑,左右游移着目光。“……拉…拉斯?”   “我…我刚才没听清,你再叫一次。”他微微俯下|身体,眼里只是惊喜的笑,没有恶意。   维奥拉扭开头。“…你有病。”   不再是略微喑哑的少年音,纯粹就像少女的娇嗔似的。拉斯噗嗤一笑,尾巴甩动。“这不是很顺利吗,你还记得怎么以女人的方式对男人撒娇。”   嘴角一抽,维奥拉条件反射似的一脚踹去。   拉斯敏捷躲开,嘴里仍发出吃吃的笑。   维奥拉不甘心地想要揪住他飘逸的紫色发丝,没成功。混乱的心神让她的动作充满了破绽。几番尝试都无果后,她微微喘息着站定,脸上依旧绯红。“我以为自己不可能把这些事情告诉巴斯汀之外的人…”她掩住嘴,眼神动摇地看向一旁。   “诶,不要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嘛,多扫兴。”拉斯兴致不减,故意露出委屈的眼神。   “你这人…我真是脑子抽风了才恢复了原来的声音。”维奥拉眼神一冷,径直走到鞋柜上胡乱找了双涂鸦球鞋。因为心头气恼,鞋带被系得乱糟糟的,还打成了死结。   “好啦,拉维可比你懂事多了。”拉斯好心走过来,替她重新把鞋带系好。   “多管闲事…”维奥拉盯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拉斯,没好气地挪开视线。   “不过你这样倒比拉维可爱。”   “再胡说八道我真踢你了!”   “哎呀,你一脚招呼过来我的脸不就完了吗?”   “我巴不得!”   “好恶毒啊。男人和女人可不一样,坏心眼的女人是不受欢迎的。”   “…低俗的性别歧视。”   “我这是实话实说。”拉斯耸耸肩,一脸无谓地站起来。“所以你可别做这样的女人,也不要被这样的男人牵着鼻子走。”   维奥拉刚想吐槽几句,看见他眼里颇为认真的神情又噤声了,改口嘟囔:“你真是个怪胎。”   拉斯无辜都摊手。“七个人里最良心的其实是我。”   “最不正经的还差不多,你有伊拉一半的礼貌,类似罗这样的人都不会…”维奥拉尖锐地反驳,又立即闭嘴。   “没事儿,我习惯了。”拉斯先是一愣,然后漫不经心地摆手。   维奥拉心里像被扎了根软刺。“…所以我才说你奇怪,我搞不懂你。”   “你又为什么非要懂我呢?”拉斯好笑地问,眼里却闪过落寞的黯光。   “你…”维奥拉捕捉到了他想要藏起的低落,不禁提高了音量。“你知道苏泊比亚殿下怎么对我说的吗?”   “嗯,愿闻其详。”   “他说我在引诱他。”   “引诱?!”拉斯噗了一声笑出来,夸张地捂着肚子,身体抖个不行。   “这不好笑,对我而言说是一盆冰水浇下来也不为过。”   闻言,拉斯慢慢敛神恢复正常的站姿,耐心等着下文。   “他直接挑明,说我不够成熟世故,会不小心把心事暴露给人看。因为是无意的举动,所以在他看来我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拉斯露出玩味的笑,眼神有几分犀利。“难道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维奥拉盯着拉斯如猫一般朝两侧微微翘|起的嘴角,她加重口气。“你总一副吊儿郎当的嘴脸,似乎除了和女人玩乐就不会对别的事情上心,但其实你又不是真的想去讨好异性。还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插手我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果用玩心大起解释就算了,又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让我发现?你才没资格笑我,你也一样会把心事暴露出来,搞得我……”没往下继续说,她突然虚张着嘴开不了口。   拉斯脸上游刃有余的表情僵硬一下,可很快他没心没肺地拉开嘴角,视线转瞬移开。   维奥拉把这个细节捕捉到了,难以言喻的怒意和焦躁冲击心脏。“…我讨厌你。”闭上眼睛,她有些痛苦地摇头,迈开步子拉开了房门。临走之前她顿了一下,又厌恶唾弃道:“但我更烦自己,烦得要命。”   拉斯投去不赞成的目光,隐隐有一丝伤感。   “我不想在意你的任何事情,一点都不想。本来是这么决定的,心里边无数次的对自己提醒强调。”维奥拉慢慢走出去把门带上。“所以我是真的很……”   没有说完的话被门扉阻隔。   在一楼大厅,巴斯汀正和苏泊比亚激烈地辩论着什么,看到维奥拉慢慢走来,两个人纷纷愣住。   巴斯汀立即把苏泊比亚抛在脑后,急忙过去按住维奥拉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担心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眼角。   维奥拉偏过头,显得心不在焉。她极小声地呢喃:“我讨厌自己…”   巴斯汀不乐意地拧眉,追问:“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让我一个人静静。巴斯汀殿下,很抱歉,我现在的状态实在是…”维奥拉抬起一只手捂住脸,朝大楼外走。   巴斯汀不放心地想跟上,被苏泊比亚拦住。“就让拉维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劝道,表情却有几分命令的意思。   “你是不是对这孩子说了什么多余的话?”巴斯汀口气笃定地质问着,随后他懊恼地嘟囔:“真见鬼,我早该意识到你邀请拉维去拍宣传照就是在戏弄她。”   “什么戏弄?你知道我向来直言不讳,只看面相她的确是合适人选,但我的标准可不止这点。”   “…可你的过分直白反而容易伤到她。”   “那也比一直骗她要好。”   巴斯汀瞪大了眼睛,盯着表情骤然沉肃的苏泊比亚。   苏泊比亚低声问:“哼,你真想让她做一辈子的拉维?”   “这种愚蠢的事情我…”巴斯汀警觉地沉下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最开始你留她下来的想法或许是善意的,但现在…呵,我可不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泊比亚,你在觊觎我的人?”   “觊觎?笑话,我想要什么还用得着巴巴的看人脸色?我只是还她人情。另外她也不是你的,你知道我指的什么…呵,照镜子瞧瞧你现在露出的都是什么表情,盲目又浑浊的占有欲可真丑陋。”苏泊比亚理所当然地嘲讽一通后,坐到沙发上倒了杯茶水,润润喉咙。“你心里应该清楚,你的近侍官看上去乖巧,但才不是盏省油的灯,到底是那个紫罗之绯的独|生|女。想想看,一旦她下定决心要做点什么,你真拦得住吗?不怕引起和武器之国的矛盾?”   巴斯汀沉默坐下,心情郁结地看向反光的大理石瓷砖。   苏泊比亚觉得还没说够,又补充一句权当总结:“真正的野兽是无法被驯服的,到时候两个人把脸皮撕破该多难看。”怀着落井下石的看戏心态,他优雅地举杯抿茶,殊不知自己的想法反而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的自作聪明。      ☆、19      维奥拉走出摄影公司的办公大楼,径直去了人少僻静的地方。在邻湖的小树林驻足,靠着一棵香橼树缓缓坐到草坪上,她脚边散落着几枚风从别处带来的枫叶。   呱呱。   一只黑红相间、长着角和尾巴的魔鬼蛙从茂密的水草里蹦出来,跳在一片王莲叶中间,和维奥拉遥遥相望。   “啊,魔鬼蛙先生…”抱拢膝盖,她盯着这种波塔利亚特有的生物,发出重重叹息:“怎么办,我好像搞砸了一切。”   呱。仿佛通晓人性的魔鬼蛙猛地一蹦,跳到了跟前。圆|滚滚的身体,大小跟兔子似的,其实还挺可爱。维奥拉眨眨眼,无视两栖类动物滑腻腻的表皮,她抱住魔鬼蛙的两肋,举起来。   魔鬼蛙独特的条状瞳仁依旧横成一道杠,它丝毫不害怕来自人类的触碰。   “一下子得罪了三个人,还是王族,本地的…”维奥拉咧嘴自嘲着,眉毛无精打采地垂下来。“而且我本来不想对拉斯说我讨厌他的,我就是不赞同他的一些想法…他这点和我类似,我指的在来波塔利亚之前的自己。那时候我也觉得被人怎样看待都无所谓了,甚至去死都没问题。但是……我又不是为了专程去死才会出生的。我本来想让拉斯也振作起来,可怎么就说了那样的话?”   “那另外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啊…苏泊比亚想让我参与宣传照的拍摄,认真给我化好妆、换好衣服后,我又怯场了。巴斯汀的话…不对,我为什么要躲他?明明在这里我最应该信任的人就是他了,我都在做些什么蠢事啊?”   “听上去真麻烦。”   “是啊,超麻烦。你知道吗魔鬼蛙先生,我现在…诶?”维奥拉诧异地端详手上的魔鬼蛙,它很配合地鼓起肚子,发出“呱”的一声。   “呱?那刚才和我说话的是…?”维奥拉浑身汗毛倒竖,打了个哆嗦。   唰唰。草料和树叶相互摩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离自己很近的位置消失,阴影慢慢投下来。维奥拉大气不敢出,蜷缩起身体。   “和你说话的是我。”男青年的声音软|绵绵的像云朵。   维奥拉怔怔地抬起头,斜着望去。“…你是?”   “啊,说起来这才是我们的初次见面…仔细一看你真的很像女孩子。”一头嫩绿头发的男青年一边打哈欠,慵懒坐下,再平躺着不停寻找舒服的姿势。   柔软的绿色头发和青草交织在一起,配上斯文白净的脸庞,眯起眼睫的青年像个单纯美好的孩子。   “拉维。”他唤道。   “…是的。”   “我的名字是阿卡迪亚。”   懒惰一族的王子?!维奥拉惊讶失色,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但对方慵懒平和的态度,渐渐让她情绪缓和不少。   “不行,睡着太不舒服了。”阿卡迪亚坐起来,想了想后,他眼睛朝维奥拉的大|腿看去。   “…你想要膝枕?”   “可以吗?”阿卡迪亚双眼发光,尾巴晃动一下。   维奥拉暂时没找到推辞的理由,但瞥见还被自己捧起的魔鬼蛙,她灵光一闪。“但是,这只魔鬼蛙先生——”   “再见。”阿卡迪亚动作轻缓但不容抵抗地抽走魔鬼蛙,噗咚一声给它丢湖里去了。盯着目瞪口呆的维奥拉,他从口袋里拿出手绢递过去。“拿去。”   “…谢谢。”维奥拉回过神,苦笑着接过手绢,不得不调整坐姿。   阿卡迪亚理所当然地躺在她大|腿上,摆动几下头后就不动了,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嗯,果然这样睡起来更舒服。”   维奥拉看向一旁,用手绢擦去魔鬼蛙留下的黏|腻体|液,努力不去注意压在腿上的重量和传来的热度。   阿卡迪亚看上去睡得香甜,但其实还清醒着。他问:“还在烦恼他们三个人的事情?你大|腿的肌肉有些紧绷。”   维奥拉惊讶注目。“…你这也能感觉得到吗?”   “我对寝具舒适度有独特的评判标准。”阿卡迪亚自豪地微微翘|起嘴角。“还有,在公共治理区的时候,谢谢你特地送来的料理。”   “没什么,你喜欢就好…说起来,为什么阿卡迪亚殿下会出现在这里?”   “苏泊比亚让我来的,我们七个人都要参加那个什么比赛,做特别评审,好麻烦…不过奇怪,你刚才都不对拉斯他们使用敬语,为什么对我就要这样?”   “抱歉,我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就…”   “是这样啊。那你也这么称呼我,每次都要多说两个字也是一种麻烦。”   维奥拉哭笑不得地答应了。   “我嘴巴好累,要休息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我也不在意。”很快,阿卡迪亚的鼻息变得均匀。长长的睫毛轻微颤动。他仿佛陷入梦乡。   继古拉德之后,第二个让维奥拉羡慕的对象出现了:除了睡眠就无欲无求的阿卡迪亚!她发出佩服的叹息,捋顺阿卡迪亚略显散乱的发丝,小声说:“我的话……各种各样的问题接二连三的冲过来,勉勉强强撑到了现在。我怀疑自己该不该继续这么走下去。”   阿卡迪亚似乎是真的睡着了,一动不动。   维奥拉迟疑着,慢慢把心里的苦闷倾倒而出:“有时候我会茫然得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三心二意、毛毛躁躁、幼稚冲动,一次又一次,任性的给周围的人造成困扰、造成伤害……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明知道做错了事情却不知补救。”   发泄后,维奥拉静默下来。而阿卡迪亚却缓缓睁开了眼睛,浅琥珀色的虹膜闪烁着阳光般的色泽。“结束了?”   维奥拉一惊。“你不是睡着了吗?”   “我对寝具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他打着哈欠坐起来,一手按住维奥拉的头,让她枕到自己的一条腿上。“我感觉现在的你比我更需要睡上一觉。”   “…怎么可能睡得着?”维奥拉蜷着身体,伏在阿卡迪亚的大|腿上苦闷回应。   “那就眯一会儿吧,过不了几天波塔利亚就会迎来漫长的秋雨季节,现在是难得能享受户外活动的时间。当然,说是活动,但对我而言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阿卡迪亚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的神色,他慢慢垂眼望向维奥拉。   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她显得温顺柔软,好似一只匐在脚边的小鹿。   定了定神,阿卡迪亚开口:“维迪总说你打篮球有多么厉害,能跳多高。但是…”他摸了摸维奥拉的头。“总觉得你安静的模样更好看。”   感受来自头顶的温柔抚摸,挺舒服的。她慢慢闭起眼睛。“我现在的确需要静静,可惜实在睡不踏实。”   柔软光滑的触感促使阿卡迪亚继续不停地触碰着,嘴里轻说。“我听了一点你的事情…阿瓦隆离这里很远。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如果离得太近,去邻国的话我反而会不安。当时离开的时候,就决定再也不要回去的。”   “哪怕在异国他乡消失也没关系吗?”   “开始的时候是这样,但现在我想通了很多,觉得那样做就太不负责任了。不过现在我还没有做足准备,回去做些什么、如何弥补,我没有清晰的头绪。”维奥拉觉得身体渐渐沉重,但思想却微妙地维系一丝清醒。她叹着气,梦呓似的呢喃:“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那个男人问个明白,不然还会继续茫然,给你们带来的困扰也不会消失…就算是巴斯汀也阻止不了我,已经不会再……”   阿卡迪亚凑近些,想听到最后的话语,但传入耳中的是轻微的呼吸声。总算是睡着了啊。他颇有些成就感地笑,停下对维奥拉头发的触摸。   “愿安眠的精灵守护你。”   最早,维奥拉不是这样随和温顺的性格。很久以前她心高气傲,是个甘于活在“紫罗之绯的独|生|女”世界中的小孩,因为的确是有这个资本——   宝蓝清澈的眼睛,精巧明快的韵气。摆出恬静无辜的表情,手里的剑毫无情面可言地劈砍而下,无论对方是谁。   只有面对父亲时才会不自觉动摇。   那时候她对自我和他人、家庭和国家之间的关系,理解字面上的意思都难,更别提要从心里生出奉献自我、怜爱生命的想法了。   啪!里的木剑被打飞,卡里巴恩的手臂也立即泛起肿起的红痕。   刚进入青春期不久的第二王子,对面子尊严这类带着虚荣色彩的无形之物有了追求,对于他这个年纪再正常不过了。望向维奥拉,见她一如既往的显示出轻松雄健的姿态,他心里气恼,眼中是潮水般汹涌的不甘。   “你还是很无聊。”维奥拉看着卡里巴恩,像在蔑视田垄间的杂草,被连根拔起,却又日复一日地闯入视野。   “好了。胜负已分,我们回去吧。”一旁观望的布利多恩摇摇头,走过去。   卡里巴恩被兄长强拽着,嘴里发出愤愤的宣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   “没有那一天的,我只会输给我爸爸。”维奥拉耸耸肩,毫无留恋把手里的木剑甩旁边的河道里。   卡里巴恩愕然大叫:“你在干什么?武器可是军人的生命!”   “哈,生命?”维奥拉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嘲讽地咧开嘴:“我又不是军人,休想凭你王族的身份命令我。还是说,你其实就是个仗势欺人的家伙?”   “可恶!哥哥,放开我!她太狂妄了!”   布利多恩把他禁锢得更紧,但也不赞同地看向维奥拉,说:“卡里巴恩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他自尊心太强了。但即便你不会和你父亲走一样的道路,也不要轻易舍弃手中的武器。至少,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维奥拉沉默了。   “不过我还是很期待未来有一天能和你一起战斗。”布利多恩扬起一抹诚挚的微笑,真心期待。   “怎么可能…”维奥拉嗤之以鼻,不乐意地嘟囔。   这时,卡里巴恩和布利多恩愣了一下。维奥拉很快就感觉一道阴影投在自己身上,这个从后靠近的人用手轻轻敲打她的头。   “真是,都说过私下对练点到为止就好。你又下狠手了。”   训话的人便是维奥拉的父亲,因为紫中带红的艳|丽头发被称作“紫罗之绯”的阿瓦隆骑士长。   方才嚣张傲慢气焰一下子熄火,维奥拉委屈巴巴地鼓起腮帮。“他老是缠着我,烦死了,我想干脆把他一只手打折算了。”   “你!?”卡里巴恩捂住还在痛的手臂,气得跺脚。   “你什么你,真逊。”维奥拉刚把头傲慢地扭到一边,脸就被男人重重掐住。“好痛、唔!!”   “向卡里巴恩道歉。”   “可是…”   “维奥拉!”   被父亲少见的呵斥,痛得呲牙利嘴的维奥拉没有被吓哭,反而更倔地把错误统统归结到卡里巴恩身上。“好吧,算我失策了、痛痛痛!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道歉、道歉还不行吗?!听好了卡里巴恩,抱歉刚才我下手太重了!”   紫罗之绯太清楚女儿的性格。听到她语气里几乎要爆发的高昂不满,他适时抽|出手,转而用掌心轻轻地打圈揉动被掐过的皮肤。   “哼!”维奥拉抱起手,得意又不解气地撅嘴。   “十分抱歉。我女儿总是这样,又给你们添麻烦了。”紫罗之绯诚恳地低下头。   “才不是老师的错,是我非要和她决斗的。”卡里巴恩愧疚地解释。   “但维奥拉动起手来的确没分寸,是我没教育好。”   布利多恩摇摇头。“不,你的指导是有效的,维奥拉也并非不把你的话放心上。单纯只是和卡里巴恩过不去。”   “你已经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了,就不能成熟点。”紫罗之绯蹲下来,和她平视。“你要是总和未来要统率军队的人过不去,叫我怎么放心?”   “他统率他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维奥拉瞅见他渐渐发黑的脸色,急忙指着布利多恩改口道:“非、非要这样的话,我跟大王子混!”   “混…?”布利多恩哭笑不得。   “军队才不是吊儿郎当的组织!”卡里巴恩义正言辞地瞪眼。   “听好了,维奥拉。”紫罗之绯手垂下来,放在维奥拉的肩膀。“迟早,你要从狭隘的世界里走出来。我希望这一天能早点到来,在我还没离开之前,我毕竟是军人。”   维奥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卡里巴恩也是。唯有布利多恩保持平静,眼神闪过一丝哀伤。   “虽然我本意是想让你接替我继续战斗,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维奥拉沉默片刻,冷漠回应:“…你要是擅自死了的话,我很快就会去陪你的。”   “胡闹,你让你|妈妈怎么办?”   “那你又让她怎么办,守寡还是殉情?”   “维奥拉你…?”紫罗之绯怔然,最后心里扩散出无能为力的哀凉。   “啊,是我多虑了。”维奥拉露出和年龄不符的冷笑,她说:“妈妈|的话,早在和你交往的时候就很清楚嫁给一个军人会有怎样的结局,即便如此她还是做好觉悟和你在一起了…这样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生下我?真不负责。”   啪。   紫罗之绯不重不轻给了维奥拉一巴掌,看得剑盾兄弟心里一惊,瑟缩一下。   这巴掌像是刀子把心给划出一道口子,藏在深处的情绪倾涌而出。她表情扭曲地睁大眼睛,却吐不出一个字。没有要嚎哭发泄的意思,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处于巨大的负面漩涡中。   “维奥拉,仔细听我说。”紫罗之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儿,不免有些慌乱。“我和你|妈妈,没有谁怀着贪恋享乐的自私意图迎接你的出生。跟我为什么会和普通男人一样爱上一个人、陷入热恋再结为连理是一个道理,你的出现也是一件十分普通的事情。作为父亲,我始终为你的到来感到由衷的喜悦,我的女儿。”   “可你并不是个真正普通的男人,你是……”维奥拉攥紧拳头,欲言又止。   “的确,我比寻常人更为强大,所以会背负更多,承担更多,也会给你|妈妈和你带去更沉重的压力。”紫罗之绯愧疚而沉重地坦白,直直凝视维奥拉的眼睛。“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会是一个理想的父亲。唯一能说得出口、认为自己做到问心无愧的,是我作为军人时所付出的一切。你或许不会理解、不会原谅我,我也不强求。现在你照顾好自己,乖乖待在家里,对我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一会儿想要我和你一样奔赴战场,现在又说我待在家里就好,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你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只要别去危险的地方,去到怪兽还没被讨|伐过的险境。”紫罗之绯没有把话说得透彻,也不敢,再果敢决绝的军人面对至亲也怕一语成谶。   长期和父亲聚少离多,维奥拉多少能明白他话里的深意。散不开的伤感把父女缠绕,就像冬天里杀向万草的严霜。   备受不解和责难,即便心里伤痕累累,也终究舍弃了近在咫尺的温暖,远走去维系更长久的和平。   并非沿着父辈的道路重复跋涉才能领悟。总有一天,孩子长大了,会理解这份深沉的孤独。   不知何种原因,维奥拉一直没有醒来。   苏泊比亚来探望过,听医生说她只是太累并无大碍后。迟疑着,他回到了即将进行盛典的剧院。   巴斯汀守在床前,毫不犹豫地推脱掉关于这场盛典的任何委托。   把维奥拉带回来的阿卡迪亚反复强调,她的昏睡不醒和懒惰一族并无直接关联。嗜睡只是遗传特征,不可能有传染性。   伊拉和维迪在门口不期而遇,又碰巧看见古拉德从房间里出来。他摇摇头。“拉维还在睡呢。我还以为可以吃到他的料理的,早知道我不来做什么特别评审了。”   维迪挠挠头,问:“会不会是中了什么毒,还是被诅咒了?”   伊拉想了想,否定:“…应该不会。医生来过,没诊断出是因为这个。”   古拉德从口袋里取出一根花生巧克力棒,啃了起来。“话说你们谁能让巴斯汀去吃饭吗,我拉不动他。”   维迪惊讶地问:“他怎么了?”   “是刚才带路的人给我说的,他现在的状态差不多是不吃不喝。”   伊拉立即蹙眉,朝房里迈开步子。   “喂,伊拉…”维迪犹豫一瞬,也跟了进去。   古拉德嚼着膨化食物,靠在门外的墙壁慢慢坐下来,显得很寂寞。   上等皮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拉斯在他跟前站定,习惯性勾起嘴角。“人还没醒?”   “你又来了…拉维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古拉德头也不抬地回答,又忽的抱怨:“不要总是问我啊,担心的话自己进去看不就好了?”   拇指轻轻摩挲唇|瓣,拉斯若有所思。“算了吧,让人误会了多不好。”   “有什么好误会的…”古拉德嘟囔一声,拿出第二根巧克力棒啃了起来。   忽的,房内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巴斯汀和伊拉的争执尤为激烈。最后,因为长时间没有好好进食的巴斯汀体力不支,被维迪和伊拉强行拽出房间。   “都说了我没胃口!”巴斯汀对自己双手反剪如囚犯般的处境大为不满。   拉斯看了看他眼下明显的青乌,劝道:“得了,你想顶着这张邋遢的脸把好不容易醒来的近侍官又吓昏过去?”   巴斯汀不甘心地皱眉,抗拒道:“只是稍微让她离开一阵就发生这种事情,我不能再坐视不理。”   “她都那么大个人了,有手有脚有思想,你还能把她塞到上衣口袋里不成?”   拉斯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了。   伊拉不解地看拉斯,嘀咕:“…实在是不像你的风格。”   维迪摆摆手,为了缓和气氛,干笑着:“不过我觉得很有道理,那什么,自|由万岁。”   古拉德从地上慢吞吞站起来。“但是自|由又不能吃…”   忙里偷闲从彩排现场赶来的苏泊比亚,看到病房门口围了这么一圈人顿时头大。“你们几个是想干嘛?”   “啊,有吃的。”古拉德嗅了嗅,两眼放光。   “别过来,不是给你的。”苏泊比亚略过他,把手里提着的食品袋递到巴斯汀跟前。   装在大号饮料杯的小米粥,还有单枚装的几种饼干。   “你…?”巴斯汀没回过神。   “我才懒得管你怎么折腾身体。但要传出去你在我举办的比赛期间倒下了,那真是麻烦。”苏泊比亚示意维迪和伊拉可以松手了。   巴斯汀一恢复自|由,苏泊比亚就不耐烦地把食物塞过去,准确的说,是直接甩给他。   “的确是这样,你应该多体谅一下周围的人。”伊拉心头的不满渐渐缓和些,他看向巴斯汀叹了口气。“我们都很担心你。”   巴斯汀表情有些不自在,眼睛朝上看去没看任何人。   “哎呀,你也会觉得难为情,真难得。”拉斯故意揶揄。   “你给我闭嘴…”   “好好~”   除了巴斯汀,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紧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维迪庆幸地拍拍胸脯,不禁回头朝房内看了一眼,瞬间叫出声:“拉、拉维不见了!”   巴斯汀把食品袋原封不动的塞回苏泊比亚手上,第一个冲了进去——   空荡荡的床铺,随风飘起的窗帘。   维迪转念一想,从他身后敏捷地钻出直奔窗台,张望着说:“这里是二楼,下边又有很多树…跳下去也不会有事的,大概……”   “简直胡闹!”巴斯汀气急败坏地一拳砸向房门。   咔啦…伴随不断扩大的放射状裂缝,木屑不停掉到地上。   “你等等!”伊拉没能拦住,颇为担忧地望着巴斯汀飞奔而出的矫健身影,这哪像是个饿得体力不支的人?   “要追吗?”维迪焦急地问。   “那还用说。”伊拉快步跟上去。   古拉德看看纹丝不动的拉斯和苏泊比亚,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去追维迪和伊拉。   “你不去吗?”拉斯问苏泊比亚。   “去什么,追巴斯汀?别开玩笑了。”苏泊比亚迈着稳重的步子进了房间,眼神犀利地环视。   拉斯付之一笑,不紧不慢地进房。他感觉维奥拉还在这里,毕竟彼此之间存在独一无二的感应。   “我觉得拉维是故意趁巴斯汀分神才逃跑的。”苏泊比亚用手|感受残留在被单上的体温,勾起嘴角。   “要让巴斯汀知道…呵,他该要气疯了,本来神经就绷得厉害。”拉斯甩动一下尾巴,用深意的目光探视苏泊比亚。“让她来拍宣传照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你给她准备的妆容和服装让我不得不怀疑。”   “噢,你居然看见了?”苏泊比亚侧身睼他。   “我得承认那真是绝景。”拉斯抱起手,耸肩一笑。   两个人眼神长久交汇,空气里仿佛有连串的电火花噼啪作响。   “这不像你,拉斯。”苏泊比亚端详他。“我以为你不会对任何人产生真正的兴趣。”   “你怕是没这个资格说我。”拉斯神色毫不动摇地回望他。   “但我可比你有分寸。在刺猬蜷缩成一团没主动露出柔软的肚皮前,劝你也别靠得太近了,不然…你瞧瞧巴斯汀现在的模样。”说罢,苏泊比亚扬长而去,没有半分留恋之意。   拉斯用捉摸不定的微笑送走美丽的孔雀,等彻底没有他的脚步声后,才走到床边坐下。“你打算怎么办,下定决心要离开了吗?”   床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维奥拉慢慢探出身子,长时间的昏睡导致浑身无力。   拉斯伸出手,帮她站稳。   她暂时不想说话,缓慢坐到床上,眼神有些空虚。拉斯当她是还没恢复过来,身体和精神都是,就没开腔。   但两人安静|坐了一阵后,维奥拉脸色倏地一变,仿佛想通什么似的站起来。“我得走了。”   拉斯一惊。“你去哪儿?”   维奥拉直直地看向他。“你是明白人,我也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我要去找雾和地下组织的首领。你认识他,就是当年在色|欲一族里散播谣言、变相逼走你母亲的男人吧?”   拉斯愕然失色,不由得跟着站起来。   “看样子我说对了。”维奥拉笑了笑。脱胎换骨一般,她眼神里甚至流露出几分洒脱不羁。   “别告诉我你想单枪匹马去找人。”拉斯倒不是说对维奥拉有多上心,可那个男人实在太危险。   “但继续留在这里,一定会被巴斯汀殿下阻拦的。而且…再这样下去他可能有危险,你也是,我周围的人都不会安全。”维奥拉想起来一个人,当时在公共治理区被雾捅成重伤的兽族女人格蕾。不知道现在她到底怎样了,也不能直接去问巴斯汀。   拉斯有种留不住她的紧张感。“你走之前,一声招呼都不给他打吗?”   维奥拉瞳孔紧缩一下,看向拉斯。“那你愿意帮我…算了。”她摇摇头。“之后我会自己和他解释的。”   “你确定给他说明想法后,他肯放你走?”   维奥拉怀疑地看拉斯。“…如果不是真的想帮我,你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拉斯心里一阵钝痛。不算尖锐,但是不舒服的余韵一直扩散。张开嘴,他想认真解释,却又被维奥拉略带责备的目光怔住,无奈噤声。   “…我先走了。”维奥拉叹气,准备离开房间。   拉斯在她身后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躲在床底下吗?这个问题不过分吧。”   手搭在门把,维奥拉侧目看去。“我的确刚好在那个时刻醒了。听到你们一群人在外边吵吵闹闹的,可能是没什么心理准备,我觉得该回避一下……那时候我没有想过要离开,这是真的。”   “是听了我和苏泊比亚的话后,你才决定一个人铤而走险的?”   “不全是……好了,你可以不用再管我的,反正你不会真的在意。”没有给拉斯任何挽留的机会,维奥拉迈出去迅速把门关上,仿佛是要极力逃避什么。   呼吸不畅,心脏“咚…!咚…!”地剧烈颤动。   求你不要再干扰我了。手抵住额头,反复多次祈愿后,维奥拉快步离开。   ☆、20      不需要特意寻找灵感的女神,现在心中就有无数想要表达的思绪。十指与八十八个黑白键,钢琴奏出不成调的古怪音乐。   以“光与影”为主题搭建出的不规则舞台,加上本就怪诞神秘的灯光效果,显得拉斯这段任性的弹奏更像是锦上添花的助兴。   但其余的人并不在意他的真实想法——   阿卡迪亚趴在嘉宾席上呼呼大睡;古拉德一直在吃,口袋里似乎有取不完的食物;一些模特展示着暴露度偏高的时装,维迪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放;伊拉和苏泊比亚认真观看,后者时不时会解说某套衣服的设计理念;巴斯汀翘|起腿,总是心不在焉,即便维奥拉就站在他旁边,斯文乖巧。   巴斯汀始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在树林里慌张寻找着,她突然就出现了。颇为躁动不安,他又换了个姿势,其实也只是交换叠起的双|腿。   维奥拉转过头,看到他眼底明显翻涌的浪潮。想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可现在不是俩人独处的时候。拉维是近侍官,有不得不恪守的条规。把手缩回去,她再次望向星光熠熠的光影T台。   在台上演奏的拉斯用余光瞥见,垂首阖眼。高音转瞬滑到低音,像是倾盆的骤雨。   开始进行投票打分环节,比赛发展到白热化的高|潮。   巴斯汀随便在名单上勾选两下,倏地站起来,低声吩咐:“跟我走。”   离得最近的维迪诧异转头。瞟见巴斯汀阴郁的侧脸,他有些不安地看向维奥拉。   “没事,很快就回来了。”微微一笑,她跟了过去。   维迪感觉心被悬起,忽然有种拉维再不会回来的预感。   “维迪,你选好了吗?”古拉德满嘴零食,口齿不清地问。   “…啊,啊,选好了。”匆匆把名单塞他手里,维迪想要追过去。   “站住。”苏泊比亚头也不抬,手揪住维迪的耳朵。   “痛痛痛!你干什么啊苏泊比亚?”   “你跟过去干嘛?”   “我…还不是巴斯汀露出了那种表情…”   伊拉不禁侧目看过来,皱眉。“你们在吵闹什么?观众会议论的。另外巴斯汀他又怎么了?”   “不知道,我没看见。”古拉德摇摇头。   “长官和他的近侍官有话要私聊而已。那不是我们该插手的事情。”苏泊比亚淡淡地说,松开手。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维迪嘟囔着坐回原位。   “一回来就少了个评审呢…噢,连那家伙也不见了。”拉斯慢悠悠从台上走下。短暂打量后,他把目光投在苏泊比亚身上。   “别看我,想走的人怎么都留不住。”拉斯窥视的视线让苏泊比亚有几分不爽。   “那想留的人怎么也赶不走吧。”拉斯坐到属于自己的椅子上,敷衍地在名单上勾选。   “死缠烂打可不讨人喜欢。”苏泊比亚挨个把打分表回收。发现阿卡迪亚因为昏睡交了“白卷”后,他嘴角抽|搐几下。   拉斯单手支着下巴,面朝观众席,冲那些对自己脸红心跳的女孩们轻笑。   长廊里,巴斯汀在前边走,维奥拉和他保持三步远的距离。他故意朝几乎没什么人的地方走,拉开一扇门让维奥拉进去后,再关门、反锁。   听着那“咔哒”一声,维奥拉心沉重起来。   巴斯汀借着月光打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觉得不够明亮,又弹指用魔法把房内的所有蜡烛都点燃。完成后,他一脸疲惫地坐到沙发上,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说:“自从你参加过苏泊比亚的试镜,整个人就特别奇怪。”   换做以前,维奥拉肯定嘟囔着“我现在还是拉维”,别扭一阵后终会坐下。但现在她仿佛脚底生根了,久久不动。   “站着也行,但我一直不喜欢你对我有所隐瞒。”巴斯汀不多加为难,深绿的眼睛映出她的身影。   “巴斯汀,我想我们不能一直是这样的关系。”维奥拉慢慢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眉毛拧紧,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你想要怎样的关系?我会给你的,但如果你是打算离开…”房内的烛火无风摇曳,伴着他越发阴郁的眼神。“我没有任何要放手的打算。”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有危险,但我也不希望你受伤。”维奥拉的背依旧挺直,显得她不卑不亢。“关于那个劫走犯人的地下组织,现在我了解的信息不比你少了。”   巴斯汀慢慢闭上眼睛,周|身的气息依旧冰冷。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要让我顺着自己的心意行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不过,你也说你会珍视所有物的一切,所以,我想你也会尊重我的意识。”   巴斯汀的眉毛轻微抖动一瞬,脸上闪过不甘。维奥拉站起来,绕到他身后。静默片刻后,她伸手轻轻环抱。   “你…?”巴斯汀睁大眼睛,虚张开有些干燥的嘴唇。   “身体变异了一年后,我打算来波塔利亚了结自己。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求生欲会这么强烈,活着真好呢。”维奥拉轻笑着,摸了摸巴斯汀的头发。“我并没有抱着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想法,因为我相信自己能平安回来…那个男人,名叫雾的剑士,我会亲手葬送他。”   巴斯汀面色平静地聆听,仿佛默认了。   维奥拉松开手,帮他捋顺发丝。“醒来之前我在做梦,梦到了从前。几乎所有人都认同紫罗之绯是个满分军人,但不会明白他也是个勉强及格的父亲。但如果他不奔赴前线,怪兽不被讨|伐……从前的我不懂事,反而一直责备他。不过我现在完全理解了。”   巴斯汀默默地听,手不动声色地伸入西装内兜。   维奥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上挂着温和而伤感的笑。“或许你仍认为我很任性,但我的确是目前最适合和雾对峙的人了。而且、呃唔…?!”   注射器的针|孔扎进皮肤,冰凉的液体涌|入。心脏抽|动几下,身体仿佛沸腾起来。   维奥拉不可置信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巴斯汀,看他一点点把空掉的针筒抽|出来。   “为什么…?”不出三秒,维奥拉就感到眩晕无力。   巴斯汀站起来单手托住她,随意丢掉注射器后把她横抱在怀里,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世界像整块开裂的玻璃,伴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是这样的人吗?   碎片从天而降,迎面承受,顷刻间血肉模糊。   好痛…   他变成了这样的人吗?   记忆中的他…   巴斯汀拉开房门,深沉的目光垂落在她不安稳的睡颜上。“另外的事情都交给我。”用额头贴近她的,轻柔如催眠般低语着。   仿佛泡在最混沌的汪|洋里,似醒非醒,耳边分明又响起他的话——另外的事情都交给我。   这不对…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空洞的双眼毫无征兆地睁开,维奥拉右肩闪烁出灼眼的蓝紫色光芒。狂风飞旋,熄灭了所有蜡烛。   巴斯汀骤然一惊,果断把房门又猛地关上。   昏暗中,瞬间布满手臂的花纹仿佛在流辉,她半边身子被妖冶的光芒包裹起来。   “你到底是…?”巴斯汀睁大眼睛。   刚才门扉发出的巨响,惊动了走廊里的一行人。运动神经异常出色的维迪第一个上前,却发现房门反锁住了。“巴斯汀,你在里边吧!”他用力大喊。   听到门外嘈杂的声音,巴斯汀敛神思忖,立即走向窗外。他嘴里念出一串复杂的咒语,寒冰和黑影交织的阶梯立即出现,一层层朝楼下的树林延伸。   “巴斯汀,你和拉维在里边搞什么?”维迪用力撞门,发出“咚咚”的响声。   似乎是被激烈的动静唤|醒,维奥拉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眼神倏然晴明。巴斯汀复杂的表情映入她的视野,心脏不禁揪紧般疼痛。挣脱他的怀抱,强迫自己用发软无力的双脚保持站立。“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情?在波塔利亚,我…我最信赖的人就是你了!”   巴斯汀咬牙解释:“我不想你发生意外,如果你非要擅自行动,还不如…”   “还不如把我关起来,哪儿也去不了对吧?”拉斯的话如魔咒般萦绕耳畔。维奥拉垂下眼睛,她还清楚的记得下半句——和他撇清关系,想方设法离开。   但是…   她做不到,既不想放弃和巴斯汀的羁绊,又不希望这种联系成为一种枷锁。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维奥拉再次抬头,泫然欲泣。   巴斯汀刹那间哑然,攥紧的拳头里淌出鲜红的血。他齿缝里泻|出一丝迟疑的吐息:“…不是。”   “那刚才的那一针…你怎么解释?”维奥拉捂住侧颈,液体注射|到体内的余韵依稀残留。似乎右手爆发的力量化解了神经麻痹,她感到身体越来越有力,心情却无比沉重。她使劲摇头。“巴斯汀,那样不对。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我绝对不要被你单方面保护起来。现在的我就是一柄没有刀鞘的剑,不懂收敛爪牙的野兽,是不可能被平安无事地圈养起来的。”   “什么圈养?你把自己当做什么了?你没有那么不堪,对我而言你是…”   砰!!   门被维迪大力撞开,拉斯、苏泊比亚、伊拉和古拉德紧随其后,就连阿卡迪亚也来了。   与惨淡的月光形成鲜明对比,维奥拉仿佛燃烧起来的半身夺去了所有人的心神——   右肩延伸而出、徐徐飘逸的蓝紫色流火。铺满右手皮肤的花纹。右眼也在闪烁微光的纹路点缀下,瞳孔深处恍若寄宿了一朵怒放的莲。   伊拉怔然,脑中浮现出那个在房顶拉满弓弦的身影。但比起当时的惊艳凛然,现在她的神色更为黯淡,表情和妖|娆的蓝紫流火浑然迥异。   拉斯比伊拉表现得淡定。他用了更多精力揣测巴斯汀的意图,因为瞥见了窗外隐隐弥散的白色寒气。   啪嗒。古拉德看傻了,啃过一半的夹心饼干从手里掉到地上。   苏泊比亚和阿卡迪亚回过神,虽是第一次见到此景,但并没有方寸大失。前者踏出一步,犀利地看向维奥拉,问:“这就是你的秘密吗?”   维奥拉垂眸片刻,再度抬起时眼中已是一片坚毅决绝。“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一部分…?”苏泊比亚琢磨着,微微眯起眼睛。   “是,其实我——”   “闭嘴!”巴斯汀呵斥道,上前一步把维奥拉挡得严实。他用沉着阴郁的视线迎上苏泊比亚的。“我的部下轮不到别族的人说三道四。”   维奥拉盯着巴斯汀宽厚如山的后背,心里泛起阵阵疼痛。   越是渴求理想中的美好,越容易害怕来自现实的撞击和折磨。但也以为理想过于虚幻,反而不得不去直面现实。坚持着、忍耐着,撕咬一切丑陋的私欲,把全部误解和中伤都吞咽下去吧。   “巴斯汀。”维奥拉轻轻把头靠在他的后背,声若游丝。   “你先走,阶梯已经造好了。”巴斯汀也用同样细微的声音回应。   “就直接这么离开,你会有麻烦的。”维奥拉嘴角旋开一抹苦涩的笑,她扬手劈向巴斯汀的后颈。   眼前闪过一瞬白光。在众人的惊呼下,巴斯汀保持无比愕然的表情,意识不受控制地迅速远去。   “你想干什么?”苏泊比亚拦住想要冲过去的维迪,总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   “如你所见,我把碍事的人打昏了。”维奥拉垂首,视线在巴斯汀的脸上逡巡片刻,情不自禁地触摸被针扎过的侧颈。   拉斯抱起的手,指节微微拧紧。   “我知道你把他打昏了,动作干净漂亮。然后呢,你的打算是什么?”苏泊比亚沉声质问。   维奥拉有几分恍惚地看向窗外,白雪和黑影纠缠出的阶梯螺旋而下,没入幽暗的树林深处。   “我要去找雾,还有那个组织的首领。”她缓慢抬起自己遍布蓝紫色花纹的右手。“这副身体,现在我的姿态和他们一定有密切关联。”露出无奈的表情,她望向房间另一侧的王族们。“我发誓,我接下来要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识,无关我的祖国,无关巴斯汀,甚至…无关拉维。”   轻巧地翻身而下,在白雪黑影的阶梯上奔走跳跃,蓝紫色的流光在夜中划过陨星般一瞬而过的痕迹。   苏泊比亚手缓慢垂下。维迪征愣着朝窗边靠拢,忘了扶起倒地的巴斯汀。   已经彻底看不到那个纤细矫健的身影,就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本来也不应该存在。   房内清醒着的人保持沉默,或不解、或思忖、或迷茫、或怅然。   “那是什么?”维迪忽然发现从不远处的树林弥散出一团乳白的水汽。   拉斯眼尖地瞥见,立即皱眉。“…好像是雾?”   苏泊比亚嘀咕一声,忽的脸色大变。“是组织的残党!”   伊拉焦急起来。“如果是这样…庆典还没完全结束,这座剧院里的人有危险!”   “不要担心,巴斯汀那边的人研究出了克制魔雾幻觉的药剂。预防万一我这边也有备份,应该足够了。”苏泊比亚急匆匆招呼其他人来帮忙。   维迪和伊拉扶起巴斯汀把他平放到床上,不约而同地朝已经紧闭的窗户看去。   “起雾的方向就是阶梯消失的方向,对吧?”维迪惴惴不安地皱眉。   伊拉按住他的肩膀。“要相信拉维。”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内心的动摇和担忧无法掩藏。   拉斯则蹲在沙发旁,从茶几下捡到一支残留些许液体的注射器。   ☆、21   流火燃尽,花纹消散。   像是在森林牢笼里迷途的困兽,没有目的地狂奔,想要朝被树丛切割的夜空尖声咆哮,耗尽肺中最后一丝氧气。   好痛!   好难过!!   放下顾虑去保护,竟然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但是…但是这样就好了,不会再有谁因为自己受伤了,对吧?   跑到一处能照到月光的小片草丛,维奥拉疲乏地坐在地,呼吸着湿寒的夜露气息。   迎面而来的风带来了斑斓的落叶,已经是深秋了。看向散落在身边大小叶片,维奥拉忽然感觉右肩一痛,又很快消失。随着身体耐受度和自控能力越来越高,从前剧烈的反应在现在已变成了象征性的短暂提醒。   维奥拉站起来,仰头眺望——   蒙了一层泥灰似的弯月被朦胧的雾气渐渐掩藏。然后那个人来了。   听着从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不安地攥紧拳头,然后把手搭在腰|际的长剑上。   不紧不慢,雾走入维奥拉的视野。他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仿佛只是空有人形。和紫罗之绯一模一样的身姿,同样端丽英俊的脸上却没有昔日骑士长的温和。这次他的手中拿着的不止一朵七瓣紫红色野花,而是小小的一束,仿佛新娘的捧花。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维奥拉心里有几分愤恨,作势要直接劈砍而去。   但雾却缓缓举起花束,藏在高高黑色衣领里的苍白嘴唇嚅动一下。“别哭…”   弓起身子的维奥拉猛然一惊,拔|出一半的刀刃倏地停滞,缓慢收回。   雾迈出一步、再一步,慢慢走近,递出小小的花束。“你别哭…”他毫无焦距的蓝色瞳仁始终看着维奥拉。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声音激烈地冲击耳膜,维奥拉捂住开始疼痛的大脑连连后退。“不是,你不是他…你不是!”她大声反驳,拼命想要否定他的一切存在。扬起头的一刹,眼里久久盘踞的泪水抛洒而出,在空中闪过细微的光。   似乎是产生了一丝反应,雾忽的眨了一下眼。他垂下持花的手,安静注视维奥拉。   不停颤抖着,她无论如何都拔不出剑。“可恶,明明已经决定要杀死你的,绝对…绝对不允许你这样的家伙…他已经死了!紫罗之绯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他死的!!”维奥拉终于在爆发一声悲号后抽|出长剑。“呼…不会让你得逞的,无论组织的首领想让你做什么。”   雾依旧无动于衷。   眼前闪过格蕾血如泉|涌的惨烈模样。维奥拉咬牙切齿。“不会再让你伤害我周围的任何人!”   雾的视线在维奥拉残留泪水的眼角短暂停留了须臾,他毫无征兆地转身。   “站住!你要去、唔!”狂猎的风骤然袭来,维奥拉被迫闭眼原地承受了一小会儿。再次抬眼,她面前只剩下越发浓厚的白色雾气,再感觉不到男人的任何气息。并没有太久的犹豫,她心里一沉,立即朝隐约浮现在雾中的建筑狂奔而去。   “拉维先生?拉维先生!”   眼看就要冲出树林,维奥拉听到从雾中飘来的呼唤。这个声音…?她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伴随急促的脚步和呼吸,格蕾背着一杆狙|击|枪,身影从朦胧变得清晰。她站到维奥拉面前,难掩激动。“真的是你,拉维先生…呼,你竟然不在城堡里!”三角形的尖耳朵高高竖起,蓬松的灰色尾巴微微摇摆。格蕾快要喜极而泣了。“我…我以为不会再见到你的。”   维奥拉好半天才回过神。“你的腹部的伤已经没事了吗?”   “诶?啊,那个啊…已经痊愈了,本来兽人的体质就很出色。”格蕾掀起衣服下摆,狰狞的创面现在只剩一道粉色疤痕。   “抱歉,那个时候我退缩了。”   “没有这种事。”格蕾的兽耳微微垂下。“毕竟,雾的原型是…”捂住嘴,露出慌张的表情。   “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他的来历了。阿瓦隆的紫罗之绯,已经牺牲多年的骑士长。”维奥拉宽慰一笑,拳头又攥起来。   “拉维先生…?”   “雾来这里了,目的不明。而剧院里聚集了很多波塔利亚的重要人士,七大罪的王族们都在。”   格蕾仔细端详维奥拉有些发红的双眼,不知说什么好。   “格蕾,你来这里做什么?是巴斯汀殿下的指示?”   “是、是的…算是吧。”格蕾移开脸。“我参与了魔雾免疫药的研制,全程都跟随在那位大人身边…其中,也有我一部分私心。”   “免疫药已经研发出来了,那…?”维奥拉看向高耸的剧院。   “苏泊比亚大人那里也有足够的备份,我想剧院里的人不会陷入幻觉。但说实话,雾要真的动手杀人,他们还不如不要保持清醒。”   “那我更不能袖手旁观了。”维奥拉摇摇头。总算确认格蕾平安无事后,她内心的动摇缓和了许多。   “拉维先生…?”格蕾看着维奥拉的背影,咬咬牙,挣扎一番后大声阻拦道:“你不可以再去到剧院里了!”   “不用担心我。”维奥拉转过身,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格蕾语气软弱下来,但她坚持着说:“雾和你…我知道雾的原型是紫罗之绯,而拉维先生你是紫罗之绯的女儿。”   维奥拉愕然,随后苦笑:“是啊,一直以来欺骗了你,对不起。”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完全没有!”格蕾拼命摇头。“雾虽然是首领借用了紫罗之绯的形象制造出来的战斗人偶,但是他身体里残留着你父亲对你的执念,雾单纯是冲你来的,跟上次一样。”   维奥拉不敢相信,手中的剑差点没握住。她堪堪维持冷静。“但不管怎样,我真正的父亲已经不在世上了。雾的出现是对死者的亵渎,我要去消除这种存在。”   “雾…雾不会真的对你下狠手,我能保证。”格蕾难过地垂下眼。“现在对你而言最危险的,大概是巴斯汀殿下。自从他调查到雾和你的关系,他就……而且制造出雾的男人,我曾经的首领又和当年色|欲一族的内部动|乱有关……就像是徘徊在悬崖边上的人,巴斯汀殿下随时都会失控。”   维奥拉伸手抚摸侧颈的皮肤,摇摇头,继续朝前走。“即便是这样,我也非去不可。”   “你就不怕…”   维奥拉侧目微微一笑:“都说了,你不用担心的。”   当有第二个乃至更多的知情人,秘密就不再是秘密。原本和巴斯汀私下共享的心事,现在已如滚雪球般演变成了人心惶惶的忧虑,就像这片浓雾一般,波及范围越来越大。这种时候还要躲在他身后,仿佛无辜的受害者般心安理得地接受保护,根本就做不到。   维奥拉想要彻底断绝心里对巴斯汀最后的依赖,哪怕事后会被对方横眉冷对、指责误解。怎样都好,只要…   滴答。液体坠落,在地上绽开成轻声细语的花。   维奥拉感受着隐隐发麻的右手,立即握紧剑柄,挑起几道凌厉的剑风。   眼前的雾气顷刻消散,出现一方视野清晰的空地。雾紫中带红的艳|丽发丝在剑风的余韵中摇曳,仿佛山中轻舞的野花。   维奥拉死死盯着他手中冰冷的长剑,鲜红的血液一滴滴朝地上落下,在草地上晕开一汪小小的血泊。强烈的不详预感排山倒海般在胸腔内翻涌。   这到底是谁的血?   雾没握剑的手在怀里翻找,拿出被压得一塌糊涂的紫红花束,花梗乱七八糟地挤作一团。   眸光一凛,维奥拉的手化作残影,剑气精准地把花束拦腰斩断,雾的手也立即绽开狰狞的创面。像是割开橡胶或者别的软韧物体,伤口没有流|血,也看不到血肉,黑黢黢的仿佛半睁开的眼睛,不一会儿这只眼睛阖上了。   “怪物…你和紫罗之绯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维奥拉给自己打一针强心剂。   雾没有疼痛的感知,他毫不在意地甩开不成样的野花,端详维奥拉。   维奥拉皱着眉,弓下|身体一连朝他劈去几道疾猛的剑风。   他岿然不动,活靶子似的承受住所有攻击。如果是正常的血肉之躯,现在已经支离破碎,身体裂成了几大块。   维奥拉深呼吸着,发出轻蔑地哼声。“看来,得破坏你的核心。”   正准备全面发起攻击彻底斩裂雾的躯体,不远处响起几声突兀的枪响,还有猎犬的狂吠。维奥拉一个失神,雾却在这个时刻毫无征兆地发起攻击——瞬间出现,一掌朝她后颈劈来!   如果昏过去,就会被带走!   内心强烈抵制着,维奥拉右肩顷刻间流光溢彩,蓝紫色的半透明流火喷薄而出。狂风也从脚下旋起,击退了凝滞的浓雾。   仿佛吹响战斗的号角,女武神的提灯为战士照亮了前路。   砰!枪响洪亮。高速旋转的弹头破坏着雾的手腕。   维奥拉险险保持平衡站稳,一只不会流|血的手掌就掉在脚边。“这是…!?”她立即转眼看向雾,就在刚才他失去了左手手掌。正好紫罗之绯是左撇子,如果雾的原型是他,那情况就再有利不过。维奥拉摆正身体,准备趁机突袭。   “等等!”拉斯迅速换上□□,朝雾又开了一枪。   维奥拉被迫闭上眼睛,转瞬被他扣住腰。被夹在腋窝下。她拼命挣扎。“你来这里干什么?”   拉斯冷静指挥,给士兵传达拖延时间的命令。   维奥拉大叫:“不行的,那个男人太——”   “闭嘴…”拉斯用残留硝烟味道的枪口紧贴她的嘴唇,声音和眼神一样阴沉。维奥拉停下挣扎,怔住了。他迅速带着维奥拉翻身上马,把她禁锢在身前。   哇啊啊——!   士兵的惨叫从身后传来,维奥拉从拉斯肩膀探出头。只见雾单手捏爆了一个人的脑袋,红白一片的粘|稠液体喷得遍地都是。极度惊悚的一幕让她屏住呼吸,下意识揪紧拉斯的衣襟。   “如果你被带走的话,我们极有可能面对两个这样的怪物,明白了吗?”拉斯踢一下马肚子,快速离开即将变成地狱的树林。   “这些士兵…他们不该就这样死掉的,要死的人只有我一个。”   “死了后又被涅西尔用那样的方式复活,就像你父亲一样?”   “…可恶。”维奥拉愤恨地咬嘴唇,用手捂住脸。“涅西尔,这就是制造出雾的男人、当年你母亲狂热追求者的名字?”   “同时他也是在你染上梦蚀濒死的时候,救下你的男人。”   “那个苦行僧?!”维奥拉愕然不已。“我…难道一开始我就被他利用?还有我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很多我还不能确定的猜想。”拉斯凛然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悲伤。“但是此时此刻,你一定不能被他掳走。”   士兵们的惨叫接二连三的响起,像是无形的手从后方延伸出来,试图拦下他们离开的脚步。   “就算代价惨重,也要确保你没事。”拉斯缓慢垂眼,看向她右手遍布花纹的皮肤,还有依旧喷薄出蓝紫色流光——看似火焰,但没有温度、没有实感——仿佛仅仅存在于视觉中燃烧着的幻象。   “能打败怪物的,不也只有怪物吗…像我这样可怕的存在。”维奥拉误解了拉斯的沉默。她暗下命令,花纹和流火慢慢消失,像是湮灭在夜色里的星星。   “很漂亮…”拉斯闭上眼睛,把一丝留恋收入瞳孔深处。   维奥拉睁大眼睛。这一定是他顺势而说的话吧,不会是真的褒奖。毕竟拉斯就是这样随意的人,仿佛没有心一样…   本来不应该颓靡,但目睹那样惨烈的画面,维奥拉对萦绕耳边的惨叫渐渐感到麻木。   “呐,拉斯。”她没有加敬语。   拉斯微微惊讶,平静地回应:“你说。”   “为什么你来这里了?”   “…我能感觉到你,也只有我发现得了你。”   胸口一紧,心隐隐作痛。维奥拉眼中摇曳着动摇的光。“算了,我知道了。你也好,巴斯汀也好,还有别的人…大家都知道我的秘密吧。你们都在陪我演戏,直到现在?”   拉斯沉默一会儿,说:“我无法确定。只知道从第一次见你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   “你真可怕。”   “但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拉斯说着,又不禁反思起来。   像是溺水的人被茂盛的水草层层裹缠,不停朝幽深处下沉。胸腔快要被挤成真空,大脑乱糟糟的。   维奥拉不想再去纠结拉斯的话语,捂住耳试图否定他的心跳,右手却忽的爆开被蜂蜇似的疼痛。她警觉地直起身体,不顾拉斯的劝阻朝后方探身。   滋啦!   长剑被险险握在手中。剧烈摩擦后,剑尖几乎要刺穿额头的皮肤。   “维奥拉!”拉斯勒紧缰绳,调转马头,侧身朝后方连开数枪。大意了。士兵的惨叫已经消失,意味着那家伙正在逼近。他懊恼不已,换子弹的同时分心看了眼维奥拉——剑已经被甩在地上,她手上鲜红的肉里透出了白色的骨骼,虎口处几乎被切成两截。   已经疼得神经麻木了,维奥拉并不太在意,反而庆幸。“真险…要是你挨上这么一击,脑袋会被前后贯穿的。”   内心剧烈震颤,拉斯无法言语。   雾的身影在后方浓雾中隐现。维奥拉嘴上勾起嘲讽的笑,她拨开拉斯扣在腰上的手,忍着自手掌传来的锐痛,下地捡起长剑,握紧。“逃是逃不掉的,现在只有背水一战了。”维奥拉冷静地说:“我会想办法分裂他的身体,你来辅助我的攻击,只要找到核心并破坏掉就可以了。”   雾气随风流动,蓝紫色的光芒再次照亮夜色。右肩伸展出半透明的翼,流火包裹住剑身,妖|娆摇曳。   “不用担心我会下不了手,我不想再拿别人的安危开玩笑。”说罢,她人影一花,提剑而上。   锵!!两剑交叉,擦出耀眼的火花。死寂冰冷的风和热烈绝杀的风交缠撕扯,金属的轨迹当当碰撞又转瞬分离。游斗着,人影、剑光和蓝紫的流焰逐渐变成一团颜色。   耳边剑啸之声响彻,此起彼伏。   拉斯纹丝不动托着枪,心头萦绕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震撼。他竟庆幸巴斯汀没能顺利麻晕她,否则就无法见识如此精绝的激斗。可拉斯也在这一瞬理解了他的忧虑,只贪恋感官上的满足而把她置身真正的危险,无法做到。怀着一丝油然而生的虔诚和情意,扳机被他缓缓扣动。   砰!脚踝被击穿,雾的身形摇晃一瞬。处于微弱劣势的维奥拉刻不容缓,提剑朝他咽喉狠狠一挥。   紫中带红的漂亮头颅在草地上翻滚几周,面朝夜空,不动了。   维奥拉咬咬牙,有些脱力地拄剑而立。这男人没有神经感官,仿佛气力无尽的身体着实不好应对。   “当心!”拉斯眼眸一凛,朝那颗脑袋又开了好几枪。   正在穿刺雾的胸膛的维奥拉猛抬起头。“怎么了?”   “刚才这家伙看了你一眼。”拉斯端详几乎被打残的头颅,不放心地皱眉。因为不存在真实的血肉,这样残破的脑袋看上去尤其诡谲。   维奥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禁用力贯穿雾的左胸。没有刺中坚硬|物件的触感,核心也不在这里吗?怀疑打量尸首异处的雾,她打算彻底肢解他。   “你…?”拉斯惊讶了。   “没办法,如果不破坏核心,他是不会真正消失的。”维奥拉平淡解释,冷静得似一块生铁。   拉斯沉默了,感觉面前的少女忽的变得陌生。战场上的凛然身姿虽然摄人心魄,却又异常冷酷,眉宇间隐含|着一种阴森的煞意……温和的、隐忍的、顺从的、赌气的、嬉笑的……脑中回闪过更为熟悉的表情,拉斯不由自主地朝她走近。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   “呃!”   听到拉斯吃痛的闷|哼,维奥拉立即停下切割的动作,猛一回头——   雾支离破碎的脑袋出现在拉斯肩膀上,惨白的牙齿深深陷入皮肤,鲜血淋漓。   “拉斯!”维奥拉刚跑过去,脚下却被绊住,竟然是被切下来的雾的手掌!五根手指抠住脚踝,腕部断面处延伸出漆黑的管状物,如影般缠住最近的树木。一捆一收,把她和树干紧紧捆绑。   除了这只手掌,雾的小|腿、大|腿、脚掌、胳膊……大大小小被切下来的身体部分都朝拉斯涌去,这一幕令人毛|骨|悚|然。   “这到底是什么?”维奥拉越挣扎就被缠得越近,几乎要窒息了。   “你现在别乱动…”拉斯一边挣扎,一边安抚她。而那些冰凉的肢体和肉块和他的身体一接触,就仿佛融化似的变成团团黑泥,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不停朝上攀附,很快就要吞没口鼻。   雾扭曲的头颅慢慢恢复成端丽英俊的模样。黑泥连接上颈部的断面,他松口离开拉斯血肉模糊的肩膀,没有表情地朝下俯视。无神的目光竟由空转凶,苍白的脸上仿佛蒙上严霜。   “维奥拉,这家伙不会真的伤害你的,你不用怕…”拉斯似乎从那双蓝色眼瞳中读出了什么。黑泥淹到了咽喉,他发出的声音有几分嘶哑。   “这种时候你还说这些…”维奥拉仍在挣扎。右肩的流火剧烈摇曳着,仿佛被蛛网缠住的蓝紫色蝴蝶。   “残留在雾体内的,你父亲对你的留恋就是他的核心。”拉斯极力仰起头,似是调笑地说:“难怪他突然就冲进来,对着巴斯汀就是一剑…”   “什么?!”维奥拉震惊得忘记挣扎。   “没有哪个做父亲的会轻饶弄哭自己女儿的家伙,尤其是男人…”拉斯艰难地转过头,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下一秒他被黑泥猛地一口吞没!   维奥拉愕然失神。渐渐的,交缠在身上的黑色管状物松懈开,她贴着树干滑落。   一下。   一下、两下…   怔然地抬起右手,维奥拉还不明白这阵突突作疼的感觉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拉斯被残留父亲意识的怪物一口吞了。这下他会死的吧?   一下。   一下、两下!   神经再次抽|搐,仿佛心跳一样的律动,不急不缓。“他还活着!”维奥拉大惊,眼里有了光亮,整个人立即扑到不停涌动的黑泥上。能感觉到,这种疼痛的感觉是和拉斯的特殊感应。   黑泥看似柔软,内部却如半冰冻的沼泽。“好硬…!”维奥拉心急如焚,再耽搁下去他很容易窒息而亡。抬起头,她愤慨地望向雾高高在上的头颅。“喂,你这家伙!”   雾蓝色的眼瞳静静垂视她。   “如果你体内真的残留紫罗之绯的意识,真是他的话就绝对不会做出伤人性命的行为!”一想到巴斯汀还被捅了一刀,维奥拉心被揪紧了。泪水再次聚集,眼神却无比仇恨。“给我放开他…”   禁锢拉斯的黑泥依旧翻涌。   “给我放人!!”维奥拉爆发一声怒吼,蓝紫色的流光陡然膨|胀,仿佛蜕变成真正的烈焰。风躁动不安,雾气四散。   厚重的黑泥似乎抵挡不住这股灼热的怒火,被炙干了生命般朝地面坠去。   “振作一点。”维奥拉托住他的身体,承受住他全部的重量。贴近胸膛的一刹,心跳传来,她不禁把脸埋入他透着淡淡体温的衣襟里。   黑泥再次凝聚,雾慢慢恢复了原本的身姿。   维奥拉…   依稀,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唤,温柔的、无比悲伤的。转过头望去,她不禁睁大了眼睛——   雾苍白精实的腹部空了一大块,像是被什么粗大的利器前后贯穿过。温柔悲伤的呼唤萦绕耳边,他捉摸不透的眼神依旧落在她身上。   骇人的空洞,让被勾起痛苦回忆的维奥拉移不开视线,思绪飘远。   “不要一直盯着别的男人的裸|体。”拉斯不知何时醒来,他虚弱地抬手,轻轻扳过维奥拉的头。“就算是爸爸的也不行呢。”   “你不知道…”维奥拉感受着他渐渐恢复的体温,闭上眼睛。“其实紫罗之绯,爸爸是因为我…”   拉斯瞥见了什么,把维奥拉抱紧护住,没继续听她说下去。   “怎么了?”   拉斯蹙眉不语,不让维奥拉回头张望。因为雾马上就复原的身体忽然剧烈扭曲起来,神情狰狞。   带她走!拉斯听到一个男人在耳边急急低语,他怀疑地睁大眼睛。   走! 近乎命令的严厉口吻插入神经。拉斯不得不敛神,抱起维奥拉迅速跑开,吹口哨把战马唤回。   “别捂我眼睛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维奥拉挣扎着。   “再乱动我就吻你,舌头也伸进去。”   “你…!”不甘心,但她还是服从了。   正准备翻身上马,拉斯就感觉方才被啃咬过的肩膀剧烈疼痛。侧目看去,一根如荆棘般的黑刺横入视野,伤口鲜血淋漓。和刚才雾咬住皮肤、涌|入体内的那种悲伤不同,拉斯现在感受到的不再是紫罗之绯残留的情感,而是来自另一个人的憎恶。   “你这么亵渎死者的意识,波塔利亚拒绝超度你这样的恶灵。”拉斯半边身体被迅速麻痹,但他还是咬牙抱稳了怀里的人,按在她眼睛上的手生理性发颤。   雾再次化作黑泥,翻涌的秽|物中央出现一个人影,看体型是个成年男子。他有一双溢满阴残敌意的赤红眼睛,视线如利箭般射在拉斯脊背上。   “涅西尔,你这家伙…”拉斯回以咬牙切齿的恼怒神色。   维奥拉大惊,几乎没费什么力就站回地面,随后急忙扶稳摇摇欲坠的拉斯。   “都让你别乱动了…”这下别说身体,拉斯感觉说话都无比吃力,整个人就像要被活活凝固住似的。   维奥拉朝后匆匆一瞥,不料翻涌的黑泥猛地射来几道尖锐的刺。想都没多想,能用剑砍断的就一根不留,实在拦不住的只能用手堪堪拽断。   “你骑…马,赶紧,走…”拉斯已经头昏眼花、口齿不清地焦急催促。   “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留下?”维奥拉忍住剧痛,又惊觉手转眼就开始麻木。   拉斯咬咬牙,决定赌一把。“戒指…我,脖子,上的…”   维奥拉趁手勉强能动,朝拉斯脖颈探去。掌握不好力道和方向显得她在很粗暴地搓|揉他的皮肤。   立即,拉斯倒吸一口气。被触摸|到的一瞬,原本被麻|痹|的知觉奇迹般被唤|醒,身体灼热起来。   “这个戒指是?”维奥拉端详挂在银链上的饰物——切割成类三角形的深紫宝石里又镶入两颗小红宝石,仿佛是一双眼睛。   “色|欲…王族,的戒指,试试…”   “我懂了,保护王族的戒指可以打开月、唔!”   又有大量黑刺突射而来。半麻|痹|的手已经不具备抵抗攻击的敏捷度,维奥拉被迫用身体替拉斯挡住一部分。结果是两个人都被刺伤倒地,所幸没伤及要害。   “笨蛋,谁让你……”拉斯仰面朝下地躺在地上,发现自己没法再发出声音,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维奥拉握住那枚戒指,没有拉斯的指示,她不知道该怎么用它打开月之路。原本对自己还会手下留情的雾已经被涅西尔的意识左右,箭雨般的黑刺倾涌而下。维奥拉咬咬牙,拖着开始麻掉的身体伏在拉斯身上。   拉斯愕然大惊,想反过来把她护住。口腔里的软|肉被咬破了,满嘴都是腥气的血,可他连挪动一厘米都做不到。   这个趴在自己后背上,一丝一毫颤抖都没有的家伙,到底怀着什么想法做的肉盾?和他这种人死在一起有什么意义吗?   ☆、22      深秋的风带着些许湿气,温柔地吹拂而过。粉|白色的花朵铺天盖地般壮丽摇曳,仿佛铺满平原的星河。   活着吗,还是来到了天国?   拉斯缓缓睁开眼睛,望见了熟悉的花朵还有夜幕中稀疏的星星。   唉…   谁短叹了一声?转动眼珠,拉斯发现了坐在身旁的维奥拉。她专注地注视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似乎在挑去扎入皮肉的杂质。发白的面色、紧蹙的眉头显得她很痛。   像是受到什么刺|激,拉斯立即坐起来,却又不知道对她说什么才好。怀着强烈的不确定感,他伸出手。   维奥拉感觉肩头平添了重量,回过神,扭头看去。“你醒了啊。”   即便触碰得到,拉斯也没有存活下来的实感。密集的黑刺仿佛还在头顶高高悬起,随时会倾覆而下。   维奥拉见他呆呆的模样,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是月之路的确在我们被扎成马蜂窝前打开了,然后我们就被传送到了这里。只是你已经昏过去,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把戒指递给拉斯,轻轻说了声谢谢。   拉斯接过的时候,指尖相互触碰到了。一股奇妙的情愫从心里涌现出来,让他回忆起之前脖子被揉过的触感,难以言喻的热度在皮肤上游走。抬起手,拉斯下意识去触碰那块发热的皮肤,却拉扯到了肩膀的伤口。垂眼看去,那里被仔细包扎了起来。   “站得起来吗?”维奥拉把伤口里的大块杂质挑得差不多了,撕扯下一截衣袖敷衍地裹上,问拉斯。   “等等…”拉斯皱着眉给她重新包扎一遍。   “反正到时候也得拆了用酒精消毒。”维奥拉不以为是,但还是让拉斯这么做了。   多次触摸|到她的皮肤,每一下都觉得像是被特别炽|热的东西烫到,疼痛但是又隐隐兴奋。何时完成了包扎,拉斯浑然不知。回过神来,他只见维奥拉在仰望苍穹,似乎靠星星辨别着方位。   “这边是南…那边是北。”维奥拉低语着,平视四望,满目粉|白的娇艳花朵又让人迷失其中。“呐,拉斯,你知道我们被传送到什么地方了吗?”   拉斯犹豫着把视线移开。“大概知道…”但他很快又忍不住看她,似乎遭遇了致命的吸力。   “那这儿是哪里?”   她宝蓝色的眼睛闪起光芒,看得拉斯心跟着颤动一下。“说起来,你叫我…拉斯?”一瞬,心里萌生了喜悦。   “呃…抱歉,拉斯殿下。”维奥拉急忙捂住嘴。   “不,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在尊重我,直接叫名字就好。”拉斯解释。   但维奥拉听上去就是另外一种意思了。她有些落寞地点头。“好吧…拉斯。”   被某种突然间茁壮的感情冲昏头脑的拉斯,浑然忽略了这个细节,他还颇为满意地摇晃起尾巴。“对,直接叫名字就好~”   无法理解他高涨的情绪,维奥拉继续问:“这到底是哪里?”   “是色|欲一族领土内的一处花田,我经常来这里,再熟悉不过了。”拉斯俨然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主人,介绍道:“犯下种种重罪,被流放到波塔利亚的罪人们所背负的深重罪孽,经过漫长的岁月,都被这片土地净化消除了。”渐渐的,他的脸色又变得伤感起来。“娇艳绽放,生生不息的罪过之花…即便承受着人们的嫉妒、痛苦等各种欲|望,也绝不会被污秽所吞没。”   是这样吗。维奥拉不太适应气质忧郁的拉斯,又舍不得挪开眼睛,目光闪烁而动摇。   “谢谢。”拉斯摘下一朵半开的花,递给维奥拉。   维奥拉迟迟不愿接过。“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值得你感激的事情。”   拉斯依旧沉浸在浓烈却又懵懂的情愫里,一边倾吐着心声,把花别在她耳畔。“不,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上天对我莫大的恩赐了。”   “诶?”维奥拉没反应过来,就被拉斯轻柔地压倒在花田里。“你…突、突然干什么啊?”   “在害羞吗,好可爱。”拉斯露出异常妖|艳的笑容,面庞又变得有几分扭曲,喷洒出来的呼吸灼热浓重起来。“…第一次,体内的色|欲之力狂躁到这种程度,身体已经跟不上大脑的指挥了。”他撑在维奥拉头侧的双手用力攥紧。“不太对劲,好像快要失控了…”   “难道你想在这里…?”维奥拉心脏砰砰直跳,拉斯眼里疯狂翻涌的暗色旋涡仿佛要把她吸进去。明明可以轻易推开,甚至直接回击,但她仿佛忘记了自己的能力,僵硬地别过头。“给我撑住啊,你这个没节操的□□狂。”   “诶,你是在撒娇吗?在这种时候,你最好不要出声的,不然我…”拉斯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叹,随后闭上眼,死死拧眉不再说话。   甘甜到发腻的香气从拉斯身上弥散出来,并不受色|欲香气蛊惑的维奥拉反而被熏得难受,眼睛都在隐隐作痛。她一点点扭动身体,从拉斯臂弯之间的空隙挪了出去。跑了很久,终于呼吸到些相对清新的空气时,维奥拉大声咳嗽,像是刚浮出|水面的溺水者。   谢天谢地,如果换做普通的女人……脑里立即浮现出两具赤条条交缠的肉体。打了个寒颤,她使劲搓|着手臂,好半天后才回头望去。   拉斯好像还没从地上起来。   应该很痛苦吧,欲|火焚身什么的。   但怎么可能去帮他!维奥拉急忙拍打自己的脸,又被掌心崩裂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这家伙想要的只是身体而已,交|合过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维奥拉想到这里,铁了心不要靠过去,情绪也渐渐失落起来。   才不想承认有那么一瞬,那家伙坦诚身体反应的时候,自己还有点期待…   疯了吧!维奥拉坐下来努力把思绪放空。耳边除了砰砰的心跳,还萦绕着秋虫窸窸窣窣的声响。   拉斯独自缓了许久,久到维奥拉快要睡着。   “我…应该没有做出格的事情吧?”一番发泄后,他头脑有些恍惚,走起路来也是轻飘飘的。   维奥拉寻声看去,犹豫片刻,决定还是不去扶他。   她眼中的嫌弃让拉斯有些受伤,还有些委屈。甩甩头,他强笑着:“走吧,我带你去最近的哨所。”   “…你走前边,我跟上。”维奥拉站起来,小心地用受伤的手拍去身上的草屑。“站住,我自己来就行了。”她抬眼,警告的眼刀甩过去。   拉斯很是尴尬地停下脚步。   “别愣着,带路。”维奥拉故意跺脚凶他。   噗…   “别笑,赶紧走啊!”抬起脚,她真朝他屁|股踹了一下。   “好好~”拉斯并不把维奥拉的攻击当回事。看着她发红的耳尖,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心神为之荡漾。   维奥拉黑着一张脸跟在情绪明媚的拉斯身后。两人身影错落着走在花田里,但迥异的神态显得本来挺唯美的画面生出耐人寻味的滑稽。   兴许花田太过美丽,尽管身前的人可以瞬间破坏掉心情,维奥拉仍慢慢放松下来,远眺望去。“…其实刚被传送到这里时,我就觉得自己来过。”   拉斯诧异地转过头。   “在共同治理区,雾突然袭来的时候,我到处找他结果在走廊遇见了半昏迷的你。”维奥拉回忆着,徐徐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你明明是看不见我的,却又把我的右手握住了。那一瞬间,我眼前就出现幻觉,看到了这样的花田。但是……花田里不止我一个人,还有一对似乎在争执的男女。那个女人…”忍不住停下脚步,她看向拉斯。“她很漂亮,长得和你可真像。”   拉斯停下来,棱角分明的侧脸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伤感。“让我想想啊…那个男人是不是,这里有一颗小痣?”他指着左边嘴角。   “的确。”维奥拉惊讶。“难道他就是刚才那个…?”   “嗯,就是涅西尔。”拉斯转过身继续前行。“不可思议。但如果可以的话,真不想让你知道这些肮脏的过去。”   “肮脏?”嘲讽的措辞让维奥拉无比在意,她忘记了该保持的距离,快步跟上,走在他身侧。“但是这段往事的构成,你的母亲也是其中一部分,用肮脏去形容是不是不太好?只是因为色|欲之力强大得无法驾驭,难有人会真心相待罢了。”   拉斯睁大眼睛,怔然地看她。   “这些事情是巴斯汀告诉我的,或许有他故意夸大的部分。但我也觉得既然色|欲的力量是天生的,又不是你们主动去选择的,避无可避。所以,也不能责备……”维奥拉说着说着忽的回过神,掩饰什么似的遮住嘴巴,慢慢把头扭到一旁。   温柔的安慰戛然而止,拉斯听得意犹未尽。他凝视维奥拉,忽的产生一丝愧疚和困惑,关于方才汹涌来袭的情潮。她明显不喜欢陷入情|欲的自己,但现在面对她,身体会做出反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然……不然还会有别的方式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吗?   “走、走吧,伤口得快点消毒才行。”维奥拉打破沉默,小声催促。   点点头,拉斯满怀心事地继续带路,时不时偷看维奥拉的表情——一副苦恼的模样。   她烦恼着的、思考着的会是什么?多半不会和自己的一致吧。拉斯不太舒服地呼吸着,目光又落在垂在身侧的手。   要是能牵手就好了。   可绝对会被痛快的甩一巴掌。摇摇头,拉斯咳嗽两声,故意找了一个绝对会让维奥拉感兴趣的话题。“你还想知道涅西尔的更多事情吗?”   果然,她立即就把目光投过来。   拉斯心里不禁酸溜溜的。短叹口气,他定定心神,用稍微严肃的口吻说:“那个男人一直否定被我母亲的色|欲香气吸引,在她离国隐居后放弃自己的仕途,想尽一切办法拼命证明这段感情。差不多两年后,他就销声匿迹了。很多人包括我在内,都当他是彻底疯了,就没多在意。直到近段时间,我通过某些事件才查到他暗中进行着残忍的人体实验。看样子,他试图把可能造成性冲动和犯罪心理的身体组织、包括神经在内彻底破坏掉,好证明自己感情的绝对纯粹和理性。”   维奥拉瞠目结舌。“这种事情不会成功吧,他到底怎么做的实验?解决性冲动的话,大概阉掉就好了。但是怎么分辨出哪部分神经会导致犯罪心理的产生啊?再说,要真存在这种一点错都不会犯的人、不,那已经就不是人类了,是机器才对。”   拉斯眨眨眼,笑出声:“你不用跟这个疯子较真。他不过是在钻牛角尖,想对世人证明自己的爱就跟人必须呼吸空气一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算是一种自然现象,就更别提还存在什么过激背德的犯罪色彩。”   “他疯了,疯了疯了!”维奥拉连连摇头,一想到这样的人竟然救过自己,又让父亲以雾这样不人不鬼的身份存在于世,她有几分崩溃。“受不了,这个涅西尔…他成立了地下组织,利用我爸爸的力量,又接二连三劫走犯人,这些也是他证明爱情的计划?那我又算什么?”   “他的确是利用了紫罗之绯的力量。根据我的调查,涅西尔作为苦行僧四处浪迹的时候,和你父亲有过接触,或许这促成了后来他现身救下罹患梦蚀的你。但劫走犯人的真实目的我还真没查到。可能单纯就是在挑衅吧。”   维奥拉冷静下来,仔细琢磨。“我有不好的预感…如果死去的人可以用这种方式复活,涅西尔简直可以组建一支亡灵大军了。到时候谁拦得住他?……明明只是想证明对王妃的感情,怎么就上升到仇视人类的程度了?呃,抱歉,我太激动了。那个,因为国家和自身的关系,我对战争啊、变异啊、怪物啊这类的字眼和事物比较敏感。”   “其实你不用解释这么多,我也是可以明白的。”   “…是这样吗?”   “如果是和你有关的事情,不用谁特意催促,我自己都会去主动了解的。”拉斯颇为满意堵注视维奥拉脸上飞起的红晕,按捺着心里的窃喜点到为止,立即把话题转回去。“或许涅西尔的感情中关于肉|欲的那一部分,爱憎之情还有衍生出的矛盾已经扭曲到想要毁灭一切的程度了…自从爱上我的母亲,他的精神就处于高度癫狂的状态。他还说我是母亲和他外遇生下的孩子…我有些困惑。”   维奥拉不赞同地怪叫一声:“你难道不相信自己的母亲吗?”   “我…”拉斯愣了愣。“我当然是相信她的,无条件的相信。”   “那你母亲又承认那家伙的胡言乱语了?”   “怎么可能。”拉斯用和刚才维奥拉类似的口气高声反驳。立即,他征住了。   “哼。”维奥拉鼻子里逸出一声气音。“那就别管他了。你们母子之间全心全意的信任就是雷打不动的铁证,能把涅西尔硬生生气死。他活该。”   睫毛扑朔出的光影,维奥拉用那双眼睛投来淡淡的笑,很快,她就挪开视线,眺望在四周荡漾的花海。   拉斯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像是漂浮在温暖的洋流里,身下是一片澄澈的蓝,头顶也是同样明媚的蓝。他感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心脏在急促撞击胸腔。   “你怎么了?”维奥拉留意到他的异样,观察着他潮|红的脸和不停起伏的胸膛。   “我,我好像看到有两个你…”拉斯刚朝前迈出一步,身体就倒在地上,扬起一阵花瓣。   维奥拉犹豫着,在他面前小心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角。“你到底又怎么了啊?”   “可能是太困了…”拉斯头朝下发出沉闷的苦笑,语气明显很虚弱。   “你该不会…?”维奥拉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是病态的热度。立即,她改为跪坐在他面前,把他的头托到自己腿上。“我可先说好,要不是因为你突然高烧起来,我才不会管你,别乱想。”   拉斯闭着眼睛,没有出声,只用上|翘的嘴角表明了自己此刻的心情。   “都说了不要乱想的…”维奥拉嘟囔着,有些想一拳砸扁他高|挺的鼻梁。   “别生气,我会克制自己的。”拉斯诚实地说:“我好高兴,然后又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哼,是因为现在拖着病弱身体没办法对我为所欲为,觉得很遗憾吧?”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冲动的人吗?”   “哼,你个色魔。”   拉斯苦恼着,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气音,显得有些委屈。   “嘁,我不和你扯了。说实话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也不比你好,不止是手,腿和背上也被扎了好几个窟窿眼,怕是没办法背你走得太远。离这里最近的哨所还有多远?我先过去叫支援。”   “…你能别走吗?”拉斯半睁开沉重的眼皮,维奥拉模糊不清的面庞映入视野。“好不容易又活着再见到你…那个时候,被困在无法呼吸的黑泥里,我感觉灵魂在出窍。”   维奥拉低头看去。面对表情和存在感变得脆弱的拉斯,她心软下来。“你当时要是就这样轻易消失,我也会因此被涅西尔抓走的……当场死掉也说不定,毕竟我是宁死不屈的脾气。”   “别说了…维奥拉,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拉斯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他合上眼睛。   什么时候开始,他就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的?维奥拉端详着他,仔细回忆却怎么都答不出来,就像还未摸透这个人的真实心情。我到底该相信你说的哪些话?她发出无声的疑惑。   “朝北再走半个钟头左右,你就会看到哨所了。但在这之前…”拉斯的手在上衣口袋里摸索,拿出那枚王族的戒指。“那些哨兵们的疑心很重,你最好带上这个以防遭到严苛的盘查审问。”   “但我要是拿走了戒指,万一…”维奥拉不安地摇头。“我担心有食梦兽或者别的什么偷袭你。有戒指在的话,你就会被封印保护起来。”   “真过分呐,在诅咒我吗?”   “才没有,我是认真的!”   拉斯忍不住皱眉。“…如果现在和你在一起的不是我,是另外的任何人,其实你也会同样担心对方吧?”   “为什么你突然要问这种问题?”   “…你很温柔,无差别的,似乎对任何人都是这样。”拉斯回忆往昔种种,心脏隐隐作痛,又十分酸涩。   “我…那还用说吗,更有能力的人自然要去怜惜弱者,而且友好待人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啊。噢,别误会,我不是在贬低嫌弃你,只是就现状而言,你更需要照顾。”维奥拉把拉斯的头慢慢托到柔软的花丛上。站起来,她盯着戒指若有所思。   “别犹豫了,把戒指带上,被那些哨兵刁难起来不是开玩笑的。”顾不得纠结维奥拉的发言,拉斯硬撑着想坐起来。但高热滚烫的身体异常无力,他一下子又倒下去。   “你这个样子…”连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维奥拉拧紧眉头,在拉斯极力反对中把戒指硬塞回他手里,但摘走了套在他角上的环饰。   “诶…?”拉斯愣住。   “有这个就够了。乖乖等着救援吧,麻烦的王子殿下。”心不在焉地抚|弄他的头发,维奥拉抽走手,向北迅速跑开。   发梢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拉斯怔然地躺回地面。“再摸一下多好…”在高热体温的炙烤下,他渐渐昏沉睡过去。   ☆、23      陷入黑暗许久后,虹膜重新和阳光交织出色彩。   足足四天,他第一次经历如此漫长的沉睡。醒来后身边已经没有粉|白的浪花,而是熟悉的室内装潢。这里是自己的房间,   他的苏醒对在监狱里被关了同样时长的维奥拉而言,是一种莫大的欣慰。   并非是哨兵们的有意刁难。在亮出拉斯的贴身饰品并发出求援后,浑身是伤的她其实不存在太多的嫌疑,只是本人执意要在这种地方呆到拉斯醒来。减少抛头露面的机会以免被涅西尔的察觉,防止殃及无辜,包括拉斯。这是维奥拉单纯的想法。   隔着冰冷的铁栏杆,拉斯神色复杂地凝视维奥拉。即便在昏暗的烛|光下,她仍如磁铁般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抱歉…我睡了这么久。”心情沉重,拉斯开|锁的手微微发颤。   “你平安无事总是好的。”维奥拉不确定外边是否有守卫,不由得端坐在椅子上,牢门被打开了也没有站起来朝外走的意思。   “你还想在这里待着?”拉斯面露困扰,差点没忍住伸手把她拉起来。   “但是…”维奥拉忍不住朝外张望。   “守卫都被我支走了。”拉斯一眼就读懂,语速飞快。   “可以吗?”维奥拉不太清楚拉斯为什么突然间焦躁起来。“我觉得,你还是先打探一下对方的行踪,再考虑要不要让我和外界接触吧。”   拉斯拧眉,面露不解。   “虽然这几天右手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我也很担心巴斯汀那边的情况,但涅西尔肯定在到处追查我的下落…我让士兵们不要把我的存在说出去。然而你是色|欲一族的王子,肯定很多人都知道你回来了……要是涅西尔顺着消息找过来,你和你的子民就有危险。”维奥拉蹭一下站起来。“我想我得尽快离开这里。”   拉斯慢慢垂下头,额发挡住了眼睛。“既然那家伙的目标是你,我说什么都不能让你轻易离开,太危险了。”   “但是…”   “你对涅西尔只是一知半解。”抬起头,拉斯露出晦暗莫测的表情,他朝维奥拉伸出手。“跟我来,看了后你就知道了。”   或许是因为气氛太过凝重严肃,维奥拉没有顾忌拉斯所代表的罪恶特质,慢慢握住他的手。   皮肤触碰,感受到指甲、骨骼和体温。好一会儿后,拉斯才压抑着内心蓦然膨|胀的炽烈感情,迈步朝外走。   “对了,拉斯…”维奥拉见四下无人,小声唤他,不加敬语。   “怎么了?”总算被叫了名字,拉斯心情稍微缓和些。   “我没对那些士兵说我是巴斯汀的近侍官,所以…”   拉斯陷入回忆。记得自己醒来没多久,亲信就来找他……   “薇拉,这个名字、噗…”拉斯没忍住笑出来:“亏你想得出这种名字。”很快他又皱起眉,显得不太高兴。“为什么你又要说谎?什么被我莫名其妙救下又带到领地来的外地游客?搞得我在诱拐女性似的。”   “什么叫又…?薇拉又不是真的存在,也就不存在诱拐一说。”维奥拉耸肩。“总之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撒的谎,你也配合一下,方便我抽身而退。”   仿佛在坐过山车,感到一会儿轻快一会儿低落。拉斯心情复杂地多次看向维奥拉,见她神色如此平淡,顿时他感觉牵着对方的手也喜悦不起来。   对了,说到牵手…   低头朝下看,拉斯这才留意到维奥拉的手还缠满绷带。脚下立即顿了一瞬,他问:“那个,你的伤…就这么被握着没关系吗?”失去往日对异性的游刃有余,他怀揣着担忧和不安。   “这个啊…”维奥拉看到牵在一起的手,紧紧抿着嘴唇。本来一直努力不去留意的,这下弄得好不容易平静的思绪又被搅乱。   拉斯以为她的沉默是在表达无言的疼痛,毫不犹豫就松开手。   诶?维奥拉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用诧异的视线投向拉斯。   “你要有哪里不舒服就直接说,不要藏着掖着。”拉斯虚掩住半张发热的脸,快步向前。“跟紧我,别迷路了。”   维奥拉一眼望去,身前分明就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她忍俊不禁,静静地追上去。   现在这个并不从容的拉斯是真实的他吗?视线上下左右移动,最后维奥拉盯着垂在他屁|股后的尾巴。印象中这根皮鞭子似的物件总是活泼甩动着,现在是不是□□分了?   “唔…!?”电流从尾椎顺着脊骨一路轰到脑子。拉斯停步,愕然回头。   维奥拉顶着他的逼视,心虚地把手抽回身后。“呵…”她发出几声尴尬的笑。“我…就拽了那么一下下…”   拉斯深呼吸着,面对维奥拉无辜又隐隐害怕的模样,他又没法真的生气,但还是忍不住认真警告。“你就不怕引火上身吗?就算哭出来也不会饶过你的。”绝非贬低自己的定力,拉斯无可否认:有一瞬自己差点真扑过去,像是饿极了的野兽。   “…我知道了。”维奥拉支吾两声,心里决定再不要擅自触碰他。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朝更为幽深潮|湿的地牢走去。   那里秘密收监着被涅西尔做过人体实验的人。拉斯和他们相处过相当长的时间,可以平静地相互交流。但面对外人,这些身心遭受过严重创伤的实验体容易失控,甚至自|残。   个别实验体长期处于昏睡状态,但只要附带有诅咒气息的物件或者性质恶劣的重罪犯靠近,就会立即清醒,陷入狂躁中。这种人发作的症状和维奥拉的相似,但她现在可以很好地控制,和常人无异了。   并没有和实验体交流太久,拉斯告别他们后,和在门外守候的维奥拉汇合。   “涅西尔在暗中制造属于他的猎犬,噢,我私下是这么称呼实验体的。那家伙从对感情的证明和坚持的初衷渐渐偏移了,现在大概是真的想要剿灭一切罪恶的载体吧。似乎在他看来,存在低俗肉|欲的爱情也是一种该被制裁的罪恶。”   “我不太明白,这有点矛盾了。他既希望拥护爱情,其实又在做着践踏爱情的事?”   “可能吧,只是猜测,毕竟我并没真的经历…”拉斯情不自禁地停顿了。   “经历什么?”维奥拉好奇地问,心里忽的有一丝紧张。   被盯着不放,拉斯感觉身体内部又在躁动不安。   “不说算了。”半天都等不到答案,维奥拉有些失望地移开视线。   拉斯立即回神,挽留般抓|住她的手臂。“我说。”   “…嗯?”   那双仿佛沉淀着伊甸园的眼睛再次注视自己,拉斯忍不住勾起嘴角,心情飘飘然的甚至开始口不择言:“我没经历过那种疯狂的爱情,哪里能理解那个疯子的想法?”   乍一听倒的确是这么回事。维奥拉想了想,又不死心似的小声追问:“…你都不曾喜欢过谁吗,哪怕一点点?”   拉斯怔住了。这是一道送命题吧?   见他面露难色,维奥拉故作惋惜地摊手一笑,显得在调侃。“也是,你这么久以来,周围尽是些被色|欲之力蛊惑了理智的女人…你会中意谁就怪了,反正你也擅长逢场作戏。”   “…被这样的力量所困扰,我又能把真心交给谁呢?”拉斯顺着维奥拉的话接下去。“况且大谈爱情的往往都不是什么真爱。那种情况下能相信的,也只有相拥时的那份温暖了。”这是真心话,是经历过数次无望期待后,得出的苦涩结论。   但维奥拉“曲解”了,她露出让拉斯感到惊慌的沉郁表情。尽管那只是藏在眼里稍纵即逝的阴霾,他也没有漏过一丝一毫。   不应该啊,听到他这么陈述,不应该唏嘘回应、同情安慰一番吗?难道是自己表达得还不够强烈,没传递到她心里?拉斯急忙改口:“咳…虽然我比较认同做人更该活在当下、尽情享受的观点,但是…”怎么她的脸色更难看了?拉斯吓得一个激灵,刚准备补救,却被维奥拉插嘴道——   “我知道你和那些女孩儿都只是玩玩而已,没必要慷慨陈词吧,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吃了沟通无能的闷亏,拉斯顿时有苦说不出,懊悔自己以往给对方留下的印象太糟糕,现在改善起来困难重重。   “我想你是误会我了。”他竭力想做最后的辩解。“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轻浮随便,那不过是各取所需。你应该很清楚那些女人迷恋的是怎样浅薄的东西。”   明明该指着拉斯鼻子臭骂他几句,但心又忍不住替他感到些疼痛……可恶,现在才不是该同情这家伙的时候!维奥拉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行了,你的那些心路历程我已经充分了解。虽然我很想继续吐槽,但现在我们得把精力都集中到涅西尔的事情上。”   又是那个该死的疯子。拉斯嘴角抽抽,但也不得不服从。“嗯哼,你说得很对。”   “这么看来…我果然最好还是离开这里。”   拉斯幽怨地看她一眼。“都说了那就太危险了,就不能替我考虑一下?”   “考虑你干嘛?”   “我…至少我会担心你啊。”   “但越是紧急关头,就越是需要有人挺身而出吧。”   “噢,天呐。你到底是怎样养成这种热衷送死的奉献性格的?”   “热衷送死?…嘁,反正你管不着。”   “…好好好,的确是我多管闲事。但你想主动现身做诱饵的决定,还是再仔细考虑一下吧。而且你的伤还没痊愈,不是吗?”   “…这倒是。”维奥拉苦恼地端详被绷带缠绕的双手,看向拉斯。“那你呢?如果我活捉了涅西尔,你手中又有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定他一个无期徒刑?”   “无期徒刑?让他多活一秒都便宜了他。”拉斯没好气地摇头。“人体试验、袭|警劫狱、重伤王族,甚至用巫术试图复活外国英雄以引起国际争议……这些加起来够他脑袋被砍一百次、一千次了。”   维奥拉放心下来,看着拉斯愤愤不平的表情,她忍不住多言:“其实,他对你的家庭造成了破坏,我认为这种人一开始就该关进牢里。”   拉斯投去不确定的目光,憧憬的火苗再次窜动。   “我有些明白为什么说家庭是一个孩子最初的学校了。我得感谢我爸爸,虽然他走得太早,但教给我的东西还是能让我应对现在的麻烦。王妃她…你的母亲也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女性|吧。如果她留下来继续引导你,我想现在……”   “……你是不是对缺失家庭熏陶的我感到很失望?”   “没有的事。只是…我觉得我们都不能服输。背后少了一个人帮忙推动,就只能凭自己的努力补上这份空缺了。”   “我真得感谢紫罗之绯,他的女儿简直…你是神吗?”   “什么跟什么啊,你这话真是的。”维奥拉哭笑不得。“那我也感谢远在外国的王妃好了。虽然她儿子的性格是轻浮了些,但关键时刻倒不怎么掉链子。关于涅西尔的事情,你也会全力以赴吧?”   拉斯备受鼓舞,欣喜地弯起眼睛。“当然,全听你的安排。”   谨慎起见。两个人仔细商量过后,拉斯让维奥拉先去熟人的咖啡厅暂时留下,权当养伤,而自己继续暗中追查涅西尔的踪迹,顺带捎来巴斯汀的情况。这是维奥拉要求的,不然他挺不情愿收集其他男人的信息。现在拉斯可以断定,维奥拉对自己不是一点动心的迹象都没有,但显然还是自己的箭头粗得多,有时候甚至是可怜巴巴的一厢情愿。   要怎么才能让这个天平保持均衡?   突然间开窍又仿佛钻入死胡同的拉斯简直变了个人,每天都埋头在公务里。这让国王和大臣都吃了一惊。   下午三|点的时候,拉斯照例离开城堡来到朋友的咖啡店传递情报。   这家店基本只招待熟客,选址相对偏僻,在深深的巷子里,不用担心她的存在被太多人知晓。   “欢迎光…”正在修剪盆栽的维奥拉转过身,发现是拉斯。她侧目看了眼落地钟,又是这个点。   “我还是蛮有时间观念的,别看我平时表现得很随便。”拉斯坐到吧台上,单手托腮,漫不经心地盯着陈列柜里的文艺摆件。   准时得都让人有点浮想联翩了。维奥拉心里嘀咕着,放下小号园艺剪,准备泡咖啡。“感觉你心情不太好,今天的工作不顺利吗?”   “没。跟在父亲身边学了不少,甚至有点消化不良……以前落下的功课实在太多了。”拉斯有些怅然地叹息,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维奥拉身上。她胸口别着“薇拉”的金属工作牌,感觉有点扎眼睛。   不怎么好听,甚至连拉维都不如。想想还是本名好听。拉斯沉浸在自我世界里,没有注意到咖啡已经冲泡好,摆在面前。   “你别发呆啦…”维奥拉用托盘轻轻敲拉斯的头,默默回味着他说的话,感到些欣慰。这几天从店主那里知道了不少拉斯的黑历史,他出入花天酒地的场所简直是家常便饭。就连店主本人也感觉不可思议,这家伙居然也会有对公务上心的一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果然很奇怪。”维奥拉感觉有些热,背对他用手朝脸上扇风。   “什么奇怪?”拉斯喝了一口咖啡。   “当然是说你奇怪啊。”   “我?我又怎么了?”拉斯困惑地歪起头。“胖了还是瘦了?还是…变丑了?”   “什么跟什么呀。”维奥拉被逗笑了,回头看他,语气放慢放缓,说:“你好像…比原来要可靠些了。”   拉斯怔愣地放下杯子,瓷器碰木桌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是不是这两天工作上头,现在出现了不得了的幻听?   “喂,你别得意,这才刚刚开始。你以为治理国政很简单?那些条条框框可不是任你用色|欲之力摆布的女人。”见拉斯嘴角拉开恶心巴拉的弧度,维奥拉嫌弃地抱起手。   啊,耳朵红了。拉斯按捺着如同猫抓痒痒的躁动心情,耸耸肩。“我知道啊,那当然不是易事。不过被美丽的小姐注视着,再吊儿郎当的男人也会忍不住想要表现表现吧,何况这次我是认真的。”   快夸我快夸我!拉斯身后的尾巴快甩出残影了。   可惜被吧台挡着,维奥拉看不到。她实在分辨不出刚才这句话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又习惯性地觉得他在敷衍人。   叮…门口的风铃发出悦耳的乐音。店主采购回来。   “好啦,你的发言可算得上性骚扰了。”维奥拉装作受了轻薄的模样,用木质托盘敲拉斯的头,再躲在了店主身后揪住他衣袖。   手放哪儿呢?拉斯觉得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真想把她拽回来扣怀里。   “唉,你又来欺负薇拉了。怎么每次都是下午三|点?”熟人一场,店主对拉斯的举止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拉斯郁闷地不吭声。   而维奥拉趁店主没注意到,幸灾乐祸地做鬼脸、吐舌头。   见拉斯忽的站起来,店主立即把维奥拉往身后推。“虽然是你委托我收留薇拉的,但她既然已经是我的职员,我可不能任由你胡来。”   你的职员?你的?拉斯嘴角抽了抽。   “听说你回来后就开始专心处理公务,难道禁欲太久把脑子给憋坏了?呵,对你来说,一天不浪都是种煎熬吧。别折腾自己了,该放松就放松去吧,作为朋友我是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你的。”   可店主你眼里的戏谑根本就没藏好。维奥拉捂嘴憋笑。不过,从前的拉斯还真是令、人、火、大。她眯起眼投去无比嫌弃的一睼,再用力扭头,哼。   “我说…在你眼中我就是那样邋遢的男人?”拉斯表面上是在埋怨朋友,但话是说给维奥拉听的。   店主呵呵一笑:“你个色魔,还想风流出什么丰功伟绩不成?”   打住,不然你也是一辈子的光棍。拉斯幽怨撇嘴,相当不|厚道地给朋友暗下诅咒。   维奥拉把心事写脸上,冷冰冰的嫌弃简直是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   拉斯见状举双手投降。“好啦好啦,我认输…不过这样一来,我就只能更努力的表现让你大吃一惊了,到时候别被我认真的模样迷住。”匆匆把那杯咖啡一饮而尽,拉斯快步朝门外走去,一脸坚决。   “不会是来真的吧…”店主目送他,不可思议地摇头。很快,他就对维奥拉亮出今天采购的食材。“你看,我替你挑了条新鲜的安克拉黄鱼。”   拉斯刚准备关上门,立即又把头探进来。“你怎么知道她喜欢吃鱼?”   “你不是走了吗?”店主嘀咕一声,又看向维奥拉。“就说你怎么突然要我帮你买这个,原来是这样。”   维奥拉表情不自在地瞪了拉斯一眼。“这位王子,还要不要认真工作了?”   “呵呵,你真是属猫的。”拉斯轻笑一声,识趣地把门别上。回到城堡后,他脑子一热吩咐下去:明天市场上新进货的海鱼都送到那家咖啡店。   翌日清晨。   店主看着一箱箱往店里搬的鱼,笑得很无奈:“看来你真的是很喜欢…”   “不是,我没有…”维奥拉捂脸蹲在地上,心里流着宽面条似的泪。   “不可以浪费食物啊。这几天的特别供应,都改成鱼料理好了。”店主一脸和善,拍拍维奥拉的肩膀。“你来主厨,可以的吧?”   “好…”维奥看着那张黑气四溢的脸,手撕拉斯的心都有了。   于是一连三天,拉斯一到店里,维奥拉就会把他当古拉德似的,迅速摆上满满一桌子鱼料理,再摆出臭脸守着他,直到他吃干净为止。   拉斯第一次对那个吃货王子生出如此强烈的依赖。他机械地朝嘴里一口一口塞鱼肉,心里流着宽面条似的泪。   咚…   手艺再好,有限的胃口也无法承受。拉斯一头倒在桌子上,叫苦不迭。   “喂,浪费可耻噢。”维奥拉一想到后厨房还有满满两冰箱的鱼,顿时就一点不同情他了。   “我真的会胀死的。”拉斯偏过头,拉她的裙摆,小声道:“坏心眼的女人真的会嫁不出去的。”   “嫁不出去我娶一个回来不就行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拉斯露出和身份形象都完全不符的委屈表情。   维奥拉鬼使神差地心动了。“但是…谁让你送了那么多鱼过来?这里是咖啡店啊,你是不是傻?”   “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你没听过吗?”   维奥拉胸口一紧。见拉斯还是委屈巴巴地抿着嘴,她实在不确定他是在习惯性调侃还是怎样。可谁想跟这种人谈恋爱了?维奥拉懊恼地偷偷掐自己一把。   “别生气啊,我打包回去慢慢吃不行吗?”拉斯见她面色又绷紧了,急忙抬起头。   “你可是王族,打包什么的…”   “浪费可耻嘛。”拉斯无所谓地笑,真的招呼人把剩下的料理收拾干净了。   有一点点开心,当然只是一点点!维奥拉缩回厨房,不停朝滚烫的脸扇风。   等店主送货回来,看见她半个身子都趴在冰箱里边。   “薇拉,你在干嘛?”怕她感冒了,店主立即提起她的后衣领把人拉回来。   “我想我对鱼这种生物要有阴影了。”维奥拉摇摇头,感慨不止。   “是不是,我勉强你做了太多鱼料理?”店主内疚地问。   “才不,都怪那个拉斯?…”抱怨脱口而出,维奥拉又忐忑地观察店主的反应。还好,他并没在意自己没用敬语。   “他的确变得很奇怪。虽然这家伙平时对女人的事情挺上心,但好像对你特别在意,过分在意了。”   “大概……因为我不被色|欲的力量迷惑,他觉得很新鲜吧。”   “说得也是。第一次见到面对拉斯还这么清醒、甚至会嫌弃他的女性。我觉得好几次你都要揍过去了。”   “如果我说那是因为他活该,你会觉得我很冒昧无礼吗?”   “哪有?”店主比出大拇指。“该他汲取点教训了,你尽管去吧。”   维奥拉受到鼓舞,脸上闪过一丝戏谑。   “薇拉…?”店主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24   一大早,拉斯结束晨练去餐厅享用早餐的时候,亲信拿来一个大号食盒,说是咖啡店那边刚送来。细长的尾巴甩啊甩,他满心期待地揭开盖子——   顶层铺着雪白的鱼肉,微微暗红的色泽似乎是因为浇了些酱油。重要的是中间摆有一枚大大的红樱桃。   国王放下刀叉,看着表情古怪的儿子,不懂他到底是想笑还是想哭。   “拉斯?”   “噢,失礼了。父亲,我想回房里慢慢吃。”拉斯端起食盒转过身。   “去,打听一下那到底是什么料理。”国王招招手,在亲信耳边嘱咐。   没多久,拉斯的房间里突然爆发一声惨叫,那是后话了。总之维奥拉和拉斯对鱼料理,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存在阴影。   “食盒事变”爆发的当天,拉斯破天荒没来咖啡店找维奥拉,这让店主感到诧异。   “已经三|点半了。”他从内兜里摸出怀表,放下报纸嘀咕道。   维奥拉给他的咖啡续杯,再端来烤好的榛果曲奇。“可能是太忙了,这是好事儿。”   “说得也是。”店主欣慰一笑,继续享受悠闲的下午茶时光。“说起来,你手艺真好,要不要考虑在这里常住。我可以出资帮你开一家点心铺子。”   “不用啦,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把配料表和制作步骤都写下来给你的。”   店主可惜地摇头。“那也做不出和你一样的味道,你比我更有烘焙的天分……性格温和大方,人又好看……”他顿了顿。“我好像有点理解拉斯的心情了。”   “好啦。”维奥拉用托盘轻轻敲打店主的头。“要你也跟他一样了,我就拉黑色|欲一族。”   “别啊,我们色|欲一族可是波塔利亚人民中最懂情调、最会过日子的,离婚率也是七大族里最低的哟。”   “还有这种事?”   “越是多情,专一起来就越是吓人。”   “是这样吗…”维奥拉不禁陷入沉思。   第二天,总算拉斯来访,但不是下午三|点。早上刚打开店门,维奥拉就看见他坐在台阶上发呆。   什么都没看见。自我暗示着,她蹑手蹑脚地准备关门。   “我以为我会死掉…”拉斯突然这么说。   你到底有没有在发呆啊?维奥拉迟疑了,抱起手俯视他。   感受到了视线,拉斯转过头。“你居然加了那么多辣椒汁在里边,我真的…唉。”   “你不会真的吃了吧?”维奥拉心虚地朝前走了一步。   冷风从巷子里吹过,带着几片枯萎的黄叶。   “你不是说浪费可耻吗?如果不算味道,其他的都可以算是满分了。”拉斯垂头丧气地说,眼里不知道是无奈还是认命。   不都一样嘛!维奥拉读不出别的情绪了,内疚地眨眨眼,然后坐到拉斯旁边。“那个,我只是想恶作剧一下,没想到你真的会吃光…不然我不会倒那么多辣椒水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糟蹋我们之间的…交情的证明啊?”拉斯急忙改口,有些委屈地看她。   “交情的证明?”维奥拉愣住。那会儿结束对盗墓杀人犯的追捕返回酒店,看到摆在房内的食盒时,她是挺感动,毕竟的确是饿了。顿时她有些纠结,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那个,其实我挺不想欠你人情。”   “以咱俩现在的交情,非要分得那么清楚吗?”   “什么交情?”   “少说也是生死之交,差点就真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了。而且,我现在可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在掩饰你的行踪,早上梳头我发现自己又掉了大把的头发。”   “你别激动,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但、但我也不能一直躲着啊。”   要走的人终究留不住,甚至目光都不会多停留一瞬。拉斯倍感苦闷,甚至生出立即打昏她再折断手脚的冲动,反正城堡里多得是空房间和佣人。   “…我能懂巴斯汀的心情,完全理解。”拉斯强迫自己站起来,平复着呼吸。   “你懂什么啊…对了,他还没醒吗?”   维奥拉焦灼的表情刺痛了拉斯。他嘶哑地回答:“早醒了,三天前就醒了。”   “什么!”维奥拉睁大眼睛。“你怎么现在才说?”   “…一进店里你就让我不停吃鱼,我把这事儿早都忘了。”拉斯摇头。“还有,昨晚上那边传信过来,巴斯汀非想来我这儿要人,还好被伊拉和苏泊比亚拦住了。真是胡来,说不定刚走两步伤口就裂开,肠子哗哗往下掉。”   维奥拉打了个寒颤,抱住还敞露在秋风中的胳膊。“他怎么知道我在你这儿?我们是从月之路过来的,不会存在目击者,现在我又用的假名。而且…你不也对他们几个说,你是自己单独回来的吗?”   “你还是不懂的好。”拉斯把自己的军服外套脱下给她披上。“其实吧,男人的小心思也很复杂。”   “嚯,那你就厉害了。”维奥拉想要无视从外套传来的香气还有体温。“你这么精明,男的女的站你面前不都藏不住情绪了吗?”   “我不会擅自揣测你的想法…呃,也不该这么讲…应该是,我不想对你有那种低俗的兴趣吧。”   很明显,他又弄巧成拙。维奥拉沉默地低下头。   拉斯慌了,脑子转得飞快,生硬地岔开话题:“如果你要离开的话,你是以维奥拉的身份去见巴斯汀,还是拉维?”拉斯见她认真思考的表情,立即后悔,又补充解释:“不管怎样,你都不能暴露你的真实身份。就像从未在波塔利亚留下踪迹,你得回到你该去的地方,那样要安全得多。”   “…你这人又在对我下逐客令了。”   拉斯哑然无语,只想痛快地甩自己俩巴掌。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这个人了,偶尔觉得你对我敞开了心扉,其实还是离得很远。”维奥拉郁闷地站起来,给店门口挂上“OPEN”的木质营业牌。挂好后,她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可能得给门口栽种的那圈洋桔梗浇点水,又或者要去给公园的流浪猫喂食。   拉斯困惑地注视她,朝前跨了一步。   “别过来。”维奥拉心里一惊,对上他视线的一瞬又赶紧移开。   拉斯站稳,顺从地伫立不动。   “你是不是觉得整我很有意思?”拉斯始终暧昧不清的态度让维奥拉心里积累的不满忽然间爆发。抛出这个问题,她用恼怒的目光直视他。“不要因为我只是个外国的平民就可以随意捉弄。我不是没有脾气,再能忍也会有冒火的一天!”   拉斯倒吸一口气,纠结地攥紧拳头。   维奥拉继续质问:“你认为表现得难以摸透,那些围在你身边的人就欲罢不能,总是把你一直追捧着吧?”   被误解了,完全的。拉斯悲叹着,脑中又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是让维奥拉对波塔利亚死心的好机会。只要她快速离开,就不会再遭受涅西尔的追击,不会有生命危险了。怀着这样幼稚的期待,拉斯有些找回从前的感觉——应对异性时行云流水般的从容。   “唉…”语调微微上扬的叹息拉开了戏剧的幕布,他耸肩。“所以我很早就劝你别在这里待得太久,恶魔哪里有耐心听你讲天真的道理?误卷入风暴中心的小花~”   “拉斯!”维奥拉气得跺脚。   “不过我有个好习惯,那就是帮人帮到底。总之我会尽力把你平安送出国的,到时候你也别管巴斯汀会怎样胡搅蛮缠地挽留。不然…你就瞧瞧吧,看他下次还有没有那个运气从鬼门关再爬回来。”   “行了,你可以不用再说了。”维奥拉气恼之余还有一丝庆幸,自己没有陷入他甜蜜暧昧的圈套里。   “哼哼。”拉斯勾起嘴角掩饰内心的动摇,伸手敷衍地拍拍她的头。“以后多听听大人的劝吧。到底是比你多见了些世面,我说的话不会一点道理都没有。”   维奥拉咬牙切齿,但不得不接受现实。“…难以置信,我竟然会被你这种人说教。”   “那你想对我说点什么反驳一下么?”   “没有。”维奥拉直接拍掉他的手。   真疼。拉斯笑着收回手,装作毫不在意。“没有就对了。”   两个人沉默对视着。   “好啦,你们。”店主本来不想打扰,但在店里站久了也受不了持续性的尴尬。“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你酸我我酸你,像什么样。”   拉斯无辜地摊手。“我哪有酸她?”   “小姑娘都快被你说哭了。”   拉斯立即看向维奥拉。“我不是故意的。”   “谁管你故意不故意?”维奥拉瞪拉斯,又马上扭过头埋怨店主。“…我才没那么玻璃心。”   店主连连摇头,觉得这两个人真是笨蛋。   叮铃铃…店里的电话响起。   店主接听后,看向还杵在门口的维奥拉。“是北郊的农场主打来的,那窝大麦町幼崽都存活了下来,大家都很健康。”   “大麦町幼崽?”拉斯不解。   “说出来你不信,本来多半要难产的,薇拉就给狗妈妈做了剖|腹手术。”店主笑着走过来。   听着朋友的解释,拉斯目瞪口呆。   “以前看镇里的兽医这么给猫接生过,我也就碰碰运气了…”维奥拉眼睛看向旁边,显得不坦率。   “我现在要去仓库取货,谁愿意帮忙做苦力?”店主这么问,却盯着拉斯不放。   “喂,你可真会使唤人。”拉斯嘴角抽抽,笑得心虚。   “开玩笑的,两袋咖啡豆而已。”店主狡黠眨眼,揉揉维奥拉的头。“你就去农场那边看看它们吧,恩|人小姐。”   “那我…?”拉斯指着自己。   店主投去深意的笑。“当然送她去农场啊。”   “大白天的用得着吗?”   店主在她耳边轻悄地低语:“忘了吗。农场主有三个女儿,长女25,是个幼儿教师,次女刚留学回国,老幺上个月才满16。三个,妙龄,单身。”   维奥拉一下子笑出来。店主你真是坏透了。   “别私聊,我还在这里。”拉斯慢慢抱起手。   “走走走,我带你去看小狗。”维奥拉掩饰不住眼里的坏笑,招呼着拉斯去北郊农场。   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店主拍拍拉斯的肩膀,比大拇指。加油。   拉斯抿嘴睼了他一眼,却很自觉地跟在维奥拉身后。   不把拉斯当回事后,维奥拉感觉整个人仿佛重生了,心情无比畅快,看什么都觉得亲切可爱——   年轻漂亮的花店女郎,儿童手里五彩的气球,广场上扑棱着翅膀的鸽子……走出繁华的街道,就看到了在树上蹦跳的松鼠,挂满枝头的红苹果,水塘边成群结队的家鸭……就连田坎上匍匐的杂草都显得格外有存在感,在风中蓬勃摇动。   不远处,麦浪滚滚、金黄无垠,一如她明亮的神采和心情。   而拉斯与丰实灿烂的大环境格格不入。他像是来早了一步,本该属于更为沉闷的晚秋,冷得人瑟瑟发抖的初冬。   维奥拉回望,端详拉斯阴晴不定的表情,心里猜想:他肯定是被自己道破了卑鄙的心思,所以在生闷气呢。   立即,胸口又不舒服起来。维奥拉不得不再次暗暗掐自己。醒醒吧,拉斯都承认自己是玩玩而已,还和他浪费什么表情呢?   拉斯手按在后颈,偏头沉思了半天,才提起精神打开话题。“我记得你家是经营农场的。”   “…啊,的确是。”一边揣测拉斯的真实意图,维奥拉眺望翻滚的美丽麦浪,思绪忍不住飘远。“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她?”   “我说我妈,一般收麦子的时候都是我打主力。”   “瞧瞧,后悔了吧。早在公共治理区的时候我就劝你赶紧回去的。”   维奥拉看着拉斯,忽然觉得这人可能不是出于玩弄心理在应付自己,或许是一种笨拙又带刺的善意。   嘎吱…嘎吱…   麦田小道里,鬃毛长长的棕黑大马拉着装满麦子的板车,蹄子扬起一阵曼舞的草屑和烟尘。车夫一眼认出了拉斯,惊喜地摘帽致意,又朝裙摆轻轻飘扬的维奥拉投去揶揄的目光。   被误会了。维奥拉暗地叹气,安静观察拉斯的反应。   他不做解释,淡然地弯起嘴角。   就像朝湖里丢了一块石头,无论激起的涟漪有多剧烈,又怎样顽抗悸动的波澜,等到一切归于平静,渐渐沉默的眼睛不再躲闪,瞳孔中就清晰倒映出这个人的身影了。   拉斯挥挥手,对农夫温暖地笑着,再不像刚才那样和灿烂的秋天相互排斥——柔顺的紫色发丝在风里飘逸,从云端倾斜而下的阳光洒在脸上,周围又是热情的麦浪。   维奥拉凝望着,牢牢记住了这幅画面。   如果没有发生之前的种种,仅仅是像现在这样,两个人在一个如此静美的秋的早晨邂逅……   拉斯一边目送车夫,侧身看过去。   两个人遥遥对望。除了必须的呼吸和心跳,耳边的喧嚣来自田垄的蟋蟀、水塘的鸭群,还有头顶南飞的候鸟。   维奥拉眼神平淡,但拉斯读出了一丝柔软,被她注视宛如被绒布抚拭着。但这张布一定又大又均匀吧,尽可能想保护得更多,也不特意去偏袒谁,即便有也不会是他。拉斯心里悲观想着。他眼中的维奥拉即便讨厌一个人,依旧会暗中保留一份慷慨的宽容。性格使然,她就是这样一个仁慈的家伙。   “走吧,应该还有一段路。”拉斯似乎的是释怀了,他轻柔地开口,望向一金万顷的麦田。   维奥拉点点头,继续带路。   各怀心事,一前一后又踏上短短的旅途。   成群的洁白绵羊在低矮山坡上缓慢移动,像是在人间流浪的云朵。现在云飘到了小道上,两个人不得不停下来耐心等待。   维奥拉听到流水汩|汩的声音,偏头远远望去,摇摆不定的麦穗间,隐约出现一间红色房子。她怀念地开口。“如果屋顶有风车的话,会更像我家的那个磨坊。”   拉斯望过去,用同样轻缓的语气解释:“这里的磨坊用的基本是水车。色|欲一族的平原上有着全波塔利亚第二大的人造河系。”   “第一大的在哪儿?”   “古拉德的家乡。”   “那暴食一族的领地,农业也很发达吧?”   “嗯,农业、畜牧业和餐饮业的各项水准在全国甚至全大陆都是首屈一指的…偶尔我会担心当地人的肥胖发生率”   “不过要都是古拉德那样的体质,你就多虑了。”   拉斯听了莞尔一笑。   气氛恰到好处的轻缓柔和,一如俩人脸上的表情和心境。   不想再刻意逃避,但也不顺从隐秘的憧憬。维奥拉渐渐找到了一种能与拉斯自然相处的技巧。拉斯亦是如此。既无比在意,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小心观察彼此间拉近了些许的距离,   被时间酝酿发酵,酸涩甜蜜的情愫和悸动渐渐凝固成型,不会再轻易冲破理智的牢笼。意识到这一点后,不约而同,两个人本能地想要保护着什么,又努力去掩饰着什么。   维奥拉问:“如果涅西尔的事情顺利解决,我回到阿瓦隆后,还能再来波塔利亚吗?”   拉斯抬手遮住其实并不炫目的阳光,阴影投下,看不清他眼里的色彩。“今天的敌人是涅西尔,那明天,在未来,还会不会出现新的危险?……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不要再被卷进来。所以,你别来的好。”   “…有道理呢。”安静的面容下,维奥拉血管里流动着苦楚。   拉斯不经意看向一旁,怔愣一瞬后,露出淡淡的笑。“…不过我会思念。”   睁大眼睛,心里的涟漪再次荡漾起来。维奥拉慢慢看过去。   拉斯指向一旁。“喏,三色堇(Viola)。”   望向小簇小簇聚在一起、仿佛印着鬼脸的多彩小花,维奥拉支吾着:“嗯、嗯…是挺漂亮的。但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拉斯蹲下,摘了一朵递过去。“我突然想起,这种花的花语就是思念啊。”眼睛远望麦浪,他有些可惜地短叹:“但好像没有麦色的三色堇。”   好不容易悟出的相处技巧被拉斯几句话就击溃了。维奥拉拿着还滚动着露珠的花,心乱起来。“三色堇的话,我也只见过鹅黄色、鲜红色,蓝紫色之类的…”   拉斯眼睛里有绮丽又迷离的笑意。“想象一下,这样的景色会很漂亮吧。麦色的花与这片土地的麦浪融为一体,交织成十分美丽的、丰收的颜色。”   “就、就算你这么期待,这里又没有麦色的三色堇…大概也不会存在。”   “那我就只有耐心去找了,说不定未来哪天真的会遇见。”   “那……到时候,也能让我看看吗?”   拉斯皱眉,本来决定不再期待,但感觉她怀着和自己同样的想法,嘴唇便不受控制地张合,说出了矛盾的话:“如果还能再见的话…”   很孤独、很悲伤,但是又很温暖。这种隐秘的关怀像是在夜深时分才会悄悄开放的向日葵。比皮囊更美丽的颜色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中|出现,渐渐演变成了没有意义的绽放。   辛苦的忍耐和等待,让人感到悲伤。   “我明白了…”维奥拉缓缓闭上眼睛。   “明白什么?”拉斯投去不解的目光。   “虽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你,但已经不需要去试探分辨了。”维奥拉露出笑容,心中渐渐凝固的情愫又融化开来。如雨霁后的天光,烂漫倾泻,好与坏都温柔照耀、均匀包裹,一样予以受到珍视。   “…这…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拉斯你随意做自己就好了。”   “随意?”   “嗯,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是完全放弃我了?……你很讨厌我,厌恶到了一点都不想在意的程度?”   “不是的。”维奥拉诚实地摇头。“我不讨厌你,也不会讨厌。”   “那为什么…?”   “我只是不想凭自己的个人喜好插手你的选择。你想怎么判断、如何去规划自己的人生,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尊重你。”   “如果我没有意会错的话,维奥拉,你刚才说的……你对我的真实感情其实是…?”   “这个嘛…虽然之前经历了很多不愉快,相互争吵猜忌着。但是…”维奥拉嘴角扬起笑容,泛红的面颊又有些寂寞。“即便这样我也喜欢上拉斯了。装腔作势、随波逐流也好,有时候掩饰不住本心露出了温柔善良的一面也好……其实,我全部都可以接受,因为那都是你……我想保护你。”   拉斯几乎忘记了呼吸。他战栗着,想立即抱住面前的少女,忘我地接吻。迫不及待,他朝前迈出一步。   “等等。”维奥拉抬手制止,微微严肃的表情和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拉斯形成鲜明对比。“我先说明,除此之外我不会再说别的、做别的事情。我就在你的旁边守望就好,你可以不用在意我的存在。除非你遭遇攸关性命的危险,其他时候我都不会来干扰你的生活,也不想自己成为那样任性的人。”   “维奥拉…”拉斯倒吸一口气,尴尬地定在原地。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就点到为止了。”像是被火星烫了一下,维奥拉背过身不敢和拉斯对视。   “真是…把我的欲|望全部勾起来了又朝我泼冷水…”拉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背影,感觉身体仿佛被丢到热砂里被烈日炙烤。   “诶,等等!”被拉斯抱住,后背紧贴着火热的胸膛,浓烈的色|欲香气快要让维奥拉窒息了。   “相信我,让你讨厌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怀里的身躯让拉斯感觉好受了许多。依恋地蹭维奥拉的发丝,他发出撩人的低叹:“果然你是特别的…情|欲爆发的程度前所未有的吓人。但是我会为你忍耐的。所以,现在借我一点力量吧,我的三色堇…”   “什、什么你的三色堇?都说了非危急情况我不会帮忙的。”   “诶,难道你舍得眼睁睁看我被这种力量摧残致死?真的有这种死法哟,情绪极度亢奋的情况下人有猝死的风险,而且——”   “够了,闭上你的乌鸦嘴!”   拉斯吻过发梢后微微拉开距离,让维奥拉正面看向自己,端详她通红的脸后,又用力抱紧。“对不起,之前我是故意说过谎的。而且…即便我想说实话也不懂怎么好好表达。但你现在都这么坦率了,我也不能输给你啊…好好听我说,我无可救药地喜欢、不,我一定比想象中的还要爱你,和你分开一秒都不行。知道吗,刚才你表白的一瞬,我差点要失控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说着,拉斯扣住她后腰的手朝怀里一收,年轻的身体之间顿时没有任何缝隙。   “笨、笨蛋!大色狼!唔…”维奥拉意识到顶|住自己的是什么,腿却不自觉发软。   “你不也说我随意做自己就好了嘛。对心爱的女性做出诚实反应,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拉斯再感受了维奥拉的身体一会儿,撑到极限后不得不松手。亲了亲她因为紧张害羞而冒汗的额头,他声音沙哑着低语:。“先走吧,我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维奥拉怔愣着被拉斯扳过身子,又被他朝前轻轻推了一把。静默许久,等她再次转过头时,陪伴自己的只有在秋风中翻涌起伏的麦浪。色|欲的香气依稀残留在空气中,但那股甘美又隐隐作痛的悸动在心中深深印下。   如果没有发生涅西尔引起的一系列事件,迟来的两厢情愿应该是让人心满意足的,但也正是存在这样危险的角色,和拉斯结下的羁绊到底该如何保护?维奥拉喜悦又担忧着。渐渐,后者的分量远远大过了前者。   像是即将乘上开往前线的列车,战士终究不能在安逸的站台停留太久。   欣慰的、担忧的、悸动的、不安的,为此翻来覆去、无法安眠。在体内萌发的恋情的藤蔓,不合时宜地茁壮成长,像是人偶的提线缠绕全身,肢体被牵引着做出违心的动作。   手里握着什么?自己正在在劈砍什么?   嘎嚓!什么被斩成了两半?   漂亮的一击。有人发出一声赞叹。   维奥拉恍惚着转动眼球,总算看到了抄手而立的紫罗之绯。他神情自豪,笑容里却有陌生的残酷。   “爸爸…?”不确定地呢喃出声,维奥拉不知道这是哪里,他又为什么出现了。   紫罗之绯走近,从后轻轻搂住维奥拉,手握住她的。维奥拉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有把锋利的、带血的长剑。   刚才被砍到的是什么?她不禁四下张望。   “集中注意力,锁定你脚下的目标。”充满魅惑力的低沉声音响在耳畔。   维奥拉垂下眼,注视身前柴禾似的圆木,心生困惑。   “像刚才那样,漂亮地把它劈成两半,我的女儿。”   手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提起,长剑闪过阴森森的冷光。维奥拉看着高举的利器,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惧,身体没来由的阵阵战栗。   “住手…”带着一丝哭腔,她发出哀求。   “明明被被束缚得这么痛苦,为什么要选择忍耐呢?你太善良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看呐。”   伴着紫罗之绯的低语,原本隐藏在视觉之外的紫色藤蔓姿态妖|娆地出现。它们从圆木里延伸出来,缠绕自己的全身。   “这是什么?”维奥拉并不觉得太害怕,反而有些安心。   “他让你痛苦,不可原谅。”紫罗之绯手上力道加重,似乎随时要强迫维奥拉挥剑而下。   “他…?”是在说拉斯吗。毫不犹豫,维奥拉立即摇头。“我不痛苦!”   “说谎,你的任何想法我都知道。”紫罗之绯忽然激动起来。“任何会伤害到你的,我都不会原谅。”   “不要!”维奥拉尖叫着用力抵抗,没让剑劈下去。   “他必须死!”   眼前白光一闪。维奥拉瞳孔紧缩,立即朝他撞去。两人拉开一点距离,同时剑锋偏移,和圆木险险错开。   “你到底是谁?”维奥拉愤恨质问:“真正的紫罗之绯,我爸爸绝对不是这样偏执的人!你把人命当什么了?”   “那你又把你自己当什么了?我看不得你受丝毫委屈。”   “你…!”维奥拉心口猛地一颤。面前的人和紫罗之绯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他仿佛是灼灼的烈焰,和稳重内敛的阿瓦隆骑士长迥然不同。   紫罗之绯从来不会这么直接的把想法如实写在脸上。维奥拉痛苦又纠结地捂住嘴,发出零碎的呜咽。拼命压抑,却又忍不住为之激动。被虚假的幻象勾起死寂了太久的念想,竟感到一阵可耻的惊喜。   好恶心,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紫罗之绯的假象毫不掩饰眼里的怜惜,他抬起手。“不要再忍耐了,来我这里,我会——”   即将触摸|到面颊的手,掌心被紫色藤蔓猛的贯穿,鲜血四溢。   维奥拉愕然回神,除了攻击他的那根,其余藤蔓依旧温顺地包裹自己,像是一个人的怀抱。   “拉斯…?”垂下眼睫,维奥拉叫着他的名字,情绪渐渐平静。   “不要再提这个名字!”男人恼怒叫嚣,狂躁地想要扑过来。   仿佛被激怒了一般,藤蔓群起攻去,刹那间把他射成血肉模糊的筛子。   “拉斯,是你吧?”维奥拉感觉这些藤蔓就是他的意识。她牵起柔软下垂的一根,发现连刺也是柔软的。“我想离开这里…”   轻微蠕动着,藤蔓长长的茎上凸起了一枚又一枚的蕾。粉|白的花渐次绽放,飘舞在眼前,遮盖了那个血淋淋的身影。   好温暖…仿佛在那片美丽的花田里散步,身体被洁净的馨香包裹着。   一下又一下,后背被轻柔的安抚。   是风吗?   微微转过头,维奥拉想要确认。可真正把眼睛睁开后,她没有看到花瓣勾勒出风的轨迹,只见沾着血的衣料随着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   “诶…?!”她呼吸一滞,胸口紧缩。   “你总算醒了,还好吗?”   寻声抬起头,维奥拉望见拉斯疲惫的笑脸。他嘴角有一抹未干的血渍。   “拉斯?我、我怎么会…?我应该在咖啡店的!”手撑着直起身体,维奥拉惊觉自己正坐在他腹上,刚才应该是一直被他这么抱在怀里。   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维奥拉不可置信地注视他胸口和肩膀的伤。地毯上散落着破碎的花瓶、茶具和桌椅,油画和墙纸遍布狰狞划痕……怎么看都是一片狼藉的惊人景象。   “这难道是我…?”维奥拉倒吸一口气,不经意瞥见插入床头柜里的长剑,和那个男人强迫自己握住的一模一样。她不禁发抖。“拉斯,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我…刚才我好像是在梦游,有个男人逼着我去砍…去砍……”   “冷静一点,这里除了我没有别的男人。我也舍不得让你打打杀杀的。”拉斯再次把她抱回怀里,一下又一下抚摸她颤抖的脊背。   “不要糊弄我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认真的。”   “…你真的要听?”   “拉斯,我要生气了。”   “好啦别气…其实,之前你突然从窗外翻进房里。本来我还有点小兴奋,不过你直接就把墙上挂着的剑取下来,一声不吭又冷着一张脸…嗯,回想起来还挺惊悚。”   “然后呢,是不是我追着你满屋子乱砍?”   “…如果你要是没拿凶器,表情再温和一些,我准会乖乖站着不动任你欺负。”   “你真是够了。”   “还有,你右手又出现那种花纹了,在那段期间。”   “什么?那、那不就意味着你…不是,你不会是邪物。这一定是哪里出错了!”维奥拉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以前我不能抵抗右手的力量,睡着后会被它强迫着去杀人。但现在我明明可以控制它了。”被拉斯紧紧抱着,听着他的心跳却反而感觉更痛苦。“怎么办?为什么突然之间又失控了?如果我真的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怎么会呢,我可舍不得你。”拉斯轻啄她的发顶,落下连串的浅吻。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有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的。”维奥拉用力挣脱拉斯的怀抱,跳到床下。   没藏得及时,因为抵抗剑刃而被割伤的手被发现了。拉斯心虚地看着情绪陡然失落的维奥拉,不知说什么才好。   “果然我还是…”   “好啦好啦,我得赶紧把你送回咖啡店,不然我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朋友肯定担心死了。”拉斯不敢听到她提及离别的字眼,生硬地扯开话题。“大半夜衣|衫|不|整地投怀送抱,我真的会忍不住扑倒你啊。”   长款的睡衣睡裤其实很保守,但被拉斯这么一说,维奥拉下意识缩紧肩膀,转过身。“你…你又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   “你在诱|惑我吗?要不要来感受一下我现在快要烧起来的身体?”   “为、为什么你随时都可以发|情啊?”   “喜欢的女人就站在面前,我要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你当我还是不是个正常男人?”   维奥拉理亏,又无比害臊地拍拍脸,懊恼着自己怎么就和他谈论起这么不健康的话题了。   但是…   偷偷看向因为情动而苦恼不已的拉斯,即便很难受也温柔地忍耐着。有点高兴,但只是有一点而已!维奥拉心里边这么重重强调。“那个…我先回店里,晚安。”拉开窗户,努力不让自己转头回望,她轻手轻脚地融进夜色中。   仿佛找到瑰丽的宝藏,怀揣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跑过空无一人的街道。维奥拉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明明担心得要死,为什么又被他轻易左右?现在除了想翘|起嘴角还是想翘|起嘴角。   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变成这样滑稽的傻|瓜吗?   甜蜜又纠结着,这段充满心悸的路仿佛永远不会有终点,除非有蓦然横现在眼前的障碍。   “雾?!”维奥拉大惊失色地望向咖啡店外的黑衣男人。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想干什么?一时间,不安的猜想充斥大脑,浑身血液仿佛要凝固了。   雾短暂地看维奥拉一眼。似乎是因为她衣着单薄又打着赤脚,他朝她走近,慢慢脱去斗篷。   “等等!”维奥拉拔起插在店外花圃的小泥铲,尖端对准他。“是涅西尔的命令吧,他要带走我?”   雾停下脚步,眉毛虚皱一下,似乎对这个结论产生了异|议。   父亲的意识残留在他的身体里。一想到这点,维奥拉感到更加不安。   这时候店主突然打开门,惊喜道:“薇拉!真是,终于找见你了。三更半夜的你一个女…”   雾气顷刻笼罩了咖啡店,店主立即被催眠,双眼无神地折回屋里。这一幕如警钟般在心里沉重一响,维奥拉咬咬牙,任由雾把没有温度的斗篷披在自己身上。   像是一阵风经过,悄无声息的。店门口转眼空无一人。   千里之外,阿瓦隆的秋夜凉而凄静。   皎静的月光洒落山林,紫红的七瓣野花还在忧郁开放。无数双裹挟着寒露的眼睛沉默地凝望来者,仿佛在诉说一个迢遥的梦——某位英雄如坠天的流星,在火热的光里消失殆尽。   维奥拉走出空间转移的魔法阵,冷眼看向雾。“带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不言不语,他幽远空洞的目光直直望进夜的最深处。   这时,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哼,你倒是省去了我主动找人的功夫…”维奥拉嘲讽着雾,当视线瞥到他腰间佩剑时,不禁银牙一咬,立即抽|出来对准他胸膛就是一剑,再把斗篷脱下甩他脸上。“这是我替巴斯汀还的,只是个开始而已。要拉斯那边出了什么岔子…”转动眼珠,她向露出身形的涅西尔释放杀意。“我会让你后悔来惹我,我保证。”   在离维奥拉很远的地方站定,涅西尔像是在遥望不可触及的星河,脸上露出一种落寞的表情。“…你和紫罗之绯越来越相像了。”   维奥拉不确定他话里的意思,但不想自己输了气势。“毕竟我是他女儿。”   “我当然知道。”涅西尔又看向胸膛被剑贯穿也无动于衷的雾,似是叹息地摇头。“同样的悲剧正在你身上重演。”   “什么意思?”   “你了解紫罗之绯吗?”涅西尔不急着解释,慢条斯理地坐下,一双猩红剔透的眼复而仰望星辰。   维奥拉沉默许久,坐着等待下文。   雾慢慢抽|出左胸的剑,面无表情,如雕像般站在她身后。   ☆、25      只是采集实验样本而已,却阴差阳错结识了紫罗之绯。向来独来独往的涅西尔本该尽早结束这种累赘关系,但他想再观望一阵。   紫罗之绯不知在哪次怪物讨|伐战里染上了梦蚀。兴许是他体质太好,或者神明舍不得让他早早沦为丑恶的变异体,连他本人也感觉不到身体一丝一毫的异常,依旧露出温和得体的笑容,继续作为阿瓦隆可靠稳重的骑士长。   这样的人一旦崩坏,呈现戏剧性的毁灭画面定令观者大呼精彩。   心里怀着这样的期待,涅西尔漫步着,在那处山林里的蓝色花甸找到了紫罗之绯。他正坐在树下,埋头又在写似乎永远写不完的日记。   只要一闲下来,紫罗之绯就会来这里享受属于私人的片刻光阴。但他并不排斥有人来分享这个秘密。他似乎永远都温和坦诚,对一切都充满深厚慷慨的感情。听到花丛传来的轻响,他抬头露出微笑。“我就知道你今天也会来的。”   涅西尔有些抵触这句话。他并非在默契赴约,不过想近距离观察对方的身体情况。   “我带了些妻子酿的蜂蜜酒,来尝尝吧。”紫罗之绯热情招呼着,对有角有翅膀有尾巴、外形和常人不一样的涅西尔的身世只字不问。   如果不是相处过一段时日,很难认为他这种做法只是单纯的善意,而不是有意试探。   真是个怪人。涅西尔忍不住再次对紫罗之绯投去复杂的目光。   “前天的讨|伐战,多亏你提前探到了巢穴的最新位置,我们这边没有发生严重的伤亡。”紫罗之绯庆幸地短叹,看了看未写完的日记。   “不用谢。”涅西尔坐在他旁边,抿一口甘冽的蜂蜜酒,余光瞥见对方无名指上的戒指。“…我第一次看见你带婚戒。”   “这个啊…”露出怀念的笑,紫罗之绯回答:“只有休息的时候我才拿出来带带,我怕在战斗的时候弄坏了。”   “你很爱你的妻子。”涅西尔并不多想,看对方的表情就能得出结论。   紫罗之绯陷入了追忆,深邃的蓝眼睛里漾着浓浓的情思。半晌,他看向头顶的树冠,脸上是斑驳的日影。“但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个失格的父亲。我总给我的孩子留下寂寞的回忆。”   涅西尔慢慢摇晃陶瓷酒杯里的金黄液体。“对你这样有才能的人,私心和社会职责总是两难。”他微微自嘲,把酒喝尽。“这点…我和你不一样。”   紫罗之绯偏过头。“你背井离乡也是有不能言说的苦衷吧。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你好几次都出手相助了。你该是个低调又高尚的人。”   听罢,涅西尔沉沉不语,给自己又倒了杯蜂蜜酒。好一会儿后,他声音有些嘶哑地说:“给我讲讲你的孩子吧。”   “嗯…她叫维奥拉,刚满13岁,是我的独|生|女。好像就是因为这个,她性格有些乖僻,也相当傲慢,除了我和妻子,她基本不愿意亲近别的人。我总是担心她长大以后该怎么办……”   涅西尔听着紫罗之绯絮絮叨叨的陈述,心里有几分好笑。角色一旦转换为父亲,再伟大的人也只是个焦头烂额的凡夫俗子。但也只能笑一笑而已,因为涅西尔还无法真切体会,似乎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真累啊…”耐心听了好半天,涅西尔发出感慨。   “累吗?”紫罗之绯自我反思着,摇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得面对现实。我不能为了满足私欲,置大多数人的利益和安危于不顾。”   可他坚毅的表情却在一声隐隐约约的马嘶后,渐渐融化。紫罗之绯皱着眉,默默站起朝花甸的另一头走去。   涅西尔看了眼被搁置在地的日记本,风匆匆翻开了其中几页。短暂注目后,他起身跟上他的脚步。   树林对面是一处低矮的山坡。黄棕色的大马在半人高的花草丛间踱步,鞍上坐着一个年幼的女孩。麦色发辫,宝蓝眸子,紧紧抿起的嘴唇,冷冷清清的表情。   “她长得和你很像,特别是眼睛。”涅西尔看向紫罗之绯。   “很多人都这么说。”他露出了柔软的笑,很快又落寞垂眼。“应该是我陪伴引导维奥拉的时间不够,她对外人总是怀着拒绝接受、拒绝合作、拒绝付出的态度。我希望她可以从自我封闭的世界里走出来,不要再围着我继续打转了。”   “但其实你还是会为她的依赖感到窃喜。”   “…我得承认自己作为父亲还有很多卑鄙不成熟的地方。”   “那你到底是想她彻底独立,还是一直留在她身边?”   涅西尔太一针见血了,紫罗之绯怔然不语。这个形象奇异的男人突然闯入自己的生活,仿佛就是来讨要一个回答,逼|迫他做出抉择。   无比动摇、无比矛盾、无比内疚。紫罗之绯一时间无言以对。   “如果,当然我只是在做一个假设。令爱必须在你的生命和更多人的之间抉择,你觉得她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吗?”涅西尔端详骑士长不安定的神情,强调般继续补充:“现在你不是紫罗之绯,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孩子的父亲。”   思考的时间足够漫长,久到维奥拉发现了掩藏在浓厚树荫下的他。   一边向她招手,一边苦笑着,紫罗之绯说:“我只想她不要留下遗憾…”   真是个暧昧不清,没有底气的回答。   马蹄子滴答作响,翻起新鲜的草泥。维奥拉敏捷地跳到地上,扫视四周,幼圆的脸上写满警惕。“我明明看到有个奇怪的家伙,后背还有蝙蝠翅膀。”   涅西尔消失得悄无声息,就像吹过的风。紫罗之绯知道他很早就离开了,如同来时一样。或许这个人是幻觉,是自己具象化的心魔。   “哪有奇怪的人。”他笑呵呵地单手轻易抱起维奥拉,翻身上马。“出门的时候给妈妈说过了?”   “…没有。”   “都说了单独去哪儿前要给大人打招呼。”   “我想,但她听不到。”   “怎么回事?”紫罗之绯警觉起来。   “人忽然就晕倒了。医生说她只是有点低血糖。”马匹奔跑带起强烈的颠簸,维奥拉努力搂紧他的腰。她想维持冷静,又忍不住埋怨道:“我想妈妈是故意的,只有生病的时候你才会挂记…别瞪我,这是她以前悄悄对我说的,百分百的原话。不过我哪知道这回她是假戏真做还是什么。”   紫罗之绯听了倍感苦恼,又愧疚得阵阵疼痛。维奥拉偷偷来找他不是第一次了,除了单纯想这么做,她一定还有别的要传递的信息,或好或坏。   他有失镇静地又扬起一鞭子,马跑得更快了。   远处山林的蓝色花甸里,涅西尔坐在紫罗之绯呆过的地方,手里是他未写完的日记。   家庭与爱情,责任与羁绊。每个端正的字都是一颗星,看着它们就像是在遥望不可触及的银河系。孑然一人的涅西尔感到悲哀与渺小,心里生出了晦涩的羡慕。诚然,紫罗之绯拥有他梦寐以求的一切,但是这个梦马上要被现实蚀坏,走向破灭了。   潜伏在紫罗之绯体内的梦蚀病毒终于发作,毫无征兆又气势汹汹。他对新鲜的血液和生肉充满渴望,想要袭|击周围的人。   躲在那片钟爱的山林花甸里,紫罗之绯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差一点他就朝部下的心窝掏去了。从未想到自己会罹患这种绝症,是哪次讨|伐变异怪物的时不慎染上的吗?   这时,一只山兔自花丛里蹦出来。它是认得他的。这里的小动物几乎都不惧怕这个温柔的男人。   小心眨动的黑色双眸,柔软的皮毛包裹着甘美的血肉……   回过神来,紫罗之绯愕然垂视山兔的尸体。残留在口腔和咽喉的腥骚|味道让他感到恶心,丢开尸体,再吐了一地酸水。   远远的,涅西尔无声无息地观望,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大概是理智崩溃,被拼命压抑的恸哭泄露出来了。   原以为紫罗之绯会贯彻自己的利他主义,找个地方偷偷自行了断,但事实却出乎涅西尔意料——   站起来后,他面无表情地捡起渐渐僵硬的动物尸体,连皮带骨咽下肚,嘴里发出嘎吱咯吱的声音。一边舔侍沾血的指头,他沉默地朝家的方向靠近。   涅西尔发出一声嘲讽却又欣慰的长叹。凡夫俗子,凡夫俗子啊…他拿出那本被遗忘的日记本,无声鼓掌。   那日起,农场陆续丢失了好些家禽,现场除了零星掉落的羽毛和少量血迹,没太多证据推断是什么野兽所为。维奥拉怀疑是出现了某种变异的小型猛禽,便暗中展开了调查。她早熟又乖僻,不想把计划透露给任何人。   躲在马厩度过了一个夜晚、两个夜晚,暂时没有收获。她仔细清点禽类的数量,决定保持耐心,今夜继续原地留守。   你会后悔的呀。涅西尔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也绝不道破,心怀着漆黑的期待。   ☆、26      “够了,你闭嘴。”维奥拉再不想听涅西尔陈述从前的事。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梦蚀发作的父亲红着一双眼睛生吃掉破壳不久的鸡雏,被发现后立即伸出指甲尖长的手朝她胳膊戳了三个血窟窿,又在母亲赶来前匆匆消失。   再后来,他在山火里和这些秘密一并被焚烧殆尽。   “执念能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涅西尔依旧仰望着星空。刚才那个悲惨离奇的故事是个与他无关的故事,面前的维奥拉也不过是组成情节的一部分。他表现得毫不在意。   就算在意,也毫无意义。   “不要拿你的经验去概括他的事情,那只是意外。和你这种自私的疯子不一样,我父亲很理性。”维奥拉撑着膝盖站起来,视线扫过身后的雾,她心生不悦。“为什么你非和我父亲过不去?就因为他曾经拥有你渴望的一切?被认可的爱情、经营一个完整的家庭…是这样吗?”   “我不羡慕紫罗之绯。相反,我同情这个男人。”涅西尔否定得干脆,他看向维奥拉。“我一开始就在问你,问你是否了解他。但现在看来,你也是被表象所蒙蔽了双眼,明明曾离真相那么近,几乎触手可及……还是说,你故意自欺欺人?”   战栗的凉意爬上脊背。维奥拉厌恶这种被人揣摩心事的压抑感,尤其针对自己不愿提及的旧事。   “你沉默了,紫罗之绯的独|生|女。”   “…闭嘴。”   “你是知道他性格中隐藏起来的一面的。”   “那又怎样?”   “你不愿意接受他的全部,对吧。”   “我没有!”大声否定,她颤抖的声线成了一种欲盖弥彰的证明。   涅西尔猩红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似笑非笑。“你不愿意接受他的全部,也不肯正视自己的真心。到底是父女,一样的喜欢压抑自我,相信你在最后关头会和他一样后悔不已。”   “哼,我会后悔什么?”   “比如你爱上了拉斯,甚至想拉他一起去死。”   “什么?!”   “人类之间不存在纯净得一丝杂质都没有的恋情,要么爱得卑微、要么爱得放纵…要么就像你这样矛盾茫然。”涅西尔站起来,拍去衣服上的草屑。   “哪怕你放弃做人,你的感情也不会摆脱世俗的杂念。”维奥拉没好气地瞪他。   “真是遗憾呐。”涅西尔猩红的眼眸忽然闪烁起来。“我的爱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的范畴。”   疯子。维奥拉回忆起在色|欲一族的地下牢房里收监的实验体,对涅西尔充满不屑和鄙夷。   “她因色|欲之力而夺人眼球,又因色|欲之力被流言蜚语纠缠不休。我并非全然被她浮于表象的魅力吸引,却也因这股强大的力量不被理解,并且眼睁睁看着她心碎离开。所以我决定了,绝对要改变色|欲一族,彻底净化国民灵魂中肤浅丑恶的部分。”   维奥拉听着别扭。“你只是把自己的情绪观念强加在他人身上,少在那里装圣人了。”   “不,紫罗之绯年轻的女儿。你不理解,我正在做一份伟大的事业。色|欲一族,连同波塔利亚的七大罪,我那被表象蒙蔽了神智,猜忌在心里滋生的同胞们急需接受救赎的洗礼,摒除所有罪的杂念,这样才能制造出一个不会有人受伤的世界!”   “…所以你暗中进行人体实验,把他们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这是必须的牺牲。没有什么革命不会伴随着流|血,我会把他们永远铭记于心。”   “够了!你真是个疯子!你是要把波塔利亚人都改造成那副德行吗?!”   “不,就像是衬托鲜花的绿叶,只要寥寥几枚就足矣。隐姓埋名的英雄也只需——”   “闭嘴吧!你让少部分人代你执行‘净化’的任务?就像你对我所做的事情一样?”维奥拉扯开衣领,露出因为情绪激动而隐隐发光的右肩。“强行剥夺意识,操纵身体去屠|杀同胞…你的爱的确是超出了人类的范畴。涅西尔,你来自地狱。”   “屠|杀同胞?”涅西尔好笑地挑眉。“死在你手上的都是罪孽深重的怪物,或者对方即将朝这个方向沦陷。再说,五年前我还没对你怎么样,那完全是你自己做出的判断。”   “就是因为这样…”维奥拉眼前又腾起冲天的山火,紫罗之绯的身影在火光中隐现着。“所以我才无法原谅你,原谅我自己。”   “可你的决定拯救了太多人,试问当时又有谁能抵挡全面失控的紫罗之绯?”   “但我因此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按住脸,维奥拉发出支离破碎的嘶吼。   “紫罗之绯会为你自豪的。”   “…不会。”维奥拉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涅西尔刚张嘴想说什么,喉咙被猛地贯穿,血流如注。   用身体压制着他,维奥拉转动手里的长剑。这原本是雾的武器,被夺走的时候他没有制止。   “我曾对自己说过,不要轻易先出手…但是对象是你的话,我甚至不想你再多活一秒。”愤怒的情绪从齿缝里艰难泄|出,全力压抑杀戮的欲|望,维奥拉眯起眼睛。“你的执念太扭曲了,涅西尔。你的爱非但不能为她创造出理想的环境,还会毁灭她曾经的归属。或许有一天她会回来,难道你要用这样的方式去迎接她吗?”   “我、哪里…不对…?”即便喉咙都被捅烂了,涅西尔还是可以发出声音。   维奥拉惊愕地发现他伤口愈合的速度快得可怕,立即抽|出剑站远。“你把自己也改造了?”   “…啊,当然。”涅西尔慢悠悠坐直,喉部很快恢复如初。“普通人类的肉体和寿命承载不起我的意识。”   “你的愿望不会成真。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维奥拉倒吸一口气。   “可你连自己想要的都要否定,多可笑啊,跟你父亲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你——”嘴被冰凉的手捂实,恼怒的声音被堵回喉咙里。维奥拉睁大眼睛,雾从后把她身体环住了。   望着眼前这一幕,涅西尔幽幽地说:“有些事情只有活着的时候付诸实践才有价值啊。”眼神带着戏谑,他转身步入黑暗。   没有温度、没有心跳的身体,这个怀抱所传递出的感情是什么?维奥拉用力拨开雾的手,冷冰冰地问:“你到底是谁?”   雾依旧偻着腰背,沉默无言。   “支配你的不该是紫罗之绯对我留下的遗憾,也轮不到涅西尔指手画脚。如果你的体内还有一丝只属于你的意识…”维奥拉强压下心里的不安,朝着涅西尔消失的方向前进。“别跟过来,你该是自|由的。”   自|由…   像是浑浊的深海里突然游出一尾发亮的鱼,视线本能地展开追逐。雾眨动一下眼睛,迈步追去。   猝不及防的,维奥拉被他强行压倒在地,头发被粗|鲁拽起,后颈的线条暴露出来。背对着他,维奥拉看不到对方原本如死者般表情空洞的脸上,竟散发出一种惊悚的狂热。   “你要干什么?”她感觉雾用冰凉的手抚摸面颊。指尖划过侧颈后,有些干裂的苍白嘴唇靠近过来,隔着衣料贴在右肩上。   好像露出了牙齿。   “放手!”意识到对方可能要采取的行动,维奥拉大力挣扎。   就在这一瞬,曾被植入异物的皮肤被凶狠撕咬,尖锐的疼痛在大脑轰鸣。像是生命在被大口吸食,维奥拉身体骤然瘫软,强烈的眩晕感袭|击着大脑。这个时候——   对不起…   对不起……   紫罗之绯的声音从迢遥的远方飘来,传入了她模糊不清的意识里。   抬起眼,她发现他就站在面前。透过胸腹处狰狞的贯穿伤,维奥拉看到了一片冲天的火光,翻涌的热度仿佛要填满全世界,把一切烧成灰烬。   和记忆中的景色一模一样。就在这片被自己点燃的山火里,她和他永远的分开了。   “对不起…”紫罗之绯又一次露出了虚弱的笑,身体摇摇欲坠。   盯着他那只已经兽化的手,发黑的血液顺着尖利的指甲一滴滴朝下坠,把天蓝的七瓣野花都染上了暗沉的色彩。维奥拉陷入恍惚,已经不记得五年前的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露出怎样的表情回应了父亲最后的告别。   除了杀死你、看着你死去,别的什么都做不了。闭上眼睛,维奥拉让自己躲进没有尽头的沉睡里。   已经走出很远的涅西尔脚下一顿,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   很快,踏过沾满夜露的紫红色野花,雾抱着维奥拉走入他的视线。原本空洞的眼里竟然闪烁出鲜活的光彩。   涅西尔端详他,发出低低的笑声。“欢迎回来,我可怜的朋友紫罗之绯。知道吗,在精神还沉睡不醒的这五年里,你那强烈的保护欲依旧活跃。如果让维奥拉知道逼|迫自己展开‘狩猎’的元凶其实是你……”   静默许久,紫罗之绯紧皱着眉头。“无妨,尽管让她恨我吧。我从来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活着的时候和现在都是如此。”   “又来了,又来了…”涅西尔摇头,越发感到焦躁。“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正视自己的本心吗?要真一点留恋没有,你又怎么能真正复活?”   “复活?”紫罗之绯冷静的脸上浮现怒意。“你把我的灵魂封入我女儿身体里,再制造出雾给她造成困扰、伤害她!”   “哎呀,你记起来了。”   “…从她体内挣脱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记忆。”   “噢,作何感想?要杀死我吗?因为一年前我多管闲事用这样的方式救了你女儿?”   “……”   “哈哈哈,紫罗之绯,原谅我依旧用这个高洁的名号称呼你,其实在我眼里你只是个凡夫俗子、无能为力的男人。肉体被大火吞噬后,灵魂和意识却一直纠缠着她,可惜她瞧不见、听不见,能发现你那点悲哀的人只有我。忘了你当时是怎么苦求我救维奥拉的?即便我挑明了风险有多么大……至于雾,呵,的确是以你为原型,但寄宿其中的意识残片却是你的选择,我本来可没这么打算。哪个人会想要留一把随时不听使唤的刀在身边?所以啊,真正给她造成困扰、伤害她的是你!”   紫罗之绯无比痛苦地闭上眼睛。   “快承认吧。你只是想留在她身边,一切的不合情理都不放在心上。”   “我不能……”   “什么不能?一边窃喜着能触碰到她了,又想要坚持奉献利他的原则?真是令人捧腹。”涅西尔嘴角扯开扭曲的弧度。“这样吧,我现在送你彻底归西好了。我以我一生挚爱之名起誓,在你离开后绝不动维奥拉分毫。”   紫罗之绯盯着他,端详他眼中狂热窜动的火焰,面露嘲讽。“你只是不会直接打我女儿的主意而已,但会摧残她珍惜的那些人,一样会给她带来伤害。”   涅西尔轻轻拍手。“啊,我讨厌聪明的野兽。不过你也不怎么喜欢那些人吧,比如都没死成的巴斯汀和拉斯。一个本身命大,一个被你女儿勉强救下。不过你很久都没发作过了,我还以为你会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听到那两个名字,紫罗之绯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我的灵体一离开她的身体,维奥拉就失去对邪物的感知力了,也无法抵抗色|欲香气的蛊惑,甚至身体素质也不会有以前好……我不会让她再和波塔利亚的王族接触。”   “真是这样吗?…哈哈,无所谓了,尽管随心而行吧紫罗之绯。好不容易能和心爱的女儿再见,这次一定得好好享受共处的时间。”涅西尔放声大笑,情绪有些疯狂。“既然你已经意识到波塔利亚肮脏不堪的现状,也无法原谅王族对维奥拉做过的事情,来助我一臂之力。我那可怜的族人、心被蒙尘的同胞需要被‘净化’。我要改变他们,那些盲目的追逐、肤浅的欲念,任何会召来不幸的想法,都应该被抹去。我会为她创造一个干净美好的世界,等她归来!”   她?   大概,是那位美丽的王妃吧。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慢慢转醒的维奥拉没有听全涅西尔的话,只听见他说要创造新的世界等着挚爱归来。她不禁冷漠地嘲讽:“…你个异想天开的疯子。”   “维奥拉?”紫罗之绯惊喜地唤她,眉眼弯起来。   “雾?”维奥拉睁大眼睛,被他咬过的右肩隐隐作痛。“你…你在说话?!”   “维奥拉,我的女儿…”低下头贴近她的额头,紫罗之绯露出欣慰的笑:“是我啊,我回来了。”   和记忆里一样好听的声音,他的笑脸如三月里和煦的太阳。但这具没有脉搏、没有体温的身体无法让维奥拉感到安心。她挣脱怀抱,捂住还在渗血的伤口跳到地上,瞪向一脸看戏模样的涅西尔。“给我一个解释。”   涅西尔回答:“你父亲回来了,从地狱的最深处来到你的身边。”   雾冷眼相对。“你闭嘴。”   戒备的视线在两个男人之间游移,维奥拉心里没底。   “你不用害怕。”语气变得轻柔,紫罗之绯朝她慢慢靠近。   “别过来!”维奥拉大声制止,眼里浮起一层薄冰。   “…好,我知道了。”紫罗之绯无奈站定,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维奥拉胸口一缩,有种因为太过焦灼而生出的恶心感。一步步后退,夜风透过衣料蒸发了脊背的冷汗,激起阵阵战栗。她余光瞥见脚下的紫红色七瓣野花,脑中闪过充斥火光的画面。   “涅西尔,你把我带到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维奥拉向他投去警告的视线。   涅西尔微微惊讶,随即看向紫罗之绯,笑:“你女儿心理素质不错。”   毫无疑问,他被紫罗之绯瞪了一眼。   维奥拉看不惯他俩“眉来眼去”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对雾动了什么手脚,但休想糊弄我。紫罗之绯早就死了,我亲手杀的人我还不清楚?”   “哎呀呀,我的老朋友,你女儿看上去不打算和你相认。”   “你闭嘴。”   “够了!”维奥拉大声呵斥,她仿佛被戏耍了般懊恼不已。“涅西尔,是男人就有话直说!”   “好吧,再不回答你的问题,你父亲指不准要对我做点什么了。”涅西尔耸耸肩,指向紫罗之绯。“我得声明我是清白的,带你回阿瓦隆的人是他,不是我。”   “雾?”   “呃,准确的讲他真是紫罗之绯,真的是你亲爹…我指的灵体方面,肉体是不可能再找回来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维奥拉陷入巨大的困惑,连连摇头。“不,你这个疯子诡计多端,肯定又在耍把戏了,我不想听你解释。”   “唉,年轻人哟,我说真是、唔!”   紫罗之绯毫无征兆地闪到他身后,一手贯穿胸膛。   正面看向涅西尔的维奥拉,只见他鲜红的心脏暴露在空气里,在紫罗之绯指间不停搏动。   “仔细看好,维奥拉。”紫罗之绯高高举起涅西尔的心脏。“如果我是雾,还是这个男人的战斗人偶,就不会拥有自我意识,对他表露敌意。”话音刚落,那颗心脏就被捏爆,热腾腾的血块散落一地。   维奥拉屏住呼吸,倒抽一口凉气。“你这家伙……涅西尔是不死之身,你是杀不死他的。”   “意思是,你还是不肯接受我…”紫罗之绯掐住涅西尔的后颈,提起他,再看向维奥拉。“很抱歉,我睡了实在太久,涅西尔现在的身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无法快速找到他的要害。但只要你说让我攻击哪里,我就照做。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怎么可能相信,死了那么多年的人说复活就复活?!维奥拉缓慢摇头,视线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这样吧,我把这家伙拆了,我们一起找他的致命点在哪里。”并不是征询意见,只是象征性的提醒。紫罗之绯把涅西尔按在地上,抽|出腰间的匕|首动作麻利地割喉,免得他发出多余的声音。   可涅西尔的愈合速度实在惊人。他感觉不到疼痛,也不反对紫罗之绯的解剖。面对被拽出体内的内脏、肠道,涅西尔甚至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眼前血腥诡谲的一幕看得维奥拉头皮发麻,想要离开这里的冲动越发强烈。   “你有在认真看吗?”紫罗之绯拿着一副冒着热气的肝脏,转过头问她。   仿佛被施加了魔咒,维奥拉动不了了,大脑一片空白。“……我在…”   “那我继续。”说罢,紫罗之绯专注地拆肋骨。   真是见鬼!颤抖着抬起手,她揪紧了衣襟。忽的,胸口的皮肤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她打了个激灵后恍惚着回神。   伴着一声细微的金属轻响,她拿出一枚串在细链上的戒指。类三角形的形状,紫色的宝石上有两颗更细小的红宝石。   “拉斯?”维奥拉捂住嘴,看着戒指发出了惊喜的呼声。他什么时候把这枚戒指挂在自己脖子上的?   耳朵捕捉到一个反感的字眼,紫罗之绯立即停下手上的动作,阴森森地侧过头。   “别过来…”像是被恶鬼窥视着,维奥拉脚下发软,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可对方还是步步逼近,视线落在她握有戒指的手。   维奥拉没有一味沉浸在恐惧中,他敌意的眼神反而激起了她反抗的勇气。大胆站起来,她背起手把戒指放在身后。   这一下,紫罗之绯停住脚步,眼里是明显的受伤和怒火。“维奥拉你不能…现在你没有抵抗色|欲香气的能力了。”   “你什么意思?”维奥拉感到些困惑,但仍态度强硬地回驳:“不管怎样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的个人选择。”   紫罗之绯缓缓闭上眼睛,又倏地睁开。强烈的决意暴露无遗,他猛冲过来。“我不会再让你们见面!”   握紧了戒指,维奥拉转身飞奔,朝着长剑遗落的方向。只要握紧武器,就会有更多勇气和胜算。不想输,不愿意就这么结束!她纵身一跃,再稳住重心迅捷折身,一划而过的寒芒带起了凛冽的风。   艳|丽的发丝在半空飘落,紫罗之绯的面颊立即出现一道血痕。   “不可能!”维奥拉大吃一惊,忘记应该继续发起攻击。   紫罗之绯本人也不相信地抬手摸去。但这具身体的确发生了惊人的变化,看样子是渐渐成为了血肉之躯。诧异而欣喜,他瞪大了眼睛,宝蓝色的虹膜闪烁出喜悦的光彩。   “你到底…涅西尔到底想玩什么花样?”维奥拉呲起牙,把剑握得更紧。   “和他无关,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紫罗之绯连连摇头,想要让维奥拉也触碰一下自己。   “别过来!”维奥拉用剑尖直指过去。   “不要误会,我只想让你…”   “别过来,我不想重复第三次。”   “维奥拉…”   “闭嘴!”   紫罗之绯焦急又纠结,身体不受控制仍是想要靠近她,没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维奥拉没有握剑的手攥紧了戒指,宝石的切面和掌心紧密挤压,温热的血液从指缝淌出,一滴滴坠落。   要是月之路可以在这时候打开的话!   强烈祈求着。盯向步步紧逼的男人,她在心里大声呐喊。似乎是要回应她的期待,夜风捎来了一个人的口信——   “强迫女性可不太好噢,这位先生。”   心脏狂跳。维奥拉分辨在风中依稀回荡的话语。那种甜腻的尾音,是他的声音!   “抱歉,我来迟了。”这句轻语伴随着淡淡的香气。   “来迟了是指…?”话音未落,维奥拉就感觉被谁轻轻抱住。冰凉身体立即被温暖了。   “当然是来迎接你了,我的三色堇。”拉斯从月之路打开的次元裂缝中完全现身,低下头亲昵地吻了吻维奥拉的发丝。   维奥拉感受着他的温度和甜美的气息,有些恍惚。“…我在做梦吗?”   “有我在,一定会是个好梦的。”拉斯把剑柄汗湿的长剑握在自己手上,让她放松下来。同时,他用和语气浑然不符的凛然视线对上紫罗之绯的眼。   立即,对方的脸色异常难看。他仿佛随时都要冲过来,却又在忌惮着什么。   似乎是因为吸入了太多色|欲香气或者太过疲乏,维奥拉有些发昏。她垂眼看向手中悄然发烫的、属于拉斯的信物。   “啊,它为保护你而闪闪发亮起来了,贸然接近的邪物都会被净化殆尽的。”拉斯瞥了紫罗之绯一眼,拨开维奥拉有些僵硬的手指,端详着她掌心的伤口。   紫罗之绯沉沉不语地注视眼前的一切,心里极不平静。   “麻烦的援军来了,先撤。”涅西尔赤|裸|着精壮的上身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他观察头顶渐渐成型的空间传送阵,余光又扫向拉斯。“好久不见了,王子。”   拉斯投去反感的一瞥,抬手捂住维奥拉的眼睛。“今晚上的账我会找你加倍奉还的。”   “呵,如果有那个机会。”涅西尔不屑一顾,仿佛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他按住紫罗之绯僵硬的肩膀,脚下的影子仿佛沸腾起来,一缕缕漂浮在空中。   砰!砰!!   连续两声突兀的枪响,大口径子弹实打实的射中涅西尔的胸膛。是刚从月之路里现身的巴斯汀开的枪!   涅西尔笑了笑,手指探进伤口里,硬生生把子弹都抠了出来。见状,巴斯汀眯起眼,也来不及在意拉斯和维奥拉现在暧昧的姿势,想要跟对方一块传送走。   “你伤还没痊愈,过去也是找死啊!”维迪死死搂住他的腰,绝不放手。   眼睁睁的,巴斯汀看着涅西尔和紫罗之绯身影摇曳,消失在扭曲的空间中。   “那个…她还好吗?”阿卡迪亚难得参与集体行动。他一直盯着被拉斯横抱起来的、陷入昏迷的维奥拉。   “把她给我。”巴斯汀视线凌厉,挣脱维迪的手大步走过来。   “别过来…”拉斯脸上没有往日那样从容轻松的笑,他抬眼制止道。   巴斯汀怔住,这才留意到俩人脚下的影子一丝一缕的从地上飘起来,和涅西尔他们消失前的征兆一样。   “都别靠得太近,这种空间魔法会攻击没被标记的传送者。”被丢去的花朵立即枯萎掉,伊拉感到棘手。他暂时不具备强行中断高级别术式的能力,在场的人都没有。   “涅西尔要把你们带到哪儿去?可别再吓我了。”维迪攥紧了拳头。   “拉斯带着戒指的,没问题…大概。”古拉德看着维迪,小声安慰。   “又不是生离死别,别这样。”拉斯耸耸肩收起严肃的表情,露出安抚的笑。“总之,暂时由我打头阵好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你以为检测局定位很容易吗?”苏泊比亚皱眉,又注视他怀里的维奥拉。“真是,等事情结束后我真要好好说教这个叫人不省心的女孩子。”   立即,维迪露出别扭的表情。伊拉也沉默地别开眼睛。   除了拉斯、苏泊比亚和巴斯汀,另外四个人的脸色都不太自然,显然是才知道维奥拉的秘密,一时难以接受。   刚才的剧烈行动让伤口开裂了,巴斯汀有些吃力地保持直立。他看向即将被传送走的两人,问拉斯:“你这家伙…为什么要说谎?她明明和你在一起的。”   “被紫罗之绯正面重击,结果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还是分清主次的好。另外…”拉斯微微垂眼,身影在传送阵中摇曳着,辨不清表情。   就当是我小小的私心罢…   巴斯汀依稀听到拉斯最后的细微呢喃。   紫红的花甸里,六个人沉沉不语地伫立其间,气氛沉闷。忽然,维迪眼尖地发现巴斯汀脚下的影子动了一下。他立即大叫:“危险!”   来不及做出反应,巴斯汀只觉得脚下一空。在众人的愕然惊呼中,他掉入了漆黑的影子。   ☆、27      “僧侣!僧侣大人!!”   浑浊的月光下,小女孩慌张失措地朝他——涅西尔跑去。现在他的形象是手持菩提禅杖的白髯老者。   “真的、你没说错,我爸爸,我爸爸他…”话音未落,密林深处传来树木倒下的闷响。出于害怕,她拧紧了涅西尔深色的长袍。   “那已经不是你的父亲,现在追逐你的只是被梦蚀蚕食了人类神智、徒留下皮囊的怪物。”他苍老平静的声音道出了危急的事实。   “怪物…爸爸变成怪物了。”   “是的,如果不能在这里阻止他杀伐的脚步…”涅西尔偏过头,被斗篷盖住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你的妈妈,其他的亲人朋友,城镇里的人今夜都会死去。”   维奥拉远远眺望,人间的烟火在苍茫月色下摇曳。大家对幽林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做出选择吧,紫罗之绯的女儿。”涅西尔振一振宽大的衣袖,一道空间传送阵被打开,从里边走出一只雪白的犀牛,形如弯月的长角高高耸立。它的眼里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翳。   “它…看不见?”维奥拉盯着这只美丽神圣的动物,隐隐明白了什么。   “你需要为神的使者指路,这样才能将紫罗之绯被束缚在邪物里的灵魂救出来。”   “这样的话…”维奥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不忍心地低下头。   哗啦!一棵粗|壮的雪松轰然倒地。   伸出利爪、长出獠牙,开始兽化的骑士长一步步从黑暗里走出来。似乎还残存有一丝人性,他赤红的眼睛望向维奥拉的时候并没有爆|射|出凶光。   “只有你能让他放下防备。”涅西尔撩起衣袖,露出狰狞发黑的伤口。“我已经没有能阻止他的力量,现在全靠你如何决断。”   白犀牛低下头,用美丽的长角蹭了蹭她。维奥拉浑身发颤,端详渐渐逼近的父亲,又回头望了望远处的城镇。她大脑里一片空白,紧张得快要窒息。   “你要让你父亲彻底身败名裂,让城镇化为一片血海吗?”涅西尔蹲下来,伸出枯槁的手抚摸维奥拉的头。“虽然对你而言,这个选择未免太痛苦,但你必须在这个怪物和家园之间做出选择。就像你父亲在你和你母亲,同国家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那是因为…他是……”   “嗯,是阿瓦隆的骑士长,强大、受人尊敬的紫罗之绯。但你看呐,现在向你走来的还是他吗?”   “…不是。”   “但城镇里的人知道这件事情吗?”   维奥拉怔怔地看着涅西尔,声音嘶哑。“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   “那他们应该知道吗?”   维奥拉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手撑在白犀牛的角上,努力站稳身体。“这种事情…爸爸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行了。”   “那就去吧,去救赎你的父亲。”涅西尔慢慢站起来,安静观望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在仰视遥不可及的星河,藏在斗篷下的脸露出了些许落寞的表情。   “你醒了啊。”   维奥拉捂住被仔细包扎过的右肩,坐起来看向出声的人——紫罗之绯。之前还很怀疑,但她现在笃定这个人是自己父亲了,准确的说是他具象化的执念。   “感觉怎么样?”紫罗之绯走近些,摸她的额头。   维奥拉不怎么喜欢他的触碰。目光绕过他的身体打量潮|湿又昏暗的室内——   用于存放书籍和卷宗的柜子显得很陈旧。桌上散落着很多文件,堆起高高的几摞。墙上还挂着一张波塔利亚地图,上边有些彩色标记。   这里应该是一间地下书房或者资料室。另外拉斯不在这里。   紫罗之绯故意略去了她眼里浮起的担心,笑着把她按入怀里。   这一下维奥拉大吃一惊,他怎么会有体温有心跳?!   “我真的复活了,为了再次和你相遇,真是个奇迹。”紫罗之绯知道她在惊讶什么,安抚道。   焦虑和惊悚沿着脊椎迅速爬到头顶,维奥拉脸色发白,手紧紧拧住身下单薄的床单。   “瞧啊,这是真实的肉体,现在的我是人类。”紫罗之绯仿佛要炫耀一般,执起她的手紧贴自己的脸,顺着脖子再摸|到有律起伏的胸膛。   咚…咚…   每一次搏动都像是砸在维奥拉头顶的雷鸣,仿佛下一秒会有血雨倾盆而下。“你怎么做到的?”强迫自己冷静,维奥拉问他。   紫罗之绯依旧把她发凉的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眯起眼睛。“很简单啊,不过你还是别知道的好。你只管明白,我们又可以像从前那样生活就行了。”   “像从前那样?”维奥拉倏地抽手跳回地上,紧贴灰扑扑的墙壁。“别开玩笑了…这里是哪里?拉斯呢?”   “他啊…”紫罗之绯不紧不慢地站直,手按在后颈上偏过头。“跑不远的,应该快断气了。”   “什么?!”心脏骤停了一瞬,维奥拉狠咬嘴里的软|肉。   紫罗之绯摊开手,一脸无所谓地解释:“这里是涅西尔的实验基地,虽然不太懂,不过在人身上多试试也就明白了。”   很久后,维奥拉才从震惊和恍惚中恢复,深呼吸着去拉房门。“我要去找他。”   咔哒咔哒。门被锁住打不开。   立即回头看去,紫罗之绯正抄起手,嘴角勾起得意的笑。维奥拉捏住门把的力量顿时加剧。把手和门板铆紧的地方开裂并发出窸窣的脆响。这倒提醒了她。在紫罗之绯急促的短呼中,维奥拉稍微后退两步,一个回旋踢猛踹过去。   哐!   毫无疑问,木制的旧门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暴力。维奥拉顺势冲出。   不知为何紫罗之绯没有上前阻止,似乎是笃定她找不到拉斯。警惕地投去短暂几瞥,维奥拉凭感觉转身朝一个方向跑去。左右是散发霉气的潮|湿墙壁,一排昏暗的烛火延伸到望不到头的幽深处。   虽然说不真切,但她感觉现在的身体和从前的不太一样,缺少了一种类似第六感的无形之物。跑到半路,维奥拉猜疑地摸自己的右肩,那里被还是雾的紫罗之绯咬伤没多久。   一滴黏稠温热的液体掉在后颈,同时留意到投在身上的阴影,她机警地躲避,侧目探去——   浑身赤|裸,湿|滑的皮肤布满暗绿色的条纹。这个像人类和壁虎杂交后的生物从天花板顺着墙壁爬到地上,匍匐不动。唾液滴答的红舌甩在嘴外,细长的尾巴贴在地上。一对眼球过分凸出仿佛要随时掉在地上,晶状体咕噜咕噜转动。   恶心感大过了战栗。维奥拉用余光寻找周围可以拿来充当武器的一切东西,无果。头顶传来了另外的骚|动。她注视游走在地上不规则的影子,悄声朝墙壁靠拢。   另外三只壁虎人扭摆着滑腻的身体从另一侧墙壁爬到地上。他们围在一起好似在交流什么。四双各自朝不同方向、以不同角度转动的眼睛,那细如针眼的瞳孔若隐若现。   维奥拉试着移动一步,他们没有行动。把缠在肩膀上的带血绷带都扯下,在手里绕了几圈,拧成更短但更结实的简陋绳索,她再面对着他们,一步步朝后退。   他们都没动,可能是真的看不到自己。维奥拉舒了口气,捏紧绳索的手放松些。大着胆子,她转过身小跑。   没跟过来,头都不转一下。   见状,维奥拉迈大步子继续朝前跑,一连拐了好几个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单纯在耗费体力,可心里太过不安怎么都不愿停下。   无意闯入一间仓库,里边有一口近十平米的福尔马林池子,味道刺鼻的深黄色液体里不知道泡了什么。战战兢兢的,她把门大力关上,又跑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看到了一个生锈的铁笼子,里边有两具蜷缩在一起的小骷髅,两组从头骨侧方延伸出的弯角几乎一模一样,并都缺少了最靠近心脏的三根左肋。   维奥拉猜想遇害的该是一对年纪美好的波塔利亚双胞胎。唯一的安慰是他们可以结伴而行。   赤着脚在凹凸不平又潮|湿的地上跑了很久,很疼,很疲乏。身体一会儿发抖一会儿又热得厉害。搓|着胳膊在这对可怜的小骷髅前驻足许久,维奥拉总算意识到自己失去的那种感觉是和拉斯之间的特别感应。只要距离稍微靠近,神经就会发出细微的震颤。   又或者自己的身体感官其实安然无恙,只是他已经……   这一瞬,她的心情如凛冬过境后被摧折的草木,异常悲切。   并不需要特地搜遍实验基地的每个角落,仅仅通过偶然目睹到的、惊悚的寥寥几幕,维奥拉就可以深切理解涅西尔的狂热残忍。而紫罗之绯残留下的执念正在沿那个疯子走过的轨迹,朝泯灭人性的方向前行。   哒…哒…   皮靴踢踏坚硬的石头发出了声响。维奥拉视线朝声音的源头望去——   紫罗之绯不紧不慢,以胜利者的姿势朝她走来了。   端详他渐渐清晰的高大身影,那双噙着微笑的宝蓝色眼睛里映出自己的影子,他只看得见自己。此刻,维奥拉的心不禁为之胆寒,并深深悲哀着。   “你不是真的紫罗之绯…”她看着他,脑中却在回忆那个总是隐忍的骑士长。   “我不会强行改变你的想法,能继续保护你就好。”他在她面前虔诚半跪,像是在起誓。   “保护?”维奥拉生硬重复这个字眼,只觉得好笑。“你伤害了我珍视的人,只是为了保护我?”   “你并不知道人心有多危险。”紫罗之绯慢慢握住维奥拉的手,掌心被拉斯的戒指挤压出伤痕的那只。“你指引白犀牛给生前的我最后一击时,你哭了,朝我伸出的手抬起又放下,反复不停的。后来你决定销毁我堕落的证明,火焰包围了那片山林。你望向我还在哭,又在把手抬起、放下……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的时间还可以继续流动,和你的一起流动该有多好。”   “…这个世界的确不太平,这是客观现实。”维奥拉咬牙挣脱他的手。“那个时候我的确也怀有和你一样的想法,不想你就这么死去,甚至想要冲进火海里再也不出来。”   “但你,最终你留下来了。”不知是遗憾还是欣慰,紫罗之绯垂下手,慢慢阖上眼睛。   “是的,我选择活下去,就算你不在身边我也要继续活下去。尽管艰难,走过很多弯路、摔过无数跟头,我必须活下去。”   “维奥拉,你很勇敢,也很鲁莽。”紫罗之绯眼睛看向她手里用绷带缠成的绳索,又端详她的右肩。“一年前,你和我一样不慎感染上梦蚀。我让涅西尔把我残留在人间的灵魂,以结晶的方式封入你的体内去抵制邪物的侵蚀,本来该和它同归于尽的。或许是我实在太放心不下你,我并没有完全消失,尽管存在感很微弱,甚至连真正的自我意识都没有,我仍在你的体内沉睡。”   维奥拉捂住右肩后退了好几步。   紫罗之绯站起来,没有走过去。“从那天开始,我替你留意潜伏在周围的一切危险。并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对你造成伤害,但我多疑不安,总是先下手为强。”   维奥拉脑中自动回闪着血淋淋的画面。“是你…每次都是你在操纵我的身体,强迫我展开‘狩猎’,哪怕对方只是普通的人类。就算他身负重罪,但根本轮不到我进行单方面的制裁!”   紫罗之绯紧紧拧眉。“关于你,我不敢冒任何风险,哪怕只是我一厢情愿在臆想。我不想再第二次失去你。”   “但我不要做那种沉浸在你的阴影里走不出来的人!”维奥拉情绪有些失控地瞪大眼睛。“我不需要你的庇护,我可以一个人面对未来,可以一个人做出选择,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对周围的人负责!”   “维奥拉。你不够成熟。想想看,这一路要是没有我,你会走到今天这步吗?”   “你藏在我的身体里,让我以为自己真的被诅咒了,迟早要变成没有人性的怪物。”   “让那帮肤浅的人随便说去吧,你平安无事地活着就好了。对我而言,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维奥拉怔然,涅西尔的影子在紫罗之绯的身上一闪而过。“你太执着于我,已经彻底迷失了。”摇摇头,闭上的眼睛倏地睁开,她用紫罗之绯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抽走他腰间的长剑。手中冰凉而微微沉重的触感让心里溢满力量,维奥拉直视他。“五年前,我只是拯救了你的肉体,现在我要解放你的灵魂。”   紫罗之绯并不忌惮对准自己的利器,他急切解释:“你就是我的一切,我再次复活的全部意义。只要你还留在这个充满危机的世界,我就不会离你而去!”   “意思是…”锋利的刀刃紧贴柔软的侧颈皮肤,维奥拉看向面庞骤然失色的紫罗之绯。“只有我的死亡能阻止你吗?”   “…住手。”身体颤抖着,紫罗之绯仿佛在竭力遏制某种强烈的情感,用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脸。“如果你消失的话…我就会……”   脚下的影子如潮水般翻涌起来,走廊内的空间随着他散发出的崩坏情绪而扭曲动荡。   维奥拉想要后退回避。但从紫罗之绯的喉咙里猛然爆发出的连串嘶吼,让她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人的身影。仿佛是被点醒了,维奥拉的心跳稳定下来,眼神恢复了方才的坚定。她双手握剑,毅然朝前迈步。   在这种空间行动,像是在看不清方向的深海里奔跑。肺脏的机能似乎逐渐丧失,身体快要被挤扁。   透过指缝和凌|乱的头发,紫罗之绯瞪直双目,视线紧贴那个逼近自己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接受我?”他不可置信。那个曾朝自己反复伸出手的人,怎么可能会用剑指着自己、要杀了自己?   “我想和紫罗之绯在一起,但那是从前。”在起伏动荡的空间里,维奥拉克服了身体不适,出击的速度快得诡异。“子女并非没有父辈就活不下去!”   手起刀落,银光一闪。   “不,你不能!现在我脱离了你的身体,你感受不到危险的逼近,无从回避!”紫罗之绯双臂交叉,坚硬得不似常人的皮肤挡住了维奥拉的攻击。   “把亡|魂寄生在女儿的身体里!这哪里是个父亲该做的事情?”维奥拉继续发起凌厉的攻势,身体已经越来越适应在异空间里作战。   “眼睁睁看她被心怀不轨的男人欺骗羞辱,又有哪个父亲甘愿忍气吞声?”紫罗之绯似乎是被激怒了,蓝色的双瞳立即变得通红。指头末端的骨骼延伸而出,定型成利爪的模样。和他五年前失控后的姿态几乎一致。   一定要阻止他!维奥拉拉远些距离,弓起腰背把剑横举。“是你想得太多,我周围没有那么不知廉耻的存在。”   “和你一体的时候我时时刻刻都感受到来自那些人的强烈恶意!贪婪的、猜忌的、嫉妒的、鄙夷的、仇视的、渴求的,各种各样的!不可饶恕!!”紫罗之绯狂躁地用巨大的骨爪猛砸地面。脚下一阵剧烈震颤,仿佛天摇地撼般。   半蹲下|身体保持平衡,维奥拉挥剑劈开迎面射来的飞石。“我不是圣人,怎么可能让每一个人都对我敞开心扉?”   “正因如此我才要留下来!我必须保护你!只有血亲对孩子才是毫无保留的深爱!”紫罗之绯停下对地面的猛击,如野兽般四肢着地朝维奥拉扑过来。   “嘴巴上说要保护我,下手倒是毫不留情。”维奥拉正面扛住一击,过于悬殊的力量让她有些站不稳。   “不管你有多不肯认可我,我也要把你同这世上危险的一切彻底隔绝。”   “你想□□我?!”维奥拉心里一惊,一脚踹向他坚硬的腰|腹,利用反冲力得以拉开距离。“我不会认同的,我还有没履行的承诺。”   “承诺?”紫罗之绯嗤之以鼻。“那都是男人欺三瞒四的花言巧语。”   维奥拉脚底生风般,步伐带动长剑在空中狂乱凌舞。“在你眼里就没谁还有个人样!我也不要做你的金丝雀!”   挡住从右砍来的长剑,青筋暴起的拳头疾跟而至,狠狠朝他下颚骨揍去。紫罗之绯一个趔趄,他身形稍微一晃,紧贴外部骨骼的剑刃就顺势朝下,锐利的尖端挑破衣料,在胸膛的皮肤上切出一道长长的伤口,刺眼的鲜血汩|汩流淌。   突击衔接得行云流水。紫罗之绯本以为她失去灵体的加护,不应该还能做出如此迅捷的动作。   “我和卡里巴恩约定了,等这一切结束后,就去阿瓦隆要回自己的头发;我也答应过巴斯汀要活着回去找他;更重要的,我还等着拉斯那家伙替我找到麦色的三色堇!”胸腔内高涨的决意和感情相互激荡,她除了和紫罗之绯速战速决外,无心顾及其他。   紫罗之绯脸色铁青,只觉得浑身的血液要沸腾起来。他双爪一张一振,脚下鼓起凌风,威势非同小可。   可就在这时,维奥拉忽的感觉右脚脚踝一烫,低头看去竟发现裤管里透出紫色微光。心里发出一声惊呼,她撩起一看——属于拉斯的信物被细链子串起,紧贴在自己踝上!被维奥拉捏在手中,戒指骤然爆发出更灼眼的光辉。   忌惮王族的强大力量,紫罗之绯止住了前冲的趋势。   光明溢满走廊的一瞬,不停扭曲的空间刹那间安分。仿佛湖面的涟漪最终趋于平静,墙壁上不安摇曳的黑影也回归地表。   蓦地,一缕显眼的光束仿佛花朵般绽开了绚烂的弧度,朝着身后直直射去。维奥拉心口一颤。好像透过这束光,自己和谁连接起来了!   立即,紫罗之绯朝她的后方投去厌恶的视线。   “抱歉了,骑士长。我还活着呢。”拉斯的话中带有他标志性的轻快尾音。   “我也不是那种会擅自抛下所有物不管的人。”巴斯汀略微低沉的话语接着响起。   维奥拉转身望去,看到了浑身布满伤痕、相互搀扶着的两人。她手中拉斯的戒指和巴斯汀的戒指,两个王族的信物以一紫一红的两束光相互连接起来。   “多亏拉斯把戒指留在你身上,我…我们才能找到你。”巴斯汀并不甘心,但接受现实的器量还是有的。   原来是这样。仿佛总算了却一桩心事,维奥拉感觉欣慰,可很快她又陷入困惑。“为什么你跑这里来了?你本来就还没痊愈,我听说你受了重伤。”   拉斯看向身边表情紧绷的人。“不是哟,维奥拉。这家伙也是被对方故意传送过来的。”   维奥拉朝巴斯汀的腹部看去。他一直捂着那里,显然是伤得不轻,准确的说是伤上加伤。当然,同样落入敌手的拉斯也好不到哪儿去——左眼被自额头淌下的血完全糊住,裸|露的皮肤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手臂上……   “我闻到了肉被烤焦的味道。”维奥拉别开了视线。   “嘛~来找你的路上碰上了有那么点棘手的对手,也就一点儿。”拉斯无耸耸肩,甩动一下尾巴。   巴斯汀投去责备的目光,无声揭露拉斯在撒谎的事实。   维奥拉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他们,深呼吸着转过头看向紫罗之绯。她现在很愤怒,又诡异的冷静。   短短十来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天地。父与女,中间是一道生与死的鸿沟,两个人遥遥相望。   他迎上维奥拉静静燃烧的怒火,她完全性否定面前站着的自己。   她则看见紫罗之绯无尽的悲伤,还有藏匿在眼瞳深处的哀求。   “抱歉,这次我是认真的…”维奥拉这么说着,转头给拉斯飞快使了个眼色,在他惊讶的目光下把戒指丢出去。   拉斯抬起手。戒指和掌心仿佛存在默契的磁力,一下子重合在了一起。   “你要干什么?”巴斯汀心里一惊。   “做身为他的女儿该做的事情。”嘴角旋开浅笑,她手中的长剑泛起清冷的光。   那一刻,紫罗之绯仿佛被抽走发条的人偶,骇人尖利的骨爪成了无害的摆设。他怔然,视线一直追随面前纤细而矫健的身影。   咚。   随着惯性,高大的身躯倒地。剧烈翻转的视野里,她的脸仿佛凝固了一般,一直镌刻在眼里。   维奥拉半跪在紫罗之绯身上,俯视着他。那颗本来被利剑贯穿的心脏还没有停止跳动,就像对方还在追逐自己的目光。   “我说过,这次我是认真的。”坚定缓慢地倾吐绝对不会改变的决心,维奥拉双手紧紧握住剑柄。“五年前,我用那样的方式阻止你、杀了你,真的对不起…除了采纳涅西尔的意见,根本找不到别的方法。那以后,我不敢把真相告诉任何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装作总算成熟懂事的样子,按照你从前的要求,拼命学会接纳他人,把后背交给他人……仿佛来到了崭新的世界。原来相互信赖、和越来越多的人建立羁绊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即便你不在了,我也可以感觉到这个世界还在闪闪发亮,充满了期待。只是我对你的离去一直懊悔不已、迷茫不已,一边享受着被人认可的时间,同时又在不停贬低自己,想要否定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一切……对不起,你会对这样的我放心不下,都是我的错。”   温热的泪水不停滴落在紫罗之绯脸上,维奥拉深呼吸着,竭力保持冷静。“我所处的世界,不论我走到哪里、无论你在与否,都不会存在绝对的安全,但我已经不是那个处处需要你说教指点的小孩。大概在你看来,我永远不会有能让你满意的一天。可是这次我想要对你提出请求——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并且相信我现在相信着的人们。”   “但是…”紫罗之绯转动眼睛,神色复杂地望向巴斯汀和拉斯。虽然没有一开始那样露骨的敌意,可心里依旧无法介怀。   “请安心,爸爸。”维奥拉松开剑,转而紧紧握住他渐渐发凉的手。“这个世界不会有完全单纯无害的人,也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世界。涅西尔的实验也因此永远没有成功一天。真的想要去保护谁、挽留谁或者安慰谁,通过伤害另外的人去寻求一种捷径,这是错误的。人活着肯定就会面临来自外界的刁难和敌意,但自己同样在有意无意地制造麻烦。所以你不需要为我所遭遇的一切替我感到不平,一味偏袒包庇。我不会连处理这些问题的能力都没有,也绝不是肤浅好骗的半吊子。你应该最清楚了。”   “啊,你一直是个机灵鬼…”紫罗之绯缓缓闭上眼睛,声音渐轻渐缓。   维奥拉久违的露出温和的表情,目光落在他脸上。“太好了,真正是你,是爸爸的话就一定会理解我的。”   “就这样…可以吗?”   “嗯,相信我。”维奥拉用力握住他的手。“毕竟我是你的女儿,是紫罗之绯的独生女!”   “维奥拉。”微微弯起嘴角,紫罗之绯梦呓似的唤她的名字。   “我听着的。”藏起心中瞬间翻涌的悲伤,她低头把耳朵附过去。   “对不起……”紫罗之绯慢慢阖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轻轻滑落。   ☆、28      从手中传来的他的脉搏,像是轻轻吹拂过麦浪的秋风,无比的温柔静静远去。   “这种时候就不要道歉了,笨蛋老爹。”维奥拉紧紧抿起发颤的嘴唇,把他被握住的手平放在不再起伏的胸膛。站起来身来,并不掩饰自己狼狈的哭相,她仿佛赌气般故意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巴斯汀和拉斯。“你们…能让我再静一会儿吗?”   “当然,你随意就好。”拉斯扶着巴斯汀让他背靠墙壁坐下休息,复而朝维奥拉摊开手做出迎接的姿势,尾巴甩动着。“不过你要实在想借个怀抱,来我这里吧~”   维奥拉盯着他,拧眉。“如果我想找个沙包揍一顿撒撒气,你也会借给我吗?”   拉斯心虚地干笑:“哈哈…这可不是正确的使用方式。”   巴斯汀沉默观望,安静地聆听。面前的两个人,在他们瞳孔的最深处、声音中细微的空隙里,存在一种无法轻易介入、只有拉斯和维奥拉才能触及到的隐秘空间,努力压抑却始终会泄露些许高热的情愫。   真是的。巴斯汀发出一声短叹,嘴角拉开了自嘲的弧度。   “巴斯汀?”维奥拉立即捕捉到气氛中的异常,停下和拉斯的相互拌嘴,蹲在他面前。“我爸爸…他在没解开心结前是不是…?”她飞快看了一眼拉斯手臂和胳膊上的烧烫伤,心里瑟缩一下,又急忙撇开视线,语速加快。“总之,你们是不是被当时的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对不起,我醒得太迟了,没能提早、诶,巴斯汀别突然就站起来!”   “我没事的,你以为我是谁?”巴斯汀脸上浮现张扬的神采,爽快拒绝了维奥拉的搀扶。   维奥拉跟着直起身子,怔怔的。总觉得巴斯汀并不是真的在笑。手不受控制朝他抬起,她嘴里小声说:“那个…”   巴斯汀故意视而不见,面色一凛地看向拉斯。“还是把你的戒指给她,预防万一。”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拉斯从容接话,把戒指用细链串起套在维奥拉的脖子上。   “预防万一是什么意思?”维奥拉问。   拉斯云淡风轻地抚|弄她的耳发。“虽说事不过三。但真又发生和你分开的情况,能立即重聚肯定是最好的了。”   “为什么…非得要用你的戒指?”   “因为目前为止只有我的戒指发挥作用了,虽然别人的还没试过,也暂时没这个机会了。”   真是这样吗。不详的预感压迫心头,维奥拉怀疑地看向拉斯。   巴斯汀抬手拍拍维奥拉紧绷的肩膀,投去安抚的沉着目光。“此地不宜久留,在引来麻烦的实验体前我们赶紧离开吧。”   “麻烦的实验体?”维奥拉睁大眼睛。   “类似守护恶龙巢穴的喽啰吧,战斗力的确不怎么样……就我们仨现在这样也没资格这么说就是。”拉斯眯起眼,但又似乎不是真的感到为难。嬉笑从容、捉摸不透,很有他一贯的风格。   可维奥拉已经相当了解他的脾气。而且刨开这点,仅仅从他和巴斯汀的身体状况考虑,当下的局势实在不容乐观。脑筋动得飞快,她疾走的思绪却又在某一瞬间停滞。“话说,你们来这里的路上有见过涅西尔吗?”   拉斯和巴斯汀不约而同地对视。前者皱着眉,后者沉默摇头。   维奥拉说:“我也是,一个人醒过来后只看到了爸爸,然后再是你们。”   拉斯回忆着,不紧不慢地补充:“差不多。我来到这里后也是一人,先遭遇了狠得不像话的、啊,别多心,那并非你真正的父亲。总之,我度过了这样那样的无聊前|戏,都快要倒头大睡的时候总算等到巴斯汀的出场闹铃。之后嘛,就是我们如何利用王族戒指之间的感应来找你的冒险故事了。”   故意轻佻的语气和不恰当的措辞,这段险况迭起的经历充满了不和谐感。维奥拉和巴斯汀听得都有点无语。   “你呢?”维奥拉不由得看向巴斯汀。   “从客观时间而言,我应该是比你们晚到的。刚开始并没什么头绪,偶然发觉拉斯的踪迹后才慢慢摸清这边的状况。总之,我在这之前并没发现涅西尔,就连紫罗…”巴斯汀侧目望去,脸色立即一变。“他不见了!?”   拉斯和维奥拉愕然转过头,只看见地上残留着半凝固的血泊和横放在地上的长剑。   “天呐。”维奥拉小声惊呼,后背窜起惊悚的电流。   “好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拉斯调侃着,警惕留意周围的动静。   “他故意让我们先对付我爸爸…”维奥拉没敢细说下去。   巴斯汀从鼻子里哼出轻蔑的一声。“紫罗之绯绝对不会在你和他之间选择后者,涅西尔想要彻底除掉对方再正常不过…不过方式令人火大。”   “赞成。”拉斯扬起下巴,眼睛余光看向维奥拉。“虽然的确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我也不会轻饶这个自作聪明的疯子。”   “你们真是…”维奥拉心里一暖,走过去把躺在血泊中、残留着父亲温度的长剑捡起来,扛在肩上,耀武扬威道。“不过现在能打的就我一个,你们俩个伤员就别在那里耍帅了。”   “你没资格说我们哟~”拉斯看了眼她渗血的右肩。   “那也比你的好。”维奥拉睼他一眼,又露出严肃的表情。“如果之后真的发生不得不迎击的战斗,请你们都不要离我太远。”   这是战士的眼神,锐利又坚毅。拉斯和巴斯汀并不怀疑,顺从接受了维奥拉的指示。   “刚才在走廊发生的战斗,如果空间并没有因此真的扭曲,我还记得怎么返回最开始待过的房间。那里像是书房,桌子上有很多文件资料,我想我们可以在那里找到些线索。”   “走吧,先去那个房间。”巴斯汀点点头,执意要自己走。但那张苍白发青的脸让拉斯实在看不下去,强硬把他的手架在自己肩膀上。   “这时候就别逞强啦,笨蛋殿下。”维奥拉无奈一笑。   几经辗转,相互支撑的三个人总算抵达目的地。   半路,那四只紧贴在天花板上的壁虎人让他们心里发憷,即便对方毫无攻击之意。   “相信这个鬼地方还藏着更多惊喜。”门被维奥拉踢坏了关不了,拉斯自觉把守。维奥拉把剑交给他。   “总之,不能大意。”巴斯汀强撑着,保持清醒坐在床沿,看面前的少女动作麻利地翻箱倒柜。用余光打量房间,他留意到挂在墙上的波塔利亚地图,开始分辨那些做过标识的地点。   很快,巴斯汀意识到用红笔圈起来的是已发生劫犯事件的地点。蓝色的应该是准备在此地展开行动的意思。唯一打有绿色标记的区域,处于贪婪领地和愤怒领地的交界,十之八|九是维奥拉成功击退雾的地方。情不自禁的,他感到几分自豪。   “这是…?”维奥拉从抽屉里找到一个半透明文件袋,能看到里边的纸张间夹有一张单人照。她取出来一看,恍然感觉照片上的女人和当时幻境里的几乎一模一样,是拉斯的母亲。   “发现什么了吗?”巴斯汀问。   “你看。”维奥拉把照片递给巴斯汀,又迅速翻阅文件内容。用波塔利亚语书写的文字她大体能看懂,只是里边夹杂了太多生僻的专业词汇。   “是色|欲一族的王妃。”巴斯汀忍不住侧目看过去。拉斯应该是能听到的,但他并没有回应。   “这好像是一篇关于生物材料和器官再造的研究论文。”维奥拉把文件递过去。   巴斯汀接过,一目十行看得飞快。但只翻过寥寥几页,他眼里就露出一丝惊恐。“这个涅西尔他竟然…”   “他想要干什么?”维奥拉感觉心被高高悬起来。   巴斯汀很快恢复镇定,又迅速翻阅文件,在末尾几页的纸上看到了一些照片的复印件。虽然有些模糊,但能辨别出圆柱体的透明容器里悬浮着一个长发飘飘、浑身插满管子的人,看身体曲线是女性,脸貌和拉斯的相似。   “他该不会…打算用拉斯的母亲做什么实验吧?”维奥拉怕拉斯多心,俯下|身子小声问巴斯汀。   “不好说。”巴斯汀摇摇头,沉默思忖片刻。偏头看向拉斯。“你能听到吗?”   拉斯没有转身,只把身后细长的尾巴轻轻晃动一下。   “当你默认了。”巴斯汀盯着印在纸上的黑白照片,微微叹息。“涅西尔想给你的母亲制造新的肉体,不会再散发色|欲香气的那种。但这不是重点,你还记得我们来找维奥拉的路上遇到的那些家伙吗?”   “嚯,他也想把我母亲改造成死不了的怪物?”   “准确的说是把她的精神意识强塞入进这样的容器里。”   维奥拉陷入思索,问:“就像刚才我爸爸的情况一样么?但是他最后还是被我解放了。”   “紫罗之绯是自愿将自己的意识同这样的躯体融合在一起的,只要心结解开,他自然也会消失。”巴斯汀心事重重地皱眉。“看来,涅西尔趁我们不注意把空掉的容器回收了。”   “我有不好的预感。”维奥拉倒吸一口气。“涅西尔关于不死之身的研究,就目前看来已经取得成功了。如果,我们被这样的生物围困的话……”   “好啦好啦,别把事情想得这么遭。或者我们现在去找到放容器的仓库,暂时把自己的意识寄存在那里,让原本的身体休息休息?”拉斯转过身,淡紫的眼弯起来。   “我怎么突然觉得这主意不错。”巴斯汀挑眉一笑。   “不死之身对抗不死之身么。”维奥拉撇撇嘴。“不错归不错,但也就想想而已。就不担心再换不回来?”   拉斯眼睛朝上看,做出在认真思考的模样。“就当是真正意义上的永远在一起,也不赖。”   巴斯汀支起下巴。“倒是可以这么理解。”   “不要在奇怪的地方达成共识啊你俩。”维奥拉不赞同地摇头,想要调整心情一般朝门外走。结果刚把头探出去,她就听到咕噜咕噜的响动。偏过头,只见一只壁虎人几乎和她鼻尖贴着鼻尖。自己身体两侧的墙壁连同天花板,爬满了绿油油的壁虎人!   “先别过来…”维奥拉抬手不让拉斯靠。她现在心快要跳出来。   巴斯汀朝门口方向站起,手里拿着被遗弃在角落的金属落地灯。   小心地一步步后退,总算是接触到了拉斯的身体。维奥拉立即把剑再次握在自己手里,眼睛直勾勾瞪着门口。“拉斯,别离我太近。”   地上的影子如潮水拍岸般起伏晃动,壁虎人一只接一只的爬进屋内。   拉斯没有照维奥拉说的做,还是站在她旁边,带着一丝戏谑打量不停扭动的绿色生物。“我就说这鬼地方还藏着新惊喜的。”   “你来的路上还没见够吗?”维奥拉看向他手上的伤,暗暗焦急。   “已经不重要了。涅西尔的制造物和他本人一样,没一个是正常的,也不会是无害的。”巴斯汀走过来,站定。   面对即将爬满壁虎人的房间,三个人默契地背抵着背,保持高度警惕。   “其实我之前有遭遇过壁虎人,但对方并没有攻击我的意思。”维奥拉忌惮它们的数量,冷静思考对策之余,心里不免生出一丝绝望。   “没法用正常观念去揣测这种生物在想些什么,可能只是本能地群聚,然后再群殴我们。”拉斯手无寸铁,却还是开着玩笑。   巴斯汀不动声色地瞟了眼维奥拉脖子上的王族戒指,低低嘟囔了一声“可恶。”   “你在说什么吗?”维奥拉立即偏头看他。   巴斯汀用沉默否定。   “别多心,他只是在盘算等回去之后怎么收拾检测局的人。”拉斯调侃道。   “检测局?”   “嗯哼,是负责探察戒指的魔力波动,然后定位的专业组织。”   维奥拉低头端详垂在胸前的戒指,又看向巴斯汀。“只要坚持到检测局的人找到我们的位置,就可以开通月之路吗?…我们不能主动打开?”   “可以主动出击的话,我倒想第一个带你走。”巴斯汀有些郁闷地回答。   维奥拉心里一沉,不禁怀疑地审视拉斯。“我总觉得你…”立即,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感到什么在靠近。   拉斯也察觉到异样,微微眯起眼睛。   投在地上的影子被渐渐拉长,涅西尔身穿漆黑的军装走入房内。角上套着的金属饰品是独眼骷髅的样式,他腰间挂有一柄镶嵌了紫玉髓的长剑。   涅西尔一进来,壁虎人纷纷扭动后退,自觉和他保持距离。原本绿油油的区域,以门口为中心很快延伸出一圈空白。涅西尔始终盯着维奥拉,过分冷静的面庞像是一张厚厚的假面,把情绪和想法统统隐蔽了起来。   维奥拉赶在拉斯和巴斯汀站出来护住自己前,果敢迈出一步,把长剑锋利的尖端对准他。   “你应该知道你没有胜算,你们都没有。”涅西尔冷冷道出事实。   “不好意思,你不会赢得太轻松。”维奥拉不屑道。无论如何要撑到检测局的人打开月之路。   有意略过她的话,涅西尔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知道吗,如果把个体的时间延伸至无限长,他就会觉得曾经能刺|激神经、影响到情绪的种种干扰其实十分无聊。”   “拥有不死之身本来就是件很无聊的事情。”维奥拉朝他泼冷水。“而且强行把自己的诉求倾注到他人身上,你也是相当的自以为是。”   “时间会为我证明,无须和你多做解释。”涅西尔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安静转动眼珠的壁虎人陷入躁动,在墙壁上狂乱扭动,潮水般朝靠在一起的三个人扑去。   维奥拉紧绷的神经就像拉满的弓弦。飕一声急响,理智就破空飞去。   刀刃横掠半周、划出一道扇形的银色弧线,壁虎人红绿色的体|液四处喷溅。像是在残肢碎肉的骤雨里疾驰的飞燕,维奥拉势不可挡地狂舞长剑,出招狠厉。她对拉斯和巴斯汀的惊呼充耳不闻,俨然想凭一己之力杀出重围。   俩人看得心头突突直跳,不敢贸然上前制止,转而默契包抄涅西尔。   漆黑的不死者从容迎击,身形虚晃几下,探身抬臂挡住拉斯右腿的旋踢。巴斯汀趁机展开攻势,落地灯的灯罩早被摘去,他以细长坚硬的灯杆为棍,朝涅西尔的后背横扫。   涅西尔猩红的眸里倏地燃起冷光,离得最近的两只壁虎人立即做出反应,弹射而出的长舌化作残影。   巴斯汀猝不及防,灯杆被其中一根猛拽离手,而咽喉被另一根死死缠住、朝中心压迫,挤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晕厥。   “真狡猾呢…”拉斯迅速收回右腿再沉下肩膀,拳头朝涅西尔下颚抡去。   涅西尔朝后仰避,刚好着了拉斯的道——他无意发起真的攻击,只是为了解救巴斯汀——利索的踏踏两脚,壁虎人的头颅和地面双双碰撞,肉鞭似的长舌头被牙齿一下子硬生生切断。   拉斯还没扶着巴斯汀站稳,只听见嗤的一响,半陷入地表的两颗头颅同时飞在了空中,脖颈上边缘整齐的断面霎时血如泉|涌。   “维奥拉…?”巴斯汀的视野渐渐恢复清晰。他望向浑身是血、看不清原貌的持剑少女,感到几分陌生。   涅西尔忽的一笑,指挥还残存的壁虎人同时吐出舌头把拉斯和巴斯汀各自捆做一团。就像被蟒蛇缚紧的猎物,越是挣扎就离死亡的边缘更近。   想都不多想,维奥拉直接冲过来。   涅西尔不紧不慢地从后腰皮套里取出一对左轮,食指扣住扳机,枪口对准他俩的后脑勺。   完全被动的维奥拉不得不停下,眼神为之一怒。   “别管我,直接、唔!”气管几乎被绞成扁线,拉斯的脖子仰得笔直。   巴斯汀的胸腹本就重伤未愈,被壁虎人的舌头缠绕挤压,略微发黑的淤血从他口中噗一声喷出来。   维奥拉垂下头,抬手暗暗把拇指含入口中,上下牙齿夹住指甲盖和皮肤一个劲狠咬,血顺着小臂一直流。半晌,她抬起勉强压制住杀意的眼,朝涅西尔看去。   涅西尔和她稍微对视一会儿,摘下了军帽,露出梳得一丝不苟的背头,发丝呈现紫中透红的艳|丽色泽。   在场的三人为之震惊,维奥拉更是愕然。   涅西尔慢条斯理地用手整理发型。变戏法般,放下额发后的他,容貌竟然和紫罗之绯有几分神似。   维奥拉回忆起那具在走廊失踪的尸体,不好的猜想涌上心头。   涅西尔得意冷笑:“我把保留了紫罗之绯战斗记忆的容器和自己的重组。现在的我是无敌的。”   “嘁,卑鄙的家伙…”巴斯汀吐出一口浓血,冷冷嘲讽。   哐当。维奥拉把长剑丢到涅西尔跟前,说:“我跟你走,放人。”   濒临窒息的拉斯依稀能听到她说话,但却无法张嘴说出一个字。   “你认为你的价值,能和两个血统纯正的王族的相提并论?”涅西尔问。   维奥拉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她看了看拉斯。“血统纯正?我还以为他真是你私生子,那传闻说得跟真的似的。”   涅西尔脸色暗沉下来。   维奥拉跟着敛神。“你想要王妃永生,能充分享受一个为她量身创造的、单纯善意的世界——没有色|欲香气的诱|惑、没有肤浅狂热的追求,没有舆论压力、没有以讹传讹,甚至连犯罪的踪迹都找不到一丝。这是个很疯狂的乌托邦计划。”   涅西尔眯起血红的眼。“然后呢?”   “比起被社会阶层、王族地位束缚并保护起来的王子,其实我更适合做你的棋子,低风险,但高回报。你选择和保留紫罗之绯战斗记忆的尸体融合,说明你在追求更为强大的肉|身,那是不是也该给你爱的女人准备同样的容器?”   “就凭你?”   “别误会,我只是组成新容器的一部分而已,就像你只拿走了我父亲的精华所在。”   “疯了疯了,但我意外的满意。”涅西尔忍不住发出一声大笑,瞥了几乎断气的拉斯一眼。他一挥手,壁虎人就收回了舌头。   可捆住巴斯汀的那部分只是稍微松懈了些力道。虽然他神智不大清醒了,但维奥拉的发言却一字不漏记下来了,巴斯汀气得咬牙切齿。“你、咳咳…你给我闭嘴…!”   罔若未闻,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忽的,脖子上拉斯的戒指发出光亮。巴斯汀手上的也是,神圣的梦之力把缠绕他身体的部分舌头直接灼化,刹那间烧成青烟。   维奥拉感受到周围空间开始扭曲,她恍然低呼:“是检测局…!”   涅西尔咒骂一声,把即将挣脱束缚的巴斯汀扣住,手做鹰爪状把他扼喉提在半空。   “涅西尔!”维奥拉瞪大眼,猛冲过去准备捡起长剑劈砍,脚下地面却倏地开裂。像底下有个无底洞似的,大大小小的地砖碎片纷纷消失,留下无数黑黢黢的空缺,冷风呜呜从里边吹出来。   不仅如此,墙壁和天花板也不停蔓延出粗细不均的裂痕。墙上那些和开裂空隙接触到的壁虎人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一拽,瞬间消失!   涅西尔掐住巴斯汀的脖子躲避脚下层出不穷的裂痕。维奥拉迅速扶起拉斯,连背带拽退回相对安全的墙角。抬头看去,她和涅西尔站在房间对角线的两头,中间隔着不断扩张的黑洞。   涅西尔端详旋涡般的漆黑空间,似笑非笑地说:“定位精准度不错,但以他们现在的水平也仅此而已了。”   “什么意思?”维奥拉问。   “次元裂缝强行突破我设下的结界,月之路已经变得不完整了。”   “不完整…?”   “只能传送一个人。”   “什么!?”   涅西尔见巴斯汀已经完全昏厥,松手把他甩在地上,又一脚故意踩住他腹部,随时都要把他朝次元裂缝中踹。   维奥拉狠狠咬牙,差点没一剑给他掷过去。   “你打算救谁?”涅西尔高声问道,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戏谑。   视线朝望不到底的裂缝中央探去,维奥拉瞪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行吧,那就等着失控的次元裂缝把这里的空间吞噬,全部人都被卷入异空间内自生自灭好了。”   “我从来没听过哪个人在月之路开启的空间中失踪。”   “的确罕见,不过异空间本来就独立于正常世界,除了利用月之路始末两端的次元裂缝,没有别的方式可以离开。但我说过脚下的入口并不稳定,检测局的人也是自不量力,当我在基地设下的结界是摆设吗?呵,抉择吧维奥拉,是同归于尽,还是成全一人?”   “既然只能一人得救,你居然没想过自己…”维奥拉转念一想,立即撤回刚才的话。“差点忘了你过去也是送死。不死之身反而成了拖累。”   涅西尔笑而不语,等待着。   面对同样昏迷不醒、伤痕累累的拉斯和巴斯汀,她很快陷入犹豫的旋涡——全员进入次元裂缝里或许不会彻底和人世隔绝,但万一不幸被涅西尔言中怎么办?可坚持原地留守,刨开次元裂缝带来的麻烦,当下她实在没有和涅西尔抗衡的能力,更别提还要护另外俩人周全。   一起死,还是拼一把救其中一个?   “没有接收到唯一的传送对象,次元裂缝就不会停止扩张。”涅西尔笑了笑。“快些吧,你到底选择谁陪你留在这里?当然我也在。”   相当于,没离开的人极有可能和自己都死在这个疯子手上。维奥拉忍不住抱紧了体温略凉的拉斯,眼睛又一直看着巴斯汀——前者刚从涅西尔手上捡回性命,转眼又差点被活活勒死;后者本就重伤未愈,刚才的暴力挤压不知道给脏器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两人还能顽强撑到现在,即便呼吸微弱,那也是天大的奇迹了!   裂缝扩张到脚下,眼看就要被黑暗活活吞噬。在失重感蓦然爆开、身体被吸入异空间的一瞬——   “放开巴斯汀…”喉咙充|血,她吐出了痛苦的轻语。立即随着一声闷响,身体接触到的不是没有具象的虚空,而是坚硬又满是裂痕的地面。   随着巴斯汀和次元裂缝成功接触,房内空间一瞬恢复正常。   维奥拉抱紧了拉斯,后背是凹凸起伏的碎石块。她抬手掩面抑住哭声,心里感到又悲又恨。   “明智的选择,那家伙的情况更糟糕些。”涅西尔掸去身上的灰。锐利的视线掠过她脖子上仍在发亮的王族戒指,他立即打了个响指。   残留的零星几只壁虎人伸出长舌。肥大的顶端肉块却在触碰到她的前一秒,被戒指骤然暴涨的光芒击散,像被无形的飞刃割成了血淋淋的雨。   多亏有这光,维奥拉总算是从悔恨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她蓦然惊醒,直起身子警惕地瞪向涅西尔。还好,剑还在自己手里。决定豁出去和他拼了,维奥拉把戒指还给拉斯,用细链系在了他脖子上。不料戒指和真正的主人一接触,本就神圣的光芒变得更加耀眼、不可逼视。   露在外边的皮肤阵阵发热。涅西尔拧眉,垂眼一看——像被高浓度的酸液腐蚀一般,手上的皮肤开始脱水紧绷,斑块状的黑红色伤痕飞快扩张。   只要被光照到的部分都出现了这样的现象,周围的壁虎人也是如此,不一会儿房里就多了几具表皮发黑的干皱尸体,显然人造的不死之身在王族梦之力面前占不到什么便宜。   维奥拉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拉斯,还有那张表情并不安稳的睡颜。即便如此,从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和戒指的热度,都让悬起的心不可思议地被安抚,似乎下一秒天崩地裂都不会有事。   但如果和涅西尔同归于尽,只留下你一个人的话也太狡猾了。   这样想着,把那枚发光发热的戒指紧紧握住,维奥拉抬手微微托起拉斯的头,侧目用冷静的眼神迎上涅西尔的。   双手和面颊的皮肤开始溃烂,露出森森的白骨。涅西尔感觉不到疼痛,血肉狰狞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但他心里清楚,继续和戒指持久爆发出的梦之力僵持没有太多意义。不浪费时间,他走出了房间暂避光亮。   ☆、29   等耳边只剩下从走廊飘来的呜呜风声,维奥拉试着深呼吸一次,再一次。让脏腑被冷空气洗了几遍后,紧绷的神经终于开始放松,浑身肌肉突突的疼。像是在冰水里泡了三天三夜,浑身湿漉漉、冷飕飕的,爬到岸上就彻底没有力气了。她一头栽下和拉斯并排倒在一起,额头抵住对方温热的肩头。   戒指的光亮减弱,这意味着拉斯能给予的最后保护在消失。涅西尔断然不会允许俩人一直存活,如果检测局无法再次打开月之路,自己和他就会在死寂的黑暗中迎接永眠。   她不想就此认输,只要拉斯还有一口气在就必须振作起来。收起没完没了的忧虑,维奥拉坐起来把他的手架在肩膀上,一步一步朝外走。   “诶,就不再多休息一会儿吗?”细细微微的,拉斯干裂发白的嘴唇张开一条缝。   维奥拉立即怔住。   “不用这么害怕吧,我又不是诈尸了。”   “我没害怕。只是…”   “嗯,我知道。”拉斯凭自己的力量保持站立,两只手捧住她的脸,用拇指轻轻摩挲着。“真温暖呢。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你,太好了。”他慢慢俯下|身子,把额头和她的贴在一起。“其实在次元裂缝打开的时候我就醒了。听到涅西尔逼你做选择,我其实很想把你直接推进异空间里的。”   “你…!”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甜香,被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维奥拉刚有些冒火的情绪就平息下来。“我不要一个人逃走。如果得救的只有我,我宁愿永远都无法回到正常的世界。”顿了顿,她露出悲伤的表情。“我让涅西尔放走了巴斯汀,万一他没能……我不知道,我现在毫无头绪,你又该怎么离开这里?我就算把命拼出去也不一定能救出你的。到头来我谁都保护不了。早知道…刚来波塔利亚的时候,我不应该答应巴斯汀做什么近侍官,要是一直都在坐牢或者当场被处…”   拉斯冷下眼,尾巴卷上她的手腕再使劲收拢。   忽的回神,维奥拉怔怔看他,立即愧疚地小声道歉。   拉斯见她恢复冷静,脸上的沉肃也冰融散去。他把她抱在怀里,尾巴转而亲昵缠绕她的手掌。“我说出来或许你会不开心,但当你叫出巴斯汀名字的那一瞬,我太高兴了,维奥拉。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但没想到真的会选我陪你留下。”   “你的说法…有点不对。”维奥拉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道。   “嗯?”   “你和巴斯汀是不一样的,我对他不是…还有,我那个时候其实没想过要让你继续和我一起对付涅西尔,只是……”   “只是什么?”   “我…我放弃了。就觉得既然怎么都是死,不如…”   “不如什么?”   维奥拉把头埋得更深。“你别捉弄我了。”   拉斯让她和自己稍微拉开些距离,似乎是想看她现在的表情。可维奥拉并不配合,拉斯不由得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好啦,别闹别扭了我的女孩。”   “…什么你的女孩?别开玩笑了。”   “没有啊,我说的就是你。”   “说正经的…!”   “好。”拉斯轻巧顺承,眼里倒映着对方涨红的脸。“即便是死,也想和最喜欢的人死在一起。你当时是这么想的,对吧?”   维奥拉愧疚地缓慢点头。   拉斯轻轻垂眉,不赞同道:“想想看,就在昨天上午,就像做梦似的,你在麦田里向我表白,说要接受我的全部、想要保护我。只是过了一个晚上,你竟然会被|逼得打算和我在这种地方殉情。”   “殉、殉情?……对不起。但我现在真的没有那么想了。”   拉斯抬起手指抵在她唇上,仔细描绘形状。“好不容易和你心意相通,我们的故事,一切都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就此结束呢?所以维奥拉,你得答应我,绝对不要向涅西尔还有别的任何人屈服,哪怕是我都不行。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的存在对我而言比全世界都重要。只要你还在,我也不会轻易认输的,我保证。”   维奥拉有些困惑地眨眼,藏在拉斯热忱告白中的深意让她不安。   “向我发誓,你绝对不会再轻易舍弃自己的生命。”拉斯用力抱紧她,似乎有些急迫。   “…我、我知道了。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拼尽全力活下去。”渐渐收拢的臂膀给身体带来压力,维奥拉不得不向拉斯妥协。感到阵阵心悸的同时,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好孩子~”拉斯温柔地弯起眉眼,吻了吻她的额头,搂住腰|肢的手开始顺着脊背朝上移。   “拉斯?”感觉到那只略微发凉的大掌若有若无地抚摸后颈,维奥拉心跳加快,紧张地揪紧他的衣襟。   “保重啊…”他笑了笑,手刀在她视野的盲区一瞬落下。   即便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维奥拉还是慢了一步,瘫软着身子倒在他怀里。   拉斯无视臂上还在不停的渗血创面,横抱起维奥拉,微微侧身朝后看去。“虽然是个疯子,但你耐心还算不错。”   涅西尔的影子在门口的地面露出了一部分。早在确认戒指不再发光时,他就折回来了。此刻的走廊里,天花板和墙壁上布满他所制造的变异生命体,壁虎人只是其中之一。   “我留下来,让这孩子走。”拉斯话里没有商量的意思,态度坚决。   涅西尔不紧不慢地进屋,连同外形诡异的生物们。他的皮肤已经完全恢复,看向拉斯的血红眸子里一片清冷,隐隐戏谑。   “归结到底,研究色|欲一族的特殊体质才是你的初衷,你想做的事情十分单纯,仅仅是想要根除色|欲香气的产生,好打消我母亲回国的顾虑。但你后来似乎是走火入魔了。这些实验体,对犯罪和邪恶气息异常敏感的‘猎犬’们,明明只是研究过程中副产品,但你却因此萌生了更多想法,包括研究不死之身、复活死者、建立新的国家……天才和疯子都是同一种人,只是后者通常不懂收敛锋芒,和平凡的大多数人背道而驰。”   涅西尔不反对拉斯的说法,转动眼球朝维奥拉看了一瞬。   “至于紫罗之绯…”拉斯侧过身,不让怀里的人过多暴露在对方视野里。“你大概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让你产生执念步入疯狂的人是我母亲,而让紫罗之绯的亡|魂一直徘徊人世的根源,是他的女儿。虽然彼此动机不尽相同,但你一直在观察他,也好奇维奥拉会怎么做,似乎是想透过她,揣测我母亲知晓你所做一切后作何反应。”   死寂昏暗的房间里,涅西尔的眼睛,连同实验体们冰冷又略微空洞的眼睛都聚焦在拉斯身上。   拉斯恍然有种成就感:世界濒临崩|盘,即将模糊成血红的一片。而自己抱紧恋人在旋涡的中心昂然奋起,拖着一身狼狈的伤依旧屹立不倒。   ——虽然之前经历了很多不愉快,相互争吵猜忌着。即便这样我也喜欢上拉斯了。   ——因为那都是你。我想保护你……   温柔的话还萦绕耳边。拉斯把维奥拉平放到地上,一把扯下脖子上开始闪烁的戒指。   月之路即将再度降临。不知涅西尔出于什么念想,他撤走了设在基地外围的结界。这次打开的次元裂缝是完整的,足够让两个人都顺利离开。   把戒指放在她手里,轻轻相握一会儿,专注地看了看她的脸,拉斯又站起来朝涅西尔的方向走。   涅西尔怀疑地注视他,却莫名有种释怀般的痛快,像是肯定了这个人接下来会做什么事情,是能让自己久违感到安心的事情。   “我得留下盯着你。虽然不会学你,疯狂到要给心仪的女性创造一个完全无害的世界,但至少要把你搞出的这堆烂摊子收拾干净。”拉斯这么说。   涅西尔瞟了眼身体开始漂浮、即将进入次元裂缝中的维奥拉。   “…这孩子对我而言也十分重要。”拉斯面朝墙壁没有回头,上边投出了她的影子。像是在溪流中漂泊的落英,轻轻摇曳着。   终于可以平安回家了呢,误卷入风暴中的小花。随着最后一缕光消失殆尽,拉斯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淡去。   “你的爱不比我的温和,甚至更加残忍。”半晌,涅西尔说出这样的话,转身离开了房间。满屋子的异变生命体紧随其后,很快只有拉斯一人留守在仿佛没有尽头的孤独中。   手臂上还残留着她的重量和温度。但就像是踏上一段没有归途的路,她和他分开了,就像春风吹过花田。   还能再见吗?胸腔被巨大的真空挤压,拉斯靠着墙壁慢慢坐下。“原谅我吧…”   想要去保护谁、挽留谁或者安慰谁,通过伤害另外的人去寻求一种捷径,这是错误的话……   我就只有伤害自己了。   “这是愿望,是诅咒,也是命令…”炽|热的感情凝固在眼瞳最深处,拉斯望向天花板,仿佛看到了安详睡在紫红色花海里的维奥拉。   那枚戒指被他施加了一点小小的魔法——   “阿瓦隆紫罗之绯的独女,成年前后身体不曾发生任何意外。而波塔利亚的境内不曾出现过一个叫拉维的阿瓦隆籍少年。巴斯汀不曾委任与之同名的少年做自己的护卫,苏泊比亚不曾为同名的少年亲自设计服饰,阿卡迪亚不曾让同名的少年在自己的膝头酣睡,古拉德不曾吃过同名的少年烹饪的料理,伊拉不曾指导同名的少年黑白棋的起手开局,维迪不曾与同名的少年打过篮球。当然,我也……不曾见过麦色的三色堇,不曾见到它与色|欲一族大地上的麦浪融为一体。罪过之国以上种种,一切从未发生。”   这是命令,是诅咒。   但也是愿望。   好冷。   仿佛凛冬已至,身体被厚厚的白雪包裹。   瑟缩成一团,感觉到僵硬的手中传来了热度。是谁留下的体温吗?   隐隐闻到了一丝甜美的香气,好像和花香不一样,这也是那个人的气息?   慢慢睁开双眼,视线朝上,望见了高远辽阔的星空,皓月的轮廓周围有美丽的光晕。维奥拉坐起来,环视簇拥自己的紫红色野花,七枚花瓣亲昵围绕着金黄的花蕊。随手摘下一朵,端详野花在月下泛起的光彩,她总觉得有一丝违和。不太喜欢这种妖|娆的颜色,印象里应该有什么更为素雅的作为替代。   “为什么…?”   怎么都回忆不起来,她不禁睁大眼睛。捂住隐隐作痛的头,除了能认出这里是父亲逝世的地方,很多事情都印象模糊,根本浮现不出清晰的画面。   而且,这么晚了为何自己会一个人睡在这里?   心里涌|出一丝惊慌,维奥拉立即站起来。这时候,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她循着声音,从脚边的花丛里找到一枚戒指——类三角形的紫色宝石中间嵌入两颗细小的红色宝石。   宝石精细的切面反射着星河的光彩,不知怎的她觉得越看越觉得难受。好像每一个小小切面都是一只忧郁的紫色眼睛,心的泪水都从里边流了出来。   维奥拉很快就觉得脸上又湿又热,鼻子发酸。她有些无助地蹲下,想移开视线又忍不住继续凝视那枚戒指。   冥冥中,维奥拉断定自己缺失的记忆就是被戒指的主人夺走的,但又感觉不到其中有怨恨。那这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要这么做的?   不舍和温柔?   还是无止境的悲伤?   依稀残留在戒指上的感情撞击心脏,撕裂般的疼。她握紧戒指,坐在地上用手臂环住膝盖,嚎啕大哭。   ☆、终      阿瓦隆的冬天是不下雪的,温度在冰点徘徊着。整个季度,空气又湿又冷、云朵又厚又沉,人只想缩在屋里不愿出户。   黎明,天色还蒙着一层薄灰,白雾缓慢弥散,偶尔飘来百舌鸟婉转多变的啼叫。   呵出热气,搓了搓裸|露在外有些僵硬的手,再看向一截探出墙院的树枝,末梢隐隐出现了的几枚苞蕾。植物对季节征候有着极其灵敏的感应,维奥拉心想这令人沮丧的日子快到头了。   “久等了。”卡里巴恩从马背上翻身跳到地上,脸上透出健康的红|润。   “没,我也刚到。”维奥拉摇摇头。她打量衣着略显单薄的卡里巴恩,他一走近就有热度传来,就像个温暖的熔炉。再看看自己,或许是男女之间的体质差异,她要穿得厚些,围巾包裹住了口鼻。   “我觉得我还是得多跟你和布利多恩出去锻炼锻炼。”最后她把彼此之间的差异归结为自己没能成功入伍,留在家里陪母亲消磨漫长又寒冷的时光。   “等暖和些再说吧。”卡里巴恩知道维奥拉一直对此抱怨,安抚着。眼睛扫过她长长许多、可以梳起马尾的头发。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后,卡里巴恩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礼盒。   维奥拉犹豫着接过,打开包装。“发带…?”   “嗯,我来帮你吧。”卡里巴恩点点头,站在她身后,手上动作很灵活。他暗地练习过,利用去年维奥拉在拉比亚王都、交予他作为回归信物的头发。   但维奥拉不记得。她不知自己何时离开过阿瓦隆,期间发生了哪些事情也不知道。伴随这段记忆的消失,她比起从前总是少了几分鲜活的生气,好像一副褪色的油画。   卡里巴恩看在眼里,矛盾和忧虑在心中滋生。他还记得在那个寒露浓郁的秋夜,自己带着部下赶到出现异空间波动的山林,找到了沉默不语、身体缩成一团的维奥拉。那一刻他既是狂喜的,又是害怕的——维奥拉终于回来了,但又似乎还在外流浪。   “扎好了吗?”维奥拉感觉不到发丝被轻轻拉动,略微转头问他。   卡里巴恩立即回神,露出微笑。“嗯,好了…很适合你。”   “是么,谢谢你。”维奥拉客气地点头,也不好奇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卡里巴恩迅速隐去失落的情绪,一边牵马,招呼维奥拉去已经营业的食铺。   “我这次去魔法之国,帮你咨询到了一些线索。”   “那边的魔法师怎么说?”立即,维奥拉的眼睛仿佛被点亮。   “并不是单纯的记忆消除…更像一种诅咒。”   “诅咒?”   “似乎对方完全不想要你再次记起来,但又有点奇怪…”卡里巴恩替她拉开椅子,说:“如果施术人是我,我会选择直接把记忆的片段从你脑中剥离出去,而不是用这种方式封印住。毕竟这世上不存在打不开的锁。”   室内的暖气很充足,维奥拉慢慢解开围巾。“或许施术人心存侥幸吧,最终还是希望我能记起那些事情。”   卡里巴恩微微拧眉。“太不干脆了。优柔寡断、自私的家伙。”   “但是我…”维奥拉看向窗外,蒙蒙的细雨乱舞着洒下来。“我好像可以理解这个人的心情,我不怪他。”   “你太温柔了。有时候我反而会觉得小时候浑身带刺、目中无人的你更加…”卡里巴恩有些激动,一脸纠结地看着她。   “我并不温柔。”维奥拉摇头,下意识触摸右边肩膀。“只是对少数人格外纵容,好像到了没有底线的程度。我这么描述,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卡里巴恩感到阵阵苦闷,一些不当讲的话卡在喉咙呼之欲出。半晌,他灌下大半杯凉水。“不会的,我能理解你……一直都可以。”   维奥拉怔愣一下,随即释怀似的伸懒腰。“那我就放心了。现在,既然你和布利多恩不肯让我跟着上前线,那我就自己支配自己的时间,不等你们下命令了。”   “你又想去哪儿?”卡里巴恩警觉地问。   “……又?”维奥拉敏感地眯起眼。“卡里巴恩,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卡里巴恩不可能把她曾和罪过之国的王族接触过的事情说出去。不管事实是否有想象中的那么糟,但他没有坦白的勇气。   “算了,想要逼问的话我早这么做了,反正你从来都没赢过我。”维奥拉不多为难,她站起来重新系好围巾。“自己的东西终归还是要自己亲手保护,用抢用杀也要夺回来。”   “维奥拉…?”过激的字眼让卡里巴恩心里一颤。   “开玩笑的,你觉得我是那种野蛮人?”她笑起来,上挑的尾音像是高飞的云雀。   这一瞬,卡里巴恩好像又看见了熟悉的维奥拉。她又一次把自己远远甩开,色彩鲜活的背影在眼前蹦跳着,抓不住、追不上。恍然回神,他急忙冲出店外,在细密的雨帘中找到她。“你去哪儿?”   远远的,维奥拉转过身,拉下围巾露出红|润的嘴唇,像是嫣然欲破的蕾。“我要去开|锁!”   就像去年的某个仲夏夜,那天也飘着洋洋洒洒的小雨,维奥拉不见踪影了。只是这次有人目睹到她的消失。   卡里巴恩没去阻拦。心里的预感渐渐变得强烈,想象中的场景和现实的完全重合——维奥拉果然是还没有回来,依旧在外流浪。   这个冬天,他该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探出墙垣的枝头上微微透出红意的苞蕾,温柔地|震颤着卡里巴恩的心。   春快来了吧…   一进屋,维奥拉就看见母亲在做大扫除,刚进自己房间。她心里一惊,赶紧去厨房找了只边缘有阙口的旧碗,摔在地上,再发出几声凄厉的猫叫,制造出野猫进屋打架的假象。   母亲不是不喜欢小动物,但反感它们在家里搞破坏。很快,她就故意把楼梯踩得咚咚直响,嘴里念叨着下楼了。   维奥拉从后门溜出去,轻车熟路地爬上二楼,翻窗进了卧室,拆开枕套把藏在里边的一枚戒指取出来。这是只有她知道的秘密之物,被莫名转移到那片山林花甸后,这枚戒指的存在就被自己故意隐瞒。说不清为什么,但总觉得不能让别人察觉到。   要去找钥匙去打开记忆的锁,这枚戒指该是极其重要的线索了。   迅速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她悄然离开房间。本来该留下书信之类的留言。但转念一想,她寻思着卡里巴恩肯定懂自己的想法,便任性的把后续问题都丢给他了。   用最快速度离开城镇,坐上出境的列车。仔细浏览地图,维奥拉思忖了许久,决定先去花草之国布鲁梅里亚。那股淡淡的甜香还停留在记忆里,或许在这个国家能找到答案。   地处气候宜人的亚温带地域,只看日历,冬的余韵应该还会延续,可布鲁梅里亚已经呈现出缤纷的色彩,拂面的微风里洋溢着鲜花馥郁的馨香。   维奥拉觉得自己的时间仿佛被按下快进,忽的一下就来到芳菲的春。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她扯了扯衣领,后背沁出细密的汗。想了想,她打算先去换一身更轻薄的行头。   刚走近一家服装店,和一个女性擦肩而过的瞬间,鼻间嗅到了记忆中的甜香。维奥拉愕然回望——   高挑纤细的身材,绘有漂亮花纹的翅膀。紫色的发丝在脑后如溪流般闪闪生辉。透过朦胧的头纱,隐隐看得见头侧凸起的弯角。   好像在哪儿见过。维奥拉怀疑不安,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已握住了她的手。   “呃,抱歉…其实我……”被对方那双清澈的淡紫眸子盯着,维奥拉支支吾吾,脸涨得通红。   韶华依旧的中年女性莞尔一笑,柔声说:“别紧张,慢慢来。”   她的笑容有蛊惑心神的力量,也可能是因为甘美的体|香。维奥拉呆呆点头,又猛地意识到哪里不对,急忙松开手。   慌乱的反应让女人感到一丝惊讶。   维奥拉语速飞快地解释:“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感觉…我对你身上的香气感到很熟悉。”   仿佛触及到了敏感点,女人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她抿起嘴,拢紧头纱快步离开。   “请等一下。”维奥拉快步拦在她面前,把戒指递给她看。“冒昧打搅,但请问你对这个有印象吗?”   看清戒指全貌的一刹,女人惊讶失色,拉着维奥拉朝旁边的巷子跑去。警惕打量四周后,她紧张地问:“你怎么会有这枚戒指?”   “我…其实我也不知道。”维奥拉摇摇头,露出无奈又无辜的表情。   女人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慢慢把头纱摘下,露出头侧弯曲的角。   维奥拉蓦地感到头疼,像有什么活物在脑髓里翻滚。   “我来自波塔利亚,姑且是个医生吧。”女人平静地说,手按在维奥拉两侧太阳穴,朝她体内注入可以平息疼痛的魔力。   “谢谢…”她感觉好受了很多,但身体也变沉重起来。   “不介意的话去我的住所吧。关于这枚戒指,说来话长。”女人叹了口气,贴心地扶起维奥拉。   “好,那就麻烦你了。”   她的住所像是一个迷你的植物博物馆。维奥拉坐在藤椅上,感觉要被葱郁的花草簇拥着进入芬芳的梦境。   “抱歉,房间有点乱。”女人沏了一壶新鲜的茉|莉花茶,动作优雅地坐下。   “哪有,真是太漂亮了。”维奥拉急忙否定。惊人的美貌,脱俗的气质,说自己面前坐着哪里的贵|族也不夸张。一边喝茶一边偷看着,维奥拉心里有些憧憬。   “你喜欢这里是我的荣幸。允许我正式介绍自己吧,我是这里的芳疗医师,你可以叫我亚黛医生。能简单说说你的情况吗?”   “嗯。”维奥拉放下玻璃茶杯,点头。“我叫维奥拉,来自阿瓦隆。”   “真远呐。怎么一个人呢?这不安全。”   “别担心,我很厉害的。”维奥拉摊开手让她看自己手上的剑茧。   “嗯,果然勤勉。”亚黛医生端详后,松了口气。“那你怎么想到来这里,是想见尤里乌斯王子吗?他的武艺的确是远近闻名。”   “不是的,我就是觉得在布鲁梅里亚能找到答案,这里毕竟是花草之国,众多复合香气的发源地。”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问:“你是觉得我身上的气息,和你想要确认的很相似?”   “是的。那个,亚黛医生…我可以凑近点闻闻你吗?”   “啊,当然可以。”   维奥拉手撑着膝盖站在她旁边,鼻子靠近柔顺的紫色发丝。“嗯…你用了橙花味的洗发水,但还是盖不住你本来的味道……似乎…我认识一个和你散发同样味道的人,但我记不得了。”她站起来,又把戒指拿出来。“我忘记了部分记忆,十有八|九是这枚戒指的主人做的。朋友替我多方询问,发现那部分记忆没被完全消除,而是用诅咒的方式封印住了。”   闻言,亚黛医生清秀的眉如云般轻拢。她示意维奥拉先坐下。“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毫无痕迹,而且对方用的又是这样不严谨的掩饰方法。这样吧,我先进入你的大脑,窥探他到底想对你隐瞒什么。”   “意思是,你能解除记忆诅咒?”   “理论上讲,可以。”亚黛医生点点头。“但我尊重你,也尊重施术者。如果我看到的记忆,客观而言会对你现在的生活造成影响,我想先听你的意见,再考虑是否坦白。”   维奥拉凝视那双淡紫色的星眸,沉默一会儿后答应了,慢慢把眼睛闭上。“…那你先看看吧。”   她有些惊讶。“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维奥拉又把眼睛睁开,眨了眨。“我直觉还挺准,你本意不坏。”   “…要真碰上歹人怎么办?”亚黛医生不赞同地低语,把手放在她头顶,聚集魔力细细感知着。   维奥拉笑了笑,复而阖上眼帘。   持续深入的魔力没有遭到抵触,浏览记忆的过程顺利得让亚黛医生心生诧异,同时也萌生出难以言喻的感动。可一目睹到那部分被刻意隐藏的记忆,她愕然失神,匆匆停下窥探。亚黛医生打量仿佛在打盹的维奥拉,只觉得这实在太不可思议。   “…已经结束了?”维奥拉睁开眼,感觉有些困。   “嗯,结束了。记忆被外力触动会对你的精神造成劳损,先休息吧,我想去整理一下思路。”亚黛医生用温柔动人的嗓音哄她,暗暗释放催眠的魔法。   不受控制,维奥拉靠着椅子软|绵绵地蜷成一团。   眼里流露出怜惜和感激,亚黛医生又歉意地对维奥拉轻语:“他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起身把客厅的灯都关上,窗帘合拢,她拿走那枚戒指回到里屋,从抽屉取出了一张颜色素净的信纸。   之后,维奥拉在布鲁梅里亚呆了近十天,因为要等待亚黛医生配制出不会对身体造成副作用的解咒药剂。她擅用花草治病,比本地的芳疗师更会运用植物的力量。俩人在花草之国度过了一段温暖芬芳的日子。   或许“亚黛”不是她的真名。维奥拉观望她专注忙碌的身影,隐隐猜想。跑腿去布鲁梅里亚大图书馆借资料的时候,她有幸得知“亚黛”在古代波塔利亚语中特指一种候鸟,是一种因为气候变化早早灭绝的大型涉禽,绛紫色的冠羽极其美丽。   被问及是否要回波塔利亚的时候,亚黛医生微微一愣,复而笑道:“我现在过的很充实。我喜欢植物,喜欢和自然的香气在一起,在这里我感到内心无比的平静。”   但你并不快乐啊。维奥拉心里这么说着。亚黛医生好似书中记载的生灵,惊艳的身影没能再次倒映在故乡的水光里。   这天,布鲁梅里亚飘起霏霏细雨。两个人在楼外的杏树下作别了。纱一样的薄雾从河面升起,沿堤岸朝街巷弥散开来,和轻叠数重的粉色杏花交融。   拖着行李,维奥拉回头望去——   亚黛医生在花下撑着伞,白净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美丽又孤独。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舍不得让那个温柔聪慧的医生留在清冷的春雨中。   你走吧,走吧。亚黛医生向她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相伴的时候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可现在维奥拉忽的生出好多问题,最好能缠着亚黛医生再问上十天二十天,把远飞的翅膀收拢、再收拢更久。   “维奥拉?”亚黛惊讶地看她折身向自己奔来。   “呼…这个给你。”维奥拉把戒指硬塞到她手里。“我知道你认识戒指的主人。但你不愿意说,我自然不会强迫你。”   “可为什么你…?”亚黛医生睁大了眼睛,心里不禁猜测。   “我很珍惜这枚戒指,它把我和失去的记忆、还有被忘记的人紧紧联系起来。现在你已经帮我找到破解记忆诅咒的方法,我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所以现在我把戒指转交给你,一定也可以给你带来力量的。”维奥拉握紧她微微发颤的手。“不要放弃。如果我当时也任由记忆就这么被抹去,也不会遇见你从而找到转机。这是我家的地址…”她把在口袋里揣了好久的纸条递出去。“你帮了我,所以我也想要替你做些什么。”   亚黛医生接过带有体温的纸条,深深叹息着靠在维奥拉的肩头。“谢谢…不可思议,你能来到这世上,出现在我面前真是太好了。”   “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你们果然认识啊。”维奥拉听了不自觉笑出来。   “嗯。可我好久都没见到那孩子了。”   “那孩子?…算了,亚黛医生,你想和他再会吗?”   身子慢慢直起,她为难地苦笑,又忍不住点头。   “那我就把它放心交给你了。”维奥拉感觉思绪在飘逸,笑脸也飞扬起明丽的神采。“我也一定还会遇见你的,不过地点应该不在布鲁梅里亚。因为不论飞到多远的地方,候鸟都会回到自己的归属地。所以加油吧,亚黛医生~”嬉笑着,她像是小鹿般跳进雨幕,麦色的发辫是一甩一甩的尾巴。   一头扎入车厢,维奥拉坐在座位上用毛巾擦拭脸上的水渍。她从包里翻出亚黛医生调配的药剂——蜂蜜般金黄浓稠的液体,淡淡的香气从木塞子上隐约散发出来——睡前一口气喝光,醒来后就能找回记忆。   听上去像个美丽的谎言,但维奥拉并不怀疑她。和亚黛医生相处的那段日子里,自己已经见过太多童话故事般的奇迹。   带着期待和激动,宝蓝的眼里盛有晴空。回到阿瓦隆后,陡峭的春寒也无法冷却她脸上闪耀的光彩。   郊外的田地还在沉睡,远远望去呈现一片寂静的荒芜,裸|露的灰褐色麦地里没有生气。春天快来吧。被薰风一吹,油菜起薹、冬麦返青,每一寸泥土都会变成鲜绿色的钻石。   一边期待着,维奥拉远远发现前方的岔路口站着个男人,体型瘦瘦高高的。他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拿着张地图,眼睛看向面前写有阿瓦隆语的路标。   走近了些,维奥拉先是惊讶于对方异常俊美的容貌和头侧的弯角、背后的翅膀,还有一根垂在股后的细长尾巴。她认为这个波塔利亚人该是迷路了。   “请问,你需要帮忙吗?”维奥拉离他稍远,又忽的觉得不该保持这样的距离,也不该用客气的措辞。   年轻的男人,也正是拉斯,他寻声转过头,露出惊讶的表情,还有些道不明的情绪从淡紫的眼瞳划过。像是白昼中从云端坠落的星子,须臾一瞬便无迹可寻。   “我…”拉斯放下地图,看向那只手提袋。“你好,其实我是个邮差。”   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散出淡淡的甜香。维奥拉吸吸鼻子,上下打量他,不知该表示怀疑还是滑稽。“你是从波塔利亚来的…邮差?”   “我真是波塔利亚人。”拉斯晃晃尾巴,回答得暧昧。他举目眺望还在沉眠的农田。“这里真广袤,我迷路好几次了。”   维奥拉总觉得这番话中有深意。她很好奇,一言不发地注视他端正的脸庞。   “恕我冒昧…”她观察很久后,口气笃定地说:“先生,我应该是认识你的。”   拉斯瞳孔倏地一缩。   “虽然我还叫不出你的名字。”维奥拉目不斜视地看他。“但我一定去过你的国家,我认识你。”   拉斯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胸腔被巨大的惊喜挤压。“是不是,阿瓦隆的姑娘都像你这样大胆?”   “别人我不知道。”维奥拉眯起眼。“但我很相信自己的判断。”继续端详男人的五官,她说:“可我越看你心里就越不舒服,为什么?”   “…我和你无冤无仇吧。”拉斯颇为心虚地苦笑。   “不好说,虽然我暂时没有动手想法……实不相瞒,我损失了部分记忆。”维奥拉暗示拉斯有重大“嫌疑”。   像是被野兽盯上似的。拉斯心里有几分发憷,印象中的维奥拉对生人很少露出这么有侵略性的眼神,还是说自己现在连生人都算不上?   真是可怕。在维奥拉面前,他从容的开关时常失灵,整个人很容易陷入被动和不安的臆想中。怨不得别人,这麻烦是拉斯自找的——刚收到母亲久违的来信,只把内容草草读了几遍就迫不及待朝阿瓦隆赶。   只要远远看一眼就好,就看一眼。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如同在冻土下蜷缩了整个冬季的种子一旦萌发,幼芽触碰到温暖的气息就再不愿回头——拉斯无法回收膨|胀的思绪,不知所措。   “别露出这种表情了,我刚才是开玩笑的。”维奥拉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她无视了拉斯的怔愣,手指着袋子。“说吧,你这东西打算送哪儿?兴许我认识这个人,可以顺便给你捎过去。”   拉斯一时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这个啊…”他犹豫片刻,老实坦白:“其实是给你的。”   “我?”   “行了行了,只要对上你我就没法冷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拉斯认输似的摇头,立即从袋子里取出小小的盆栽。   维奥拉看了又看,猜疑地问:“…这是三色堇吧,怎么是这种颜色?”   “嗯~我特别把它培育出了麦子的颜色。”拉斯有几分自豪,尾巴轻快地摇动起来。   “你的脸…”维奥拉其实想用“恶心”去形容的,不过这不太礼貌,但事实上拉斯现在的表情还真有点痴傻。她假意咳嗽两下,转移注意力。“请问,这位从波塔利亚远道而来的邮差先生,是谁委托你送这盆三色堇给我的?”   “这个…”拉斯露出神秘的表情,但其实是在懊悔之前的谎话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先生!”维奥拉故意大声在他耳边吼了一声。   拉斯受到惊吓,眼睛睁得圆|滚滚的。   “噗…”维奥拉立即笑出声,急忙摆手。“抱歉,刚才实在忍不住。不过你别想糊弄我,就算现在成功忽悠过去…”揉了揉莫名作痛的太阳穴,像是受到某种不可抵抗的感召,她从包里拿出亚黛调配的药剂。“等我顺利找回记忆…要是邮差先生你在其中里扮演一个反面角色…”   拉斯见到那管金黄色的液体,惊讶失神。“她真成功了?”   “她…?你认识亚黛医生?”维奥拉一边拧开木塞,自暴自弃似的嘟囔:“算了,所有人都对我藏着掖着的。”   “等等,现在别喝!”   维奥拉敏捷躲过拉斯伸来的手,把药剂一饮而尽,把玻璃管使劲扔向蓄水池。   噗咚…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   “这位先生,我郑重声明,千万别让我发现你真是个歹人,不然我…我真的要收拾……”维奥拉不出三秒就朝下倒去。   拉斯一手托着盆栽,一手扶稳她。“唉,都说了现在别喝的。”   “…我不喜欢被孤立的感觉…”眩晕感浪潮似的拍击大脑,维奥拉不得不把身体靠在他身上。眼前似乎有千万的流星划过,又像是飞来大片云霞。她嘴里嘟囔着:“那不是在保护我,也不是在救我,绝对不是。”   “所以无论如何,你也要找回自己的记忆吗?”拉斯指尖缠绕她后脑的发丝。和那盆三色堇一致的色彩,轻易驱散了早春和心中的清寒。   维奥拉已经听不大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那只抚摸着自己的手十分温柔。他身上的甜香好似唤来了安眠的精灵,心不可思议的平静。   感觉就这么委身于这个怀抱沉沉睡去,很安全。   “真的,我认识你…”步入斑斓的梦境前,维奥拉发出梦呓似的呢喃。   “那我也再不会放开你了。”拉斯深深叹息着回应她的轻语,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为之前擅自做主的行为向你道歉,我的三色堇。”   细软的长发随风起舞,和近处泛起波浪的同色麦田融为一体。   维奥拉坐在田坎上,手里握着自己的发丝,心想等到今年秋天头发差不多就有这么长了。   重拾记忆的过程并没对精神造成多大的冲击,她只是感慨:原来还发生过这样的奇遇,结识过那么多可靠的朋友,还有险象环生的战斗……   不知何时拉斯站在自己身旁,风尘仆仆的模样,手里端有一个小小的盆栽,里边种着麦色的三色堇。这应该是梦中的他吧。即便这样,维奥拉还是有话想说,大不了醒来再告诉拉斯,念叨得他耳朵起茧受不了为止。   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幼稚,她忍俊不禁,再次望向在风里悠悠然涌动的麦田,慢慢说着:“很久以前我和爸爸讨论过,我问他为什么成熟的麦穗不会有别的颜色。你猜他怎么回答我的?”   梦中的拉斯沉默坐下,把手里的盆栽递过去。   “谢谢…”接过后,维奥拉看向他恬静美好的侧脸,继续追忆道:“我爸爸说他很喜欢这种颜色,说这是丰收的颜色,也是胜利的色彩,孕育着未来的色彩…你是不是觉得太过浪漫主义,有点夸张了?”   他依旧不言不语。维奥拉也不觉得奇怪,她很享受此时安详温暖的光景。   “在涅西尔的基地和你分开的时候,你对我降下记忆诅咒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维奥拉垂眼看向三色堇簇拥在一起的柔软花瓣。“如果我选择了妥协没有去找回记忆,不来找你…你是打算继续栽培这种颜色的花来怀念我吗?”   除了风与麦浪的交响,在这里没有谁会回答她的问题。   果然还是得回到现实中去。维奥拉捧住三色堇站起来。但梦里的拉斯没有,他始终安静地望向远方。   “虽然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你会很寂寞吧,但我要去找他了。”维奥拉遗憾地笑,把花盆对准头顶的太阳,高高举起来。   像是结出无比璀璨的果实。阳光下的三色堇熠熠生辉,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如果这朵花和那枚戒指,把我和拉斯紧紧联系起来,那这和麦浪一样的颜色就真的成为了胜利的色彩,孕育着未来的色彩,我们的色彩。”   放下盆栽,深呼吸着紧贴麦田吹来的风,迎面拂过甜美的香气。   “他来接我了。”维奥拉和梦中的拉斯轻声道别:“未来,我想我会变成这样一朵花,和波塔利亚的麦浪融为一体…两个人一直都在一起就好了。”   只要思念着,就会再见。